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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律來的時候工工整整穿的黑色西裝現下已經灰撲撲了,褲腿和皮鞋上沾了不少泥土,右手提一瓶出果園時老闆送的冰鎮西瓜汁,微微瞇起眼與齊昭然並肩走在炙熱烘烤的柏油馬路上。
齊昭然見關律一身狼狽有些好笑,但又有些心安。怎麼說,關律平日給人的感受禮貌溫和又有些疏離,齊昭然倒是更喜歡他一身土的樣子。
「笑什麼?」關律側過頭去看齊昭然,見齊昭然馬上扭回去頭裝作沒事兒發生。
兩個人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多,關律開車進山又用了不少時間,趕到山裡的原生態農家樂人家已經沒了飯,好在主人家夠好,騰給他們廚房讓他們自己做。
關律只好親自圍了圍裙去雞棚抓雞,準備燉小雞。齊昭然在一旁啃著剛才從果園摘好的桃子看熱鬧,一會兒是關律追著雞跑,一會兒是關律臉上沾了雞毛,皮鞋上還粘上了白色雞糞,臉色不怎麼好,但也沒甩鍋給齊昭然。
關律一手抓雞腿一手抓雞翅膀,棚子裡氣味並不好聞,見齊昭然站得遠遠地笑得開心,關律也顧不上踢開自己腳邊正撒歡的肥雞,手上一痛,被手上的雞啄傷,大顆大顆溢出幾滴血來。
「行了行了,我來。」齊昭然也不怕雞抓傷,用嘴叼著半塊兒桃子,一手暴力地抓住雞的腳脖子,把它直接倒立過來隨便它撲騰。
齊昭然把雞燉上了,就向主人家要了點兒碘伏和雙氧水,拿著棉簽小心給關律塗了兩圈兒就去看雞了。本來關律還想幫忙打打下手,結果被齊昭然直接關到門外了,還被嫌棄自己連抓雞都不會。
關律又好氣又好笑,到沒有跟他計較,只當是齊昭然心疼自己不讓自己下廚了。
夏季氣候本就多變,中午太陽還毒辣,下午又下了小雨,山裡即便是夏天也有些陰冷,齊昭然索性套上了自己上午剛買的衛衣。農家樂門口支起來的塑料棚子嘩啦作響,大多數人早就午休去了,他們倆還坐在院子裡啃雞腿雞爪。
「下午釣魚去嗎?」關律到沒有跟齊昭然搶食,禮貌性地嘗了嘗齊昭然燉的雞,覺得味道確實不錯,也沒像齊昭然那樣囫圇下肚。
齊昭然也沒搭理他,專心吃自己的飯,扒拉了五分鐘的大米最後把筷子一撂,像完成了什麼神聖的任務,才抬頭回答關律這個冷卻良久的問題。
「下雨了不能釣魚吧。」齊昭然只是猜測,自己也沒釣過魚,見關律已經去借魚竿了,自己也就沒反駁,端著碗去屋裡涮了。
關律只藉著一把魚竿、一個漁桶和兩把傘,連套雨衣都沒有。過了午休時間二人也不怎麼困了,關律幫著齊昭然收拾了院子裡支起的桌子就準備去釣魚了。
「我聽人家說這個湖離這兒不遠,走兩步就到了,這邊人少,下雨了一般也沒人愛出來。」關律背著魚竿讓齊昭然小心腳下,這兒的山路又濕又滑,並不好走:「但其實像這種雨天,反而會把岸邊一些植物碎屑衝散,所以有大魚可能會靠岸覓食……」
關律自己說了半晌見齊昭然並沒有在聽就自覺地閉了嘴,找了岸邊兩塊平整的石頭坐下來準備垂釣。
關律自詡比同齡人都要穩重成熟,活了近三十年,形形色色的人幾乎也都見遍了,要說齊昭然,就是一個普普通通內向話少的學生,以前的自己怎麼也沒想過會專門請一天假出來陪一個高中生過暑假。
關律只要閉上眼,滿心都是齊昭然堅毅而熱烈的眼神。這會兒煙癮又犯上來,關律叼著一支煙遲遲未點,瞇著眼看浮標在水面浮動,遠山裊裊在近,近人清明無暇。
自己前半生總想了許多人間俗事,比如錢權,比如世故,自己後半生從見到齊昭然起,想得淨是怎麼把他剝得乾淨赤裸,讓他一雙眼睛裡全部填滿自己。
關律收了竿,齊昭然小心幫忙解下魚鉤,放了魚進桶裡。
「這兒能野泳嗎?」齊昭然突然抬頭去問關律。
關律低頭去看蹲在傘下揚起臉問他的齊昭然,手裡還握著兩塊兒剛剛在湖邊洗滌乾淨的小石子。
「能。」關律突然開口,就發現自己已經拒絕不了齊昭然又黑又亮的眼睛。
他不知道能不能,如果齊昭然想,那就當它能。
齊昭然雖說想游,卻又顧忌著關律不願意脫了,只好悶悶地問了句話後繼續低頭去挖他的寶貝石子。
關律看出齊昭然心中顧慮,自己帶頭把西裝一件一件脫好,疊在石塊上拿傘遮雨,再搬了石塊壓住雨傘。
等齊昭然抬頭時,關律已經是渾身赤裸,雨水順著流暢的肌肉線條滑出長線,撓得關律有些癢,蜜色的肌膚被水打濕透亮。劉海濕透了掀上去,面上也並無羞澀,眉眼含笑地看著他伸出一隻手問他:「來嗎?」
見齊昭然怔愣,想是沒見過自己這樣,也不管他什麼表情了,縱身一躍跳入湖中,被清冽的湖水吞噬。
齊昭然很快看不見關律,在湖邊喊了兩句他的名字也沒人應答,自己索性也脫了衣服和關律下水去裸泳。
「關律!」齊昭然浮在水面去找他,卻只聽淙淙雨聲敷衍地回應他,他喊的名字如水面漣漪一圈圈擴散開來,最終回歸與寂靜。
齊昭然瞬間有些慌了,竭力游得更遠去,眼前的漆黑如雨般洗禮,心臟怦怦雜亂無章地跳個不停,耳邊是自己划水的嘩啦水聲與淅瀝雨音。
「關律!」齊昭然像是失了聲,此時此刻只會喊這兩個字,急的幾近要淚意上湧。
而關律一把從水下抱住齊昭然時,齊昭然竟有種筋疲力竭的感覺,大抵是剛才把嗓子喊疼了,此刻只是用唇語念著關律的名字卻發不出聲,嘴唇還有些顫抖。
「在呢。」
關律隔著水去擁抱他,直至將水從兩人的胸膛之間擠了個乾淨。齊昭然也不知道哪來的勇氣,用力攬過關律的脖頸去吻他,牙齒不知是撞到唇還是舌,咬出了血,與雨水和津液混雜在一起,填滿了二人的口腔。
關律安撫似的去撫摸齊昭然光滑的背,指腹滑過脊背一節一節脊椎,猛地發現這個吻已無關情慾。
彷彿人的喜歡有很多種,關於外表,關於身體,關於性格……而愛只有一種。
愛就是關於全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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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昭然自己也不知道這個吻進行了多久,只知道自己最後眩暈難抵,被關律托回了岸上。齊昭然閉口不言,關律也知道自己把他嚇得狠了,安靜地等齊昭然穿好了衣服跟在他身後回去。
「對了。」齊昭然突然回頭,又折回了岸邊,裝進去石頭又放了魚,提著空桶回來。
「不吃魚了?」關律問齊昭然,齊昭然簡單地點了點頭,似乎在壓抑什麼。
齊昭然見關律一直盯著他漲起的襠部看,突然就臊得慌,帶上了衛衣的帽子,加快步伐原路返回,幾塊兒石子晃得嘩啦啦響。
關律倒是沒想到剛才摸了兩把讓齊昭然有這麼大反應,又滿足又好笑地看著他別彆扭扭地往回大步快走。
「等等。」關律喊齊昭然,見他不慢反快,鑽進鋪著青石板路的狹窄小巷,準備繞近路回去。
關律上前拉住齊昭然,笑吟吟地看著他:「你剛才害怕了?」
「我怕我見死不救你半夜變成鬼找我。」齊昭然停下步子也沒直視他,解釋蒼白無力。
「齊昭然。」關律喊他的名字,俯下身去啄吻他的脖頸,雨水與熱流都像是關律的名字,灑下一圈圈漣漪,擴散開來,讓齊昭然覺得自己四肢百骸都被融化。
「你不喜歡,我就不來。」關律低頭解開齊昭然發漲的分身,把玩似的愛撫。齊昭然沒吭聲,傘掉在地上滾了兩圈渾身是泥水。像是關律剛才的話被水聲淹沒,消失匿跡。
「別在外面,回去吧。」齊昭然伸手去拉扯關律的手,阻止他繼續下去動作。
關律也不勉強齊昭然,見他實在是不想在街上,臉紅地要滴血,就收回了手,幫他把帽衫戴好,帽繩記了個蝴蝶結,整張臉包裹在帽子裡,頗有些滑稽。
只有他可以解開帽繩,拆開去看他熟透了的羞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