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八月裡回京,余慧心將《美人澗》交給王掌櫃,迫不及待地準備起偵探推理文來。
她看此類文不多,更喜歡影視劇的表現形式,而且在心中將之與懸疑探險歸為一類。在她看來,此類故事首先要設計一個主角團,主角團有各種模式——福爾摩斯+華生、四大名捕、鐵三角等等。
不同的模式各有特點,在泛娛樂化的年代,適應市場是第一目的。
她現在倒不用想那麼多,因為有些市場根本不存在——比如賣腐賣CP,所以就不用為此特意設計,只需要根據故事本身的需求來。
她問了裴義淳此時的屍檢技術,得到的結果比較遺憾——雖然有這個步驟,但技術和經驗有限,能從屍體上獲得的信息也有限。
她本想設計一個「法醫」,聞言只能暫時將這項設計刪除,打算自己多讀點書、多瞭解一些後,看能不能在後期加上……唔,或許可以加一個世外高人,不知來歷、神鬼莫測的那種,那樣就可以盡情地描述超前的法醫知識了。
而且她寫文很喜歡這個套路,行文過半才拋出一個極其厲害的配角,著墨不多,但凡寫到時都往死裡吹,沒有缺點,技能彷彿永遠放不完,讓讀者欲罷不能。
嗯,就這麼定下了!
誒,等等,主角還沒定呢!
余慧心抹抹汗,趕緊回到正題上來。
主角她下意識便以裴義淳為原型,當然不是以摳門為賣點——書還要給他看,這麼寫就沒以後了。
她喜歡他溫柔淡然又天真不羈的樣子,以此描繪主角,腦中浮現一個和他相似但多了幾分沉穩和冷漠的形象。
偵探文必須要官府裡有人,但她不想男主做官,因為她自己對官府的運作不瞭解,而且一旦做官了,天天往官府跑也太無聊了,不方便去別的地方發現命案!
但男主要是清冷穩重,整天閒在家裡又有些不合理,總不能和裴義淳一樣沉迷作畫吧?那這書可真只能裴義淳看了,不敢送到書肆去印刷。
余慧心想了想,只得設計此人體弱多病,常年需要靜養,但有一副極好的頭腦。好基友在衙門當差,有什麼難題就拿來問他——他彷彿一個世外高人。
對了,後期出來的法醫大佬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隱居山林的神醫,男主求醫問藥時認識的她——對,是女孩子,男主的終身大事也可以順便解決了。
那這個女孩子必須和自己有幾分相似了,余慧心和裴義淳鎖了,鑰匙丟出地球了,怎麼改頭換面都不能分開!
余慧心思緒一開,一發不可收拾,很快將主角的信息補全,主要配角及其技能功用也都列了出來,甚至初步擬定了幾個故事。
就在她準備寫第一個故事時,宮裡匆匆來人,是永興帝身邊的太監,宣她和裴義淳進宮。
裴義淳自然詢問是何緣故,太監知道永興帝喜歡他,樂得做個人情,提點道:「聖上剛看到一本書,好像是彭城郡夫人寫的。」
裴義淳想起《美人澗》,前幾天送去書肆,現在該印出來了。
他回頭默默地瞪著余慧心:看你做的好事,我就說那書不能寫!
余慧心滿臉無辜,對太監道:「公公稍等,我與六郎換身衣服。」然後示意紅梅招待。
紅梅給太監塞了個荷包,太監掂了掂重量,心道:還是有賢內助好,裴六郎自個兒哪想得到這些?想到了他也捨不得啊!從前捧硯倒也塞荷包,但他一個小書僮經手的錢有限,再加上不敢讓裴義淳發現,就沒有這種重量。
進宮的路上,裴義淳對余慧心道:「聖上定不喜歡《美人澗》,怕是有些惱怒。」
余慧心扁著嘴,沒吭聲,她覺得自己闖大禍了。寫的時候沒想那麼多,現在才發現,統治者肯定不喜歡。
裴義淳幽幽一歎:「誰不想自己家裡和和美美呢?哪願意看到兒女甚至是子孫自相殘殺?都說陰陽協調,你這不協調了呀……」
到了永興帝面前,永興帝看著他們氣不打一處來,特別是余慧心!他從前還對她見色起意,眼瞎了吧?看看她,多會搞事情!
他把手中的書扔在地上,兩人一看,果然是《美人澗》。
「誰寫的?」永興帝明知故問,他早就知道廿一居士是余慧心了。
余慧心知道他知道,更不敢欺君,小聲道:「妾身寫的。」
「你還敢承認?」永興帝拍桌,「書肆封過一次、書禁過一次,你還敢亂寫,好大的膽子!」
余慧心頓時迷惑:怎麼提到上次禁書的事?難道不是因為重男輕女,而是因為竹林那段野合?早知道就不寫了……
「還有你!」永興帝指著裴義淳,「她從前就能惹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既然你收了她,就好生管著,怎麼還由著她胡鬧?!」
裴義淳滿腹委屈:哪是我收了她?明明是她收了我!我管得住她麼?我只會幫助她……
「這種東西也是能寫的麼?!」永興帝咬牙,「百姓要是看到這書,都要學壞了!」
余慧心叫屈:「我哪有這麼厲害?」
「你還敢頂嘴?!」
余慧心馬上閉嘴。
「你一個女人,當溫柔賢惠、專注女紅家務,讀書習字當然也使得,給義淳做朵解語花就夠了!你要做文章,自己在閨房裡做就是了,印得滿天飛也算了,怎麼字裡行間還如此尖銳?是你爹娘虧待了你嗎,讓你寫出這樣的東西來!」
「聖上……」余慧心抬起頭,臉上透著一抹絕望,「您是天子,天下的主宰,你說出這樣的話來,真叫我們女人寒心透了!」
「你說什麼?!」永興帝面色一沉。
裴義淳急忙抓住余慧心手腕,暗示她別說話了,同時想向永興帝請罪。
余慧心甩開他,望著永興帝:「誰說女子不如男?前有花木蘭,今有太和郡主,她們能像男人一樣上陣殺敵!她們能行,代表所有女人都能行!但男人說我們不行,出了一個花木蘭,就說她是女中豪傑,因為只有你們男人才是豪傑嘛……女人不與你們爭什麼,處處聽你們安排,你們就覺得理所當然嗎?我不想做女紅家務,不想做解語花!我就想寫自己想寫的文章,想讓它被世人看到,我哪裡有錯?!」
「你——」
「我不過寫出了世人重男輕女的事實而已,何錯之有?」
永興帝道:「世人並未重男輕女,只是男女有別、分工協作,這樣才能陰陽協調!真叫你們女人上戰場,有幾個人殺得了敵?」
「聖上,你願意將這江山傳給公主麼?」余慧心天外飛來一句。
永興帝怔了一下:「大膽!」
裴義淳趕緊摀住了余慧心的嘴巴。
余慧心推開他,冷靜地道:「我並非出言不遜,只是想與聖上說一個道理。上古女媧為皇,那時應該女人說了算。到如今,生了女兒不算有後,女人不得繼承家業、不能進入宗祠,歷朝歷代的皇帝自己沒兒子,從宗室過繼也不會將皇位傳給公主——這就是重男輕女呀,聖上又何必哄我們女人不是呢?」
永興帝鐵青著臉。
「我知道,民間若沒有頂門立戶的男人,就要受旁人欺負,百姓拼盡全力想生兒子無可厚非……」
「既然你知道——」
「但就是因為他們重男輕女才會這樣的呀!」
「……」
「妾身說這些,不是想與男子爭什麼,只是希望聖上心裡有數,以及……」她看著地上的《美人澗》,「不想這書被封禁!我沒有錯!如果有錯,就錯在我是女人!若是男人寫出來,聖上怕要深思民間重男輕女的事情了。」
永興帝微微一震,擰眉看著她。
她重重地嗑了個頭:「妾身知道今日觸犯了聖顏,只盼聖上貴為天子,不與我一介女流計較。另外,妾身想與聖上打個賭,倘若我贏了,聖上就赦免了我今日的罪過;倘若我輸了……我從此封筆,再不寫半個字!」
「不可!」裴義淳急了。她封筆了,以後他教誰畫畫寫字?而且她不是說了要為他寫破案故事的嗎,怎能因為旁的男人就不管他了?他可要鬧了!
「我不會輸。」余慧心信心滿滿。
「你以下犯下,還敢提要求?」永興帝氣笑了,「你想賭什麼?」
「聖上派人到街上擺個掛攤,就說可以根據父母的生辰八字或旁的什麼東西——面相、手相之類的,百分百推算出腹中胎兒的性別。我敢打賭,十個人聽說懷了男孩,肯定十個人都高興!但若十個人聽說懷了女孩,至少有五個轉頭去買墮胎藥!」
「胡說!」永興帝不信。
「世人重男輕女,遠超聖上想像。聖上若不賭,一定是不想輸!」
「你——」永興帝指著她,又要大怒。
裴義淳急得不行,使勁拉住余慧心,對永興帝道:「舅舅!我娘子就是這脾氣,你莫放在心上!大不了以後我們滾得遠遠地,再不出現在你面前!」
「你敢!」永興帝突然急了,「妻不教,夫之過!既然是你的問題,朕就不與她計較,你來將功折罪!」
裴義淳愣了愣,不知道要怎麼個將功折罪法。但有法子救娘子,他當然毫不猶豫地答應:「外甥遵旨!那舅舅你不與我娘子計較了吧?」
永興帝一窒,正要說他,一個太監匆匆跑進來,喜滋滋地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永興帝一看,是皇后宮中的太監,頓時和顏悅色:「有何喜事?」難道哪裡有祥瑞?
「太子妃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