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當朝宰相與大將軍在宮門口對視一眼,引起了各方猜測,永興帝也很快知道了。
永興帝不疑有它,覺得是因為巡視河道一事,安排了裴相舉薦的人,何大將軍就不高興了。
他一哼,對太子道:「這大將軍人小氣、心眼多,叫他做事,他推三阻四,看別人要建功立業了,又道朕偏心了——他想天上掉餡餅不成?」
太子勸道:「此事已交給裴相,裴相定能辦好,父親莫要氣壞了身子。」
「對!裴卿在為朕做事,朕不感念他的辛勞,卻為姓何的生氣,簡直是本末倒置!不管他了,不然倒以為他多重要!」永興帝登時釋懷,話一轉,「太子留下來陪朕用膳。」
「是。」太子畢恭畢敬地答應,用完膳回到自己寢宮,馬上召來心腹部下,讓去打聽裴家和何家發生了什麼事。
據他所知,裴相公私分明,並不會因為政見不合就與人私下交惡,更何況是大將軍這樣的宿敵,下了朝是絕對不會讓人看出他對大將軍有意見的。但裴相護家卻是朝野皆知,多半是家裡出了什麼事。
身為太子,他自然有幾條眼線,晚間就知道了來龍去脈,頓時暴怒,掀了書桌,筆墨紙硯灑了一地。
他整張臉都扭曲了,死死地盯著回話的心腹:「他敢動驪珠?!」
心腹膽戰心驚,壓低聲音道:「太子,小心隔牆有耳。」
太子對裴七娘的心,只有幾個心腹知道。可惜事不盡如人意,太子妃沒選到裴七娘。
太子雙手撐著書桌,咬牙切齒:「叫他去死!」
「已被六公子給……」心腹往自己腰下做了個動作,覺得胯間又痛又涼,「去了。殿下萬不可自己動手,此事裴家不會善罷甘休的。」
「裴六倒是個好的。」太子終於冷靜下來,坐回椅子上,「只恐何家也不會善罷甘休……驪珠她……」
「七小姐無事。」
太子沉默片刻,手指握成拳掐進手心:「怎麼就那樣巧?裴六摔下山崖,大家都去找他,獨留小七在上面?」
部下沒說法,不敢妄加揣測。
太子恨道:「何四該死!」
……
這一夜的裴家,無人睡好,大抵何家也是。
翌日早起,天氣晴好,但據最近的情況看,可能不到半日又會下暴雨。
裴老爺告了病假,今日心情不好,不想上朝。他怕去了會踹姓何的,見一個踹一個,見到何大將軍直接一頭撞過去,最好是在百步梯上,叫對方從梯頭滾到梯尾、當場發喪。
裴老爺和安陽洗漱時,裴驪珠房裡的丫鬟跑了來,急道:「七娘在發熱說胡話!」
二人急匆匆趕過去,走到半路,又碰到裴義淳房裡的人——裴義淳也發燒了!
裴驪珠昨天淋了雨,晚上又做了一夜噩夢,自然就病倒了。裴義淳卻是傷口發炎,太醫更加憂心——這種情況搞不好要死人。
安陽和裴老爺在裴驪珠和裴義淳的房間來回跑,忙了一上午,早飯都沒來得及吃。待到中午,躺著的二人都安靜了一些,他們才放下心來。
吃過午飯,他們沒心情小憩,又攜手去看兒女。
裴驪珠還在睡,面色蒼白,看著十分不好。還好已經不說胡話了,不然真叫人受不了。
安陽和裴老爺留了一會,見她一直不醒,又不能吵醒她,就去看裴義淳。
路上,裴老爺道:「那位余姑娘那裡,可得備份厚重的謝禮。」
「自然的。」安陽道,「待驪珠醒來,我問問她。這應該有她一份心意,總要叫她知道。」
裴老爺點頭,快到裴義淳房間時,後面有小廝追上來,氣喘吁吁地道:「相爺!何、何大將軍來了!」
裴老爺臉色一沉。
安陽氣得聲音發抖:「他來興師問罪不成?」
「我去!」裴老爺道,「你去看小六。」
安陽拉住他:「你已經生病了、病倒了,就別去了,還是我去吧。你與他還要在朝上相見,如何好說話?況且他何家敢上門,擺明了是不講理,你是不講理的人麼?不講理這事,還是交給我這個婦人吧。」
裴老爺倒是不忌諱躲在她身後。他剛成親那會兒,誰不說他靠公主?聽了安陽的話,他就真的去看裴義淳了。
安陽讓人將何大將軍請到花廳,何大將軍心裡憋悶——在這裡見面,顯然是不把他當一回事。裴家如此做法,很失禮,但顯然,人家就是要失禮!
何大將軍氣呼呼地等了一會,安陽來了,他還得起身行禮:「老臣請殿下安。」
安陽冷漠以對,坐下來,不言語,也沒請他坐。
他只好自己站好,反正他位居高位,也不必非要聽她的。他轉身坐下,問:「聽說裴大人生病了?」
「是啊,病得厲害。」安陽突然擦起淚來,「好好地出門赴宴,回來就缺胳膊少腿,聲名性命都差點搭進去……孩子這樣了,當爹的能不急病嗎?」
何大將軍臉色扭曲,咬牙道:「長公主,你惡人先告狀?」
安陽冷冷地看著他。
他氣得鬍子抖了抖:「你可知你家六郎傷了我孫子?」
「你可知你孫子做了什麼好事?」
「我孫子做什麼也不該——也不該那樣對他啊!你家裴六還是人嗎?!」
「我家裴六可以不是人!但倘若他都不是人了,你何家滿門上下又配做什麼東西?!」
「你——」
「你還敢上門來?當我裴家好欺負?」安陽拍桌而起。
「我只是來討個說法。四郎醉了酒,做出了無禮之事。你家六郎及時趕到了,止損便是,何苦害他不能人道?若是四郎對你家六郎那樣——」
「呸!」安陽一口唾沫吐在他臉上。
何大將軍呆住了。
「我裴家就沒有你何家那樣的人!何四差點害我七娘清白,那是他活該!我裴家男兒但凡看見,都得去他的勢!」
何大將軍氣得四肢發抖,舉起袖子擦乾淨臉:「你……」
「我倒沒想到你何家還敢上門來,還是你這個老東西來!何四的爹娘哪去了?倒勞煩你?難道怕年輕的來了,我裴家再剁掉你何家的命根子不成?」安陽往他腰下一看,「叫你倒好。你年紀大了,那東西怕是用不著了,剁掉也無所謂。」
「姚瑤!」何大將軍暴跳而起,直呼安陽名諱。
「豎子大膽!」裴老爺突然從花廳後面跑出來,「竟敢直呼殿下名諱,想造反不成?!」
何大將軍手握重兵,手下還執了金吾衛。金吾衛護衛京城和皇上,想造反真是分分鐘的時。何大將軍可擔不起這樣的罪名,還是由裴老爺說出來。
他一身冷汗,話都不會說了:「我我……」
「我知道大將軍的孫子被去了勢,你生氣。是我不好,沒教好六郎,才讓他犯下這種錯。我將六郎拎來了,這就讓他給你賠罪。」裴老爺轉身叫裴義淳。
安陽急道:「他有傷在身,你叫他出來做什麼?吹了冷風,病得更嚴重了!」
「阿娘……」裴義淳氣息虛弱地從後面出來,手上握著把橫刀,「我無事。」
「你——」裴老爺大驚,「你哪裡來的刀!」
「我聽說大將軍來了……」裴義淳盯著何大將軍,「正好有事找他,需要用到刀,就帶過來了,免得再跑一趟。」
何大將軍大驚:「你要做什麼?!」
此時的裴義淳,一身白衣,面色蒼白、神情癲狂,倒有點風流倜儻。但在何大將軍眼裡,只覺得嚇人——他覺得裴義淳要殺人!
裴義淳往前一步,腳步趔趄,差點連人帶刀栽進何大將軍懷裡。
何大將軍急忙躲開,一身冷汗。這裴家瘋了,想殺他不成?
裴義淳虛弱地道:「俗話說,養不教,父之過。大將軍來得正好,我隨你去何家,找何四的父親去。他怎麼教孩子的?教出何四這個混賬來!」
「你你你……」何大將軍面色一陣紅一陣白,這不是拐彎抹角罵他不會教孩子嗎?他吼道,「你們裴家就是這樣蠻不講理?!」
「你要覺得裴家不講理,盡可以去找陛下告御狀!」裴義淳抬腳踩在凳子上,將刀往旁邊一插,一副要幹架的樣子。
「我看你們是不肯善了了!」何大將軍拂袖而去。
裴義淳盯著他走遠了,手一鬆,刀匡當落在地上,人也往地上倒。
「義淳!」安陽撲過去接住他,責備道,「你出來做什麼?!」
「這家中,只有我好耍混……」裴義淳喘息一聲,「那一劍是我動的手,他若不服,來找我便是!」
「你瞎說什麼!他明裡不好做什麼,焉知私底下不會耍陰招?你以後不許出門亂晃,去哪裡都多帶幾個人!你呀你……人家給你一劍,你就知道了!」
「他敢!」裴義淳厲喝一聲。他還要娶余三娘,誰敢給他一劍?
「行了,快去趟下。」裴老爺急道。
安陽轉身就踩他一腳:「都是你做的好事!」別以為她不知道,都是他帶著裴義淳唱的雙簧。
「我怕你應付不過來,總得將他趕走才是。」裴老爺道,「何家用心歹毒。何四廢了,我只恐他們想叫小七嫁過去……」
裴義淳彎腰就去撿刀:「我殺了他……」
「你莫管了!」安陽和裴老爺架起他,將他拖回房中。
安陽叫太醫來檢查傷口,和裴老爺一起留在這裡好一陣,直到裴驪珠那邊傳來消息,說裴驪珠醒了。
「你好生休息,莫要亂動。」安陽對裴義淳說,「我和你爹去看小七。」
「我也去——」裴義淳坐起來。
「你們現今都病著,恐過了病氣,還是晚些吧。」
裴義淳想了想,只好躺回去。
待安陽和裴老爺走了一會,他揚聲喊捧硯,喊了兩聲想起捧硯受了傷,估計還躺著,就停下來。
這時,另一個小廝跑進來:「六少爺!捧硯受了傷,你有事先叫我吧。」
「知道了。」裴義淳道,「你給我拿兩本書來。」
小廝一愣,猶豫道:「殿下和相爺叫你好生休息,這看書的事……」
「少爺——」捧硯被人攙過來了,「你叫我?」
捧硯四肢和腦袋都裹著繃帶,看起來十分不好。若是余慧心看見,肯定說他像木乃伊。
「你都這樣了,不好好躺著,亂跑什麼?!」裴義淳罵道。
捧硯笑呵呵地道:「奴才沒事。你們先下去,我有事稟告少爺。」
裴義淳聞言,就讓其他人下去了。
捧硯道:「我上午也來看少爺了,當時少爺發著燒,直說胡話。」
「哦。」裴義淳扭頭四顧,還是想找書,「你等下出去,叫人拿幾本書來,我無聊得心慌。」
「好。」捧硯答應,「少爺睡著的時候,一直叫著三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