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酒會某個燈光昏暗的角落裡。
一個女人扶著手邊的長桌,指甲在桌布上綳得發白。
她另一隻手攥著手機,精緻的妝容隨著紅唇開合都猙獰:
「我已經把她請來了,你們還要怎樣!」
「……」
對面似乎說了什麽,女人按在桌上的手抽搐了一下,隨後慢慢無力地鬆了下去。
「對,這一切都是你們給我的,我沒有忘記……」
「但我已經竭盡所能了。我實在不想--」
她的話音戛然一停。
在沉默地聽了幾秒之後,她無聲地挂上電話,臉上猙獰早已轉爲痛苦的表情。
站在原地調整了很久之後,女人才換上個有點僵硬的微笑模樣,轉身進了酒會裡……
leo從e日ca一回到自己的視野裡,就開始不遠不近地吊在對方身後。
等了將近半個小時,他才終於等到了機會。
似乎是有些疲於應付眾人, e日ca跟未婚夫打了招呼,就一個人回了別墅。
上了樓梯之後七拐八繞,她獨身一人去了別墅背面的小露臺。
小露臺上一半空著,另一邊橫著躺椅、遮陽傘和一塊花紋漂亮的火山石矮磯。
--顯然這兒是e日ca平常自己待著的去處。
端著杯香檳, e日ca目不斜視地走過躺椅矮磯,直到大理石圍欄前停住。
她撑了兩秒,俯下身靠到了圍欄上,遙望著遠處的天際綫發呆。
燈火從她身後照來。
暖光柔軟,夜色卻有點寒。
e日ca莫名地打了個冷顫。
她神游而沒什麽表情的臉上,柳眉擰了一下,焦點重聚。
過了兩秒,她攏了攏肩上的皮草披肩,就準備往別墅回。
恰在她轉身的前一秒,身後的燈光驀地暗下去。
整個露臺和e日ca的身周,頃刻之間陷入了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
e日ca邁出去的腿頓時僵在了原地。
乍一陷入黑暗,她什麽也看不清,隻隱約覺著身周的風聲凜冽了些。
……或許是別墅裡的總電開關出問題了吧。
e日ca緊攥著皮草披肩,這樣安慰著自己,就準備再次邁出腿去。
然而這一次,沒等她高跟鞋的鞋尖落地,一聲嬉笑就忽然響起--
「e日ca小姐這是急著去哪兒啊?」
「……啊!」
嚇了一跳的e日ca短促地尖叫了聲,就脚跟一崴摔倒在了露臺上。
她顧不上脚腕處傳來的疼痛,隻慌忙抬頭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藉著今夜清淡的月光,適應了黑暗的眼睛終於看見了一道人影。
那人坐在不過半掌寬度的大理石欄杆上面。無視了身側欄杆外六七米的高度,他單腿屈起來,踩在身旁。
另一條腿則垂在欄杆裡面,伴著月下的影兒,分明還一晃一晃。
「你……你是誰?」
e日ca聽見自己的聲音都在抖。
看那人幷沒有看著自己這裡,她小心而顫巍巍地往別墅的方向挪去。
「e日ca小姐,我勸你最好不要亂動,--不然萬一我被你嚇到了,一不小心把什麽危險的子彈啊刀刃啊扔過來……」
那人嘻聲笑著,語氣却愈發陰沉,「那就不好了吧?」
隨著那人的話音,e日ca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下。
過了兩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咽了口唾沫,說:「你要什麼……無論你要什麼,我都給、給你……」
「e日ca小姐沒做虧心事,幹嘛要怕成這樣啊?」
說著,那人從欄杆上縱身跳了下來。
儘管那欄杆到露臺幷不高,但絲毫沒出任何動靜的落地,顯然也證明瞭這人身手敏捷的可怕程度了。
e日ca:「我聽不明白……你在說什麼--我什麼也沒做過……」
「裝傻可就不好玩了。」
那人一步一步踱了過來,「蘇、桐--e日ca小姐認識吧?」
e日ca身形一抖,眼神都發直,「你也是……為她來的?」
這個「也是」叫來人一楞,他剛準備再追問什麽,就聽耳機裡todd不耐煩地說:「別跟她耽誤事兒了,嚇唬嚇唬就撤--老大那邊也解决了。」
leo只得聳了下肩,剩下的距離被他沒用一秒就縮短至無。
他停在癱軟在地上的e日ca面前。
「我們老大讓我警告你一句--不管是你的人還是你那些髒心思,都讓它們離蘇桐遠一點。」
他背著月光俯下身,聲音壓低了。
「我們老大跟我不一樣,他可是個又殘酷又瘋狂的暴君--一點都不懂得憐香惜玉的。」
「所以他的話,你最好一個字別落、記在心裡。」
說完,已經停到e日ca面前的男人一咧嘴,笑出一口在月色下森白的牙:
「聽明白了?」
「……!」
驚恐到了極致的e日ca連尖叫都做不到,那口氣憋在她胸腔間幾乎要炸開了。
她顧不上疼,只拼命而用力地點起頭。
leo滿意地站起身,往旁邊欄杆走。
到了跟前他停住,一拍腦袋。
「哦對,你剛剛問我,我是誰,對吧?」
「……」e日ca驚恐地扭臉看他。
瘦削男人呲牙笑,眼神微冷:
「我叫leo。」
「一年多前,你不還曝光過我嗎?」
話音落下,他撑上欄杆,翻身跳了出去。
那邊剛顫巍巍站起一半的e日ca一聽清那個名字,雙腿一軟,又癱了回去。
「leo……」
「那他說的老大……難道是、是king--?!」
與此同時,別墅二樓某房間內。
「--你得罪了king?」
從聞景那兒得到的這個答案讓蘇桐十分意外。
不期然地,她想起了在kingdom酒吧深處,那個隔著口罩的吻。
冰涼的情緒在女孩兒的眼底瀰漫開。
「……你怎麼會得罪他?你不是他們買通的線人嗎?」
聞景笑得無謂。
「還能是怎麼得罪的?分贓不均而已。」
蘇桐:「……」
「難能你也知道你們那種行為叫'分贓'?」
聞景休息够了,站直了身,頓時就比女孩兒高上了好大一截。
他雙手插進兜裡,居高臨下地迎著女孩兒不退不避的目光,然後稍稍傾身--
「所以你看,我這不是弃暗投明來了嗎?」
「你這是什麼意思?」
「得罪了king,我可沒膽留在這個國家,只能回國了--考慮到你是記者,而我也算個前任線人,不如你僱我做事?」
「我?」蘇桐不可置信地看他,「僱你??」
聞景斜勾了薄唇,又往前俯下一點,這次直接趴到女孩兒頸窩旁邊了。
他微側過下頜,笑著問:
「或者,你包養我?」
「--?!」
蘇桐躲開的動作都被這話炸得僵住,杏核眼也睜得渾圓。
聞景側眸看著,被她的表情逗到失笑。
他插著褲袋站直身。
「別怕,我吃得不多。」
這幾秒間蘇桐總算回過神,有再好的耐性也惱了。
「我跟你非親非故,爲什麽要照顧你回國?」
「不是照顧,是雇傭。」
說著,男人抬起一隻手。
指背白晰,指骨修長分明。
蘇桐目光落上去,本能地欣賞了兩秒,回過神。
她皺眉:「你這又是什麼意--」
在她問完之前,那人屈指一一數給她。
「保鏢、綫人、假男友、舞伴以及……暖床的。」
竪起的手掌攥成了拳,後面的男人掀著唇角衝她笑,「我很划算,--包衣食住行就可以。 」
蘇桐張口就想拒絕,對方卻沒給她開口的機會--
「作為記者,獨自進行暗訪調查有多不方便,我想你這一年應該深有體會。--而且有一些場合,你也需要男性綫人幫你採集綫索。」
這人從頭到尾都是陳述句,蘇桐被他說得結舌。
過了兩秒,她才沉眸望著他。
「可我不信任你。」
男人輕眯了下湛藍的眼瞳。
那一瞬間蘇桐有種被什麽凶獸盯上的栗然感。
只不過這種感覺持續了不到一秒就像個錯覺似的淡去了。
「合作關係幷非一定要建立在互相信任上。」聞景說,「能互利共贏就好了。」
「更何况,除了我,你還有什麽更好的選擇?」
蘇桐沉默。
她心裡承認聞景的話是對的。
綫人這個行當本身的危險性和低迴報性,讓記者的暗訪報導多了無數的不確定因素。
她也早就有組建個人暗訪團隊的想法。
--只是囿於現實,實在沒「志願者」願意加入。
思索了半分鐘,蘇桐眼神逐漸堅定下來。
她仰起臉看向聞景。
「我承認,你說的這件事情打動了我--這確實是我目前最亟待解决的問題。我也可以僱傭你,按行業規矩給你發薪金……但前提是,我隨時有叫停的權力。」
「好。」
聞景一口答應。
這反應實在太過乾脆,連點停頓都不見,反而愈發讓蘇桐有一種被坑了的感覺。
聞景也沒給她反悔的機會。
他垂手拉起女孩兒的手腕,把人往門外帶。
「既然他們已經發現我了,這個地方就不能久留。今晚就準備吧。」
被拉著往外走的蘇桐還在思考這人背後的目的性,聽了這話不由一怔。
「準備什麼?」
「……」
走在前面的聞景眼眸微閃。
過了兩秒,他才緩沉了聲:
「準備回國。」
……除此之外,大概還得準備個運屍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