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5章 晚風

　晚風拂過荒郊，帶著濃烈的血腥味，戰場上到處都是被踩踏成爛泥的屍體，遠處正有士兵在搬運那些還算完整的士兵屍體，來來往往的人中，大多數都是破天軍的人馬。

　堆積如山的屍體被裝進小世界內專人送回平陽城外沙海安葬，所有人不管是有全屍的還是沒有全屍的，都會在忠烈祠中有一個名字，受後人萬世香火。

　風越來越大，遠處某些隻是被血肉壓住的青草在狂風的吹拂下艱難的抬起頭顱，枝葉在低矮的屍林中迎風招展。

　潮濕的氣息掩蓋了些許血腥，天際有烏雲飄過，好像老天爺都見不得這場這麽大的戰爭所帶走的生命，需要用雨水才能衝刷幹淨一切一般。負責搬運屍體的破天軍士加快了速度，有些人身上隻有一個部件，但隻要身上有破天軍的象征就會被他們裝起來。

　入土為安，是對一個士兵最後的尊重。

　鎧甲墳塚中奪命死不瞑目的雙眼已經被巫仇天強行遮住，那幾百士兵如同流星一般劃過天際，他們用短刃刺透了自己的胸膛，用鮮血染紅了這方寸之地，表達出他們的忠心。奪命衛中每一個漢子臉上的神色都不是很好看，這些曾經的袍澤兄弟全部變成了不能動的爛肉，誰心裏都不好受。

　他們似乎都.]不怪這些人和自己反目成仇，反而覺得各為其主是很正常的。

　墨悔在城牆上看著在狂風中身體微微顫抖的巫仇天，低眉順眼的看了看身邊一言不發的墨蒼穹，喉嚨裏發出嗬嗬聲，心中的話幾次到嘴邊卻終究沒能說出口。

　墨蒼穹轉過臉：“去老師那邊安慰一聲，我去看看這小子。”

　奪命，在元好問心中地位應該跟墨蒼穹差不了多少，一個是唯一的弟子，一個是跟在身邊不知道多少歲月的手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奪命在元好問心中的地位甚至要更重一些。

　當墨悔帶著大帝墨蒼穹的旨意將奪命身死的消息帶回相府的時候，元好問一下坐在太師椅上，雙手顫抖，瘦弱的身體一直都在抖動，就連胡須都在抖動。

　良久，他才顫抖著嘴唇問：“奪命真的死了？”

　墨悔不忍看眼前已風燭殘年老人的目光，低垂著腦袋壓低聲音道：“奪命走了。”

　元好問閉上眼睛，兩滴濁淚從深陷的眼眶中流出，瞬間好像蒼老了幾十歲，剛才還是風燭殘年，現在已經變成行將就木了。

　他頹然揮了揮手，示意墨悔出去，現在這個真正陷入了迷惘的老者隻想靜一靜。

　身邊的人走了，經過這麽多年宦海沉浮，按理來說元好問已經能夠做到心靜如水，然而，當奪命真正離開，他卻突然發現，自己還是做不到這一點。

　墨悔離開，心中惆悵萬分，說實話，他還是有些為元好問感到可惜的，再多的可惜在他心裏也隻能是可惜。這些東西無法付諸行動，如果一定要有一個人勸說元好問，這個人也不可能是他，巫仇天或墨蒼穹才是最好的選擇。

　狂風中，巫仇天依然站在原地，這已經是第九天了，屍體大概都收拾完畢了，奪命衛和墨羽衛可以不在乎那些死去將士的屍體，破天軍不能不在乎，他給過的承諾，現在算是勉強兌現了。

　人固有一死，有重於泰山，也有輕於鴻毛，巫仇天覺得，那些士兵的死是重於泰山，輕於鴻毛的反倒是如自己這般身居高位的人。

　“你在想什麽？”墨蒼穹悄無聲息的出現在巫仇天身後，小聲問道。

　如果不是這個女婿及時出現，以墨羽衛和奪命衛的實力，真要對付這麽多人還是比較困難的。就算僥幸能夠取得勝利，也不過是慘勝。

　巫仇天沒好氣地道：“反正不是想你。”

　泰山大人從始至終都沒出現在戰場上，如果是之前他還可以當是因為墨蒼穹身受重傷，可現在他不這麽認為。

　如果墨蒼穹早一點出現，墨羽衛的士氣不至於低下到如此地步，而且他一開始不出現，在屍橫遍野的時候反而出現了，這讓巫仇天替那些死去的墨羽衛將士感到不值。

　墨蒼穹道：“小夥子怨氣不小嘛，我不出現肯定有我的原因，我也用不著跟你解釋，別跟吃了火藥似的。”

　巫仇天道：“別的道理我不懂，我隻知道他們本來都是活生生的生命，如果你早點出現他們可能會有很多人活下去。”

　墨蒼穹歎了口氣：“隨便你怎麽想，反正事情已經成了事實，再怎麽說也是徒然，還是好好想想該怎麽對付天傲吧！”

　巫仇天不置可否，目光迷離，依然看著前方的戰場。

　暴雨降臨，那飄了不知道多久的黑色雲朵終於到了天龍城上空，一道道如巨蟒般的雷電從空中扭曲著身體狠狠砸在城牆上，由金剛石造成的城牆被劈裏啪啦的雷電轟擊出一個巨大的口子，接二連三的雷電不要命的朝城牆上狂砸，耗費龐大的人力物力才將城牆構築起來，被幾十道雷電轟出一個口子。

　老天好像看不下去了，這場戰爭死的人實在太多。

　兩人都沒有開啟真氣護盾，在雷雨中靜靜的看著倒塌的城牆，墨蒼穹抬頭看了看，天上好像有一張臉，一張極為威嚴卻有些模糊的臉。

　巫仇天也看到了，曾幾何時，在九州小世界的時候他就知道了所謂的天，這大世界的天到底和小世界的天有什麽不同他不得而知，但是這天威，卻遠遠不是九州小世界天威能夠比擬的。

　對兩人的態度老天似乎很不滿意，天上的臉顯得更加清晰，怒目圓睜，雷電慢慢變大，直到將西城牆全部轟塌才消失無蹤。

　雨過天晴，地上的血漿被一場大雨衝刷幹淨，被雨水泡得發白的屍體被墨羽衛和奪命衛的士兵堆放到一處，火油交上去，烈火熊熊燃燒，很快，那些屍體連帶著身上的衣物就變成了灰燼。

　十萬裏外的混沌靈域逍遙侯府，聽聞剩下近六百萬侯府大軍投降墨羽衛的消息，天傲雷霆大怒，辛辛苦苦培養的修士死傷殆盡，剩下的士兵全部投降。

　就連他選出來的禁軍統領童莫都戰死沙場，這樣的打擊，對天傲來說不可謂不重。他在乎的不是那些士兵的性命，他在乎的是這麽多人竟然沒能將天龍城拿下。

　依然健碩的身軀在空中飛快移動，所過之處之留下一道殘影。

　丹澤滿臉苦澀，被臭罵一通的他得到新的諭令，必須在半個月內組織一支不下五百萬的人馬，再次征討天龍城。

　一場大戰過後，不管是侯府那邊還是天龍城那邊，都是損失慘重。

　戰爭如果繼續下去，可能對雙方來說都是一種負擔，數十萬年的積累，可能在百年之內全部揮霍一空，不僅如此，還會讓百姓的生活陷入困頓之中。

　當得知侯府再次擴軍，準備卷土重來的時候，墨蒼穹主動找巫仇天商量對策，兩人的意思都是不再發動勞民傷財的戰爭，他們兩個決定親自找上門去，跟天傲做一個了斷。

　用普通人的生命來泄憤，這樣的事，以前墨蒼穹或許能過做得出來，現在老師元好問已經沒了依靠，如果連他這個唯一的弟子都不肯聽他的話，那元好問就真的成了孤家寡人了。

　當年的事，墨蒼穹在心裏多少還是有些愧疚的，他本就是跟天傲一樣的野心家，現在女兒大了，心才漸漸安定下來，不再狂野。

　“我跟天傲修為相當，他現在的實力卻被我強一些，我在他手下不至於在短時間內送命，卻也絕無可能殺死天傲，就算多了你一個化羽境，對付天傲，我也沒有任何把握。”墨蒼穹不無擔心地道。

　巫仇天堅定地道：“我答應過師尊，要為他報仇，天傲必須死，不管我現在有沒有能力殺死天傲，我都必須要動手了。不然等到墨羽衛和奪命衛完了，我這破天王也會跟著完蛋。”

　已經堅定了決心，是誰都改變不了的。

　哪怕是墨蒼穹情急之下將墨念奴從平陽城叫了回來，在那金碧輝煌的宮殿內，墨念奴淚流滿麵懇求巫仇天不報仇，也沒能改變巫仇天的態度。

　墨念奴心裏清楚巫仇天為什麽會這樣，隻怕不隻是為刑天報仇那麽簡單，在九州小世界那個明媚的女子，也許才是他心中真正的羈絆。

　不管父親的慫恿，墨念奴不再苦苦相勸，畢竟父親和巫仇天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一旦其中一個人出事，唇亡齒寒，另外一個也沒什麽好果子吃。

　聰明的墨念奴不再阻止，是夜巫仇天和她一番.之後相擁而眠，一夜無語，第二日墨蒼穹留下一封書信之後和巫仇天前往垂雲大陸。

　書信是留給紅袖的，轉交人是墨念奴，母女之間要交流應該方便一些。

　書信上留下的字很少，隻有兩個：珍重！

　這可以說是墨蒼穹的絕筆，他對和天傲作戰沒有信心，留下這書信的目的，不過是想告訴紅袖，我沒有忘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