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上的人也很驚訝，這位阿婆有七十不？銀白的頭髮，找不出一根黑色的發絲，怎麽也該有六十了？她這歲數不可能是主動參與的《計劃》，歲數超過了。報名參加《計劃》的地球人，不能超過五十歲，年滿五十就會失去報名資格。

　動作稍微慢一點的，從進入侵蝕區那日開始計算，到達救助站也最多不過用一年時間！阿婆總不能是在侵蝕區生活了十幾年，沒聽說過還有這樣的。

　那她肯定就是安全區陷落之後，活下來的幸運兒。

　亡靈領域裡面，五十歲左右的遊客都少見。沒法子！那不僅僅是個拚智力的地方，還要拚體力。耐力和反應能力。上歲數的人身體受不了，大多不願意去遭罪，還不如安然就死。

　像老太太這個歲數的，那真是從未在亡靈領域裡面遇見過。

　老太太看著他倆，露出一個缺少門牙的笑容。

　車上的兩個遊客對視一眼，一時之間竟不知該作何反應。

　這就是顧奚櫟了。

　一個年輕人想要學老人的步態、姿勢是要下功夫的，顧奚櫟觀察許久，才能學得九分像，再一裝扮，就是個十分的老太太。

　按她的評分標準，滿分也就是十分了。

　老太太一副腿腳不靈便的模樣，杵著雕龍頭的紅木拐杖在第一排坐下，好像沒感覺到旁人的目光似的，把小桌板拉出來，再把車上配的小電視打開。

　“讓我們紅塵做伴活得瀟瀟灑灑~策馬奔騰共享人世繁華~”

　換台，一連喚七八個頻道，老太太都不滿意。

　自己點播一個電視劇，然後跳過片頭曲……快進。顯然這是老太太追了一半的劇，在車上也不忘繼續看。

　女的：“如果你認為一個孩子，可以讓你生活得幸福美滿，我也可以給你啊！”

　男的：“你說什麽胡話，品如是我老婆，她懷孕，我們全家人都高興。你懷孕，我就倒霉了，你懂了嗎？”

　這個畫風真的……

　司機都往後面看好幾眼。

　車上的兩個乘客：槽多無口！

　顧奚櫟電視看得津津有味，心思並不在真的就在電視節目上面，而是想著後面的兩個人。

　甭看只是掃一眼的功夫，可叫她看出不少事兒來。

　第一，根據外貌簡單做一些推測。

　年紀稍微大的一點那個男遊客瞧著三十上下，微胖，光禿禿的腦門上就一撮毛，還不如全部剃光，當一個實實在在的光頭。

　這髮型太有辨識度了。

　五官不難看也談不上俊，被這一撮毛搶戲，看到他的人很難記住他的長相，卻肯定不會忽視他的髮型。

　此人又穿著顏色鮮亮的花襯衫，如此一搭配，就有一點油膩。

　另一位大約比一撮毛年輕四五歲，頭髮茂密，就是毛毛躁躁的，顯然是對自己的外型不大在意，不常打理。他還戴著一副黑框眼鏡……這叫顧奚櫟多看了兩眼，經過上一個領域，她對眼鏡多少添一點心理陰影。

　別又是個脫下眼鏡就能變身的奇才！

　第二，這兩個人之間的關系。

　他們必定是認識的，雖各坐一側，位置並不相鄰。可默契這種東西是藏不住的，他們是隊友的可能性很大。

　第三，兩個都有天賦能力。

　他們大概也沒有假裝不認識的意思，一人坐一邊大約是為著能坐得寬敞一些。兩個人也說話，倒沒有說起她這個老太太。當然不是心裡頭沒有針對她的吐槽，只是兩個湊近一點偷偷摸摸的說話，明顯就是在說她了。

　只要是智商正常的，就不能做這麽傻的事情。

　所以他們聊別的。

　顧奚櫟也就知道他們叫什麽了。

　不過是外號，是不大雅致的昵稱。男人們親近起來，也喜歡互相取外號。

　這算是第四點——微胖的就叫一撮毛，歲數小的那個被稱作小文。

　小文是個結巴，他一著急就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可他又不能完全不說話，就兩個字、三個字的往外蹦。

　一路上，主要是一撮毛在說話。

　巴士一共行駛兩個多小時，顧奚櫟大咧咧的看完三集電視劇，整個車裡都能聽到小三咆哮的聲音，和‘男主角’那種賤兮兮的吐槽。以及，女主角活得挺悲慘的。

　這就是家庭倫理劇嘛！

　[已經到達目的地‘祥雲花市’，請所有乘客下車！巴士停靠時間有限。警告，請所有乘客下車！]

　一撮毛：“老太太，下車哩！”

　顧奚櫟這才意猶未盡的關掉電視，嘴裡嘟囔：“這麽快就到了？哎，馬上就到高潮啦，怪可惜。”

　您老真的知道咱們等會要去哪嗎？

　喇叭響第二次，她正好杵著拐杖下車。

　三個人的腳步聲比不上拐杖杵在地上的聲音響亮，顧奚櫟癟著嘴說：“年輕人，你的心腸很不錯。”

　一撮毛：“哪的話，尊老愛幼乃我民族傳統美德。”

　這話把顧奚櫟都逗笑了：“現在有這種美德的人不多咯。”

　一撮毛憨笑：“老太太，你這麽大歲數，還進亡靈領域呢？”

　顧奚櫟：“那又有啥辦法呢！我要是不按時上巴士，沒人肯看我歲數大就容我一直在旅館住著，還不得被攆出服務區啊！人甭管大歲數，也想要活著，沒有願意等死的罷？”

　一撮毛：“當然沒有，誰願意等死。就是您這年紀也太大了，萬一見著神啊鬼的，能受得住？”

　“年輕人，有那閑工夫擔心我，不如操心你自給兒。”顧奚櫟自得的笑：“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都多，走過的橋比你走過的路都多。半截身子埋進黃土裡面的人，我啥都不怕！亡靈領域算什麽，亡靈又算什麽？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我好好的走進去，就能全須全尾的出來。”

　好大的口氣！

　老太太這一席話，等在進站口的人都聽到了。

　……誰肯信這麽一個杵著拐的老太太，真能跟玩似的通關亡靈領域啊！別逗了，大家都是資深遊客，亡靈領域是個什麽鬼地方，心裡有數。

　加上顧奚櫟在內一共六個人，兩女四男。

　剛好湊齊六人，進站口的門也開了。

　走進打開的大門內，熟悉的黑暗又籠罩顧奚櫟，就是周圍沒有一個人，她也不會把佝僂的背給挺直了。要裝的話，就得一直裝下去，裝過這個領域，一直裝到和這個領域的人分離為止。

　就她現在的妝容，這扮相，保準臭老頭擱她面前，都認不出這是自己的閨女。

　“阿婆~”

　白豆子從腰包裡面鑽出來。

　櫟櫟的打扮真奇怪，他看著覺得不習慣。

　顧奚櫟：“白豆子真棒，沒有叫錯。”

　白豆子傻笑。

　顧奚櫟：“你怎麽不問問，我為什麽要做這個打扮啊？”

　這還真是，上次她給自己加了犄角、翅膀和尾巴，白豆子也一句都沒有問。小家夥沒有好奇心的嗎？

　白豆子：“因為我知道櫟櫟為什麽要這麽打扮啊！”

　顧奚櫟：“你知道？”

　白豆子：“因為櫟櫟在玩角色扮演，這樣可以增加情趣。”

　顧奚櫟：“……”

　顧奚櫟：“下次你就甭亂猜了，看到不懂的還是問一問吧！電視劇也少看一點，什麽《小奶狗養成指南》之類的，不準看了。”

　都教的什麽亂七八糟的。

　學的家夥也沒真的搞清楚裡面的意思。

　白豆子：“哦，櫟櫟不喜歡，白豆子以後不看啦！”

　反正他已經看完了，也全都記住了……不需要再看一遍。他覺得裡面教的得很有用啊！事實證明，櫟櫟比以前更喜歡他了。

　回到腰包之前，白豆子衝櫟櫟比心。

　直白又真誠的對顧奚櫟說：“愛你喲~”

　頂著老奶奶妝容的顧奚櫟：“哈哈哈”

　都被他逗笑了。

　繼續往前走，有光的地方擺著一把孤零零的椅子，還是漂浮著的。長得很像是公交車的桌椅，似乎有些年頭了，髒兮兮的，靠背也是破的。

　顧奚櫟坐上去，等待大概七八分鍾的樣子，眼前就亮了。

　“保安，你來！你看！你自己瞅瞅，這車停在門口，裡面全部堵死了。我沒辦法掉頭啊！”

　和她猜測的差不多，一進入領域，顧奚櫟就發現自己在一輛公交車上，比起穿梭在侵蝕區的豪華巴士，這倆車又小又破，車內的氣味衝得嗆人。像是有垃圾沒有及時清理，已經腐爛發臭的味道。

　除去正在同人吵架的司機外，車上一共有11名乘客。

　遊客6人，剩下的嘛！是NPC？

　車上還有兩排空位，好幾個遊客身邊都沒人，巧的是顧奚櫟身旁就恰好有人。唯一能叫人鼻子舒服一點的味道，就是從他身上傳來的。

　淡淡的木香，還有一點更淡的茶香味。

　顧奚櫟轉過頭去看他！哦，是個相貌姣好的青年人，很潮很時尚，還戴著茶色的小墨鏡。這樣的少年郎，會噴一點香水就很正常了。

　這位不是遊客。

　見顧奚櫟看著他，他對顧奚櫟露出一個友善的笑容。

　顧奚櫟癟著嘴轉過臉。

　從玻璃窗看出去，大門口用綠植堆砌出四個大字——[祥雲花市]。

　=……=

　【我竟然跟顧奶奶一起看了兩個多小時電視劇？？？】

　【嚶嚶嚶，我也……】

　【所以是主播有毒，還是電視劇有毒？】

　【新人誤入直播間，金榜第一的直播間……所有觀眾都在看地球早古家庭倫理劇？？？我TM是不是走錯地方了？看看直播間的名字，對啊！沒錯啊！怎麽全部都在討論電視劇情，這一屆的觀眾有毒吧？】

　【咦，別說這劇還挺好看！】

　……

　【盲猜領主就在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