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這麼長的準備時間不是沒有原因的, 每個國家的車隊都特別長, 人多東西也多,也確實如清元帝所說,各國都帶了女眷過來。
恰在這時候,西域古國的車隊走過去了, 蠻族的馬蹄聲「噠噠」地響了起來, 越來越近, 傅知玉往下看了一眼, 剛好便看見騎著馬走在最中間的席丹王了。
傅知玉上輩子見過席丹王一面, 他畢竟上過遷原之戰的戰場, 席丹王全名很長, 「席丹」只是他名字裡面最後面的兩個字, 按蠻族規矩成了一個簡潔的稱號, 外界便稱之席丹王了。
這是一個很邪氣的人, 戰鬥狂魔外加中二病,在原裡是個排地上號的boss,和傅知玉這個五分之一劇情就退場的人不一樣, 他算得上謝恪統一大陸的最後一道坎, 之後甚至結局也不錯,是心服口服地朝謝恪低了頭,做了謝恪的臣子之一。
不過現下遷原之戰提前,戰鬥結局也和前世的大不一樣,不再是積麟勉強獲勝,他被謝恪打地落花流水幾乎沒有還手之力, 差點懷疑人生,那像原那樣兩個之間旗鼓相當僵持許久的劇情,大約也不會存在了。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傅知玉從窗戶望下去的時候,一直環視四周的席丹王卻突然抬起了頭,朝他這個方向看了一眼,兩人剛巧目光相接,傅知玉皺了皺眉頭,很快移開了視線。
席丹王的長相和他的性格一樣邪性,他生了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右眼的眼眸下有一塊紅色胎記,不大,像血滴,又像一簇火苗,更顯得這個人邪氣異常。
傅知玉雖然很快移開了視線,也把上身收了回來,下面街上騎著馬的席丹王是不可能在這個角度看見他的,但他卻一直維持著抬頭的方向,緊緊盯著那扇窗戶,直到馬隊走過拐角,風月樓的窗戶再也看不見了,他才收回了目光。
席丹王旁邊跟著的是他的心腹,蠻族騎隊總兵裘涼,他也注意到了席丹王的動作不太對勁,便問了一句:「王在看什麼?」
「我看見一個人,」席丹王嘴角勾出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我曾見過他的,在謝恪那裡看見的,是一張很小的畫像,就巴掌大小,不知是用什麼材質畫出來的,極為逼真。就在剛剛,我看見他了,真人更漂亮,若是換了我,恐怕也要惦記著。」
裘涼皺了皺眉,他對謝恪這個人有陰影,一時不知該接上面話。
「不是很有意思嗎?那張小畫像,被謝恪放在最貼身的衣服裡面,還在衣服胸膛處自己給縫了個口袋,貼著心口放著,」席丹王不管他,用饒有興味的語氣自顧自地說了下去,「一些士兵會這樣做,那一般是他們的父母子女,更多的是心上人,而無所不懼無所不能的謝將軍,在那裡放了一個男人的畫像,原來,他也有軟肋啊。」
「王是想……?」
席丹一看裘涼的眼神就知道他想偏了,搖了搖頭道:「這是別人的地盤,在我們自己那兒都弄不過謝恪,要是在這觸他的逆鱗,你敢?我還想全須全尾地回去呢,做人要有自知之明,我沒那麼莽撞。」
「不過,」他說完之後話風又一轉,「我只是好奇湊個熱鬧而已,這沒什麼吧?」
四國使臣都下榻道各自的行館之後,稍作休息,第二天晚上清元帝就在宮裡設了大宴。
傅知玉就是在這場合上第二次碰見席丹王的,自他聽一邊的禮官介紹那就是本朝昭王爺之後,傅知玉是眼見著他的眼神起了非常明顯的變化。
「久仰昭王大名,失敬失敬。」他還特意上前來與傅知玉碰了杯,「風月樓上驚鴻一瞥,我還以為是哪家的貴人有這樣的風姿,原來便是名滿京城的昭王爺了。」
傅知玉皺眉:「你認識我?」
「昭王是詩畫大才,蠻族宮中還珍藏著您畫的一幅雪梅圖,怎麼會不認識呢?」席丹王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又上前一步道,「今日得見,果然是不同與我們這些粗人,不知昭王可否賞臉,與本王小酌幾杯?」
傅知玉沒想到這人會纏上自己,席丹王這個戰鬥狂魔懂什麼詩畫?完全就是借口罷了,他這是想幹什麼?
傅知玉張了張嘴,還沒開口回絕,就有一道聲音從身後傳來。
「昭王不勝酒力,不如讓本將替他與你喝吧。」
是謝恪,他手上握著酒盅,走到了傅知玉的身邊,盯著席丹王的眼神裡警告的意味極其明顯。
這還沒做什麼呢,就急眼了。
席丹王臉上笑意未變,心裡的念頭卻轉了好幾個彎了,但他也有分寸,知道謝恪這個人真的不能和他硬碰硬,行了禮之後便老老實實地走了,由禮官帶著去和其他人打交道了。
「寶貝你要小心他,席丹王莫名其妙找你,必然是有所圖,」謝恪看他走了之後還不放心,又轉過身來反覆叮囑著傅知玉,「若他真想做什麼,就搬出我來,他不敢動你的。」
傅知玉往後退了一大步,拉遠了自己與謝恪的距離,雖然這場合大且亂,現下還是晚上,但是掛起的燈籠也多,若是有心人還是能注意到這邊的。
「鎮遠大將軍說話也要小心一些。」傅知玉道,「本王與將軍您從無交集,與席丹王也不過剛剛見面,還請您慎言。」
「知玉……」謝恪無奈,又想去拉他,卻被他很快地躲了過去。
「夜深露重,本王身體不適,已著人去和父皇知會一聲,先告退了,」傅知玉估摸著也差不多時候了,他在這時候告辭也不會太突兀,「謝小將軍玩地開心。」
「我送你,」謝恪緊跟著他不放,「近日外國使臣多,就連商隊也跟過來了不少,外面亂得很,知玉,我送你到王府,不打擾你的,行嗎?」
傅知玉搖頭:「不行。」
但謝恪這個人也不聽的,他騎著馬跟在傅知玉的馬車後面,看他進了王府之後,又在門前站了許久才離開。
「我怎麼覺得他膽子比之前大了許多?」元明刀雖然討厭謝恪,但他也不是真的小孩子,沒被一時的情緒影響了思考,「因為現在有了權力?」
以前謝恪還是御前侍衛的時候,是絕對不敢在人前這樣做的,現在卻是什麼都不在乎了一樣,別說皇帝那裡,就是坊間也知道鎮遠將軍和昭王關係最好。
聽說,就是因為那時候救了昭王謝恪才步步高陞的,皇帝也沒說什麼,他本就想讓傅知玉娶謝家的女子,現在娶不成了,和謝恪打好關係也是樂見其成的事情。
傅知玉聽了元明刀這一句,沒有搖頭也沒有點頭,他在宴席上沒有白呆,除了過於活躍的席丹王以外,其餘人也各懷心思,他都看見了。
雖然薛家之前和西域古國之前的計劃失敗了,傅知玉也不知道中間人驃騎將軍是如何斡旋的,但兩者之前應該是冰釋前嫌了,薛容燁那邊據說要娶的姑娘也定下了驃騎將軍的女兒,兩家合作之勢已經定下,連帶著林家。
林家之前眼瞎,選了不按常理出牌的席丹王,席丹王倒是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還是樂呵呵地上去敬酒,然而林將軍卻不敢喝這杯酒了。
薛、林兩家在聯合一切可以聯合的力量,皇帝看在眼裡,但是他也不慌,正等著一網打盡,世家一直不肯聽話,清元帝一直在尋找時機,讓自己真正能掌握至高無上的權力,誰都無法置喙。
聯合了西域古國又怎麼樣?西域的實力比不上蠻族,若蠻族都能敗,西域也不過是囊中之物,清元帝想要的東西也不止於此,他看著眼前的一切,沒有一絲慌亂,只覺得勝券在握。
謝家就是他最大的依仗。整個宴會之上,彷彿就是謝家的又一場慶功宴。
什麼人去找謝恪敬酒都不奇怪,被他幫助過的陳國自然也是,但是傅知玉瞥到陳國國主拉著她說了半天的話,臉上的表情之和善,彷彿謝恪就是他親生兒子一樣。
這倒是讓傅知玉想起一點其他的事情。
謝恪和陳國國主還真的有關係,實打實的血緣關係。上輩子,傅知玉一直想要謝恪身上帶的那塊玉珮,那是他死去的娘留給他的,是給未來兒媳婦的定情信物,但是謝恪一直也沒給,就連後來與他成親的薛小姐也沒有拿到。
直至傅知玉看完了整本,才知謝恪那早早死去的娘親是個伏筆,她是陳國國主陰差陽錯流落在外的女兒,那個玉珮便是憑證,謝恪其實是他的親外孫。
又有血緣,加上戰場解圍之恩,陳國國主對謝恪的好感度那就不用多說了。陳國雖然實際上是積麟的附屬國,但是實際是實際,名義是名義,想把整個陳國完完全全變成積麟的領土也沒有那麼簡單,有了這層關係,謝恪在積麟登基幾年之後,陳國國主見他已然站穩腳跟,便順勢而為,陳國漸漸已成謝恪囊中之物,中原便獨留一個景國。景國在這種情景之下也沒有撐多久,謝恪不費一兵一卒,便一統中原三國,他治世才能極好,百姓生活日漸富足,也無有怨言。
上輩子,就是在遷原之戰謝恪率兵支援陳國的時候,那塊玉珮才發揮了作用。現下,傅知玉看陳國國主那幅表情,便猜到這事情大約也隨著戰爭一起提前了。
清元帝只看到林薛兩家困獸之鬥,覺得謝恪年紀還小,可以控制,卻沒看到那表面上忠心耿耿的臣子,才是包藏著最大的禍心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