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江可蓉怎麼都沒想到再次見到他們兩個人會是這麼個場景。

　　沈燁剛剛帶著白晗離開的時候， 江可蓉腦子里滿是那些震驚體新聞或者知音雜誌裡面駭人聽聞的倫理故事，總怕沈燁會接受不了現實，對白晗做些什麼不好的事——別說是抱錯了， 在他們身邊同等財富等級的家庭里， 為了爭奪財產兄弟鬩牆的事情可不少見， 要是哪個正室的孩子知道父親有了私生子， 直接想辦法用灰色手段除掉都是正常操作。

　　沈燁從小在沈家優渥慣了， 忽然得知自己將要失去一切， 正是思緒混亂的時候， 此時他卻和這個可能會「搶奪」自己身份地位的人單獨待在一起， 誰知道他會做些什麼呢？

　　雖然她也覺得沈燁不是那麼偏激的人， 但是人受了巨大刺激之後情緒往往很不穩定， 很可能什麼都做得出來。

　　所以沈燁帶著白晗一走， 她立刻就後悔了。

　　但是她實在是意難平，從小養大的兒子竟然在婚姻這麼大的事情上欺騙她，而親兒子卻又那麼可憐， 不僅陷入了一段虛假的婚姻， 連懷孕這樣的事情都得自己一個人硬抗， 她心痛之余， 怎麼想都覺得全都是沈燁的錯。

　　後來一通電話過去，當她發現兩個人還在和平相處的時候， 心裡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可是剛剛聽說的沈燁的那一樁爛桃花又讓她氣急攻心——這事兒對沈燁影響也許不大， 但是她可以想到， 後續會有多少人等著看白晗的笑話。

　　她本想著要讓自己的語氣稍微平和一些，可是一聽到沈燁的聲音她就上火，只是質問了一句之後，沈燁竟然一聲不吭地掛斷了她的電話！

　　她當時一口氣憋在心裡，一個下午都是煩躁不安的。

　　直到後來，她聽秘書說，沈燁和白晗竟然不聲不響地去了斐濟，更是覺得整個人都要炸了——

　　「這分明就是綁架！」她當時口不擇言地對沈旭鋒說道。

　　「胡說什麼！」沈旭鋒皺緊了眉頭，當場呵斥道：「小燁根本就不會做這種事兒！」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做這種事兒！」江可蓉當時都快要哭了：「他本身就是性格偏激……」

　　「你從哪看出來他性格偏激？！」沈旭鋒反問道。

　　「他也就這幾年還安生一點，以前上學的時候可沒少惹事兒！」

　　「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兒了！」沈燁覺得她不可理喻：「他現在都已經二十八了，管理公司也這麼多年了，不會連這點小事兒都承擔不了！你自己養大的兒子，自己都不瞭解嗎？！」

　　「……」江可蓉一時失語，眼睛瞬間就紅了，可是過了片刻，她又開口——

　　「我就是不瞭解他！」江可蓉忽然就覺得崩潰：「他給過我機會讓我瞭解他嗎？！我們復婚以後好長時間他一句話都不跟我說！後來……後來關係好起來，我都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好起來的……」

　　「平時里看起來倒是很正常，但是一旦有點什麼事兒問他他就什麼都不說，我倒是想瞭解他，但是他根本就沒有跟我交心的意願！你覺得我沒有努力過嗎？我……」

　　「你還有臉說？！」沈旭鋒說道：「發現他什麼都不願意告訴你，你不是很快就放棄了嗎？你有真正關心過他是怎麼想的？你有真的補償過這麼多年對他缺失的關懷嗎？我平時就說你，你對外人的時候還知道講道理，怎麼到了沈燁這兒，就只知道發脾氣！你是真覺得你兒子心那麼大，被你怎麼罵都不在意？」

　　江可蓉愣住了，被他吼地啞口無言。

　　「沈燁什麼都不願意說，那是他的責任嗎？那是你我的責任！」沈旭鋒滿臉的怒意中又帶著愧疚：「如果這次出了什麼事兒，那都是因為我們倆教導無方，你別把什麼責任都往沈燁身上推。」

　　江可蓉終於偃旗息鼓，半天才說道：「他……他都這麼大人了，應該不會跟我計較了……」

　　「你！」沈旭鋒皺緊了眉頭，心裡憋了一團的火：「你還當自己是個小孩嗎？還要沈燁來包容你！你到底怎麼當媽的！」

　　「……」

　　這一次，江可蓉倒是沒有反駁。

　　掛斷了李秘書的電話不久，他們就又打了回去，叫李秘書和楊鐳過去總部說明情況。

　　聽過了李秘書和楊鐳對兩個人關係的敘述，一點也沒有減輕她心中的擔憂。

　　她只知道沈燁是比較護著白晗的，但那種保護怎麼看都只是出於一種同情，從兩個人的敘述中，她根本就沒從哪看出來這兩個孩子之間會有什麼感情。

　　婚姻是基於協議的，同居不過是個障眼法，連孩子都是意外得來的，後來沈燁對白晗的百般關心也只是浮於表面，白晗肚子里畢竟是他的孩子，就算是對白晗沒有感情，對孩子也多多少少會有一些感情的不是？

　　關於沈燁為什麼會帶白晗離開，江可蓉和沈旭鋒想象了很多種可能，但每一種可能裡面都不包括此刻眼前的這種場面。

　　她怎麼都想不到，再次見到兩人的時候，兩人竟然是在……接吻。

　　那黏黏膩膩到旁若無人的氣氛，她想起來都覺得害臊，完全不符合她對於兩個人互相爭奪互相博弈劍拔弩張的想象。

　　她滿心都是疑問，可卻不能否認，自己瞬間就松了口氣。

　　電梯門在身後緩緩合上。

　　「爸，媽。」白晗在沈燁身後叫道，微微欠了欠身，又戳了戳沈燁。

　　「爸……媽。」沈燁叫道，心裡又有一種怪異的不適，聽起來就有些敷衍：「你們怎麼來了？」

　　「聽李秘書說你們已經回來了，我們倆就過來這邊等著，不然指不定什麼時候才能見到你們呢。」江可蓉聽到他的語氣，一陣心煩，瞪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她雖然知道自己錯了，但是一股焦躁在心裡憋了好幾天，看到沈燁的時候，還是覺得生氣，不由自主地語氣就差了起來。

　　「好不容易見到孩子，好好說話。」沈旭鋒皺眉，碰了碰江可蓉的手臂。

　　江可蓉倒也沒有反駁，默默地垂下眼瞼。

　　四人正在電梯口僵著，從客廳里又出來一個人——馮程。

　　馮程這幾天一直都處於忐忑之中，就等著沈燁他們回來，對自己進行最後的「處決」。

　　不過看起來，他們現在是沒什麼空了，而且這個氣氛……他只想趕緊遁走。

　　沈燁看馮程一臉尷尬地站在後面，對他擺了擺手：「你先出去吧，呂柒柒跟小江買東西去了，你先去找他們，一會兒再上來。」

　　馮程趕緊點頭，拿了手機就進了電梯，逃離這尷尬的現場。

　　門沒關，四人正沈默著，忽然從後面傳來一聲柔軟的叫聲。

　　「喵~」

　　白晗向著客廳探過頭去，就見絨絨優雅地坐立在門口，看到他之後，歪了歪頭，然後歡快地跑到了他的腳下。

　　白晗瞬間彎了彎眼角，試圖蹲下身去抱它，卻被沈燁先了一步。

　　沈燁一手撐著他的胳膊阻止他下蹲的動作，另一手俯身一撈，一把將已經長大了的大絨絨抱了起來，又小心翼翼地放進白晗懷裡。

　　「少抱一會兒，別累著了。」沈燁又掂了掂絨絨後頸的毛，皺眉道：「這小東西，幾個月沒見怎麼這麼沈。」

　　「沒事兒。」白晗對他笑了笑，捋了捋絨絨後頸的毛，絨絨頗為享受地在他的手掌里蹭了蹭。

　　而沈燁就那麼看著白晗，嘴角微微上揚了一個小小的角度。

　　重新看向父母的時候，神色就又冷了下來。

　　父母二人看著眼前的場景，面色都有些怪異——這一對年輕的夫夫在他們面前還是和出走之前一樣親密，但是兩人之間的氣氛，卻真的不一樣了。

　　不對比不知道，這麼一對比，孰真孰假一眼就看得出來。

　　四人就這樣站在門口也不是個事兒，於是沈燁說：「先進去吧。」

　　江可蓉也不看他，倒是湊到了白晗身邊，扶著他的胳膊柔聲問道：「晗晗，這幾天累不累啊？」

　　白晗往下意識往沈燁的方向避了避，有些僵硬道：「不、不累。」

　　就算是親生母子，數年的隔閡也不是一夕之間可以撫平的。

　　曾經白晗在演戲的時候還可以毫無障礙地配合她的親密，此刻展露了真實，卻比假裝的時候還要生疏。

　　江可蓉的臉上瞬間浮現出一些傷心的神色。

　　沈旭鋒微微嘆了口氣，攬著江可蓉進了屋子。

　　江可蓉跟著沈旭鋒坐在沙發上，沈燁也扶著白晗坐下，然後去拿玻璃杯，給白晗倒水。

　　「說說吧，」沈旭鋒先開口了：「你們倆……到底怎麼回事兒？」

　　白晗張了張嘴，忽然發現，竟不知從何說起。

　　是說為什麼去斐濟？還是先解釋兩個人的關係？

　　「沒怎麼回事兒。」沈燁接過話茬，將一杯溫水塞進白晗手裡，平靜地說：「就是去度個假而已，這不是回來了嗎？」

　　「度個假而已？！」江可蓉一聽他無所謂的語氣就來氣：「你當時情緒衝動我可以理解，我還以為你們兩個回去冷靜冷靜就行了，你可倒好，直接帶著白晗就飛斐濟去了，說走就走，連手機都不開，怎麼都聯繫不上，一點都不知道顧忌父母的感受。你知不知道這幾天把我急的……」

　　「行了行了，」沈旭鋒連忙擺手制止她：「少說兩句吧。」

　　沈燁從江可蓉開口就一直在忍耐，此刻一副拒絕交談的樣子，自己也倒了一杯水，癱在另一邊的沙發上，思考著該怎麼回應比較好。

　　「媽，你別這麼說他了，沈燁也不是故意讓您心急的，而且……」白晗開口，有些心虛道：「其實是我要去的……」

　　「你別包庇他，」江可蓉皺眉：「他那個性子我還不知道嗎？想一出是一出，這種出乎意料的事兒可沒少乾，你是不知道他當年上學的時候，差點沒把學校給炸了！」

　　沈燁「噗」的一聲，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白晗也在同一時間「噗嗤」一聲笑出來，抬頭看向坐在自己對面的沈燁，眨眨眼睛：炸哥？

　　沈燁趕緊把水咽下去，一臉無奈：……這梗算是過不去了。

　　江可蓉：……？

　　白晗強忍住笑意，對江可蓉認真地說道：「媽……這回真的是我提議的，那時候我們兩個情緒都比較激動，就想著找個地方散散心……」

　　剛剛那麼一笑，沈燁的情緒也放鬆了許多，想生氣也生不起來了，語氣變得溫和：「是，但是地方是我挑的，那天亂七八糟的事兒和消息實在太多了……而且，我們倆互相剛剛表明瞭心意，就……想找個沒什麼人認識的地方，度個蜜月。」

　　說完，沈燁彷彿想到了什麼美好的事情，衝著白晗甜蜜地笑了笑。

　　江可蓉　沈旭鋒：「……」

　　他不提這事兒還好，一提這事兒，江可蓉又有點上頭，深吸一口氣：「感情你們以前全都是假的，還玩兒先婚後愛這一套呢……沈燁，你挺時髦啊。」

　　沈燁聽著她陰陽怪氣的語調，就不想好好說話：「對啊，就是這麼時髦。」

　　「你！」

　　「你們倆別一上來就掐了行不行？！」沈旭鋒頭都大了，衝江可蓉說：「我看你還是閉嘴吧，我來問。」

　　江可蓉有些不服氣，卻還是偃旗息鼓了。

　　於是沈旭鋒自動屏蔽了兩個互相不待見的人，對白晗和顏悅色地問道：「你們兩個，現在是真在一起了？」

　　白晗抱著貓，乖巧地點頭。

　　沈旭鋒看著他的樣子就覺得喜歡，於是又問道：「你……喜歡沈燁？」

　　白晗看了沈燁一眼，看到他溫柔的眉眼，點了點頭：「嗯……喜歡很久了。」

　　「那你呢？」沈旭鋒又問沈燁：「你喜歡白晗嗎？」

　　「爸……你這是證婚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反問道，倒是沒有回避問題，隔著兩三米的距離深深地看進白晗的眼底：「……我喜歡，雖然沒有很久……但會很久的。」

　　他喜歡白晗的時間也有幾個月了，但和白晗喜歡他的時間相比，簡直不值一提。

　　但喜歡不論長短，剎那即是永恆。

　　兩人之間的空氣瞬間像是過了電，如果不打斷，恐怕要互相望到地老天荒。

　　最近一直吵來吵去的老兩口原本是過來興師問罪的，卻猝不及防地被塞了一口又一口的狗糧，小心臟都有點受不住。

　　以往知道他們關係不好，兩人發愁，現在知道他們相愛，心情又莫名有些微妙。

　　他們以前是假的，偏偏這個時候，真心相愛了。

　　對於老兩口來說，兩個人現在不止是兒子和兒媳的關係了，而是身份對調，兒子變成了兒媳，兒媳反而變成了兒子。

　　這樣想來……事情好像反而簡單了很多。

　　畢竟……不管兒子是誰，肚子里還沒生下來的寶寶還都是我沈家的崽嘛。

　　沈旭鋒看著兩個人的眼神，眉目舒展了許多，又問沈燁：「你們走了以後，我可是問過了李秘書和楊鐳了，他們說，你們倆以前可是協議婚姻，是沒有感情的，這怎麼就……」

　　他雙手十指往一處指了指。

　　「很簡單，」沈燁回答：「那時候，忽然知道了……我們兩個是抱錯的這件事，我們都意識到，這可能成為我們之間巨大的鴻溝，那時候才發現，我們根本不想離開彼此。」

　　白晗點頭，臉有些紅，卻看著沈燁的眼睛，半點沒有閃避：「我不甘心，所以就表了白。」

　　沈燁想到白晗當時表白的樣子，就忍不住勾起嘴角。

　　「所以……還是白晗先說的？」江可蓉斜眼看他，問道。

　　沈燁只顧著看白晗，傻笑著點頭。

　　沈旭鋒嘴角抽了抽，一指頭戳到他額頭上：「你個慫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