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姐!」一直當空氣的紅梅和紫蘭驚呆了,恨不得拿兩本《女誡》塞她嘴裡。
余慧心怒氣沖沖地道:「我為他投河?他也配?!是誰說我為他跳河的?」
裴義淳被她嚇到了,下意識地道:「是、是你哥。」
「我哥不但腦子蠢,還眼瞎!我是被人撞下去的,他沒看見?說起來還怪你呢,你當時是不是在船上叫了我……叫了我哥?我聽到一個余字,就探頭去看,這才被人撞下去的!」
「對、對不住!」裴義淳心慌不已,生怕她恨上自己,「我看著一個人像你……像你哥,我就叫了一聲,誰知……」
余慧心突然福至心靈:「我爹娘是不是也這麼想?」突然送她來寺裡靜養,該不是因為這個?
「呃……」裴義淳已經賣了余天瑞一次,乾脆就賣到底,「你哥是當著大家的面說的,我估計……搞不好王家都知道了。」
余慧心簡直氣炸:「你們竟然會信他?他腦子就那麼大一點,能想到旁的原因嗎?他當時就叫我不要傷心!呵,我會傷心嗎?我只想打到王騰宗全家傷心!」
「好好好……沒有傷心便好!」裴義淳整個人都活泛了,「天快黑了,我們回寺裡吧。」
因為耽擱了這麼一會兒,還沒到寺中天就黑了。
兩個和尚打著燈籠找了出來,見到他們,大鬆一口氣:「阿彌陀佛,師父還以為幾位施主路上出了事,特命我師兄弟二人來尋。」
余慧心一笑:「是有些狀況,不過裴公子已經幫忙解決了。」
裴義淳一陣尷尬,看向她,誰知她在看自己,慌得他臉上滾燙,急對兩位僧人道:「讓法師擔心了,我們趕緊回去!」
余慧心抿唇一笑,覺得自己可以繼續考慮學區房的事兒。
到了寺院門口,了絕法師領著兩名僧人站在那裡等候,見她和裴義淳平安歸來,念了聲佛號。
余慧心愧疚地道:「讓住持擔心,實不應該,明日一定按時回來。」
了絕看了眼裴義淳,撥動念珠:「無礙。早知有裴施主在,我也無需擔心。」
余慧心:「……」大師你是不是看穿了什麼?
走進寺裡,了絕讓弟子關上寺門,空慧小和尚從暗處蹬蹬蹬地跑出來:「余施主,你可算回來了,小僧好擔心你!」
余慧心忍不住一笑,待他跑到面前,伸手在他腦袋上摸了一下:「嘴這麼甜,是不是想要糖吃?現在可沒有了,得等兩日我兄長來。」
「我沒想吃糖!」空慧急道,怯怯地看了了絕法師一眼。
了絕無奈地道:「別給他糖吃。」
余慧心道:「那讓他給佛祖送去。」
空慧一喜,回房時對了絕道:「裴施主來過這麼多次了,從來沒給過我糖吃,看來世間還是女子最好。」
了絕盯著他光亮的小腦袋:「看來你這輩子是得不了道了,還是早點還俗去吧!」
……
余天瑞來時,裴義淳特意外出,免得碰上。不然余天瑞問他為何不去教他兒子、反在這裡混日子,他答不上來。
誰知,余慧心和住持都跟余天瑞說了他在這裡,余天瑞覺得應該敬重兒子的老師,特意等到他回來。
余天瑞根本不介意他扔下圓圓出來玩耍——反正他是掛名,而且之前就經常不去。
余天瑞問了好,自然而然地提起圓圓,道:「他這幾日一直認真學習,等我下次來,將他的功課帶來你檢查!」
裴義淳:「……?」不!我是出來遊山玩水的,不想檢查功課!
余天瑞又說:「舍妹在這裡養病,先生若有空暇,還請幫忙照看一番。」
「……應該的。」裴義淳說得小聲,畢竟心虛。
余天瑞卻以為他不願意,頓時尷尬。裴義淳不會以為他在打什麼主意吧?
他急忙挽救:「是我唐突了,裴公子應該很忙。你不必管她,家裡給她配齊了人手,應當不會有事。只是她不在眼前,我與爹娘難免擔憂。」
「不唐突。」裴義淳說,「前幾日我倒是與令妹聊過一番,原來我們都誤會她了,她那日並沒有尋短見,是有人不小心將她撞下船的。」
余天瑞一呆:「是這樣?」
裴義淳狠狠點頭:「你最好向家人解釋清楚,我看她很生氣的樣子。」說粗話、罵兄長,還想打哭前夫全家,比他幾個姐姐加起來都可怕。
「呃……」余天瑞的腦子有一瞬間迷糊。為何要他解釋?雖然他的確誤會了,但他……是他這樣告訴大家的嗎?好像是的……但是……三妹怎麼會知道呢?
想到這裡,他腦子已經一團亂麻,捋不清楚了,只想到三妹從和離之後就脾氣見長,怕是要和他急。
他急忙道:「我得走了,再晚城門就關了!」
裴義淳一聽,將自己的令牌拿出來:「以防萬一,天瑞兄拿上這個,下次來時還我就是。我畫作未完成之前不會回城,暫且用不到。」
余天瑞拿著牌子看了看,激動地道:「那就謝過裴公子了!」
裴義淳想了想,怕他拿去做壞事,這牌子不但叫得開城門,也可以無視宵禁。
他拿起筆:「我與你寫個條子,免得認識我的人以為你是謀害了我才拿到的。」
余天瑞登時一抖,有點不想要了。那麼大的罪過,他可擔待不起。不過裴義淳已經寫好條子,他便想:那我就老老實實,趕在城門關上之前回去,免得用上這牌子。
過了幾天,余天瑞又來看余慧心,還真把圓圓的作業帶來了,還帶了個大夫給余慧心瞧病。
雖說住持會歧黃之術,但有多會余家不瞭解,便只請他給余慧心診平安脈而已。隔上十天半月,再請城中的大夫來仔細瞧一瞧。
裴義淳見有人背著藥箱進東廂,還以為余慧心病了。不過早晨碰到,她還精神奕奕,笑得都比往常好看……
他猜到是怎麼回事,吩咐捧硯:「派人回去一趟,就說我生病了,要太醫。」
捧硯震驚地看著他,他早上一口氣爬了三個山頭,哪裡像生病的樣子?
裴義淳冷眸一瞇,捧硯急忙哦了一聲,依言去辦。
第二天早上,余慧心出門時碰見裴義淳,見他披著厚厚的斗篷、捂著嘴咳了兩聲,關心地問:「裴公子,你生病了?」
「嗯……稍感風寒,無礙。」
「早知道昨日就讓我的大夫給你瞧瞧。」
裴義淳忍不住一笑,笑得余慧心內心都是「啊啊啊媽媽我要嫁給他我要給你生猴子」的彈幕。
「我昨夜才不好的,你的大夫下午就走了。不過捧硯已讓人連夜回城請太醫,應該快到了。」
捧硯:「……」行!這鍋我背!
余慧心點點頭:「那你這是要去哪裡?」
「做早課。」
「還做早課?」余慧心忍不住好笑,「可別過了病氣給大家。僧人們清苦,生病了不比你我,你不如回房歇著吧。」
「嗯,三娘說得是。」裴義淳便決定回去了,轉身走了兩步又叫住她,「三娘的身體可好些了?等下太醫來,不若讓他順便給你看看?」
「我無礙了,不必麻煩。」
「不麻煩,還是看看吧。到底是給皇上看病的大夫,興許比民間的強些。」
余慧心歪頭想了想,感激地道:「那就謝過裴公子了。」這裴公子,多半在撩我,嗷嗷嗷——
余慧心開開心心地去散步了。
……
裴義淳坐在榻上,伸著手讓太醫把脈。
太醫仔細把了許久,鬆開手自信地道:「六少爺的身體沒有大礙,反倒有些氣血過旺,算不得壞事,靜心養氣就是。」
裴義淳剛剛在走神,下意識順著他的話問:「什麼叫氣血過旺?」
太醫瞅他一眼,低頭默默地收拾藥箱,平靜地說:「六少爺該娶妻了。」
「噗……咳咳!」裴義淳被口水一嗆,跳起來就給他一腳,「哪裡來的庸醫,給我滾滾滾!」
太醫趕緊裹上藥箱跑了出去。
裴義淳呼出一口氣,到底是感念對方舟車勞頓、年紀又大,對捧硯道:「還不快去送送?」
捧硯有點糾結:「那還讓他去給余三娘瞧病嗎?」
裴義淳咬牙:「去!怎麼不去?看一個人是看,看兩個人也是看,難道他還敢收我雙份診金?」
「……」你還知道有診金呢,我還以為你壓根兒忘了,不然怎麼會做出這麼虧錢的事來?
裴義淳平息了一會兒肝火,轉身去作畫。
他的畫已經畫了好幾天,一幅山水圖已然成形。只見高聳的山壁之下,一條綿長的小道蜿蜒而過,四周又有其他的山巒層疊隱現,山上和小道旁都有盛開的野梅;山巔上霧氣飄渺,一座廟宇若隱若現。
裴義淳低頭細看片刻,拿起筆,在路中間添出一個人來。
長髮、白衣,身形纖柔,明顯是一女子。女子似要上山拜佛,也或許不是。她微側著身,似要轉身,讓人懷疑有人在喊她;也或許,她是感覺有人在看她,比如……作畫的人和看畫的人。
裴義淳畫完,有種大功告成的滿足感和無事可做的失落感。
想了想,他提筆在卷首寫下五個字——山寺仕女圖。
雖然這幅畫大部分是山水,但他感覺這個名字十分適宜,簡直是點睛之筆。
而這,是他第一次畫仕女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