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王家這兩天喜氣洋洋,李菱華剛生下一個男丁,李御史又帶來消息,說王騰宗明年能晉陞。
崔氏當然最高興,雖然李家那邊因此更威風了一些,李菱華也不如從前順從了。但王琇瑩被選做了太子承徽,雖然靠的還是李家,但將來她若能在太子府站住腳、生下皇孫,到時就是王家提攜李家了,今日低下的頭都能抬起來。
這時,李御史被皇帝召了去。
李御史每日上朝,料不到自己有問題,以為有什麼公務,一路走一路想最近朝中發生的事。
到了御書房外,永興帝正在忙,他等了一個多時辰才見到聖顏。
永興帝問:「李愛卿到御史台多少年了?」
李御史老老實實地報了年份,猜想永興帝是對他有什麼安排,否則怎麼會好好地問起私事來?
永興帝又問:「看你喜上眉梢,家中可有喜事?」
李御史一笑:「小女年初出嫁,剛剛生下一子,是以開心。」
「哦。」永興帝頷首,「你女婿就是那個為了娶你女兒逼髮妻墮胎、與之和離的陳世美?」
李御史:???
他終於察覺出不對味來,慌忙跪下,整個人都不好了:「皇上明鑒!我女婿叫王騰宗,不叫陳世美啊!」
「這與他叫什麼有什麼關係?」永興帝冷哼,「你堂堂一御史,天天捉別人錯處,朕寵幸個妃子還要被你說私德有虧,對自己的女婿倒不挑了,你閨女是撿來的吧?」
李御史啞巴了。他終於知道,論打嘴仗還是聖上厲害,平常由著他們這群御史挑毛病,都是懶得與他們計較。
「寬己嚴人,你有何資格做御史?」永興帝擲地有聲,抬起手揮了揮,「走走走……你快走!」
「聖上——」
聖上不看他。
太監上前:「御史大人,請吧。」
李御史頓了頓,跪下謝恩,步履沉重地離開了。
這官肯定當不成了,他一瞬間像老了三十歲,回到家把李夫人嚇了一跳,以為他病了,不多會將大夫請了來,還叫人去通知了王家。
李菱華還在坐月子,肯定來不了,來的是王騰宗。
李御史看到他,終於想起這事是因誰而起!
他頓時跳起來,與之前生無可戀的樣子判若兩人,再將李夫人嚇了一跳。
「我無事!」他揮揮手打發眾人,徒留王騰宗在面前,「好哇你……你王家好歹是書香人家,怎能做出謀害親骨肉的事來?我當真是看錯了你!」
「岳父在說什麼?小婿不懂。」王騰宗懵逼,以為他說的骨肉是李菱華剛生的嬰兒,可那孩子不是好好地躺在李菱華身邊麼?怎麼說出謀害二字來?
李御史怒道:「你還狡辯?你當初是不是為了和余氏和離,逼她墮了胎?」
王騰宗倒吸一口氣,李御史便知沒有冤枉他了。
不過,王騰宗下意識地否認:「沒有的事!岳父大人哪裡聽來的話?」
李御史氣得踹他:「聖上說的,還能有假?」
王騰宗呆住。他家中的事——還發生在後宅,聖上怎麼會知道?他當初都不知道,直到余七巧落了胎才有所猜疑,試探了崔氏,崔氏沒明說,但大抵錯不了。
他突然疑惑:「父親,聖上怎會說這個?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李御史也突然想起——皇上怎麼會知道余氏的事?還提了另外個人,叫什麼來著……
過了幾天,二人終於知道,一切都是因《慧娘傳》而起。只是再想找余家麻煩,已經不可能了。
李御史被革了職,官場上好多門路不通了。他還打聽到,余家與裴家有點關係,也算有了大靠山;再加上這事皇上都知道了,那就更不好對余家怎樣。
王騰宗暗恨。余七巧出身低賤、詩文不通、東施效顰,他當初根本沒放在眼裡。和離的時候,他擔心她將來沒人要了,倒對她有幾分心疼。
所以去年看到萬卷書肆出了幾本「淫書」,他也沒有告發。後來因為有流言說他攀附權貴、拋棄髮妻,他才告訴了李御史。
李御史心疼女兒,自然不想女婿出什麼意外。王騰宗知道,他肯定會收拾萬卷書肆甚至余家。
果然,李御史想辦法參了一本,萬卷書肆就被查了。
王騰宗想著,余家受此一劫,不能再害他了。誰知余家完全沒受影響,反倒是李御史懷疑他看了那些書,不准任何閒書再出現在他面前。
萬卷書肆出的那些「閒書」,曾有同窗好友推薦給他。但他進了御史台,不好明目張膽地討論,當場便拒了,後來私底下偷偷找來看了才知道寫的什麼。
這本《慧娘傳》,壓根就沒人推薦給他了。
一來,看過這本書的「才子」們看法多有不同,一半的人覺得陳世美情有可原、秦慧娘的確配不上他,不過心裡還是隱隱地不齒陳世美的做法,自然不會去宣傳這書;另一半的人認為秦慧娘可憐、陳世美死不足惜,但也沒到為一個書中的女子大發感歎的地步,也沒去宣傳。於是書生們聚在一起,並不怎麼討論。
二來,王騰宗的朋友上次討了個沒趣,好心介紹書給他,反被他教育了一頓,再發現精彩的閒書就懶得跟他說了。加上《慧娘傳》中又有他的影子,就更不好說。
於是,《慧娘傳》出來快半年了,王騰宗沒見過,也沒聽人提起過。他以為萬卷書肆終於消停了,哪知道悶頭一棍,他和老丈人的前程都沒了。
對了!前程!
他問李御史:「岳父上次說小婿陞官的事……」
李御史涼涼地看他一眼:「我已經是白身,還不如你正八品下,如何說得了你的前程?」
「……」
李御史歎氣:「此事暫時不要告訴你娘和菱華。」
「是……」
但是,王家很快知道了。
宗正寺突然來了人,告訴他們王琇瑩從太子承徽變作了東宮侍女。
王家當頭一棒,完全不知發生了什麼,好好的東宮小主怎麼變作侍女了?
宗正寺的人走後,王琇瑩馬上開始尋死覓活。崔氏讓人去請李御史,才知李御史已經不是御史了。
其實永興帝一開始想直接將王琇瑩從入侍東宮的名單上除去,話都說出口了,讓退回王家自行婚嫁。
只是太子妃嬪的名單早就公開,她回去後還怎麼嫁人?誰又敢娶?
有人勸永興帝,永興帝覺得也對,自己堂堂一帝王,犯不著禍害一女子的命運,便將她從承徽變作了侍女。
他也是怕王家那樣的人家將她教得不好。承徽雖品階不高,卻是正經的東宮侍妾,將來若生下一兒半女,她若人品不好,不是連累了皇室血脈?讓她當一婢女,若是個好的,再給她晉封不遲。
宗正寺到王家傳達完旨意,又進宮覆命。
永興帝覺得一樁事了結,心鬆一口氣,起身道:「去落英殿。」
落英殿現今的主位是素雪。
從行宮回來後,素雪就回到了何貴妃身邊討生活,住在翊昇宮的偏殿裡。
那時永興帝國事繁忙,無暇寵幸後宮。他又正冷著何家,就算想起素雪,也不會去翊昇宮看她——翊昇宮的主位是何貴妃,他去了難道只去見素雪,不搭理何貴妃?何固還在前線救災,他再不喜何家,也不能叫何家如此沒臉,倒不如直接不見。
後來,何固回來,賑災有功,先前的事只好大家都忘了,他就去翊昇宮,一去就趕上何貴妃在灌素雪墮胎藥!
何貴妃自然不承認她在謀害皇家子嗣,素雪一直瞞著,誰會知道她懷孕了,搞不好在作什麼怪。
素雪望著永興帝哭:「皇上……我說了,娘娘就端來了這碗藥……」
永興帝盯著何貴妃。
何貴妃力求鎮靜:「我聽說她有些發燒,好心給她端的退燒藥。」
「到底是什麼藥,不若請太醫來辨認?」素雪叫道。
何貴妃咬牙:「請便請!」
永興帝呼吸一窒,隱隱有了怒意。
何貴妃如此說,顯然是收買了太醫,或者料定太醫不敢惹事,會選擇站在她這邊。
而且,永興帝自己也不想將事鬧大了。何固剛剛賑了災,就算抓住何貴妃的錯能如何?還不是要輕輕放下!
永興帝越想越氣:「這藥涼了,不管是什麼都不能喝了,倒掉吧。另外,素雪有了子嗣,不能再以寶林屈之。」
他這個暴脾氣,當場給素雪連升三級,封她做了婕妤。
何貴妃震驚:「皇上——」
永興帝剮她一眼:「不然我們看看那藥?」
何貴妃渾身一僵,強擠出笑容對素雪:「恭喜妹妹了……」
素雪自己都是懵的,她以為生產之前頂多加封才人呢。
……
永興帝到落英殿,素雪正在給未出世的孩子做衣服。她做的都是女孩的,雖說嬰兒穿的難分男女,但她還是弄出些女孩子的特徵來,倒讓永興帝滿意得不行。
這後宮懷孕的,誰不想生個龍子?也就她……也不知是真心還是聰明。
永興帝見著她,心情的確比見其他嬪妃放鬆,便拉了幾句家常:「孩子怎麼樣?有沒有踢你?」
「沒有呢。」
「以前皇后和貴妃她們懷上時,孩子總踢。」
「怕要晚些吧。」素雪笑道,「今日去給皇后娘娘請安,她教我好些事。我年紀輕,什麼都不懂,多虧有皇后。」
永興帝對皇后的感情深,少年夫妻,無人可比,聽她誇皇后,自然開心,坐姿又閒散了許多:「那你可多問問皇后。」
「妾身知道,就怕娘娘覺得我煩。還好,身邊的人都是頂用的。」
永興帝點點頭,回憶道:「說起來,皇后她們懷孕時,都有娘家人來探望。你……」
她是正三品婕妤,可以冊封嫡母。但她從前是給人做丫頭的,情況有點複雜,之前問她姓什麼——她現今封了婕妤,再用名字呼她不太好——她說忘了父母了,就姓余吧,於是宮裡都叫她余婕妤。
「我是被拐的,對家中實在沒什麼印象了……就記得到余家時,好大的雪啊……」素雪說著紅了眼眶。
永興帝握著她的手:「別哭。朕不提了。」
素雪笑著搖頭:「是妾身羨慕姐妹們……」
「哎……」永興帝歎氣,沒再說什麼。
次日得空,他讓人去余府傳旨,召余慧心進宮。
余慧心已經知道王家連帶李家都倒了大霉,猜測是因為這件事,搞不好要問她《慧娘傳》。
她暗道,以後還是低調點,不要搞這麼多事情了。還好,前夫這段恩怨算了了,以後不用再搞誰,專心賺錢就是。
她只帶了紅梅隨行,對紫蘭道:「你去茶肆一趟,告訴裴公子一聲。」
她這幾天仍然天天去茶肆,茶肆裡的《慧娘傳》也上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