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鄭老樂了,笑得抖落滿身的桂花:「你又不是女子,還需要一張臉相看人家麼?」
裴義淳這就不贊同了:「師父這話有輕視女子之嫌,好似女子沒有容貌就不該活一樣。」
「你——」鄭老被他氣得一窒,「你倒會為世間女子說話,當日怎麼又退了無辜女子的親?」
「我——」裴義淳的臉頓時紅了,頓了片刻氣哼哼地道,「動我珍寶者皆是仇敵,我管她是男是女、無不無辜!」
鄭老氣得跳起來,像往常他來的時候一樣,拿枴杖將他打了出去。
裴義淳出了鄭家大門,對捧硯歎氣:「師父越來越摳了,每次都不留我吃飯。」
捧硯嘀咕:「那還不是你氣的人家……」
「你說什麼?!」裴義淳耳又不背,氣呼呼地對他一吼,翻身上馬,往巷外走去。
路上經過余家的圍牆,他心裡跟貓抓似的,忍不住抬頭往牆頭上看,赫然看見了先前落到他頭上那隻貓,大喊一聲:「死貓!你給我站住!」
「喵——」豆腐一個俯衝,從牆上跳下來,不等停穩就竄進了街心。
裴義淳策馬追去,在小巷裡跑得塵土飛揚。只是在整個崇賢坊晃了三圈,他卻連一根貓毛都沒看見!
他懷疑這貓躲回余家去了,經過余家大門,恨恨地往裡看了一眼,卻不好為了這點小事去找人家麻煩。
……
午後,余老爺親自監督佈置拜月亭。亭子就在後院池塘旁,打掃乾淨、擺上瓜果月餅,只等晚上月亮出來,余老爺就好帶領全家人祭拜。
從前的余七巧不參與亭子的佈置,而是跟著女眷一起做糕點。
但余慧心對做糕點不在行。
上輩子她勉強能煲個湯、炒個菜、熬點稀飯,而點心不管中西,照著食譜做出來都是黑暗料理!她又對所謂的「拜月亭」感興趣,就跟著余老爺走了。
余老爺喜歡她親近自己,但又擔心她身體,嘴上便有點嫌棄:「你跟來做什麼?天冷了,小心傷風。」
余大哥跟著道:「你不如去看看豆腐回來沒有。」
余慧心聽到豆腐就心疼,就好像裴義淳聽到二兩銀子一般。她捂著心口說:「我的豆腐怕是丟了……」
「那就再養一隻。」余大哥也是疼妹妹的。
「不要!萬一它回來了呢?它找得到路的。」
「你倒是長情。」余大哥打趣,被余老爺瞪了一眼。
余慧心回家後過得自由自在,沉迷於擼貓、碼字,不知道余老爺和段氏在擔心她的心理狀況,怕她對王騰宗放不下。現在余大哥還說什麼長情,余老爺想打到他長情!
拜月亭在池塘邊,就是普普通通的亭子,余慧心平常散步會路過。旁邊的池塘小,打理得不勤,水面上常有枯枝敗葉,算不得風景,她都懶得駐足觀看。
給月亮準備的祭品也普通,至少在後世的余慧心看來是這樣。
余慧心便覺得無趣,想回房了。
余老爺親手擺弄瓜果,擺出滿意的模樣後,在餘下的水果裡挑出一個新鮮漂亮的石榴遞給余慧心:「巧兒,站這麼久,是不是想吃啦?拿去吧。」
余慧心才不想呢,石榴難剝,吃起來又不得勁。特別是上輩子坐在電腦前還要握鼠標的時候,她最不想吃的就是石榴!
不過余老爺遞給她,她自然接了,甜甜地笑道:「謝謝爹。」
余老爺頓時樂開了花。
「老爺——」一個小廝沿著池塘跑過來,手中抱著一個竹簍,「老爺老爺——」
余老爺板起臉:「大呼小叫地做什麼?」
「老爺大喜!」小廝跑到跟前,氣喘吁吁地將竹簍往他面前一送,一股腥味撲面而來。
余慧心拿帕子擋住鼻子,伸長脖子一看,眼睛頓時亮了——螃蟹!整整一筐的螃蟹,還在爬呢!
小廝喜滋滋地道:「鄭家派人送來的,說回贈我們。」
余大哥喜不自勝,看著余老爺道:「鄭老這是願意收圓圓了?」
余老爺看著螃蟹覺得嘴巴疼,皺眉說:「不一定,但也是好兆頭。晚上吃過飯,你帶圓圓去請個安吧。」
余慧心說:「我去告訴母親和嫂嫂,看她們怎麼安排這蟹。」
當然是清蒸、水煮。
煮的時候加紫蘇,吃的時候蘸醋、配菊花酒,還有兩三件幫助吃蟹的工具,雖不如蟹八件,但也能勉強將蟹肉吃乾淨。
不過不管怎樣,吃蟹都很費事,余老爺上次就是受不了,一急直接咬,才不小心把嘴割了。
今天他就不吃了,說什麼都不要。
余慧心耐心地剝了一根蟹腿肉出來,蘸了醋放進他碗裡:「爹嘗嘗。」
余老爺頓時笑了,拿起筷子說:「有女如此,足矣!」
陳氏瞟了身旁的余大哥一眼,余大哥馬上道:「爹!我也給你剝!」
「哼!七巧沒剝的時候,你不知道剝?」
余大哥指著身邊的陳氏和孩子:「我這不是還有娘子和圓圓要照顧嗎?」
陳氏一怔,簡直想打他。
余慧心噗嗤一笑,對余老爺說:「將圓圓照顧好,也是孝敬爹了。」
圓圓抬頭,朗聲道:「孝敬阿翁!」
「好!」余老爺被逗得哈哈大笑,其餘人也跟著笑起來。
余慧心想,這就是所謂「天倫之樂」、「其樂融融」吧。
……
吃完飯拜月,余慧心感覺和自己上輩子掃墓差不多,也沒什麼新鮮的。
拜完月還有歌舞表演。正堂前有塊空地,全家坐在堂上,舞姬就在空地上跳舞。
舞姬是自家養的。此時的大戶人家都會豢養歌舞姬,還互相攀比,看誰家的表演得好。
段氏是不想養的,一個個妖精一樣,天天就知道跳舞,旁的什麼都不做,白拿銀錢,還要勾引主子。
但有了陳氏這個兒媳,她也有幸去過趙國公府,發現國公府也養舞姬,比他們的更多、更好,她才知這在大戶人家是必不可少的,余家有這東西,也算有了點排場。
余七巧未出嫁時,家中舞姬表演得不多,總共就看過兩三回。到了現在,逢年過節、壽辰慶賀,都要跳一跳,一年能跳上十幾二十回,在段氏看來也不算白養了。
余七巧記憶裡的舞,在余慧心看來並不怎麼好看。不過段氏說,今日又排練了幾支新舞,余七巧便來了興致。
去正堂時,外面已經坐了兩排奏樂的男女,拿著琴瑟琵琶、笙簫箜篌……還有幾樣余慧心不認識的樂器正在演奏。
奏的樂曲挺優美,余慧心聽得津津有味。
等余老爺來了,舞姬就出來跳舞。
余慧心本來興致勃勃,看了兩三支後,發現只是泛泛。舞姬的身段還可以,動作的編排上卻不如後世。不過對於沒什麼娛樂的古代來說,還算不錯的調劑品。這麼一想,余慧心又看得津津有味了。
看著看著,余大哥身邊的小廝跑了來,對余老爺道:「少爺去鄭家那邊,鄭老爺睡下了,少爺等了一會兒後帶圓哥兒去看花燈了。」
余老爺愣了愣,哦了一聲,揮揮手讓他下去。
余慧心看了他片刻,又看向陳氏。莫非鄭家送蟹過來只是不想欠人情?還是不想收圓圓?
陳氏被她一看,笑道:「七巧也想去看花燈麼?」
「呃……」
余老爺突然笑了:「去吧,順便看能不能碰見大郎。挺晚了,讓他帶圓圓回來睡覺。」
「好吧,我也坐得有些僵了。」堂上是跪坐的,余慧心的確難受,撐著桌案站起,問陳氏,「嫂嫂和我一起去?」
陳氏搖頭,小聲在她耳邊道:「我不去了,還要伺候爹娘。」
余慧心愣了愣,看了上面的余老爺和段氏一眼,握了握陳氏的手:「勞煩嫂子了。」
她離座拜別,段氏道:「多帶幾個人。」
「好的,母親。」余慧心退出正堂,有點兒想撒歡了。
今日仍然宵禁,但宵禁只在坊間大路上,坊內的小街小巷是不管的。平常夜裡,坊內走動的人不多,過節就熱鬧多了。
余慧心帶著人出了余家大門,就見外面有人提著花燈路過。走到坊內一條做買賣的街上,更是通火通明,有坐著嗑瓜子賞月的、賣花燈賣糕點的。
因為都是街坊鄰居,彼此相熟,就有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聊天。
這裡過節,比余慧心上輩子有氣氛多了,但余慧心還是想家。也不知自己死了,爸媽會有多傷心。還好家裡有個弟弟,她留下的房產和存款也足夠爸媽養老了。
余慧心走了幾步,見余大哥坐在一家餐點鋪子外和人喝酒閒聊,圓圓蹲在一邊和別的小孩玩,旁邊有幾個小廝看著。
余慧心走過去:「大哥。」
余大哥抬頭,驚訝地站起來:「三妹,你怎麼出來了?」
「說外頭有花燈,我來看看。」
「中秋的花燈有什麼好看的?」余大哥好笑。
與他喝酒的男人也站了起來,朝余慧心一揖:「原來是余娘子,余娘子好。」
余慧心看過去,見他和余大哥差不多年紀、一雙眼直盯著自己,有些不自在。
「姑姑!」圓圓跑了過來。
余慧心立馬拉著他,對余大哥說:「爹娘惦記他了,我先帶他回去。」
余大哥忙說:「好,你們路上小心些。」然後將自己的隨從留下一個,吩咐其餘的跟著。
余慧心感覺旁邊那男人還盯著自己,趕緊抱上圓圓走了。
走了幾步,余慧心便有些手酸,圓圓咯咯地笑起來。
余慧心看著他:「你笑什麼?」
「圓圓重。」圓圓有些不好意思,「阿爹都嫌我。」
余慧心噗嗤一笑,將他放下,蹲在地上給他整了整衣服:「圓圓不重,是姑姑平常吃太少,力氣太小了。姑姑牽著你,你和姑姑一起走吧?」
「嗯。」圓圓親熱地將小手放進了她手心。
余慧心牽著他往余家走,快到時要穿過一條巷子,恰有一行人提著燈籠匆匆從巷子裡跑過來,為首的一人還騎著馬。
余慧心差點撞上,驚魂甫定地拉著圓圓退了一步。
騎馬那人勒馬停下,看了過來——居然是裴聚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