第四十四章

　顧清池回得很快，估計也是睡不著覺，宋彧笑了笑，立馬又發了一條過去。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怎麼還不睡覺啊？明天爬的起來嗎？

　小池塘裡養小魚：那我睡了。

　！！！！！

　按正常模式不應該回一句“那你打電話喊我起床吧”之類的話麼！就算是不會曖昧，回一句“你不是也還沒睡”然後水到渠成聊兩句總是可以的吧！

　“啊……”宋彧氣得哀歎一聲。

　怎麼就碰上了顧清池這麼個木頭玩意兒！

　這輩子到底還有沒有機會好好調個情了啊！

　他簡直都想拿個鑽頭頂開顧清池的腦殼看看裡面到底裝的是什麼！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明天早上八點，我順道過去接你。

　小池塘裡養小魚：好像不順道吧……我買了早點去你家吧。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你起得來就成。

　小池塘裡養小魚：起得來。

　小池塘裡養小魚：晚安。[便便]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

　小池塘裡養小魚：錯了[月亮]

　一條才華橫溢的魚：……晚安。[兩條柴犬裹緊小被子.JPG]

　顧清池躺在床上，盯著窗外的月亮，一直看著它從窗戶的右邊滑到左邊，有時候月亮會被雲層遮蓋，但沒過幾分鐘又會出現。

　他很喜歡看著月亮從雲層後面慢慢冒出來的感覺，一點一點的泛著柔光。

　睡不著。

　這是他頭一次真正感受到壓力這種東西，壓得人喘不過氣。

　以前每天都覺得很累，是因為對不確定因素的恐懼，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但這次不一樣，是真的由生活，不，可以說是生存帶來的沉重壓力。

　一個人，要怎麼生存是個嚴峻的問題。

　雖然知道這場翻天覆地的變化過去之後，會觸碰到期待已久的亮光，但猛地一下要脫離生活了這麼多年的圈子，還是有些不適應。

　很久沒有失眠過了。

　小時候因為爸爸的責駡失眠，但習慣了就好了；之後因為考試考得不好失眠，但輟學了，也就好了；再之後因為傷口發炎疼到失眠，但傷口好了，也就好了。

　所以等這陣過去，一定也會好起來的。

　整晚都沒有睡著，顧清池早上五點多的時候頂著沉重的眼皮爬起來把那只壞掉的椅子重新修了一下。

　老爸的電話雖然開著機但沒有人接聽，他下樓的時候順道把垃圾給倒了。

　到宋彧的家門口才七點鐘，他猶豫了一下，掏出手機撥通了宋彧的電話。

　“你手是殘廢了嗎！到了就自己輸密碼進來啊。”宋彧眼睛都還沒睜開，眉頭微蹙，話語裡裹著濃重起床氣。

　宋彧的臥室門關著，顧清池把東西放下之後，走過去敲了敲門。

　“沒鎖。”宋彧一臉呆滯地從床上豎起來，抓了抓淩亂的頭髮。

　“我給你帶了湯包還有綠豆湯。”顧清池說。

　宋彧一看見顧清池臉瞬間就沒脾氣了，揉著眼睛低低地應了一聲，“哦，你吃了嗎？”

　“沒呢，跟你一起吃。”顧清池說。

　“好，”宋彧抬手就把睡衣給脫了，指著衣櫃說，“幫我扔件T恤過來。”

　顧清池脫掉鞋子踩在軟乎乎的地毯上，隨手挑了件藍灰色的遞過去。

　“褲子。”宋彧掀開了被子。

　顧清池一轉身，看見宋彧站在床上，彎腰抬腿脫睡褲。

　他以前都沒注意宋彧的身材，就覺得他挺瘦，但脫下衣服還是有點小肌肉的，尤其是那個腿型很好看，繃出的線條緊實又漂亮，穿什麼褲子都像是修身款。

　顧清池看著他套上T恤，然後抬腳套褲子。

　“襪子。”宋彧在空中甩了甩腳丫子。

　“你乾脆請個丫鬟得了，每天早上伺候你沐浴更衣。”顧清池扁了扁嘴，蹲**從抽屜裡翻了雙襪子扔過去。

　“要不你來給我做丫鬟？”宋彧笑著說。

　“少爺您洗澡想要撒哪種花瓣呢？”顧清池壓著嗓子很配合地問。

　宋彧仰頭對著天花板狂笑。

　顧清池走回客廳，蹲在水槽旁邊盯著裡頭那條孕婦問：“它怎麼還沒生啊？”

　“我網上查了，要20多天才會產仔仔，生了要送你幾條麼？”宋彧含著牙刷，含糊不清地說。

　“我不會養，看看就行了，回頭要是被我給養死了我會覺得很對不起它們。”顧清池說。

　“那你吃魚的時候怎麼沒想著對不起它們啊。”宋彧說。

　“那不一樣啊……”顧清池說。

　“不都是魚麼，有什麼不一樣啊？”宋彧笑著從浴室探了半個腦門出來，“你還喜歡吃雞腿呢，吃的時候怎麼沒想著對不起那些小雞雞啊？”

　顧清池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說話。

　宋彧笑著說：“等孕婦產仔了喊你過來看。”

　“好啊。”顧清池往水裡丟了點麵包碎，他還沒見過大魚生小魚呢。

　“你昨晚上跟你爸聊天了麼？”宋彧洗漱完坐到了餐桌前。

　“沒，他電話一直打不通，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呢。”顧清池說。

　“那你自己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嗎？”宋彧問。

　“不知道，有點迷茫。”顧清池托著腮幫子，舀了口綠豆湯喝。

　“不管發生什麼事情，你自己的生活還是要繼續的，好不容易決定開始新生活了……得邁著步子走下去啊。”宋彧揉了揉他的腦袋，本來還想說不要被其他的事情牽絆，但站在顧清池的角度想一下，感覺這事兒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顧清池不像他，過去的23年裡都是跟爸爸相處在一起的，說甩就甩就不是顧清池了。

　“放心吧，工作的事情我是不會耽誤的。”顧清池笑了笑。

　宋彧把顧清池送到咖啡店門口以後就去上班了。

　擰開大門以後還是那些熟悉的場景，但又覺得跟傍晚時候看見的不太一樣，好像少了一點神秘氣息。

　這時的燈光調得很亮，店裡除了幾個服務生之外沒有其他的客人。

　他一眼就認出了其中一個穿著制服的服務生是變魔術的那個姑娘，那姑娘看見他的時候很友好地點頭笑了笑，“現在還沒開始營業哦，要再等一會啊。”

　“嗯……”顧清池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就點了點頭。

　雖然這會還沒營業，但空氣裡已經彌漫著咖啡的醇香，特別好聞。

　正巧這時候周嫣然捏著個三明治從後廚走出來，“哎，清池這麼早就來啦。”

　“啊。”顧清池有些拘謹地點了點頭，不知道為什麼，宋彧不在身旁的時候會有種莫名的忐忑。

　即使是知道周嫣然這個人很好相處，但總覺得，那是因為宋彧在場，才會變得那麼隨和。

　“早飯吃了嗎？廚房裡有剛做的三明治。”周嫣然反手指了指後廚。

　“吃過了，謝謝。”顧清池笑了笑。

　“你是不是跟我客氣啊？”周嫣然音調一揚，把顧清池推向後廚，“別客氣，來來來，吃點嘛，很小一塊又不占肚子。”

　好吧。

　是真的隨和。

　顧清池被強行塞了三明治，華夫餅和兩塊起司蛋糕，又試喝了十來種咖啡，一上午跑了好幾趟廁所。

　咖啡真的很利尿——這是他的工作總結。

　在後廚負責做甜品的是一個二十八歲的大男生和兩個姑娘，每天早上提前到店三個小時開始忙活，要負責一整天的甜點供應。

　煮咖啡是每個店員都要學的內容，負責帶他的是一個同齡的小姑娘，叫趙茉莉。

　顧清池一上午就在“嗯嗯嗯……好好好……是是是”中間度過了。

　咖啡店裡的工作對於顧清池來說並不算輕鬆，因為要學的東西實在是太多太多，光是咖啡的種類他都要花很多的時間去熟悉，有的咖啡名字他甚至都念不利索，但好在趙茉莉這人非常有耐心，非但沒有取笑他而且還不厭其煩地教他。

　他很感激。

　雖然一上午忙得是暈頭轉向，不可開交，但他還是覺得很開心。

　這裡的每一個人，臉上都是掛著微笑的，那種笑容特別有感染力，讓他情不自禁地就跟著揚起了嘴角。

　中午借著吃飯的工夫，宋彧偷偷溜到了咖啡館。

　顧清池站在吧台後邊非常認真地看著一個姑娘拉花。

　小姑娘放下咖啡杯的同時一臉嬌羞地抬頭，“要不要試試看？”

　顧清池應了一聲，宋彧走到吧台前，勾起手指用骨節敲了敲桌面，顧清池這才抬起頭來，咧著嘴巴滿臉驚喜地笑了起來，“你怎麼來啦？”

　“來看看你唄，難不成還是來喝咖啡啊。”宋彧找了個凳子坐下。

　正巧路過的周嫣然不可置信地看著他。

　宋彧嘿嘿一笑，扭過頭皮笑肉不笑地對趙茉莉說：“一杯美式。”

　美式咖啡顧清池印象非常深刻，焦中帶苦而且是苦到爆炸，上午試喝的時候他就感覺那玩意兒像是用木炭搗碎了沖了點水，比中藥還難喝。

　“要加點奶麼？”顧清池好心提示。

　“不加，減肥呢。”宋彧說。

　“比苦瓜還苦，你扛得住麼。”顧清池表示懷疑。

　“你管呢。”宋彧托著腮幫子看他，他現在的心情也比苦瓜還苦了，這姑娘的眼神是什麼意思啊？老盯著顧清池做什麼？他臉上的疤很好看嗎！？不會看上顧清池了吧……

　“要打包嗎帥哥？”趙茉莉看了宋彧一眼。

　“就在這兒喝。”宋彧的眼神在他兩中間來回瞟。

　趙茉莉從架子上取了個咖啡杯遞給顧清池，“就按照我剛才教你的步驟試試看。”

　顧清池翻開了自己的小本本，宋彧探過半個身體瞄了一眼，笑了起來，“這鬼畫符你畫的啊？”

　“這是秘方，你不能看的。”顧清池跟護犢子似的把小本子塞進了圍裙的兜裡。

　“哎喲喂，你這就算是湊到我面前我都不一定能看懂呢，”宋彧揚起了唇角，“小氣鬼。”

　顧清池弄好咖啡以後，趙茉莉在一旁拍了拍手，“很不錯啊。”

　宋彧小聲“嘁”了一聲，莫名的一陣不爽。

　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燙得直翻白眼，“靠，怎麼這麼苦啊。”

　“都跟你說加點奶了啊，你又不要，怪誰啊。”顧清池邊洗手邊說。

　宋彧眯縫起了眼睛，怒氣值又攢了好幾個點。

　“開飯啦。”一個小夥子提著好幾個塑膠袋從外邊進來，留了幾盒在吧台又匆匆忙忙地朝樓上奔去。

　趁著顧清池他們吃飯的時候，宋彧繞到吧台裡邊偷摸著往咖啡裡丟了兩塊糖。

　“怎麼又是梅菜扣肉啊，這個肉好油啊，”趙茉莉掀開飯盒歎了口氣，扭頭問顧清池，“你要吃嗎？我最近在減肥呢，給你吃吧。”

　“哦。”顧清池從來都是肉不嫌多。

　宋彧立馬扭頭一拍桌面，“顧清池！”

　顧清池被嚇了一跳，猛地一抬頭，半片肉都嚇得掉在了圍裙上。

　“怎麼了？”他用筷子把肉挑到了垃圾桶裡。

　“你都這噸位了還吃！想八塊變一塊是嗎！”宋彧一掌拍在了他的肩胛骨上。

　顧清池一臉無辜地指著自己的鼻子，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我最近都瘦了好嗎？”

　“是嗎？”宋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手伸進他的圍裙裡摸了一把，顧清池都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的時候，宋彧都已經把手抽出來了。

　“好像是瘦了點啊，”宋彧笑著將胳膊肘搭在他的肩膀上，“那你吃吧，多吃點兒。”

　趙茉莉的表情瞬間凝固了，像是突然明白了什麼似的，默默地把飯盒拉回到了自己的跟前，夾起一塊肉片塞進自己的嘴巴裡。

　油嗎？不油啊！梅菜扣肉可好吃了！

　顧清池盯著宋彧的背影晃神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佔便宜了。

　他有生以來還是頭一回碰見像宋彧這種老喜歡摸人的男生。

　想像了一下斜眼老這麼摸他還沖他耳朵吹氣，他立馬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你們店就沒點兒老牛嗎？怎麼安排了個小姑娘當顧清池的師傅啊？”宋彧坐在周嫣然的對面，翹起了二郎腿。

　“小姑娘怎麼了，人家剛畢業就幹這行了，經驗可足了呢，”周嫣然劈裡啪啦地敲著鍵盤，抬起眼皮掃了他一眼，“哎你就放心吧，我肯定會好好照顧你朋友的啦。”

　宋彧舔了舔嘴唇，踮著腳尖把椅子滑到周嫣然的旁邊，神秘兮兮地說：“其實不瞞你說，我這朋友吧，什麼都好，就是有個臭毛病……”

　周嫣然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八卦，立馬抬起了頭，“什麼毛病啊？”

　“他就是特別的——”宋彧拉長音調，“花心。”

　“是嗎？”周嫣然挺吃驚，她一直覺得顧清池木頭木腦地看起來挺單純。

　“是啊！”宋彧一拍大腿說道，“他撩妹技能一等一，最擅長的就是裝可憐和賣萌。”

　“看不出來啊……”周嫣然感覺很不可思議。

　宋彧一副苦口婆心的樣子，“我是怕回頭人小妹妹受傷啊，你得多提點提點你店裡的那些個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別跟他走太近，他這人比較好色，最高紀錄一星期能換了五個女朋友！”

　“一星期五個？！”周嫣然瞪大了眼睛，“那已經不是女友是炮友了吧！你這朋友這麼……能玩的嗎！”

　“啊……”宋彧尷尬地笑笑，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把顧清池的形象抹得太黑，回頭可能會被同事排擠，立馬改口道，“我說錯了，是五個星期換了一個。”

　“哦……嚇我一跳，”周嫣然摸了摸額角，“那我回頭把王翠花跟他調一組。”

　這種一聽名字就想拉黑的人宋彧覺得很滿意，“別回頭了，趕緊吧，再聊多一會估計他倆小手都摸上了。”

　周嫣然“嘖嘖”兩聲，“知道啦。”

　顧清池對跟誰搭班並沒有什麼意見，三天下來把功能表上所有的咖啡和甜品名稱他都已經很熟悉了。

　並且在王翠花的悉心教導之下，學會了使用咖啡機，研磨機，制冰機等各種器械。

　他最想學的其實還是拉花，每次看王翠花拉花的時候都忍不住想上去抖兩下，不過就是這兩天店裡太忙，他沒空細細研究。

　倒是宋彧連著兩天中午都過來打包了十多杯咖啡回去帶給同事。

　雖然周嫣然給他算的都是成本價，但看著宋彧皮夾裡的錢嘩嘩嘩流出去他還是覺得有點肉疼。

　等將來賺夠了錢，他決定送一台咖啡機給宋彧。

　下午快下班的時候，顧清池終於接到了老爸的電話，他跟領班打了個招呼，提前回去了。

　老爸在電話裡的語氣透著一絲不愉快，因為這幾天麻將館都沒有開門，那幾位大爺都打電話給他投訴了。

　他回家的時候順道去菜場買了點老爸愛吃的菜，又買了一打啤酒，準備跟老爸敞開心扉好好聊一聊。

　雖然他並不覺得老爸會樂意敞開。

　其實仔細想想，他雖然一直跟老爸同住一個屋簷下，但也並不是互相依存的狀態，有時候甚至大半個月都碰不上一次面，沒了他老爸肯定也能活得很好，說不定老爸還能覺得自由點？

　顧清池垂著腦袋歎了口氣。

　人總是喜歡在心虛的時候給自己各式各樣的理由讓自己好受一些。

　宋彧下班回家的路上手機響了起來，他瞄了一眼來電顯示，戴上了藍牙耳機。

　“這個點打我電話，是想請我吃飯啊？”他笑著問。

　周嫣然沒有接他的話茬，直奔主題，“你帶來的那個朋友，你跟他是很熟悉的嗎？”

　“熟悉啊，怎麼了？”宋彧有些疑惑，周嫣然的語氣很難得的聽起來有些嚴肅。

　“你對他這人的家庭瞭解嗎？”周嫣然問。

　“還算了解吧。”宋彧不知道周嫣然怎麼會突然問這個問題，一牽扯到顧清池的事情宋彧就有些心急，不知道是又跟人鬧不愉快了還是見義勇為了，“他怎麼了嗎？要不小心弄歡嶧毓斯ΥС店裡什麼東西算我頭上就行。”

　“哦，這倒沒有，”周嫣然壓低了聲音說，“就是他的身份證有問題。”

　宋彧愣了一下，皺起了眉頭，“身份證能有什麼問題啊？”

　周嫣然頓了頓說：“他的身份證是偽造的。”

　“啊？！”宋彧猛地一驚，抬頭瞟見頭頂的紅色數字，立馬踩了一腳刹車，半個車身都已經越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