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沈燁是在一陣清晨的風中蘇醒的。

　　這陣風顯然打擾了他的美夢， 讓他很不愉快。

　　昨夜的夢中全是他曾經肖想已久的場景，從微博發了「舔」這個字之後， 在那群無良網友的提醒下， 那些場景總是時不時在腦海中浮現， 但都不如昨夜的夢中那樣的活色生香。

　　他睜開眼，通往陽台的門沒有關， 白色的窗紗被風吹起又輕飄飄地落下， 一時間如夢似幻。

　　轉眼，在他身邊， 是夢中的美人。

　　……自己怕是還沒醒——沈燁這樣想道，然後又閉上了眼睛。

　　……不對。

　　幾秒鐘後，沈燁的大腦終於徹底清醒過來， 想到方才的畫面，心中驟然一驚。

　　他猛地坐起來，睜大了眼睛看向身邊。

　　……一片青紫色的痕跡。

　　沈燁心裡咯噔一聲。

　　他的動靜彷彿驚擾到了身邊的人， 只見白晗眉頭緊緊蹙起，睫毛輕顫，眼看著就要醒來。

　　沈燁徹底地屏住了呼吸。

　　過了一會兒， 白晗的呼吸又漸漸變得平穩。

　　沈燁喉結動了動， 忍不住向下看去， 心有點慌， 忽然想到什麼， 趕忙翻身下床。

　　床下兩人的衣物隨意地丟著， 沈燁差點被絆倒， 轉眼就又看到那瓶撒在地毯上的香檳，眼角狠狠一抽。

　　他強行克制住自己看向床上軀體的目光，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又被客廳里的一片狼藉驚到了。

　　來不及多想，他趕忙到衣帽間隨意穿了一身衣服，抽了一張濕巾將自己簡單收拾了一下。

　　幸好手機昨夜就被丟在了沙發上，讓他不必再驚擾房間里的人，他拿上鑰匙，就匆匆忙忙地出了門。

　　他覺得自己需要冷靜一下。

　　卻不知道，就在他關門的那一刻，被他丟在房間里的白晗眼瞼顫了顫，醒了過來。

　　沈燁一進電梯，臉上就顯露出懊悔的神色。

　　他努力回想著昨天晚上發生的事情，大多數事情都一清二楚，他還記得自己和白晗一起去送朋友，那時候他雖然有些醉醺醺的，但頭腦還很清醒，白晗晚上也喝了些酒，但不算多，兩人一起回來的時候，沈燁還記得自己在給他講自己和兩個朋友以前的趣事。

　　後來……後來講到開心之處，自己就拿了一瓶香檳，拉著白晗去了陽台，並且把另一瓶也塞進了白晗手裡。

　　他甚至還記得從陽台向外望見的萬家燈火，恍惚間，白晗似乎出去了一下……後面的事情，他就全然不記得了。

　　他連家政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就更不知道，自己和白晗之間，後來發生了什麼。

　　自己到底說了什麼，做了什麼？

　　自己有沒有表露那些不該表露的心思？

　　白晗後來還清醒著嗎？

　　和自己……他願意的嗎？還是自己強迫了他？！

　　「操！」沈燁深吸一口氣，一拳狠狠砸向電梯側壁，在心裡把自己罵了幾百遍。

　　很快到了一樓，他快步走出電梯，忽然接到電話，是昨天過來的家政。

　　沈燁腳步頓了一下，很快接起了電話。

　　「沈先生您好，」那邊的聲音有些拘謹：「現在已經十點了，我給您發了信息您沒有回復，就想問一下什麼時候過去收拾……」

　　「昨天誰讓你們走的？」沈燁打斷他，聲音急促。

　　那邊的聲音一下子有點慌：「啊，是、是白先生讓我們先走的……」

　　沈燁深吸了一口氣：「抱歉我不是在質問你，我只是想確認一下，那時候是幾點？當時是什麼情況？他為什麼讓你們先走？」

　　「啊沒關係的沈先生……」那人的聲音聽上去更緊張了：「那時候已經快兩點了，我們的一個人打碎了一個盤子，這個我們會照價賠償的……然後白先生聽到了聲音，就出來看，然後跟我們說讓我們先走，今天上午再過去打掃。」

　　摔碎盤子這件事，沈燁已經沒有印象了。

　　他想了想，又問：「那時候，白先生看起來清醒嗎？」

　　「挺清醒的，」那人想了想，又說：「對了，他還把貓抱進了貓的房間，走路還是很穩的……發生什麼事了嗎？」

　　「沒有，」沈燁揉了揉眉心：「你們先不用過來了，可以來的時候我給你電話。」

　　聽到了答應的聲音，沈燁掛斷了電話。

　　所以，白晗到後來究竟是喝了多少酒？

　　沈燁心想，如果不是喝的太多了，白晗一定不會和自己滾上床去。

　　可如果是自己強迫他的呢？

　　他那麼瘦，胃又不好，之前拍戲掉下去的肉都還沒被自己養回來。

　　但不管他清醒還是不清醒，絕對都是自己酒後乘人之危。

　　等到白晗醒來……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面對。

　　沈燁一想他那一身的痕跡，就恨不得掐死昨天晚上的自己。

　　小區里的藥店就在不遠處，沈燁快步過去，在店員八卦的目光中，面無表情地買了消炎消腫的藥物，匆匆返回。

　　回到家後，他打開自己臥室的門，卻發現床上空無一人，心裡乍然一空。

　　他頓住了腳步，安靜下來，卻聽到了身後白晗的房間傳來聲響。

　　他終於松了一口氣——沒走就好。

　　白晗醒來的時候，整個房間一片狼藉，空空曠曠，只有他一人。

　　他聽到了沈燁出門的聲音。

　　所以……他看到是自己，第一反應，就是離開嗎？

　　心中一片酸澀，白晗默默蜷起腿來縮成一團，抱緊了被子，某處的酸脹提醒著他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

　　他不知道沈燁還會不會回來，心裡一慌，急急忙忙地裹了薄薄的被子，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躲進浴室，將淋浴的水開到最大。

　　嘩啦啦地水聲似乎能遮住他紛亂地心跳，卻無法讓他平靜下來。

　　白晗知道自己喝的有點多，可是，昨晚的一切他都還記得清清楚楚。

　　他還記得沈燁問他的話，看他的眼神，甚至是最後，說他「非常、非常的好」的時候，眼角細微的弧度。

　　……然而酒精催化而成的衝動，卻讓他忍不住吻了下去。

　　明知道喝醉的人是沒有多少自主意識的，自己卻還是選擇了放縱，做了過界的事。

　　他忽然想起沈燁在和他簽訂協議的時候說過的——

　　「我是一個不婚主義者……」

　　「……我不相信感情，也不相信婚姻，這些對我來說毫無意義」

　　「……我們不會產生過多的情感糾葛，這樣我才能放心。」

　　……

　　自己怎麼能這樣辜負他的信任？

　　白晗眼眶通紅，站在冰涼的淋浴下面，緩緩蹲下，抱住自己，許久都沒有動。

　　過了好久，白晗忽然聽到敲門聲，像是一隻被驚嚇到的兔子一樣猛地一顫。

　　是沈燁回來了。

　　他趕忙站起身來，將自己身上的痕跡大致清洗乾淨，穿上浴袍出去，可是卻又不敢開門。

　　他害怕看見沈燁。

　　沈燁在門外等了好久，聽到水聲停下，過了一會兒，又輕輕叫了一聲：「白晗？」

　　白晗輕輕地靠在門後，過了一會兒，才答了一聲：「嗯。」

　　聲音有些不正常的沙啞。

　　沈燁聽到他回答，一直提著的心終於落了下來，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一向很會哄情人，而此刻，卻不知道說什麼好。

　　大概是因為，白晗根本不能以情人視之，他以前的情人都是和他一樣的玩家，大家好聚好散，不過玩玩而已，跟他說「認真」的人，也不過是利益驅使罷了。他並不在乎那些流水般的情人，卻很在乎白晗。

　　更何況，白晗有喜歡的人，自己越是曖昧，可能就越招他討厭。

　　沈燁猶豫了半晌，最後只是說：「我給你買了藥……你還好嗎？」

　　——原來他是去買藥了。

　　白晗心想——自己都沒有想到……他還真是熟門熟路啊。

　　之前跟著網上吃他那「二十六個情人」的瓜的時候，都沒有覺得委屈，此刻卻忽然委屈起來。

　　……不止是這個時候委屈，從早上醒來，看到空蕩蕩的房間的時候，他就覺得委屈。

　　不僅委屈，而且覺得嫉妒。

　　他覺得自己現在一定面目醜陋，一句話也不想說。

　　沈燁等了一會兒，沒有聽到聲響，心中愈發忐忑起來，並且試圖輓救兩人之間的關係。

　　「我昨晚喝醉了……我……」

　　這話說出來，像是在推脫責任。

　　他輕咳一聲，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然後換了說辭。

　　「白晗，其實……我很喜歡你。」

　　白晗心中一跳，微微側了側耳朵。

　　沈燁鼓起勇氣把這句話說出來，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可是卻又抓不住。

　　他只能依照自己的想法，硬著頭皮說下去：「所以我想，把選擇權交給你，如果你討厭我，或者……不想和我在一起，那麼我保證當昨天晚上什麼都沒有發生。但如果你想要和我在一起……那麼，我會負責的。」

　　白晗的眼淚「唰」地就流了下來。

　　最開始他聽到沈燁說「喜歡他」的時候，還覺得有些欣喜，可是聽到他後來的話，心又涼了下去。

　　想在一起就在一起，不想在一起就不在一起吧。

　　那麼喜歡也不過就是普通意義上的喜歡，只是不討厭而已。

　　為了照顧自己的情緒，所以才勉強和自己在一起，這根本就不是自己想要的。

　　沈燁昨天晚上說的「你很好」，或許也只是對朋友一樣的誇贊，而自己卻自作多情，衝動地就吻了上去。

　　白晗沈默了很久，靜悄悄地擦乾了眼淚，說：「我也是個成年人，沈燁，只是一次意外而已，我又不會懷孕，不需要你負責。」

　　幾乎沒有起伏的聲音隔著一扇門傳來，帶著前所未有的冰冷。

　　沈燁像是瞬間被人潑了一盆冰水。

　　兩人隔著一扇門，彼此都無言。

　　「那……」沈燁的聲音哽了哽：「既然這樣……」

　　沈燁從沒想過，自己會從白晗口中聽到這麼絕情的話。

　　猶豫了好久，他最終說道：「好吧，你如果不想看見我……我最近都不會出現在你眼前了。藥我放在外面，你記得塗……小心清理，照顧好自己，要是有什麼不舒服就對我說，我帶你去看醫生……還有，我讓家政下午再來……或者我把電話發給你，你什麼時候覺得方便再讓他們過來……」

　　沈燁總想再說些什麼，卻又什麼也說不出了。

　　一聲嘆息之後，他將藥放在地上，離開了他們一同居住過幾個月的房間。

　　他走了好久，白晗才開門出來，撿起地上的藥，輕輕抽了抽鼻子。

　　如果沈燁還在，他一定可以看到白晗通紅的眼眶和發紅的鼻尖，然後忍不住心疼地把他抱進懷裡。

　　可是沒有如果。

　　空蕩蕩的房子里，此刻只剩下了白晗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