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宋彧喝了口水，鑽進被窩。

　心跳有點兒激烈。

　也不能說是燥熱吧，畢竟又沒想要幹嘛，就是莫名的有點小緊張。

　他已經預料到自己大概會一夜無眠了。

　旁邊躺著個喜歡的人，親也不能親摸也不能摸的，雖然有點可惜但還是挺興奮。

　宋彧偏過頭看了一眼顧清池，顧清池也正瞪著他，兩人對上眼的時候顧清池笑了笑。

　“你平常在家一般幾點睡覺啊？”宋彧側了個身，乾脆正對著顧清池睡。

　“12點之前吧，不固定，躺下就睡了，”顧清池突然想到了什麼，“哎，對了，你上回是在哪裡幫我找的那些工作啊？”

　“網上啊。”宋彧說。

　“你能教教我嗎？”顧清池看著他，“我想明天出去找工作。”

　“當然可以了，”宋彧反手摸到了床頭櫃上的手機，解鎖手機後又捂到了胸前，笑著說，“你叫聲哥我就教你。”

　顧清池愣了愣，在宋彧說出這句話之前他從來沒有意識到自己跟宋彧還有年齡差這個問題。

　宋彧很多時候都很幼稚，讓他感覺像是個同齡人，甚至在某些時刻還有種宋彧比他還要小的錯覺。

　有點叫不出口。

　宋彧“嘖”了一聲，一掌拍在了他的額頭上，“沒禮貌，我比你大兩年零五天呢，快叫哥。”

　顧清池歎了口氣，不情不願地嘟囔了一聲，“哥。”

　“蚊子叫啊？”宋彧撞了撞他胳膊，“真誠點兒，不要敷衍我。”

　顧清池猛提了口氣，低頭重新喊了聲，“哥……”

　“看著我的眼睛叫啊。”宋彧非常喜歡看顧清池這一臉不好意思的模樣。

　“哎你要求怎麼這麼多啊！？”顧清池簡直無奈了，“我不叫了。”

　宋彧仰著腦袋狂笑一通。

　“你有毒啊。”顧清池眉頭微蹙。

　“可能吧，”宋彧好不容易收住嘴角氾濫的笑意，“我教你啊，先下個……哎算了算了，還是我幫你看吧。”

　“嗯。”顧清池盯著螢幕。

　宋彧直接用自己的手機下了個APP，把腦袋湊到顧清池的肩膀邊上，抬起胳膊將手機舉在半空中演示給他看，“像這個就不錯，月薪挺高，而且還有休息日。”

　顧清池點頭“嗯”了一聲。

　“你有什麼想做的職業嗎？”宋彧偏過頭看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顧清池，感覺心臟有點扛不住。

　“沒想過呢，”顧清池一直盯著螢幕上的字，宋彧翻得太快他都來不及看，“還有剛才那個是什麼來著。”

　宋彧往回翻了翻，“這個是送速食的，風吹日曬比較累。”

　“沒事兒，我不怕累，都存著吧，我明天一個一個去試試看。”顧清池說。

　對於找工作這事兒，他心裡實在是沒什麼譜，就像玩陀螺，看著挺簡單的，但真的頂在自己指尖了，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忐忑不安中又有些期待。

　宋彧耐心地幫他分析著利弊，最後把合適的一些職位和聯繫方式全都整理好發到了他的微信上，“明天你去之前先打個電話問問，有些可能已經招到人了網站上還沒撤掉，省的白跑一趟。”

　“嗯，”顧清池點點頭，“你說我這樣的人，人家會看得上我麼。”

　“看不上那是人家眼瞎，”宋彧笑著說，“我挺相信我自己的眼光的。”

　顧清池看了他一眼，笑了起來。

　宋彧心臟猛跳了一下。

　“我在你的手機裡翻到了小人畫。”顧清池說。

　“啊？”這話題跳太快宋彧有些沒反應過來，“什麼小人畫？”

　顧清池把手機裡的加密相冊給點開了，“就是這個啊，你畫的吧。”

　“這叫條漫不叫小人畫。”宋彧扶著腦袋。

　“哦，條漫……”顧清池跟著重新念了一遍後問，“怎麼沒畫完啊，後來那個人知道銀狐就是他兄弟了麼？”

　宋彧嘴角都翹了起來。

　他實在不知道該怎麼跟顧清池解釋這個東西。

　兩年前，他跟一個漫畫平臺簽約做畫手，利用業餘時間在網站更新，積累了不少人氣，這個故事的主線雖然是打怪，後邊會有兩個主角的感情線，故事在網站上已經更新完成了。

　手機給顧清池之後，他當然就沒存相冊了。

　平常愛看耽美漫畫的人肯定都知道套路，這兩男主發展的哪是什麼社會主義兄弟情，銀狐從一開始就是為了守護男主才一路追隨，顧清池這個二愣子肯定是頭一次看耽美漫畫，就跟小孩子問爸媽，我是哪裡來的一樣。

　莫名的覺得有些可愛。

　“我最近工作比較忙，沒空畫，等畫完以後再給你看吧。”宋彧推諉道。

　“好啊，”顧清池挺期待，“我發現你真挺厲害的，畫的特別好。”

　“那你是沒見過那些大神級別的畫師，畫的比我好多了，”宋彧歎了口氣，“我跟他們一比簡直就是天上跟地下。”

　“慢慢來嘛，你有一天肯定也會達到他們那個高度的，有句話怎麼說來著的，什麼棒子什麼針。”顧清池說。

　宋彧笑得床墊子都抖了，“只要功夫深鐵杵磨成針，什麼棒子什麼針，哎喲，我真服了你了。”

　“差不多就這意思吧，”顧清池也笑了，“你肯定也行。”

　宋彧笑完又覺得有些難受，“可能永遠也達不到那個高度了吧，我不是專職做這個的，畫畫只是我的一個愛好，我沒辦法跟那些大神一樣一天到晚的畫，我有我的工作，就算是休息時間也隨時可能要爬起來跟客戶溝通。”

　“我沒有那麼多自由時間，”宋彧盯著天花板，“空下來的時候吧，靈感又沒了，有時候坐那半天都憋不出個屁來。”

　“那你是比較喜歡畫畫還是比較喜歡你現在的工作呢？”顧清池問。

　“當然是畫畫了，不過我爸不允許，他說畫那玩意兒沒出息，”宋彧歎了口氣，“也的確吧，相對於我現在的工作來說，畫畫的收入的確是太微薄了而且不穩定，所以只能當成一個業餘愛好了。”

　“那那些大神呢？穩定嗎？”顧清池問。

　“那肯定啊，他們畫一本估計都趕上我一年的工資了。”宋彧說。

　顧清池相當震驚，拍了拍宋彧的胳膊，“你別洩氣，相信自己啊。”

　“就算一天只有兩個小時可以畫，那一年也有六，七……”他翻著白眼發現這道算數有點難，“……好幾百個小時了啊，慢慢來，有一天，你肯定也能成為大神的。”

　宋彧忍不住笑了起來，本來是他要安慰顧清池的結果反而被顧清池給安慰到了。

　“那咱兩一起努力唄，大不大神無所謂，只要每一天都有進步就行了，”宋彧偏過頭看著顧清池，“你肯定也會一天比一天好的。”

　“嗯！”顧清池點頭如搗蒜。

　宋彧看了看時間，不知不覺都快十二點了，他拍了拍被子說：“睡覺吧，我關燈啦。”

　“嗯。”顧清池閉上了眼睛。

　宋彧房間裡的窗簾裝了層遮光布，檯燈一滅整個房間瞬間陷入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

　氣氛安靜到了極點。

　他能清楚地聽見顧清池緩慢而又有節奏的呼吸聲。

　這怎麼可能睡得著嘛！

　他摸到耳機點開睡眠APP，這個APP裡頭都是一些風聲雨聲海浪聲什麼的，他有時候想畫畫又靜不下心來的時候會聽，有點兒催眠效果。

　可今晚翻來覆去半個多小時，他還是毫無睡意。

　滿腦子晃過的都是這段時間跟顧清池共同經歷的一切。

　從惶惶不安到爭鋒相對，從驚愕惋惜到另眼相看。

　自己是什麼時候對顧清池開始感興趣的他有些想不起來了，可能從看見顧清池的身份證上的照片開始，也可能是看見顧清池逗小魚那副蠢樣開始……

　但發現自己對顧清池有好感肯定是因為顧清池捨身替他擋的那一下。

　那一刹那間的震驚和感動到現在還能很清晰地回憶。

　宋彧摘下耳機放回床頭櫃上。

　顧清池呼吸聲變得比剛才沉了些，還有很微弱的呼嚕聲，就跟熟睡的小狗似的。

　這傢伙居然不擇床。

　更令他委屈的是，旁邊躺著個唇紅齒白清新俊逸的美少年，顧清池居然都沒有一點兒想入非非的意思！

　這個鋼管直男！真是要氣炸他的肺了。

　顧清池之前說喜歡他身上的香水味，剛才洗完澡他還特意在脖子裡噴了點兒。

　他現在嚴重懷疑那不是香水是迷香，不然怎麼能睡得那麼安安穩穩！

　生氣歸生氣，這好不容易有機會躺一起了不占點便宜豈不是太對不起自己了。

　宋彧往顧清池身旁挪了挪。

　兩人中間本來也就空著十來公分的距離，這一挪，胳膊和小腿直接就碰一起了。

　宋彧忽然一陣心虛，感覺自己像是在做賊，但又控制不住地想要往顧清池的身邊蹭過去。

　他嚴重懷疑剛才喝的那罐優酪乳裡有酒精成分，不然為什麼自己會跟喝醉酒似的老想耍流氓。

　顧清池沒醒，呼吸聲依舊平穩。

　宋彧調整了一下呼吸，心跳什麼的他已經放棄調整了，就讓它快活地蹦著吧。

　他側過身子，抬手輕輕搭在了顧清池的肚子上，手掌剛巧壓在了睡衣的腰帶上，他又往上挪了一點。

　顧清池半夢半醒間覺得有點癢癢，把搭在身上的胳膊往外一推。

　宋彧在黑暗中翻了個白眼，恨不得一腳把他蹬地上去。

　摸一下都不讓你以為我白讓你睡的啊！

　去酒店開房都要給錢呢！

　宋彧又羞又惱地再次把胳膊環了上去，這回乾脆連同小腿一起出動，跟抱靠枕似的把顧清池圈在了懷裡。

　沒多久，顧清池就發出一聲很微弱的“嗯”。

　不知道是被圈太緊了難受還是怎麼著，宋彧稍稍松了松胳膊，顧清池動了動脖子，翻了個身，背對著宋彧。

　宋彧在黑暗中瞪圓了眼睛，強忍著沒罵出聲來。

　抬起小腿對著他的屁股就是一腳。

　顧清池還處於睡眠狀態，毫無防備，“咚”地一聲就砸地板上去了。

　他躺在地毯上愣了好幾秒意識才逐漸清醒。

　宋彧的床太舒服了，他什麼時候睡著的都不記得了，但是宋彧的睡相怎麼能這麼差！

　居然還踢人呢！

　好可惜，夢裡的雞腿都還沒來得及吃到。

　顧清池揉了揉屁股，摸黑從地板上爬回去。

　剛掀開被子把屁股挪進去就感覺自己坐到了一條胳膊，立馬緊張地彈了起來。

　他摸出手機往被窩照了照，宋彧斜躺著，一個人占了三分之二，不，五分之四的床位。

　留給他的只剩下大概二十多釐米寬的位置。

　“哎……”顧清池深深地歎了口氣，伸長了胳膊擰開檯燈，站到床的另一側把宋彧拽回原位，然後替他掖好被子。

　宋彧全程都非常艱難地憋著笑，顧清池一關燈，他立馬扯過被角蓋住了自己的半張臉。

　無聲的狂笑。

　顧清池躺下之後，宋彧一翻身，非常隨意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腰側。

　顧清池沒推開，枕著自己的一條胳膊。

　不知道為什麼，在宋彧的家裡，他莫名的就會有種安全感，躺在宋彧的身邊，也會感覺格外的安穩，舒適。

　或許是因為宋彧的出現，給他帶來了對新生活的希望。

　懷揣著對未來的一點小期待，沒多久就再次進入了夢鄉。

　隔天早上，鬧鐘在耳邊持續不斷地鬧騰。

　宋彧閉著眼睛摸了半天都沒摸到手機，實在是被煩的不行了才眯縫著眼睛按掉了。

　昨晚自己是幾點睡著的他已經完全沒印象了，感覺肯定沒睡到五個小時，否則眼睛不會像現在這樣酸澀到睜不開。

　最後一個清醒的瞬間是自己把小腿架到了顧清池的小腿上。

　顧清池沒有任何抵抗動作。

　他猛地扭頭看了一下旁邊。

　人呢？

　他“唰”地一下從床上豎起來，然後以火箭發射的速度沖向外頭，自從畢業以後他都沒用這速度起過床。

　顧清池和往常一樣靠生物鐘起床，一大清早就在廚房忙活，熬了稀粥煎了蛋。

　他本來還想弄點別的什麼，但發現宋彧家的冰箱比自己家的還要空。

　聽見拖鞋的聲音，他立馬扭過頭看了一眼。

　宋彧走路微微有些搖晃，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腦袋上還豎著一撮呆毛。

　“醒了啊，”顧清池看了一眼時間，“你幾點上班？還來得及吃早飯麼？”

　宋彧打了個哈欠晃到廚房門口，聞見一陣香味，“來得及，我們設計部不用打卡，基本上沒人准點。”

　顧清池先把粥盛出來，再往雞蛋上淋了一點兒醬油，最後很順手地把電飯煲給洗乾淨了。

　宋彧看著他行雲流水的動作，倚在門框上傻笑，“你好像田螺姑娘啊。”

　“田螺姑娘是什麼？”顧清池端著盤子走向餐桌。

　“很久以前有個農民撿到了個田螺，就把她養家裡了，那田螺在農民出門的時候就化成人形給他做飯燒水，總之就是一特賢慧的姑娘。”宋彧說。

　“哦，那我是田螺先生。”顧清池說。

　宋彧反手擋著嘴巴狂笑，一邊點頭一邊說：“田螺先生早上好。”

　“早上好，”顧清池幫他把頭上的呆毛給壓了下去，“那後來農夫發現那姑娘了嗎？”

　“當然發現了啊，農夫還把人給娶過門了，”宋彧笑著說，“於是兩人過上了沒羞沒臊的幸福生活。”

　顧清池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羞沒臊是你自己加的吧。”

　宋彧笑得都快倒不過氣兒了，“是啊，怎麼了，不合適麼？”

　“不應該是甜甜蜜蜜嗎？”顧清池說。

　“啊！顧清池……”宋彧忍不住一把掐住了顧清池的臉，跟捏小狗似的往兩邊一扯，“你真的！好！純！情！啊！”

　顧清池被他掐得話都說不利索，抓著宋彧的手腕往浴室方向推了去，“刷牙去吧。”

　宋彧走了以後，顧清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臉頰，嘴角翹了起來。

　吃過早飯以後，兩人一起出了門。

　雖然宋彧的加油打氣讓他信心滿滿，但很可惜，一上午的面試都不順利。

　不是嫌棄他沒工作經驗就是說他學歷沒達標。

　現在端個盤子居然還要初中畢業文憑了。

　顧清池坐在路邊的石臺上休息，兜裡的手機響了起來。

　他剛把手機貼到耳邊，還沒來得及說話，宋彧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吃了嗎？”

　“還沒呢。”顧清池說。

　“面試的怎麼樣啊？”宋彧走出電梯，跟同事一起往食堂方向走去。

　“他們都相當委婉地讓我回家等消息。”顧清池彈走了落在鞋面上的一片樹葉。

　宋彧聽出了他話語裡透著的鬱悶，“還剩幾家沒去的？”

　“兩家。”顧清池說。

　宋彧愣了愣，昨晚上他好像一共幫顧清池找了七家要面試的，這一上午時間居然就已經面試了五家，而且都沒成功。

　難怪他要喪氣了。

　“你先去吃飯吧，這都十二點多了。”宋彧抬手看了一眼時間。

　“嗯。”顧清池低低地了一聲。

　“我現在去吃飯，吃完再打你電話的時候，希望你能告訴我，你已經吃好了。”宋彧說。

　顧清池笑了笑，“好。”

　“掛了啊，一會打你電話。”宋彧說。

　顧清池雖然挺擅長撒謊，但不喜歡在宋彧面前撒謊，掛掉電話之後就隨便拐進了一家麵館。

　麵條什麼味兒基本上沒吃出來，滿腦子都是一上午那些人回絕他的那些話。

　其實很多話一點都不委婉還很刻薄。

　就算是有那麼兩家委婉的，但結局也都一樣。

　接下去的那兩家他基本已經不抱什麼希望了，因為福利待遇什麼的都是最高的。

　可能得放低要求，找家小飯館先實習實習？

　這樣人家問有沒有工作經驗的時候他還能有點底氣。

　他剛一走出麵館，宋彧的電話就又過來了。

　“吃了嗎？”宋彧問。

　“剛擦完嘴。”顧清池很努力地扯出一抹笑，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沒那麼喪。

　“你現在回家等我，晚點我帶你去個地方。”宋彧說。

　“去哪兒啊？”顧清池問。

　“走個後門。”宋彧笑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