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跟助理們交代完， 沈燁掛斷了電話。

　　車子里又恢復了寧靜。

　　白晗問他：「你怎麼知道媽是問了他們？」

　　「差不多能推測出來……他們兩個從小就不太關心我的行蹤，爸知道的會比媽多一點， 畢竟我這裡有不少公司分派的任務……媽可以打聽到這部分， 但是想掌握我全部的行蹤， 也並不容易。」

　　「從小爸就怕我被綁架，我和身邊的人都做過反跟蹤之類的特訓， 另外他們要是真的來問過， 一定會有人告訴我。他們可能能知道我最近大致乾了什麼，卻不太可能清楚我每天住哪……更何況， 知道這件事最簡單的途徑不就是問呂柒柒和馮程嗎？他們兩個是最沒有防備的突破口。」

　　其實沈燁也只是猜測，沒想到一猜即中，這兩個人一問就露餡， 果然業務水平還需要進一步提升。

　　但是也不能怪他們，歸根結底還是他們兩個人偽裝的不到位，江可蓉既然懷疑了， 就一定會想方設法查個徹底，到最後還是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沈燁這麼想著，忽然自嘲地笑了一下， 道：「這下完了， 我這‘熊孩子’的名頭算是坐實了……這回還帶上了你， 等我們回來， 媽恐怕還要再給我安一個‘帶壞好孩子’的罪名， 把我好好審訊一番。」

　　他在開玩笑， 白晗心裡卻輕鬆不下來。

　　「誰說我是個‘好孩子’了？」白晗抬眼看了看他， 反駁道：「這次是我先提出要去的，不能算在你頭上。」

　　這麼說……好像也沒毛病？

　　沈燁笑起來，戲謔地看著他，「那將來爸媽怪罪起來，你可得罩著我點。」

　　「……嗯。」白晗的回答輕輕的，面上卻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樣子，臉頰浮現出可疑的紅暈：「不是要去機場嗎？快開車吧。」

　　「是，大哥！」沈燁聲音陡然渾厚，對著白晗抱了個拳，發動機「嗡」的一聲，重新向前駛去。

　　白晗到底還是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看著窗外向前延展的景色，心情輕鬆了許多。

　　車子上了高架，一路暢通，處理完了諸多瑣事，沈燁終於得出空來理清自己的思緒。

　　方才聽到白晗的表白，他心中震撼至極，還沒能做出對等的坦白，就被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打斷。更何況他心中還有好多疑問想要跟白晗確認，千頭萬緒在心裡憋得難受。

　　他想了半天，終於開口，輕輕喚了一聲：「晗晗？」

　　「怎麼了？」白晗轉頭看他。

　　「你……」沈燁舔了舔嘴唇，竟然有些緊張：「你剛才說，你從一開始喜歡的人就是我……是真的嗎？」

　　白晗沒想到他會問這個，想到自己說過的那些話，還是覺得有些羞赧，他垂下眼眸，低聲說：「……你說呢？」

　　這就是確認的意思了。

　　「所以……楊鐳口中你喜歡了六年的人，就是我？」

　　「……嗯。」

　　「……咳，」沈燁喉頭梗了一下，突如其來的巨大驚喜讓他有些不敢確認，又問了一遍：「……真的？」

　　也許是他有些發顫的聲音出賣了內心的激動，白晗靠在椅背上，心情忽然有些微妙的好轉：「真的。」

　　沈燁想要嚴肅一些，卻無論如何也抑制不住嘴角上揚的弧度，轉頭看白晗，發現他不敢看自己，嘴角的弧度倒是和自己如出一轍。

　　「……偷笑。」沈燁心裡放鬆下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白晗臉紅著撥開他的手，理了理自己被他弄亂的頭髮，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你快開車……」

　　沈燁卻不以為意，又問他：「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剛進星採的時候？」

　　白晗臉上的笑意收斂了一些，搖搖頭：「不是。」

　　「那是什麼時候？」

　　白晗的眼神在他側臉上定格了片刻，說：「……不告訴你。」

　　沈燁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驚奇地發現，白晗竟然還有頗為傲嬌的一面？

　　可是白晗很快就又軟下來，說：「其實……我還沒想好，等我想好怎麼說了，就告訴你，好不好？」

　　……看來這其中還有不少的秘密。

　　「好，我等你。」

　　沈燁笑著點頭——他一點也不急，他知道，自己對白晗的瞭解不過是冰山一角，他有的是耐心，一點一點打開白晗的過往，正如白晗那麼有耐心，默默地在自己身邊守望。

　　和白晗在一起時的種種如同默片一樣在眼前閃過，他忽然從中解讀出了不同以往的意味。

　　他突然想到，自己也曾多次見過白晗和其他人在一起時的場景，他雖然沈默，但並不像和自己在一起時那麼容易害羞，他並不是對所有人都笑意盈盈，認真的時候冷著臉，也會讓一些人望而卻步。

　　可是在自己面前，他卻軟的不像話，稍微逗一逗就會臉紅。

　　他想到自己和白晗的那兩次擁抱，每一次都讓他心神蕩漾，而白晗的反應也並不是那麼的無所謂。

　　他想到自己和白晗的每一次疏遠，一段時間之後，在自己還在無措地逃避的時候，似乎都是白晗在主動和好。

　　後來他們上床之後，白晗的躲避，是不是也是慌亂所致？

　　再後來白晗甚至意外懷上了孩子……

　　……而自己今天竟然在他還懷著孩子的時候說要和他離婚！

　　他這個時候那麼脆弱，而自己竟、然、說、要、離、婚！？

　　現在想來真是令人窒息。

　　沈燁簡直不敢想象，在這些時間里白晗究竟受過多少委屈。

　　自己怎麼沒有早點看出來？

　　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中閃過，他在自己臉上只看到了一個大寫的「慫」字，恨不得穿回過去掐著自己的脖子使勁晃一晃腦殼里的水，讓自己睜大眼睛清醒一點！！！

　　沈燁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強壓下心裡的難受，問他：「……你喜歡我這件事……怎麼不早點告訴我？」

　　「……我不敢說。」白晗低聲說道：「是你說的，只談協議，不談感情。」

　　「……」

　　他真傻，真的。

　　沈燁悔不當初——當初說這話的時候，自己到底是怎麼想的？！

　　「那你……為什麼這麼多年都不說呢？」沈燁還是不解。

　　「……這個問題我已經回答過你了。」白晗緩慢地說道，有些氣鼓鼓地看向窗外：「是你自己不記得了。」

　　「什麼時候？」沈燁疑惑，轉頭看到白晗有些委屈的側臉，然後忽然想到什麼，如遭雷擊：「是……在那天晚上？」

　　白晗抿抿嘴唇，點了點頭。

　　「……」

　　醉酒害我！！！

　　竟然錯過了這麼重要的信息！！！

　　沈燁此刻只覺得悔不當初，隨即想到：看來那天晚上，白晗真的沒有喝醉，他甚至記得兩人說過些什麼，這樣就意味著，那天白晗是願意的。

　　他之前也懷疑過白晗是清醒的，但一直覺得白晗和自己上床，一定是因為自己強迫或者是什麼別的目的。

　　卻原來……也是情之所至。

　　胸口瞬間像是被壓上了一塊大石，沈燁簡直不敢想象白晗早上醒來面對空曠的房間，心裡到底有多難受。

　　如果時間倒流，自己那時的第一反應不是逃避，不是出去給白晗買藥，不是隔著一扇門和白晗說話，也許一切都會不同。

　　「你如果早一點告訴我就好了，我就不會……」沈燁覺得鼻頭有些發酸，停了停，又說：「……你不知道這段時間我有多煎熬。」

　　「……煎熬？」

　　「是啊，」沈燁自嘲地笑道：「其實……我們剛結婚的時候，我就發現自己喜歡你了，可是卻不敢說，因為那時候你說你有喜歡的人……我怕你會排斥我。」

　　白晗怔住了。

　　「後來，那天早上，我還以為會是一個轉機，我說我喜歡你，可是你卻拒絕了我……」沈燁頓了頓，又道：「我還以為自己再也沒有機會了，可是沒想到，你竟然懷孕了。」

　　「你不知道那天我有多高興……我簡直，我從來沒有那麼興奮過。我當時甚至非常卑劣……」沈燁嘴唇有些輕顫，「非常卑劣地想，這樣一來，你是不是就不會離開我了……我告訴自己，我可以等，我會好好照顧你，將來也一定要做一個好父親，說不定你漸漸就會發現我的好，最後會選擇和我在一起。」

　　「你……是真的，」白晗聲音哽了哽：「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聲音中是明顯的懷疑。

　　「當然是真的……」沈燁苦笑著搖頭，「我記得我和你說過兩次，第一次是那天早上，還有剛剛……你不相信？」

　　白晗定定地看著他，半天才說道：「我還以為……我還以為你只是在……安慰我。」

　　「安慰？」

　　沈燁一下子有些洩氣。

　　他每一次都說得那麼真情實意，卻被喜歡的對象認為自己不過是在安慰他？

　　但是細細想來，這也不能怪白晗。

　　沈燁早就發現，自己在面對白晗的時候，彷彿完全忘記了以往戀愛時引以為傲的技巧和手段，反而像個初生的孩子，絆手絆腳，無比笨拙。

　　現在回想起來，他每次都是在被動的時機說出「喜歡」，就像白晗說的——的確像是事情過後的安撫。

　　可他分明有一大堆話想要對白晗說，可總是時機不對，最終都輕描淡寫的略了過去。

　　事情過去，他就再也沒有了吐露真情的勇氣。在那些無法入眠的夜晚，自己面對感情時的膽怯和軟弱被映照的淋灕盡致。

　　沈燁腦海中千回百轉，終於鼓起了勇氣說道：「好，既然以前說過的，你都不相信，那我就再說一次。」

　　他有些不敢看白晗，只是注視著前方的車輛，在發動機輕微的轟鳴聲中說道：「我是真的喜歡你，白晗，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歡你，事實上……我愛你。」

　　他的聲音認真而平淡，卻又含著說不出的深情。

　　白晗猝不及防地聽到他的表白，表情有一瞬間的空茫，隨即眼眶忽然紅了，卻不動聲色地向後靠了靠，靜靜地聽著。

　　想說的話終於說出了口，可沈燁竟然還是有些緊張，他自嘲地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氣，繼續說下去。

　　「現在想想……大概是從你來到我身邊的時候就開始了，我不由自主就被你吸引，簡直是……不可抗力。」

　　「最早我意識到自己對你的感情，可能是在榕城。那天在酒店裡，你胃疼的時候，我看著你的眼睛……你想象不到我有多想吻你……那時候我就在想，我一定要好好守護你。」

　　「後來回來之後，那天晚上，你說你想抱我一下，你不知道我心跳的有多快。那天晚上我差點都沒有睡著，我以前從來沒有過這樣輾轉反側的感覺，但是那只是個開始。」

　　「再後來，我酒後失態，如果換其他任何一個人我都不會覺得難堪，可那是在你面前，我就怎麼都無法不在意。我怕你覺得冒犯，怕你會排斥我，後來甚至害怕和你共處一室，怕自己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所以我選擇離開。」

　　「我怕你知道我的想法之後會討厭我……畢竟那時候，你說過你有喜歡的人。」

　　「再後來……再後來發生了那麼多事，其實我是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卻沒想到你會把我推開……後來我不再和你住在一起，卻每天都在想你，根本就忘不了你。」

　　「我通過助理瞭解你每天吃了什麼，做了什麼，甚至……甚至有時候會從客廳的監控里看你。」

　　沈燁說到這裡，喉嚨緊了緊，有些忐忑的看了白晗一眼，又趕忙解釋道：「只是偶爾……我不是偷窺狂。」

　　白晗神色有些怔愣。

　　他忽然想到曾經有一天中午兩個助理都不在，自己在客廳的沙發上睡著了，忽然接到了沈燁的電話。

　　自從有了助理之後，沈燁從來沒有給自己打過電話。

　　剛剛接起電話，沈燁一聽到自己的聲音，就問自己是不是在睡。

　　白晗還覺得奇怪，他方才還特意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沈燁是怎麼聽出來的？

　　後來沈燁只是說讓他到書房去看一下有沒有一份文件被夾在某本書里，他去找了，沒有找到，沈燁就說那應該不在，讓他繼續休息。

　　最後還特意交代了自己一句：夏天空調溫度不要調的太低，注意別感冒了。

　　他掛了電話，才發現自己腿腳都是涼的，空調的溫度是有些低，而他也沒有蓋毯子。

　　但那時他也並未多想，只是回到床上去睡了。

　　原來……那天沈燁是在看著自己嗎？所謂的找文件，只是一個理由？

　　沈燁見白晗面色無異，才松了口氣，繼續說下去。

　　「媽那天過去住，我和你睡在一個房間里，那天我說我們一起過也挺好，是真的那麼想的。我想和你還有孩子一輩子都在一起……可是你沒有回答，我幾乎又是一夜沒睡……你可能想象不到，我半夜坐在那裡像個傻子一樣看了你多久。」

　　「其實，我一點也不想離婚，我只是……一時沒有辦法面對自己的感情，更沒有辦法面對你，我從沒有想過自己還會有這麼膽怯的時候……對不起，讓你受了那麼多委屈。」

　　沈燁說到這裡，聲音有些顫抖。

　　「晗晗，我對你絕不是普普通通的喜歡，我是真的、真的愛你。」他聲音頓了頓，問道：「現在……你可以相信我了嗎？」

　　白晗怔怔的聽著，將他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在心底反復咀嚼，這些話像是一汪清泉，滌蕩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

　　——原來，他也會有和自己一樣的心緒。

　　絲絲縷縷的甜蜜和感動湧上心口，白晗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言語。

　　車子開下了高架，沈燁等待著他的回答，還要分出心神來注意一旁的車輛，心中不由有些焦躁。

　　過了一會兒，他終於忍不住了，轉過頭去看了看白晗一眼——

　　白晗的神色中帶著未褪的驚訝，卻又滿是感動和柔情，那漆黑的星眸看著自己，就像是他的整個世界里只有自己。

　　只是這一眼，沈燁心中的焦躁就被瞬間撫平了，隨之而來的，是另一種躁動——

　　他恨不得立刻將車子停下，將身邊的人狠狠扯進懷裡吻他，從他細微的反應中得到最為確定的答案。

　　然而他們此刻還在路上。

　　沈燁胡思亂想著，忽然發現到了路口，一時不查，差點越線，趕忙剎了車。

　　定了定神，他又看了白晗一眼，忍不住伸出一隻手過去，蒙住了他的眼睛。

　　長長的睫毛在手心裡一掃又一掃，傳來一陣酥麻。

　　沈燁咽了咽唾液，不自在地說：「你……不要這樣看著我……」

　　白晗：「……？」

　　「……我怕我會闖紅燈。」

　　白晗「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下一秒，沈燁就聽到「咔」的一聲——是安全帶解開的聲音。

　　他還沒反應過來，就被白晗捉住了手腕——那雙眼睛沒有了遮擋，滿是笑意地看過來。

　　起身，俯身。

　　唇邊落下輕盈的一吻，讓人心蕩神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