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劇場裡的燈光重新亮起,關辰楓這才對台下說:“好些關注我們的觀眾朋友肯定也聽說了,下週我和小池就要正式搬家,到冬凝園兒去說相聲了。 ”
江辰池接道:“我倆這些年,在園主的培育下茁壯成長,他老人家費心了。”
一聽到“老人家”這個稱呼,台下就意識到他們開始拿週辰瑜砸掛了,又是一陣哄笑。
關辰楓說:“兒大不中留,園主有好些話要託付給我們。”
江辰池說:“喲,園主這是要來一出《白帝城託孤》?”
關辰楓一臉嫌棄道:“什麼託孤不託孤的,我這大過壽的,您說這個也太不吉利了。”
說著,關辰楓向台下展顏一笑:“我們園主分明是要《岳母刺字》。”
在台下的一片哄笑聲中,兩人鞠躬下了台,上台口處的幕布後面,這就走出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台下一時間掌聲雷鳴。
週辰瑜依然穿著剛才那身鴉青色灑金的大褂兒,在那一方小桌兒前站定,臉上笑意盈盈,醒目倒拍得乾脆:“小兔崽子長大了,翅膀也硬了,都敢泥塑你們師哥了。”
他拿起扇子,虛張聲勢地指了指台下:“我發現你們最近都特流行泥塑我是不是?不知道泥塑皆黑麼?”
在台下的一片笑聲中,他這才接著說:“從五年前開始,我就見天兒的在這夏清園兒裡守著,現在越來越覺得,夏清園兒不像個說相聲的園子,倒像個婚介所。
“您各位看看啊,我嫂子,當初是我師哥的忠實觀眾,他倆在夏清園兒認識了以後,眼看著小冰糖都這麼大了。
“關辰楓和江辰池,打小兒在夏清園兒裡認識的,現在背著我,私奔到冬凝園兒去了。
“還有我跟那個誰誰……”
台下:“噫——”
週辰瑜故作嬌羞地一笑:“算了,這就不說了。”
他清了清嗓子,說:“總而言之,咱們夏清園兒有菩薩庇佑,您各位常來聽相聲,指定也家庭和樂,生活幸福。”
觀眾席又響起一片掌聲,週辰瑜接著說:“剛兩個小孩兒也說了,他倆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餵大的。”
台下:“噫——”
“兒大不中留,既然搬了家,就要記得把咱夏清園兒和和美美的風氣也刮到冬凝園兒裡去。 ”週辰瑜笑道,“雖說以後不在咱們夏園兒裡說相聲了,但夏園兒是你們永遠的家,即便是長大成人了,也要記得常回家看看。”
台下的夏清園團粉們聽到他這句,都激動得開始眼泛淚花兒了。
週辰瑜環視了一番,忽然笑了一聲:“喲,我怎麼瞧著幾個小姑娘開始抹眼淚啦?放心,咱又不是你們追的那些限定偶像男團,就算以後不在一個園子裡了,還是一家人,還會經常一起說相聲的。”
他扇了兩下扇子,感慨道:“放在以前,我們想都不敢想,現如今還有這麼多年輕人來聽我們的相聲。我知道網上好些話說得不好聽,什麼'年輕人會聽相聲麼',我每回看到這種話,就覺得不服氣,年輕人怎麼就沒有聽相聲的權利啦?”
“傳統曲藝是老玩意兒,可並不代表它們就應該被束之高閣,供人瞻仰,只要在繼承的同時合理地創新,老玩意兒也可以在新時代裡發光發亮。
“網上現在流行一種聲音,叫'流量原罪論',好像無論幹什麼,只要是碰上'流量'倆字兒,立馬就變得十惡不赦了。
“動不動的就說我們曲藝演員,一個二個的不肯踏踏實實地搞文藝工作,都想躋身娛樂圈兒。但其實我們拍電影,上綜藝,搞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兒,歸根結底,還不是希望您能通過這個,認識我們這些曲藝人,繼而來聽相聲、聽戲曲,了解這些老玩意兒麼?
“誰規定老玩意兒就不能在流量時代受歡迎了?誰規定傳統曲藝就不能成為新媒體的寵兒了?我們的目的,本來也不是讓觀眾要死要活地喜歡夏清園兒這些說相聲的年輕人,而是希望您能因為我們這些年輕人,發現傳統曲藝也有它獨特的魅力。
“過去說,我們這些賣藝的都是下九流,觀眾就是我們的衣食父母。但現在,觀眾更像是我們的朋友,我們肯說,您肯聽,只有這樣,才能真正讓這些傳統的東西薪火相傳。”
台下在安靜了幾秒鐘後,瞬間爆發出了一陣熱烈的掌聲。
週辰瑜難得地有些不好意思:“嘛呢這是?我就是藉這個機會,跟大家說說心裡話兒,甭弄得跟領導訓話似的。”
他說這些話的時候,雖然依舊是往常那副玩世不恭的語氣,但他那雙漂亮的眸子在場內聚光燈的映射下閃閃發光,傳遞著某種堅定的光芒。
週辰瑜頓了頓,笑道: “今兒晚上送孩子,有點兒小激動,說了些亂七八糟的,總而言之,還是那句話,謝謝座兒對我們的抬舉。”
說完,他手中的折扇“啪”地一收,從小桌子裡出來,真誠地朝台下鞠了一躬。
台下的掌聲經久不息。
半晌,週辰瑜直起身來,又展顏一笑: “對了,還有個特重要的事兒忘了說,前些天我們辦的曲藝花場,反響好像還挺不錯,我們商量了一下,打算以後一年辦一次,不知道您各位意下如何?”
台下自然叫好聲一片。
週辰瑜接著說:“其實我們這些個說相聲的,好多人身上都有隱藏技能,只不過以前沒人肯看。這樣吧,下回開花場之前,我們在官微搞個投票,座兒來決定我們演什麼。”
在台下的一片掌聲中,有幾個姑娘大概是感覺到今晚快要收場了,大著膽子喊道:“沉魚哥哥,唱個王寶釧吧!”
週辰瑜聽到了這句熱切的呼喚,點了點頭:“王寶釧?行,您等明年吧。”
姑娘愈發不依不饒:“就現在!唱兩句吧!”
這一句,彷彿一石激起千層浪,立馬有不少觀眾都開始跟著喊:“來一個!”
週辰瑜被猝不及防地點了一齣戲,無奈地笑了笑:“今兒沒開嗓,唱是唱不了了。”
說著,他驀地看向一旁台側堆著的禮物,似乎發現了什麼,走過去,從裡面拿出了一隻不知是誰送的紅色繡球。
在台下的一片尖叫聲中,他挑眉笑道:“我今兒學學《彩樓配》裡的王寶釧,拋個繡球行麼?”
晏朝在台下看著他,不禁再次扶額嘆息。
這才正經了沒幾分鐘,浪蹄子本性又收不住了!
台下的觀眾們一時間都沸騰了,尤其是那些年輕的小姑娘們,都從座位上站起來,高高地舉起手,想要成為這個千萬人中的幸運兒。
晏朝還沒反應過來,就忽然感覺到一個不明物體直直地對著他飛了過來,好在他手上的動作依然迅速,一把就將它接住了。
台下這會兒真跟搶親似的,因為沒有搶到沉魚哥哥的繡球而發出一陣失望的嘆息。待看清接住這只繡球的人是誰時,嘆息聲瞬間又變成了山呼海嘯的尖叫。
晏朝怔怔地看著手裡那隻紅色的繡球,又抬眸看向台上那個滿臉春風笑意的人影兒,心都跟著空了一秒。
……這人果然是故意的!
這手法也太精準了吧!
週辰瑜依舊站在台上,衝著他笑道:“讓我瞧瞧我們家薛平貴長什麼樣兒?喲,還挺帥。”
台下一時間有如千萬隻水壺一齊燒開。
晏朝:“……”
“這薛平貴怎麼一臉不情不願的,不想要我是怎麼著?”週辰瑜不依不饒,“繡球都接了,您還不肯賞個臉上台,讓人家看看我挑中的夫婿長什麼樣兒啊?”
全場:“噫——”
晏朝看了一眼台上那人一臉招搖的笑意,覺得他要是再不趕緊上去堵櫃門兒,週辰瑜就要把櫃門兒給拆了。
……雖說現在已經搖搖欲墜了。
晏朝心情複雜地上了台,在他身旁站定,沒好氣道:“我尋思著您這個王寶釧不像閨中小姐,像練鐵餅的。”
週辰瑜依舊笑得放浪形骸:“可不是麼,要不然怎麼能萬里挑一地砸中您呢。”
晏朝:“你能不能別老胡說八道?回去又讓營銷號瞎寫,掛到熱搜上,好看麼?”
週辰瑜撇了撇嘴:“你這麼兇幹嘛呀?就因為你老這麼抗拒,顯得我強搶民男似的,他們才老瞎寫。”
說著,週辰瑜委屈地向台下道:“我現在都不能提他,不然立馬就有人說,'週辰瑜又在營業了!他怎麼演技這麼好!'”
在台下的一片笑聲中,週辰瑜接著說:“我又不是影帝,我哪兒來的演技?明明是因為沈魚落雁是……”
晏朝微微一笑,打斷了他:“我看你又想上熱搜了。”
週辰瑜這副十足的戲精模樣兒,台下反倒更覺得他是在開玩笑,看著兩人在台上你來我往地鬥嘴,一時間都笑得不行了。
就見周辰瑜嘆了口氣:“你這人老這樣,今兒晚上回去,你粉絲又要來撕我了。”
說著,他學著小姑娘的語氣,“嚶嚶嚶”道:“心疼小晏哥哥,又被捆綁了。”
晏朝側頭看了他一眼:“今兒晚上誰捆綁誰啊?”
觀眾席愣了一秒,才反應過來……此捆綁非彼捆綁。
台下:“噫——”
直男開車,最為致命。
果然,網上說兩人鬧掰什麼的,根本就是謠傳,兩人明明還是坦坦蕩蕩的好朋友嘛!
沉魚落雁,唇槍舌劍,還是熟悉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害,這什麼絕美兄弟情。
晏朝故意轉頭觀察著周辰瑜的反應,只見他面上儘管依然是沒皮沒臉的笑容,卻從一個只有晏朝能看到的角度飛來了一記眼刀。
晏朝低頭忍笑,明白週辰瑜已經聯想到了自己這位“好兄弟”在床上是怎麼捆綁他的。
週辰瑜不動聲色地轉移話題,說起了正事兒:“我也不是無緣無故cue小晏老師上來的,主要是想跟大家說,寰宇衛視和蓼風軒合作的新節目,馬上就要上線了,我們小晏老師擔任總製片人,希望大家支持支持我們晏pd。”
台下自然報以最熱情的呼應。
週辰瑜轉頭問晏朝:“節目名兒叫什麼來著?”
晏朝下意識地答道:“《角兒》。”
週辰瑜:“誒。”
晏朝:“……”
週辰瑜接著說:“我在這兒也說一句,那些個八卦媒體,你們就甭瞎編了啊,我和小晏老師好著呢,我倆坦坦蕩盪。”
說相聲的就這點兒好,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
人生苦短,台下的看客索性都當作遊戲一遭。
週辰瑜轉過身,對晏朝露出一個坦坦蕩蕩的笑容:“小晏老師,咱倆這交情,多的我也不說了,一切盡在不言中。”
說著,他像個小孩兒似地,衝晏朝張開了雙臂。
晏朝知道這會兒台下有多少鏡頭正對著他們,但他大概近朱者赤,此刻半點兒多的都不想再考慮。
台下是沸騰的掌聲和歡呼,但是他們此刻都聽不見。
晏朝放下話筒,於是只有彼此能聽到對方的聲音:“就這還坦坦蕩盪呢?”
就見周辰瑜沖他莞爾一笑:“坦坦蕩蕩的愛情。”
晏朝輕哂,伸手將周辰瑜擁入懷中,彷彿抱住了他的全世界。
他這會兒恨不得讓全天下都知道,這是他的角兒。
晏朝微微低下頭,在周辰瑜耳邊說:“沉魚落雁,接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