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怪談小鎮（十八）

　　屏風前面的姑娘低下頭， 做出了傾聽的動作。

　　顧奚櫟：「有趣或者沒趣， 這也就兩個字而已，不需要讓她們代爲傳達吧？」

　　林嘉君自己沒說話。

　　屏風前的姑娘直起腰， 看了顧奚櫟一眼說：「輪到下一個人講故事了。」

　　「這不行，」顧奚櫟站起來， 對辮子姑娘說：「請幫我轉告林小姐，還沒有輪到下一個人講故事。我是被打斷的， 我的故事還沒有講完。」

　　游客們都看著顧奚櫟，她在告訴林嘉君，你不回答我， 那我的故事就會繼續講下去。

　　座位沒有發生變化， 死亡的人原本坐的位置都還空著，按照順序， 下一個講故事的人是吳玲。可她抿緊嘴唇， 在辮子姑娘的瞪視下，堅持不說一個字。

　　這是游客的態度，他們不會按照領主的要求去做了， 再按吩咐辦事就是等死。

　　顧奚櫟拍了拍吳玲的肩膀，吳玲緩緩吐出一口氣， 剛剛她忽然被可怕的氣息籠罩， 整個身體都綳緊了， 甚至覺得有些喘不過去來。隨著老闆的動作，這種感覺消失了。她很清楚這幷不是自己産生了錯覺，而是來自屏風後面那位領主的威逼脅迫， 但她不會妥協。

　　只要不是傻子的都知道，顧奚櫟這是踩到亡靈領主的痛脚了。

　　如果能跑，游客們一定就跑了，有膽量去招惹亡靈領主的人只是少數。如今不能跑，跑不了，必需得對上亡靈領主，那就只能硬抗了。

　　即使聽顧奚櫟講故事，目前看起來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情，那也要聽，那也要支持顧奚櫟繼續講。

　　現實逼著他們團結在一切，顧奚櫟不擔心此時有任何人給她拖後腿。

　　「看來所有人都知道，我的故事還沒有講完。」

　　顧奚櫟笑起來，她從斗篷裡扯出幾張顔色不同的手帕，一折一剪，一堆q版小布人就出現了。手輕輕一動，這些小人就依次站了起來。

　　桌子成爲了它們的舞臺，其中那個黑色的小人特別引人注目，比起別的小人，它要精緻很多。

　　「剛剛說到一個孩子出生了……最開始，沒有人發現這個孩子的异常——要說她特別的地方，大概就是特別的漂亮，一個玉雪可愛的小寶寶。隨著小寶寶漸漸的長大，身邊的人發現她和正常人不太一樣，如同古希臘神祇赫馬佛洛狄忒斯一般，是女性和男性的結合體——女孩是一個雌雄同體的人，是一個雙性人。」

　　黑色的小人坐在水杯的邊緣上，兩條腿一甩一甩的，明明沒有眼睛也沒有嘴巴，其他人却都能看出它此時十分的難受，因爲與衆不同而難受。

　　林嘉君忽然開口了：「爲什麽不說陰陽人？」

　　顧奚櫟：「誰也不願意被說成是陰陽人，這不太好聽。再說了，這事值得大驚小怪嗎？不過是區別於男也區別於女的第三種性別而已。」

　　林嘉君沒有再說話，可誰都能感覺到，古戲樓裡面因爲太過於沉重的氣氛而凝滯的空氣都開始重新恢復流動了。當事人顧奚櫟却覺得有點後悔，她剛剛的話太多了，她的最終目的是激怒林嘉君，知曉事情的真相，而不是搞什麽用愛感化林嘉君。

　　可是她不能下作的用這一點去辱駡林嘉君，達到激怒她的效果。畢竟有一點見識的人都知道，這只是一種性別分化异常現象。

　　是的，這甚至算不上是生理缺陷，而是一種正常的生物狀况。哪怕現在雙方已經是勢不兩立的狀態，自己的小命和白蠟燭聯繫在一起，隨時可能因爲林嘉君的意志，她就得面臨死亡結局，可她還是不能用這一點去侮辱林嘉君。

　　離開孤兒院之後，顧奚櫟渡過了很長一段可怕的流浪時光，即使是在那時候，她也沒有缺失爲人的底綫，還想著別成爲一頭野獸，還要做一個人。也正是因爲如此，臭老頭才會收養她。

　　跟著臭老頭生活了一段時間，她還學會了駡人不帶髒字，原來學的那些駡街話都忘得差不多了。

　　現在的顧奚櫟更文明，不去攻擊林嘉君最明顯的弱點，是她被教出來的好涵養，也是因爲她還有保命的資本，犯不著讓自己難受。畢竟對面是敵人，不是朋友。如果沒有倚仗，她現在繞開這個話題，就不是善良，而是蠢。

　　在一個要你命的人面前，你就是死也不讓她好過。

　　顧奚櫟：「有時候异常就代表著有罪，大部分的地區，對第三性別者幷不友好。封閉的小鎮也是如此，它沒有足够開放的環境，讓人放心將自己的异常之處顯露出來。女孩的父母接受了女兒的异常，他們同時也很清楚，千萬不能讓旁人知道這個秘密。」

　　「你錯了，」

　　林嘉君說：「她的母親幷不能接受她生下了一個怪物。」

　　怪物啊……

　　這裡就有一個問題了，如果出生的時候，林嘉君身上就展現了雙性的特徵，那肯定會有人知道，鎮上幷不大，也只有一家醫院。孩子生下來的時候，醫生護士都會檢查孩子的性別，大概當時她看起來是個女孩子，所以她的性別才是女。

　　露出异常，是她漸漸以一個女性的身份長大之後。

　　可能是到了一定的年齡，却發現沒有來月事，或者是男、性、器、官忽然開始發育……總之，在少女時期，林嘉君的不正常被發現了。

　　她的母親不能接受這一點，或許是離開了父女倆，同鎮長離婚了。結合鎮長家裡沒有妻子任何的照片，也沒有留下妻子的物品上看，兩口子幷不是和平分手，應該還鬧得挺僵。

　　顧奚櫟沒有接話，而是繼續說：「一直用她來做代稱比較麻煩，我故事的主人公叫做……小黑。」

　　嘭！

　　屏風裡面又傳來莫名其妙的響動，顧奚櫟就當做是聽不見，繼續說：「小黑和小黃是最好的朋友，她們從小一起長大。」

　　黑色的布人和黃色的布人手牽著手，在桌子上嬉鬧。

　　「漸漸的，兩個好朋友長大了，一個賽一個的漂亮。小鎮的日子平靜無波，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的過去……故事是從一個布商的兒子來到小鎮開始的，這個英俊的男人叫做小紅。一到鎮上，他就幾乎吸引了所有女人的目光，特別是妙齡少女，免不了心裡喜歡他。小紅又有一張能說會道的嘴，誰見了不愛，小黃也不免關注這個男人。」

　　顧奚櫟覺得有一點口渴，但是她沒有去喝桌上的茶水，停頓了一下繼續說：「小黃是鎮上最漂亮的姑娘之一，小紅驚艶於她的容貌，有心勾引她。哪有少女不懷春，在小鎮上長大的小黃沒辦法抵抗小紅熱情，沉浸在他的甜言蜜語之中，很快兩個人就在一起了。這件事瞞得過別人，瞞不過小黑。」

　　黃色的布人和紅色的布人抱在一起，兩個人親親蜜蜜，結果被忽然出現的黑色布人撞見，情况自然非常的混亂。

　　「其實小黃是個極爲聰明的姑娘，可惜愛情蒙住了她的雙眼，讓她看不到真相。冷靜的小黑看出了小紅身上的諸多問題，英俊的容貌掩蓋不了小紅內裡的齷、蹉，她多次感覺到小紅看自己的目光不對，隱含著曖昧，這證明小紅是個非常輕浮的男人，不值得女人托付終身。一般人遇到這種情况，會去找閨蜜男友出軌的證據，或者會提醒閨蜜這人不可靠。小黑沒有這麽做，她覺得提醒是沒有用的，也太麻煩。她操作非常的極端，真人上陣，瞞著閨蜜，在她眼皮子底下勾引了小紅，還讓小紅同閨蜜分手，借此讓閨蜜看清楚，小紅就是個人渣。」

　　游客們都聽得入迷，此刻就？？？？

　　這是什麽極限操作？

　　正常人都沒有辦法接受朋友以這種方式幫自己認清楚真相吧！

　　林嘉君忍不住開口了：「秦……小紅做事很隱蔽，沒那麽容易找到他勾三搭四的證據。小黑的處理方法是最合適的，由小黑揭破一切，小紅才無法抵賴。哪怕他有一張說黑成白的嘴，也再騙不到小黃了。」

　　話是怎麽說，關鍵是你什麽都考慮了，就是沒有考慮過你閨蜜的心情啊！

　　顧奚櫟輕輕咳了一聲：「小黃親眼看到自己的閨蜜和自己的男朋友在一起，她不能接受，也不相信自己看到的一切。即使小黑向她解釋，自己做的一切都是爲了她，她還是不能接受。兩個人數次爭吵，小黃在一次爭吵中過於激動，對小黑動了手，心裡甚至生出了要讓小黑消失的惡念……」

　　「不是這樣的，你又說錯了。」

　　林嘉君打斷了她。

　　顧奚櫟其實鬆了一口氣，她才得到多少的訊息，大部分的叙述都是東拼西凑瞎說的，三個人之間的糾葛全憑猜測。結合林嘉君的情况，知道她肯定不會愛上秦以恒，才大膽的做出了上面這些假設，幸運的是她猜准了一部分當年發生的事情。」

　　涉及到黎靜源的死亡，她就猜不出來了。

　　沒綫索，這個怎麽猜？

　　因爲爭吵情緒激動而失手殺人，已經是顧奚櫟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了。這位亡靈領主顯然是有强迫症的，她受不了聽一個錯漏百出的故事。

　　林嘉君：「小黃是因爲要掩蓋自己是殺人凶手的事實，才對小黑起了殺念。這一切都要怪小紅，這個垃圾不止勾搭了小黃，還哄騙了鎮上其他的女人。有一個十九歲的女人懷上了小紅的孩子，知道小黃的存在之後，她情緒激動的來找小黃，小黃失手將這個女人推倒，女人滾下山坡，頭部撞在石頭上，當場斷氣。」

　　顧奚櫟：「小黑幫她處理了屍體。」

　　林嘉君：「對，是小黑幫她處理了屍體。可現在的小黃已經不信任自己的朋友了，感情有了裂痕就很難修復。她忍不住跟小黑吵架，又害怕小黑將這件事說出去。最讓人生氣的是，小黃神經兮兮的要跟小紅遠走天涯，相信什麽不能做戀人還能做朋友的蠢話，相信外面的世界很美好，她其實就是爲了逃避小鎮上的一切，逃避自己是個殺人凶人的事實。我什麽都知道，所以我不允許她離開。」

　　第一次，林嘉君承認了自己就是故事裡面的小黑。

　　黎靜源對林嘉君起了殺念，還沒有付諸實踐，就被林嘉君反殺了。

　　兩個人一同長大，親密無間，黎靜源發現林嘉君的身體有异常，這幷不難。不過她大概也不知道好友是雙性人，只是覺得她不男不女。

　　秦以恒是怎麽知道林嘉君秘密的幷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留下的字迹說的是林嘉君可怕。他可以說林嘉君噁心，爲什麽要說她可怕呢？

　　顧奚櫟讓小黑走近了小紅的身邊，小黑動手扭斷了小紅的脖子。

　　「小黑變成亡靈之後，殺死了逃離小鎮的小紅。」

　　顧奚櫟停了下來，因爲已經沒什麽好說的了。

　　戲臺上的兩個少女彎腰恭敬的聽裡面的人說話，聽完之後直起腰，兩個人一起將屏風抬走。

　　屏風後面的人直接暴露在游客面前，那裡放著一張長桌子，一把木椅子。坐著的人背脊挺得筆直，手上拿著毛筆正在寫字。她的頭髮披散著，長度隻及鎖骨。臉巴掌大，五官英挺，眼神深邃。她生得極白，似雪堆的一般，稱得上是膚若凝脂。

　　林嘉君幷不是弱風扶柳的纖細美人，她的美帶著英氣，當她站起來的時候，你會發現她的骨架很大，雖不至於讓人錯認爲男兒，但難免叫人關注她的胸口，那裡幾乎沒有一點起伏。

　　顧奚櫟和她比大小，都贏定了。

　　林嘉君：「你們必然要死在這裡，何苦做無謂的掙扎。」

　　顧奚櫟：「能活著的話，誰想要死啊。」

　　林嘉君笑了，她笑不及眼底，帶著濃濃的陰霾。

　　「我啊！我就是自殺的……」

　　=……=

　　【極限操作林嘉君hahahaha】

　　【給亡靈領主取名字叫小黑……顧老闆取名字這麽隨意的嗎？】

　　【還有更隨意的，小黑之後還有小紅、小黃~想到西紅柿炒鶏蛋，哧溜！地球菜別的不說，味道是真的好。】

　　【！】

　　【笑容嚇得我反手摔了直播器，心臟都差點跳停了！！！！】

　　【媽呀！笑得太忽然了……給你們講個鬼故事，顔值越高的人，笑起來越可怕，摔。】

　　【小黑還是不高興了對不對？往事拿出來說，自己辛苦隱藏的秘密還被這麽多人知道了。】

　　【不明白爲啥領主這麽在意性別的問題，我們嚕啦啦星球的公民性別都是十二歲時自選……】

　　【文化差异，我幫你換個方式去理解……我記得嚕啦啦星人對容貌非常在意的對吧？你就想想，你長了一張端木的臉，多年以來都戴仿真面具，結果有一天在大庭廣衆之下，你的面具被人揭下來了。】

　　【好生氣，想弄死揭面具的人。】

　　【所以我顧……】

　　【滴滴滴滴，前方高能預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