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聚會喧嚷的聲音讓汾喬耳邊開始轟鳴,頭皮緊繃得發疼。
頭疼的厲害,汾喬眉頭輕蹙,實在是不想再搭理人。找了個機會從人群裡退了出來。
出了正廳,空氣便清新了許多,耳邊稍微舒緩,便沿著正廳左側的游廊往後院走。後院那有一個大花園,上一次來時沈管家帶她熟悉過的。
越往裡走,視綫就越發開闊起來。有綠蘿從游廊頂上往下生長,綠蘿的藤蔓編織成幕懸挂在在半空中,微風一過便輕泛起漣漪,凉快又好看。
廊下的大湖便是整座府邸池子的源頭,綠波蕩漾,偶有結隊的錦鯉游過。放鬆,閉眼,汾喬靠在游廊的柱子上感受微凉的夏風。
只是這份安靜沒能享受多久,便有對話的聲音自游廊的拐角後傳來,離汾喬越來越近。
隨著脚步聲越來越近,汾喬聽到了隻言片語︰「……遺囑裡的古玩和字畫,不過是個不知道打哪來的野丫頭……」
「能別一天說些沒用的嗎?你倒是不野,你有本事倒是讓太爺爺為你改遺囑啊?」
那聲音在轉過游廊的拐角之後戛然而止。
汾喬再想回避也來不及了,乾脆站在原地,坦然看清楚了說話的兩人。
前面一個看起來大約二十歲,身上是白色的無袖雪紡連衣短裙。短直發,皮膚白皙清麗。
後面的一個大概十七八歲,和汾喬差不多大,穿著紅色系帶收腰的寬鬆襯衫裙,頭髮是束成馬尾的大波浪,五官立體而明艷。
汾喬面無表情地看兩人一眼,一言不發,片刻便直徑走上前。、
對面的兩人明顯一陣錯愕,怎麽也沒想到正說人長短,却被正主聽了個正著。
汾喬看也不看她們一眼,徑直與兩人擦肩而過。
才走出幾米,那紅衣女孩似乎是反應過來,怒喊一聲,「你給我站住!」
汾喬裝作沒聽見,不理她,繼續往前走。
紅衣女孩却更怒了︰「你給我說清楚,你那是什麽眼神?」
汾喬的腦袋還在嗡嗡疼,本就不想說話,女孩還三番兩次挑釁。汾喬煩躁地回頭,眼神中盡是不耐,緊抿的粉色唇瓣輕描淡寫吐出幾個音︰「八婆,聒噪。」
顧豫茗的拳頭握緊了,身爲顧氏家族的一員,盡管是旁支,可她們也是在恭敬的贊美中長大,從來沒有人敢當著她的面這樣說過她。
「你有本事再說一遍!」她咬牙切齒。
汾喬却是懶得再理她,隻朝著正廳的方向走。
身後顧豫茗的拳頭死死捏緊,眼裡全是怒火,「死丫頭,目中無人,這個仇我結定了。」
「自取其辱。」白裙女子冷冷吐出一個詞,「不管她以前的身份有多差都是顧衍領養的人,只要有顧衍在一天,你的仇恨就算再深,對她也毫無威脅可言。」
「省省吧。」女子最後扔下一句,率先走出游廊。
……
「失陪一下。」顧衍向周圍衆人微微一頷首,放下手中的紅酒杯,走出人群。
汾喬出去許久也沒有回來,汾喬一向就不是個讓人省心的孩子,顧衍記挂著,只得出去找她。
一出正廳,便和在正廳門口徘徊的汾喬打了個照面。
汾喬正徘徊在門外,她不知道進去要怎麽跟顧衍開口,說自己和他同族的佷女結下了梁子……好像她總給顧衍惹麻煩。
正猶豫著,就見顧衍自己出來了,汾喬眼神閃躲,輕聲低喚了一句︰「顧衍……」
顧衍一看汾喬的模樣就知道肯定發生了什麽事,也不催促汾喬說出來,先問道,「頭又疼了嗎?」
「恩。有些疼。」汾喬低頭,聲音有些悶悶的。
「轉身。」
汾喬乖巧地轉身,顧衍的手便熟練地穿梭在發根上,幫汾喬按摩起來。
「你年紀還小,現在不注意會留下一輩子的病根,別再偷偷把藥倒了。」
汾喬本來剛剛有些放鬆,一聽這句,身體立馬又僵硬了。
這顧衍是怎麼知道的?
她倒的時候明明一個人也沒有看見!歸根結底都怪那些調養的中藥實在是太苦了。
汾喬不用說,顧衍就知道她心裡的小九九。
「家裡的盆景根系都快被中藥泡爛了,尤其是你房間那盆綉球。」
汾喬心裡覺得丟臉,面上一片懊惱之色。
還好背對著顧衍,他看不見。
「所以,汾喬--」顧衍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你不想讓我知道的事情,幷不代表我不會知道。你願意我從別人那裡聽說,還是你親口告訴我?」
汾喬大驚,顧衍身上是長了十幾雙眼睛嗎?爲什麽又知道了呢?
汾喬左右到處尋找,試圖找出顧宅的攝像頭安裝在哪裡。
「汾喬!」顧衍板起臉。
汾喬被嚇了一跳,顧衍冷臉的時候,周身氣壓都會降到最低點,一般人都實在難以承受。
她的鼻子忍不住酸了一下︰「對不起,是我不對。我不應該胡亂惹禍,不應該隨便和別人吵架……」
「為什麼吵?」顧衍問她。
汾喬的聲音還是悶悶的︰「她們在議論我被我聽見了,我就說她聒噪。」她的頭垂下來,等候顧衍的發作。
「那為什麼要說對不起呢?」
什麼?汾喬錯愕地抬頭。
「不是你的錯,不要隨便說對不起。」顧衍的聲音還是冷冷清清的,「汾喬,我把你帶回來,不是讓你被欺負的。」
那聲綫冷冷的,却聽得汾喬的胸膛暖洋洋的。
「顧衍……」汾喬抬頭,眼睛亮極了。
「恩。」顧衍抿唇答。
「顧衍……」汾喬加快了步子,努力追上前面高大的人影。
「恩。」
「顧衍……」
「要說什麼?」顧衍停下來,等著汾喬追上來。
其是汾喬幷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她只是單純想叫一叫顧衍。被問到只能胡亂扯了一句︰「她們還說我是野孩子!」
這告狀的話一說出口,汾喬才意識到,自己竟然一不小心把心底的話說了出來了,立刻恨不得捂住嘴。
這樣會不會顯得她很小心眼?
「哦,那她們長什麼樣?今天穿了什麽顔色的衣服?」顧衍的眼底深處藏著笑意。
啊?汾喬兩眼茫然,隨即立刻意識到她被笑話了。
「我才不需要大人找場子呢,我已經把仇當場報了,她氣的比我還厲害。」大眼睛瞪了顧衍一眼。汾喬加快脚步,幾步跑到顧衍前面,只留給顧衍一個後背。
顧衍的脚步却漸漸慢下來,待汾喬走遠了汾,他才拿出手機撥通了府邸安保處的電話。
「查一下剛才後院花園的監控錄像,確認汾喬和哪些人說過話,然後告訴我。」
……
一整天都在顧宅和不認識的人交際,這天本應該是枯燥乏味的一天,汾喬却因顧衍的態度而莫名地不再抑鬱煩躁了。
顧衍站在她這邊,並不袒護他的族人,也沒有為她惹禍而生氣。
……
到帝都久了,汾喬也開始會在小區周圍走一走,去散步。
雖然每次出門時候身後都會跟了兩個尾巴。帝都是一潭不見底的深水,遠比顧衍隱瞞身份在滇城時要危險的多。
顧家嫡系的人丁單薄,安保是頭等重要的大事。
隨著汾喬出現在大衆的視野裡,她的安全也必須得到保障。
一開始汾喬還會有些不自在,可她原本就是不喜歡吵鬧的人,身後跟了兩個彪形大漢,一般人
看見都會遠遠避開,正好免了被人打擾。
倒是新認識了同一幢公寓另一戶人家的一隻大狗。
每次午飯後出去散步,都會遇到主人家帶著大狗出來遛一遛。
主人家是一對老夫妻,精力不濟時,便解開薩摩耶的牽引繩,讓它自己在草坪上撒歡。
一次,汾喬草坪路過時,薩摩耶正好跑到面前來,汾喬就順手摸了摸它,幫它順順毛,誰知薩摩耶就不肯走了。汾喬幫它順毛的手停下來,大狗還會用頭去拱汾喬的手背,示意她繼續。
最後是老夫妻裡的男主人拴上牽引繩才把它拖走了。
打那以後,薩摩耶一見汾喬就撒歡地撲上來。
汾喬一邊散步,一邊從口袋裡拿出維c片,往手心裡到了一顆。
還沒擰上瓶蓋,大狗遠遠看到她就飛撲過來,汾喬被撞了個滿懷,險些摔倒,整瓶維c也都被灑在了地上。
汾喬也不惱,却見大狗呼哧呼哧就把地上的藥片用舌頭卷起來吃了。
第一次見愛吃藥片的狗,汾喬好笑,連忙把薩摩耶趕到一邊,撿起藥片,扔進垃圾桶裡,只是這時候,藥片大半已經進了它肚子裡。
維c吃多了不會有什麽事吧?
汾喬趕緊在網上搜索了一遍,確定吃多維c最多只會拉肚子之後,才放心放開讓大狗,讓它回草坪上玩。
只是不多時,剛才還活潑的大狗就整個趴在了草坪上,渾身抽搐起來。
口裡吐著白沫,低聲嗚咽。
汾喬大驚,幾步跑上前去查看。
路邊長凳的老夫妻也匆匆跑過來,「是不是食物中毒了?」觀察完症狀,老先生很快下了判斷。
「今天果凍吃了什麽嗎?」老婦人驚慌搖頭,「沒有啊,今天吃的都和往常一樣。」
果凍是大狗的名字。
「也許是剛才,它吃了大半瓶維c,剛才我開藥瓶的時候藥瓶被撞翻在地上了,我沒來得及拉住它就被吃了大半瓶,不知道是不是因爲這個?」
「維c?」老先生疑惑,「吃普通的維c不可能是這樣啊?小姑娘,你把你的藥借我看看。」
瓶子裡的藥片大部分撒了出去,瓶子裡只剩下幾顆,汾喬趕緊把藥片遞上去。
老先生把藥片放在鼻子下聞了一聞,舌尖舔了一下,隨後便肯定道,「這不是維c。」
不是維c是什麼?汾喬不解,拿出藥瓶仔仔細細看了一遍藥品名,藥瓶上印刷的確實是維生素c啊,而且這藥是顧衍的私人醫生給她開的,她吃了這麽久幷沒有出什麽事啊?
可她顧不上多想,只能趕緊幫老夫妻聯繫寵物醫院。很快就有車過來接薩摩耶去治療。藥物中毒需要洗胃,那是只可愛的大狗要受一番罪了。
汾喬心裡愧疚,事情是由她引起的。
直到車消失在汾喬的視綫裡,她才悶悶不樂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