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劉董是個極會觀言察色的人，三言兩語就將氣氛圓了回來，「來來來，都先吃飯吧，請大家上座。」

　　劉董招呼陳築過去，陳築起身，正眼也沒看聞青一眼。聞青早有預料，所以也不甚在意。

　　飯桌上，陳碩熱情給父親介紹聞青，「爸，這就是我跟你提的那位朋友，聞青。」

　　陳築看過來，饒是一向冷靜的聞青，也忍不住有點局促起來，「市長您好。」

　　陳築淡淡點頭，氣場懾人，一開口就問：「聞小姐是做什麽的?」

　　聞青回答：「我是演戲的。」

　　陳築默了大概半秒，眼神微變，探究了看了她一會，最終只是點了點頭，幷沒有再問什麽。

　　這頓飯聞青吃得味如嚼蠟，食不知味。

　　期間都是劉董跟陳碩閒聊，而陳築隻開過一次口，問的是陳碩工作上的事。

　　「文東那塊地的拆遷我聽說辦得不順利?」

　　一提陳碩就氣：「那些釘子戶死都不搬，我派人跟他們談價錢，結果那些人還把人給我打了回來，强占私有地，他們還真的不知道天高地厚。」

　　陳築語氣鄒然嚴肅：「人民也有自己的苦衷，人家一住幾十年的老房子，你要他們搬他們一時半會也不知道搬去哪。他們有什麽條件就跟他們好好談，儘量滿足他們，不要跟他們起衝突，我不希望有流血事件發生。」

　　陳碩呵笑一聲，「他們有苦衷，我就沒苦衷?對他們我已經容忍很多了，您是不知道那些人給我

　　開的是什麽荒唐條件，我要是說給您聽，您也會發笑。而且那塊地早就是我們集團的所有地了，現在每拖一天，工程就不能開始，一天就是虧損幾百萬幾千萬的事情。您說我要是不强硬一些，那些董事第一個拿你兒子來開刀！」

　　陳築淡淡喝茶，「那是你的事情，你自己辦好，我就是不希望引起民怨而已。」

　　陳碩默了默，冷笑一聲，「爸，說來說去，你也不過是怕別人以此來詬你病而已。您放心，你兒子是你兒子，你是你，別人就算要說，也隻敢在背後說，怎麽敢在你面前……」

　　陳築手裡的茶一下就潑了過去，怒道：「你給我閉嘴，說的什麽鬼話！你眼裡還有你老子嗎?」

　　茶還不算滾燙，只有餘溫，順著陳碩的額頭狼狽而滑稽地流了下來，他一言不發就突地站了起來，走了出去，劉董看了看陳築臉色，躊躇半響，跟了出去。

　　聞青雖然有被倆父子的爭鋒相對嚇到，但終究是沉得住，沒有任何反應，安靜地坐在哪裡，不爲所動。

　　陳築因爲被氣到而臉色變紅，喘著粗氣緩了一會，目光炯炯地看向聞青，聞青被他眼裡的冷厲和歲月沉澱下來的威嚴給震懾住，不敢開口。

　　……

　　陳碩臉色陰沉地到洗手間清洗，流水聲之餘，劉董靠在洗手台旁抽著烟，半分調侃半分玩笑：「再怎麽跟你爸不對盤你也不用拿話這樣懟他，你爸怎麽說今年也有六十了，你不怕他被你氣死啊。」

　　劉董約莫三十多歲，游戲人間慣了，說話輕浮，但也懂得分寸。

　　陳碩冷笑一聲，擦乾身上的茶迹，嘲諷道：「我哪裡是拿話懟他，不過是說到他心裡去了，他老人家臉色挂不住，借此發飈而已。」

　　劉董笑了幾聲，「恐怕也不止如此吧，你今天帶了個戲子回來氣他，他本就隱忍不發了，你知道他素來都嫌他們那圈子的人髒。」一邊說著，一邊把烟遞給他。

　　陳碩接過，低頭抽了起來，呵笑：「不管我帶回來什麽人，他都會嫌髒。」

　　「你那女人又是怎麽回事?真動心了?怎麽突然帶回來?還是只是純粹氣你爸?」

　　陳碩吐出一口烟，漫不經心，「呵，她也配。」

　　劉董一聽，興趣立刻就來了，「不會吧，也有你陳大少爺上不成的女人?」

　　陳碩默了半響，像是在回憶什麽，然後嘲諷至極地說道：「我也以爲她多清高，半年來一直吊著我，誰知道一轉眼就跟野男人跑了，看見她我就來氣。」

　　劉董聽了後賊兮兮地說：「那不如就像老規矩，這次老哥給你下個猛點的藥……」

　　倆人聲音漸漸小下去，劉董說著說著眼裡的猥瑣之光不停閃爍，陳碩靜靜聽著，沒有搭腔。

　　……

　　聞青被陳築看得背脊發冷，陳築却突然開口對她說：「你走吧。」

　　「啊?」

　　「我派人送你回去，阿碩那邊我會跟他說，你先走。」

　　聞青看著他，陳築臉上沒什麽表情，但是她却從他年邁的神情看到別的深味，他又嚴肅地催促她道：「走吧，不要貪圖那些身外功利，沒有什麽是不用付出代價的。」

　　不知是第六感還是什麽，陳築此番舉動，必有深意。

　　聞青答應下來，最後不忘說：「謝謝您，只是今天來見您，幷非我本意。」

　　陳築看了她好一眼，微微點頭，「去吧。」

　　聞青很快就跟著被安排給她的司機走了。

　　陳碩回來後，見聞青還沒回來，有些不動聲色地張望尋找，陳築當時在喝茶，淡淡地對他說：「時間不早了，你那個朋友，我代你找人把他送回去了。」

　　陳築一聽，立刻怒睜著眼轉頭看劉董，劉董畏縮了一下，結果就聽陳築淡淡地說：「你不用看他，他不知道，是我讓司機直接送她回去的。」

　　陳碩氣得說不出話，而陳築看了他一眼，走過去，一邊對劉董揮揮手，劉董立刻識相地退出去，關上門，結果他一關上門的瞬間，陳築冷靜的臉色瞬間瓦解，猙獰著臉一巴掌一巴掌地扇過去。

　　「畜生！你這畜生！你這次又想幹什麽！」

　　陳碩也不再僞裝，冷笑道：「您又在幹什麽呢，在人家面前表現得這麽不待見，誰不知道你一個市長看不起人家戲子呢?」

　　他一開口，惹得陳築更是暴怒，狠狠地踹他肚子一脚，駡道：「你別跟我扯一些有的沒的！我告訴你，你這次要是再整出什麽，我是不會再幫你收拾爛攤子的。你就在你老子面前神氣，到時你到法庭神氣去，看你能說出一朵花來。」

　　陳碩被踹得低下腰，但是半抬臉，臉色瘋狂地昏昏沉沉笑道：「爸，得了吧，我要是進了監獄，你以爲你就能平安逃過?」

　　陳築氣得胸悶，又是一脚，「你這吸人血的毒蟲！」

　　這一脚直接將陳碩踹倒在地，他跌坐在地上，臉上的笑容却是越來越放肆：「當年舒阿姨死在我床上時您就應該打死我，就不應該等到今天，但不管我還活著不活著，那些事情你都要給我瞞著，不然別說你這官職，你這個市長也會被丟進大牢……」

　　「住口，你他媽給我住口！」

　　陳碩抬著下巴，雙眼血紅而怨恨，「你敢說嗎！你敢承認你是幫凶嗎！你這些年睡得好過嗎?」

　　陳築被氣得血壓上升，指著他，說不出話來，突然呼吸一窒，毫無預兆地向後倒去。

　　陳碩頓了一下，然後過了幾分鐘，他才有點不確定四肢幷用地爬過去，手指有些顫抖地探他氣息，「爸?」

　　陳築倒在地上，捂著胸口，抽搐著，神情痛苦，無法回應。

　　陳碩推了他幾下，「爸，你怎麽了，爸?」

　　最後看到不省人事的陳築，陳碩像是被驚著地退後兩步，驚疑不定地看著他，然後漸漸平靜下來，最後有點不穩地吃力站起來，整理好衣服，關上門就走了。

　　既沒有打電話叫救護車，也沒有通知任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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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青接到陳碩的電話時，正在房間看劇本。她卸了妝，落地燈打在她光滑的側臉上，襯得她安靜而又溫婉。

　　無外乎是爲今晚而道歉，也問她怎麽自己先回去，他本想送她一程，話語中竟隱隱有些責怪之意，聞青聽得皺眉，但是語氣平淡，陳碩也聽出聞青的敷衍之意，說了幾句，大概自己也覺得沒意思，就挂了電話。

　　聞青也不甚在意陳碩最後挂電話時的不悅，把手機隨手放一旁，繼續專注在劇本上。

　　却沒想到過了一會，手機又再度響起，聞青真專心著，看也沒看一眼，直接接起來，「還有事嗎?」

　　結果對方頓了幾秒，「聞青?」

　　聞青心裡一震，忙放下劇本，看了眼手機，才發現不是陳碩打來的，她頓時有點懊惱又有點好笑，扶著額，一時沒有說話。

　　那人嗓音低沉，好似帶著些許不悅，「你把我當成誰了?」

　　聞青被他這麽一問，竟然有些緊張，趕緊說了句「沒有。」

　　「沒有?」路生南侃了一句，倒是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問道：「在幹什麽呢?」

　　「正看劇本呢，正好看累了，你就打過來了。」

　　「敢請我這通電話打得正是時候呢。」

　　「嗯。」她眉眼染上笑意，說：「你又在幹什麽?」

　　他淡淡說：「在跟你說話啊。」

　　聞青楞了楞，失笑，叫了他一聲，「路生南。」

　　「嗯?」

　　「你怎麽越來越無聊了。」

　　路生南好像也在笑，竟在承認，「好像是有點。」

　　聞青跟著笑。

　　路生南突然問：「什麽時候回來?」

　　聞青沒有預料，頓時也跟著靜了，不知怎麽地，話說出來的時候就輕了，「我過兩個禮拜在帝都有個發布會，估計能留個兩天。」

　　「好，到時候我去接你。」

　　「嗯。」

　　倆人一時都沒說話，霎時間電話裡只剩下倆人的呼吸聲。

　　兩人就算確定了關係，話也沒多兩句，一點都不像熱戀的情侶。但是聞青覺得，當一聽到對方的

　　聲音時，那種炙熱而胸悶的感覺，比以前更甚。

　　良久，還是路生南打破這份沉默，說：「你看劇本吧。」

　　聞青垂著哞嗯了一聲。

　　「早點休息。」

　　聞青又嗯了一聲。

　　路生南挂了手機。

　　聞青看了一眼，也不過兩分鐘的通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