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余慧心趕到上房,段氏和陳氏已經清點完東西回來了,她便沒再去看有什麼。
段氏說:「有好幾隻野兔,又大又肥,還有半邊鹿。我叫人醃了些,剩下的今晚吃。你想烤著吃還是煮著吃?」
余慧心想烤著吃。此時的烹飪技法,只有烤著吃才不暴殄天物。
她委婉地道:「烤一些吧。」
段氏點頭:「那再蒸一些、做個湯。」
「我等下去廚房看看。」余慧心馬上說。此時的人對吃大約還在探索階段,廚藝不太穩定,她去看著,好歹能不出大錯。
陳氏道:「還有幾張狐狸皮和猞猁皮。我們今年的衣服做完了,正好曬乾了留到明年。」
余慧心想,幸好這時候沒有動保協會。
段氏愁道:「又是皮子又是野味,我們可怎麼回禮?」
陳氏道:「阿娘不用擔心,等下面莊子交租的時候,總有些適宜的。到時候挑些好的,以圓圓孝敬師父的名義送過去。」
段氏鬆口氣,笑瞇瞇地道:「還好有你,不然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中午,余家做了野味。
圓圓在鄭老家裡上課,中午是管飯的。余家想給伙食費,鄭老說小孩子吃不了多少,不肯收,余家便每日裡送兩三樣菜過去加菜。
今日,余慧心在廚房忙活了一陣,燉了鹿肉湯、蒸了魚、拌了份青菜叫丫鬟送去,囑咐道:「別忘了提醒鄭老和圓圓小心些,別被魚刺卡住了。」
鄭老那邊沒做鹿肉,烤了兩隻兔子腿,另有兩樣家常菜。
看到蒸魚,鄭老心滿意足:「余家蒸的魚好吃,也不知用了什麼秘法。」
其實就是控制火候和用料。余慧心做的時候也不是每次都能穩定發揮,發揮好了就送過來加菜,發揮不好就自家人吃。
她在現代並不擅廚藝,得照著食譜一步一步來,食譜上說煮多少分鐘,她就調個鬧鐘;食譜上說少許、適量,那就看她的大腦分析和手部運用。一道菜她照著食譜做一次,之後就開始自由發揮——大蔥沒有,蒜似乎可以代替;記得要加醋,加多少忘了,懶得去翻食譜,隨意吧……就這樣,做得一次比一次難吃。
哪怕是最簡單的家常菜,她剛開始做的時候邊調味邊品嚐,出來還可能得一聲誇讚,到後來就是「看著差不多」,起鍋後不是太鹹就是太淡。
她覺得自己沒有廚藝上的天賦,到這裡後也不敢說能贏過古人,只能靠著領先的經驗技術偶爾展示一下,還只敢做自己上輩子常做的,蒸魚算在其中,時間上就默默數數,要是一不小心數錯了,那就看魚自己的本事吧。
余家送到鄭家的菜,裴義淳沒吃幾次——他不是天天來,有時候又是下午來——這還是第一次見到魚。
他不喜歡吃魚,嫌挑刺麻煩,直接拿起勺子盛湯。
鄭老道:「你血氣方剛、房中無人,應該少吃鹿肉。」
裴義淳愣了愣,紅著臉叫道:「你可是師公,怎能當著徒孫的面亂說?孩子要是學壞了,怪到我這個師父頭上怎麼辦?」
鄭老微頓,自覺言語失當,但面子上有些掛不住,便扭頭問圓圓:「你知道師父和師公在說什麼嗎?」
圓圓馬上放下筷子起身,畢恭畢敬地道:「徒孫不知,還請師公賜教。」
「這個還是不要賜教了。」鄭老趕緊擺手,指著座位道,「快坐下吃飯。」
圓圓坐回去,夾起魚肚子上的肉放進他碗裡:「師公請吃。」然後又夾了一塊給裴義淳,「師父請吃。」
裴義淳皺眉。
圓圓似乎看出他的心思,道:「這裡無小刺。」
鄭老已經吃了,笑道:「你倒是清楚,看樣子沒少吃魚。」
「我……我沒多吃。」圓圓紅著臉,「是姑母說的。」
裴義淳還在猶豫要不要吃,聞言默默地將魚肉放進嘴裡……誒?真沒刺!她怎麼那麼聰明呢?
圓圓又道:「今天的菜,多半是我姑母做的。她下廚的時候,東西比平常好吃。」
裴義淳的筷子,不由自主地伸向了蒸魚……
片刻後,鄭老發現大部分魚都進了他肚子,疑道:「你以前好像不愛吃魚。」
裴義淳一本正經:「以前沒吃到這麼好吃的魚。」
圓圓高興極了。師父在誇他家送來的吃食,這不就等於誇他了嗎?
鄭老:「……」這學生最近怪怪的,似乎今日送到余家的東西還比送到鄭家的多……
下午,裴義淳教了一篇《論語》,叫圓圓理解背誦,自己跑到屋外看兔子去了。
他今日來,不但帶了剝了皮的野兔,還帶了兩隻活的小兔。活兔拿籠子裝著,暫時放在書房外的窗台下。
捧硯去廚房拿了些菜葉來,裴義淳將菜葉扔進籠子,兔子……兔子它不吃。
裴義淳單手支著下巴,一臉凝重:「你是不是買到假兔子了?」
捧硯:「……」活生生的呢,耳朵長的、眼睛紅的,這不是兔子難道是老虎?
「師父。」圓圓出來了,眼巴巴地看著兔子,「我背好了。」
「嗯。」裴義淳點頭,仍然盯著兔子。
圓圓挺想摸摸小兔子,不知道是不是和豆腐一樣好摸。見裴義淳發呆,他走過去,蹲在籠子面前:「師父,這就是我們中午吃的兔子麼?」
裴義淳覺得這問題有點殘忍,不由看他一眼,見他毫無所覺,艱難地道:「不是……那個是吃的,這個是養著玩的。」都怪你姑母,一會兒兔子可愛,一會兒兔肉好吃!
「哦……」
「等下你回家的時候,將它們帶回去。」
「啊?我?」圓圓驚呆。
「對!聽說你們小孩子喜歡動物,這是師父特意找來送你的。」
圓圓一陣感動,卻很糾結:「可是我不會養。」
「交給你娘。」
「當兒子的,怎可給父母添麻煩?」
裴義淳當時就想打他:你怎麼這麼麻煩?給你你拿著不就行了嗎?
可是當人師父的,萬不可這麼暴躁,他苦口婆心地道:「這怎麼能叫添麻煩呢?你看小兔子這麼可愛,你娘應該會喜歡的,那就不是添麻煩了,而是討她歡心,討她歡心了就是你盡孝了。實在不行,交給你姑母,你姑母膝下無子,想必很無聊。」
「嗯……」圓圓覺得有道理,「我姑母養了一隻貓,應該就是太無聊的緣故。」
「應該是了。」裴義淳有點心疼,腦海裡是余慧心整日無所事事、胡思亂想、鬱鬱寡歡、以淚洗面的模樣。
「她有玩具可以逗貓,兔子可以逗嗎?」
「能的。」
「那我找姑母借玩具去!」
「去吧。」裴義淳鬆口氣,這兔子總算是送出去了。
下課後,他順路送圓圓回家,坐在馬車上看到他進了余家大門才走。
捧硯疑惑:「少爺怎麼突然送圓少爺兔子?」
「你不懂……」裴義淳捂著胸口,心痛不已,「都怪我太年輕,經事少,不知道女孩子是惹不得的。將來我再也不惹她們哭了,太虧!哼,果然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呃,少爺是說余三娘?」上次在書肆,捧硯可是親眼看到裴義淳將余慧心惹哭的,頓時明瞭,「少爺你這兔子是送給余三娘的歉禮?難怪你那日問她喜不喜歡兔子。可是你將兔子給了圓少爺,余三娘能明白你的心意麼?」
裴義淳一窒,氣道:「那我不管!我該做的都做了!」
捧硯覺得他的主子有點傻,根本不像大家誇讚的驚世奇才,看來那些人都是因為長公主的身份在說恭維話。
……
余慧心練完字,紫蘭和紅梅分工合作,一個去拿火折子,一個去搬牆角的陶罐,然後余慧心便將剛剛寫的字燒掉,投入陶罐之中。
「姑姑?」圓圓突然出現在窗外,扒著窗台好奇地問,「你在做什麼?」
余慧心嚇了一跳,叫外面的丫鬟將他帶進來。
陶罐裡的紙已經化為灰燼,余慧心解釋:「姑姑在練字。你可聽說過王羲之洗墨池的故事?他練完字在池水裡洗筆,時間一久整個池子的水都變作了墨色。姑姑傚法王羲之,但覺得去池塘遠了些,便將每日寫的字燒掉,等灰燼裝滿這個陶罐,我應該也能在書法上有所成就。」
圓圓敬佩地看著她:「姑姑,你好聰明!你這個辦法極好,我回去了也要叫阿娘給我備一個陶罐。」
「……」傻孩子,你姑姑只是為了方便毀滅小黃文底稿,才想出了這番托辭。畢竟天天往火盆裡燒,時間一久若是被家裡其他人知道了怕解釋不清,誰知初次派上用場竟是騙你。
余慧心有小小地愧疚,抱著他問:「你怎麼來找姑姑了?」
圓圓終於想起自己此行目的,急忙道:「姑姑,我想借你的逗貓棒!」
「我的豆腐在你那裡?!」
「沒有呀!豆腐又跑了麼?」
「不在你那裡麼?」余慧心失望,「那你要逗貓棒做什麼?」
「師父送了我兩隻兔子,我想逗逗它們。」
「兔子怎麼逗?」
「師父說可以呀。」
「……」你師父怕是有毛病。
不對!余慧心突然有種怪異的感覺。怎麼上午送了兔肉,下午又送兔子?她想起那天在書肆裴義淳也提到兔子,兩者之間該不會有什麼聯繫?
「姑姑?」圓圓還在眼巴巴地等著她。
「我陪你一道去。」余慧心轉身拿了兩根逗貓棒和一個逗貓球,發現逗貓棒和逗貓球的數量都不對,頓時氣呼呼地:「這個豆腐,一定是它搬走了!」
她以前養的布偶就能將逗貓棒從這間屋搬到那間屋,踢起球來更瘋狂,要不是門關著,它搞不好能從華南踢到華北。丟失的逗貓棒和逗貓球不用想,肯定是豆腐自己幹的!
「上次在花園有看到,我等下去找找。」紫蘭說。
「特意去找就不必了。」余慧心往外走,「若是碰到倒可帶回來,不過我估計它已經玩出府了。」
余慧心甩甩頭,養貓可真操心。
跟著圓圓到了陳氏房中,兔籠就在桌上,陳氏正盯著裡面的兔子發愁。
余慧心快步走過去:「好可愛啊!」然後搖動逗貓棒吸引兔子注意。
這兔子倒活潑,還真的爬起來看,圓圓興奮不已。
陳氏也覺得有趣,陪著他玩了一會兒,道:「不許貪玩,溫習功課去!」
圓圓依依不捨地走了。
余慧心沒養過兔子,問陳氏:「這要怎麼養?怕不如貓好養吧?」
「我也不知。不過府裡應該有人養過,交給他們吧。」陳氏發愁,「你說這裴六郎腦子怎麼長的?血淋淋的兔肉送了一大堆,又送兩隻模樣乖巧的兔子來……他這是想教圓圓不要殺生還是——」
「或許他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呢?嫂嫂你不要想太多了,有小兔子就養,有兔子肉就吃,有什麼為難的?」
陳氏不贊同地看著她:「我看你和那裴六郎一樣隨性!」
余慧心一愣,莫名有點羞澀,低頭拿了片菜葉去逗兔子,咕噥道:「幹嘛把我和他放一起比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