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說到這裡,羅心心笑意再也止不住了,「那酸書生當時就當著大神的面把帖删了,還在bbs上道歉,聽說他好幾天不敢出宿舍門,吃飯都讓別人帶呢!」
「他……」汾喬想起印象中那個大高個,遲疑道︰「打人不會被處分嗎?」
「哪能呢,」羅心心大咧咧答她,「崇文可是梁易之的主場,他理虧在先,好好躲在宿舍養傷才是正經的,硬要追究責任,除非他接下來幾年都不想在崇文好好念書了……」
「對了,汾喬,過兩天就是梁易之在大學生足球聯賽的首秀,有票哦~要不要去看?」
不想去。
汾喬拒絕的話說到嘴邊,又覺得這樣太直白,只能含糊道︰「那時候再說吧。」
挂了電話,汾喬心裡始終不大舒服,繁事紛紛擾擾,她一會兒想到那個被退學的女生,一會兒又想到替她出頭的梁易之。
汾喬不習慣與人有情分上的往來,梁易之這麽一幫她,總感覺欠了他什麽。
她歪著頭坐在陽臺上想了半晌,曬長了太陽,腦袋有些發疼,乾脆從陽臺上跳下來,進書房。
顧衍難得沒去公司,但也一直在書房裡工作。
書房是顧衍的第二個臥室,深木色系,風格同他的臥室一般簡約乾淨大氣。因爲顧衍常在辦公,算是個重地,平日裡除了固定的灑掃人員,沒有人敢隨意進出,偏偏汾喬就喜歡這裡。
一進門,入眼的便是油畫般動人的畫面,採光溫暖柔和的光綫透過落地窗給伏在案幾前男人的輪廓鍍上一層金光,濃密英氣的眉下是好看的雙眼皮褶皺,神情認真而專注。
工作中的男人最有魅力,汾喬深深覺得這句話非常有道理。
汾喬看得心裡發癢,便躡手躡脚走到他身後,想要去捂他的眼睛,手還沒抬起,便聽到了顧衍的聲音。
「喬喬……」
都沒回過頭,怎麽又被發現了?
汾喬撇嘴,拉長了調子︰「顧衍……」
「嗯。」
顧衍正經應她一句,却依舊工作,沒有抬頭。
不滿顧衍的注意力沒回來,汾喬不高興︰「不舒服--」
汾喬說話是南方特有的綿綿的調子,仿佛縈繞在口齒間,溫軟又動聽,總是在撒嬌的樣子。
這次顧衍終於回頭了,溫聲道︰「哪不舒服?」
「頭疼!」
汾喬沒撒謊,也許是剛才太陽曬久了,大腦確實有些昏昏沉沉。
「過來。」顧衍起身讓出他的辦公椅,汾喬會意,眼睛便彎起來,也不再氣悶了,上前在辦公椅上坐下,安心享受顧衍的服務。
那指尖在汾喬的發根穿梭,穴位精準,力度也恰到好處,多一分則重,少一分則輕,剛剛緩解汾喬腦中的昏沉,舒適得讓人想閉上眼睛。
「顧衍……」她突然開口。
「恩。」
「心心告訴我,那個女生被崇文退學了。」那個女生犯的錯還不至於大到直接勸退的地步,「對了,還有被發律師函的娛樂大v來我微博評論區下道歉的……」
汾喬沒頭沒尾地來了一句,顧衍却知道她想說什麽。
「汾喬,」顧衍的話平靜又清冷,提醒道,「不合時宜的心軟會切斷自己的後路。」
這話一說,汾喬便知道了,軍訓時候發生的事情顧衍一清二楚,女生被勸退的事情也肯定有顧衍的手筆。對那些被告的人,顧衍也不會心慈手軟撤訴。
顧衍的氣質是冷峻的,威勢也逼人。平日裡他雖總冷著臉,可從未對汾喬發過脾氣,汾喬只記得他溫聲哄她的樣子,一點不怕他,但此時,他的聲音平靜却又習以爲常,她似乎才明白,顧衍幷不僅僅只有她所見到的一面,在她無法觸及的領域,顧衍是另外一種模樣。
殘酷而冷靜。
汾喬幷不同情那些被懲罰的人,她只是突然意識到,顧衍幷不是完全溫和無害的。
她看不透他,會不會也抓不住他?
汾喬走了好一會兒神,才被顧衍的聲音喚了回來。
「汾喬,下午我會回一趟老宅。」
汾喬知道又是顧家族裡的例行聚會,點點頭,又聽他問,「要一起去嗎?」
汾喬下午本是該練習游泳的,但一想顧衍好不容易在家一天,不去公司,便又改變了主意,隻答道︰「去。」
……
顧家正門迎接的依舊是沈管家,他正裝齊整,禮節一絲不苟,保留著前朝做派,蓄著發白的鬍鬚,只是比起老爺子在世時,他仿佛又蒼老許多,汾喬就覺得他的鬍子要比上次白了。
沈管家是老爺子一手提拔,顧家偌大的宅子被他打理得井井有條。只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顧衍坐上了那頂峰的位置,有自己倚重的人,連顧家老宅也成了沒有主人居住的空宅子,他驟然沒了價值,內心自然若有所失。
顧衍進了正廳,汾喬怕吵,便在外磨蹭著打算開席再進,便聽有人恭敬喚了她一聲。
「汾喬小姐。」
汾喬回頭,正是沈管家微行一禮喚她,這時候正廳不是很忙嗎?汾喬納悶,却還是點頭回一禮,「沈管家有什麽事嗎?」
沈管家嘴巴微動,內心頗爲復雜,帶了幾分惶然,却又有感慨,萬萬想不到有生之年,自己竟還會對一個小姑娘提出請求。
「確實有一事……」他清咳一聲,鄭重開口,「老宅空置已久,主院也重新按先生的喜好重新修葺,只是先生却不願搬回來。老宅子始終不能沒有主人,汾喬小姐……」
先生做下决定便不會更改也不容人質疑,他也只能另闢蹊徑,想起汾喬對先生的特別,便只能硬下頭皮冒險嘗試。他也只能寄希望於汾喬喜歡錦榮閣的雅致精美,願意勸勸先生。
汾喬聽完沈管家的話,有些郝然。不願意搬回來的是她,幷不是顧衍。可看著沈管家鬢角的銀髮,却又覺得開不了口。
她還記得第一天到顧宅的時候,便是沈管家在門口給她送了禮物。猶豫權衡了半晌,汾喬低聲回了他一句,「我和叔叔商量商量……」
沈管家連忙行禮言謝,汾喬也避開回禮。
平心而論,其實她更喜歡昆侖公寓自由自在,也沒有距離感。但這段時間她的病症康復不少,考慮問題便不再像當初那樣偏激狹隘,顧衍已經正式升任家族的大家長,却因爲她的任性只能同她擠在那個公寓裡。
其實沈管家說的也對,老宅子不能沒有主人。
大道理汾喬倒是想清楚了,只是轉念又一想要真搬回來,內心却還是有些抗拒。
汾喬邊想邊朝游廊深處去,冤家路窄,却是恰好撞上了迎面而來的顧豫茗。自從汾喬說過她「八婆,聒噪」之後,她便仿佛和汾喬結下了梁子,徹底杠上了,每次再見必是一番冷嘲熱諷。
汾喬不愛和人爭辯,但不代表她會束手任人欺負,每次三言兩語氣得顧豫茗說不出話來,偏她不長記性,下一次遇到接著還要和汾喬嗆聲。
沒到跟前便已經感受到顧豫茗昂揚的鬥志,汾喬乾脆裝作沒看見,擦肩而過繼續往前走。
顧豫茗當然不會就這樣放過她,叫道「你給我站住!」
汾喬不耐煩翻了個白眼,不理她,繼續朝前走。
「你聾了嗎?沒聽到我說話?」
顧豫茗雖是顧家旁系,但這一支旁系在政壇的地位頗有些超然,又是家中獨女,性格便格外驕縱一點,但都只會些搬搬嘴皮子的小打小鬧,汾喬都懶得和她吵,怕自己的智商也被拉低了。
「汾喬!」
見汾喬不理她,她只能自己怒氣衝衝追上來,「你這麽囂張沒禮貌,顧衍知道嗎?」
「關你什麼事。」汾喬繼續對天翻白眼,脚下的步子又邁大了些。
「等他把你扔回鄉下,我看你怎麽辦!」
「他不會。」汾喬聲音肯定,站定回頭,「要我幫你復習初中地理嗎?滇城是省城,不是鄉下。」
顧豫茗沒料到汾喬突然停下來,脚下差點沒剎住車撞上去,恨恨瞪了汾喬一眼,又回道︰「你怎麽知道不會,等顧衍娶了我小姨,你就等著哭吧!」
「你小姨?」汾喬突然變了臉色,「你小姨是誰?」
看到汾喬變色,顧豫茗終於有了成就感,得意洋洋道,「我小姨可是帝都第一名媛,追她的人都不知道有幾個營了,這可是老爺子和外公還在世時就討論過的婚事,等小姨嫁進來,你這個沒禮貌的丫頭就等著回鄉下吧!」
汾喬面色已經完全陰暗下來,緊咬唇瓣,眼神灰敗,一動不動看著顧豫茗張合的唇型。
見汾喬此狀,顧豫茗又覺得仿佛說過了,但此時打住又有些下不來台,只能補充道︰「要是你現在跟我道歉,討好我兩句,興許我一高興就在小姨面前幫你美言了……」
汾喬沒再聽下去,直接轉身往正廳走。
越走越快,一句話不想再聽她說。
她知道顧衍從不說謊,言出必行。既然答應了她不結婚,在她同意之前便不可能結婚。只是聽到顧豫茗說他曾經有過婚約時,汾喬還是覺得心頭受到了一擊,控制不住情緒。
危機感。
她只能用這三個字來形容自己的感受。
顧衍已經是適婚的年齡,就算他不想結婚,也會有各式各樣來自外界的壓力。
她什麼都不能幫他,卻還要給顧衍的壓力加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