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傅知玉相信,這滿宮中,傅青彥最愛的人是他的母妃,但是這所謂的愛也是比較出來的,若是和權勢相比,這些便不算什麼了。
但傅青彥又做不到真正的狠心,他心中是有喜歡的,於是他對雲貴妃的心情極為複雜,是喜愛裡面摻雜了愧疚,可他又不敢放肆過多,生怕這一份獨特的情感被利用了,打破了他所保持的那一份平衡。
特別是當傅知玉越長越大,顯露出了不一樣的才華與能力,他心裡一邊為這個孩子覺得高興,畢竟他是自己與最心愛的女人生出來的兒子,誰不希望自己最喜歡的孩子表現優秀呢?但是他一面又不敢,不敢偏心過多,不願偏愛過多。
誰都想把最珍貴的東西留給自己最喜歡的兒子,包括皇位,可若是傅青彥真的表露地太過明顯,現在仍然掌握權力的林、薛兩家不會善罷甘休,會給他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
保持平衡是他的性格使然,也是坐皇帝這個位置所必須做的事情。
清元帝總忍不住想,若是傅知玉是個公主就好了,這個名字是他在雲貴妃那胎生出來之前就起好了的,知玉知玉,聽起來便像是個玲瓏剔透的女孩子,若是長得像她母妃,那就更好了,他一定千嬌萬寵的,把她寵成世上最尊貴的女子,但是這胎生出來,卻違背了他的意願,是個男孩子。
這個孩子長得確實十分像他母妃,那點小脾氣也像,有時候就和年輕時候名冠京城的元挽雲形象重合,能讓清元帝發好長一段時間的愣。
可傅知玉的聰明有時候又讓他感到害怕,這是皇帝的本能的警覺,傅青彥的皇位來之不易,他對這個位置有些過於在意,以至於對於位置迭代交替這件事情,始終有著揮之不去的防備心。
他吸取了上兩任皇帝的失敗經驗,不專寵,對後宮雨露均沾,以免再出現這種因為子嗣不足而差點讓傅家皇權沒落的事情。如今宮裡的孩子已有十來個,其中皇子就有七個,最大的太子今年二十一歲,最小的十六皇子才六個月,總算是解了他的隱憂,但孩子多了,新的憂慮又來了。
傅知玉看到這兩張聖旨的時候,已經把清元帝的心路歷程猜地七七八八,他是看過原文的人,很清楚清元帝心裡的彎彎繞繞,雖然在他看來這個人完全是想多了,但是傅青彥還真是這種人。
人一直帶著防備心與憂慮是很累的,特別是在他心愛的女人面前。
傅知玉變傻這件事情,讓清元帝的防備心終於可以暫時放下一部分了,或許說,終於找到理由放下了。
他總算覺得這個孩子及自己心愛的女人是可以被他完全控制的了,不會在未來產生任何讓他不安定的因素,更不會對天平產生什麼影響,他可以放肆一回,所以再寵愛一些,也沒有什麼的。
雲貴妃也是個極為瞭解傅青彥的人,傅知玉能想到的,她一樣也可以,收拾完心情,又低聲說了一句:「太子和薛家那邊,都尚存疑慮,我看那幾個安插在我們宮中的釘子,都蠢蠢欲動著,想探查你是否是真的傻了,皇帝雖然說也試探過,但是也算是比較直接便相信了,他……」
「人總會相信自己願意看到的事情,」傅知玉道,他伸手溫柔地為自己的母親擦乾臉上的眼淚,「不說他了,我們說些其他的事情吧。
皇貴妃的儀式三天後就要開始了,我一定盯著內務府那邊,為母妃縫出最漂亮的衣服來,到時候,母妃一定是世上最好看的女子了。」
雲貴妃噗嗤一聲笑起來,摸了摸自己的臉,道:「都已經老了,哪還有什麼好看不好看的。」
「我說好看,那便是好看的,」傅知玉握著她的手,溫柔道,「母親要信我。」
雲貴妃不說話了,只是望著他笑。
她自第一次落胎那時候起,幾乎心如死灰,只覺人生灰暗,哪怕幾年後傅青彥把她寵上天,她也只感覺這個男人噁心無比。
她甚至想過乾脆死了算了,畢竟每一天對她來說都是在熬日子,轉機就是傅知玉,像是奇跡一樣,她受了傷的身體又懷上了一個孩子。
這個孩子幾乎沒有一點像他的父親,聰明、善良、可愛,是她獨一無二的寶貝,雲貴妃也不再生無可戀,她彷彿獲得了二次生長,長成了一個內裡堅強如鐵一樣的母親。
但以前知玉是很忙的,小小年紀,一整天都在看書寫字,要不然就還有其他的事情做,有時候一天也說不上幾句話。
但生了病之後他卻好似變了一個樣子,粘人地很,一整天都陪著她,又會說話逗她笑,以前雖然也孝順,但不像現在,什麼嬌氣話也肯說,嘴上抹了蜜一樣,其餘的討人喜歡的動作也一併跟著,像是在冬日裡擁著一件軟乎乎的棉襖,又像是有了護著她的盔甲。
雲貴妃這幾天都覺得自己過得開心多了,就連見傅青彥的時候都覺得他看著沒這麼讓人討厭了。
她私心想著,要是以後都這樣就好了,就好像一對平常的母子,不求知玉有多優秀,只願長長久久地陪伴著。
傅知玉說去盯著皇貴妃的吉服,他不是說說,是真的動身去了。
他也不覺得一個男人盯著宮裡繡娘們做衣服有什麼奇怪的,反正他現在做什麼都正常,也不怕別人說。
九皇子封了昭王這消息傳得很快,滿宮裡都知道了,雖然沒搞清楚為什麼這皇子變傻了還能寵愛更甚,但如今宮中誰不敢得罪琉璃宮。
繡坊的嬤嬤小心翼翼地在邊上伺候著,陪著笑臉:「昭王放心,繡房日以繼夜地地忙活著呢,金絲銀線流水一樣地用,一定給雲皇貴妃娘娘使上最好的料子,做出一件最華貴的吉服來。」
傅知玉點了點頭,轉頭對她笑了笑,道:「嬤嬤不用緊張。」
他看著這嬤嬤年紀大了,一頭的汗,好似生怕他來找事的一樣,便示意她坐下。
嬤嬤愣愣地望著他,道:「主子都沒坐,奴婢怎麼能……」
傅知玉無奈,他在系統空間過了很久,思想早就沒那麼封建了,他想了想,拿過旁邊的一碟點心,塞進嬤嬤懷裡,道:「嬤嬤就在這坐著吧,吃吃點心,別跟著了。」
他上下看了看,只覺得那些繡娘針線翻飛的樣子也極為有趣,他上輩子從未關注這些,都忙著鬥來鬥去了,還不知道,自己衣服上的一朵暗花,需要一個繡娘精雕細琢地繡上這麼久。
雖然這是一本,書裡也沒有一個字提過這群繡娘,但是她們出於世界的完善性還是存在著,過著屬於自己的生活。
反正傅知玉看著,就是覺得比主線劇情有意思多了。
他隨手拿起一根銀針,本來就是看看,誰知道一下子沒拿住,針在他的指尖上紮了一下。
痛到沒怎麼痛,他的指頭可憐兮兮地擠出一滴鮮血來,傅知玉很快把它擦掉了,假裝無事發生過,否則後面跟著的宮人又要大驚小怪。
但是血是擦掉了,那根意外刺了他一下的銀針卻在傅知玉的眼皮底下慢慢變紅,像是被那一滴血傳染了一樣,傅知玉摸著都覺得有點燙手,過了一會兒之後,才漸漸恢復原樣。
傅知玉:???
這是什麼情況?我的血……有毒嗎?
他一瞬間反應過來,主神跟他說過關於變異的事情,但是好幾天都沒有什麼動靜,他就把這事情拋在腦後了。
傅知玉皺了皺眉心,頭一個就擔心一直與自己接觸的人會不會受到一些不好的影響,比如母妃。
他在繡房呆不下去了,把銀針收了起來,轉身就打算回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