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1 章

　　臨近新年，北京各大高校都相繼放假，簡唯也正式過上寒假生活。不過日子並沒有因此變得清閒，她下學期就要研究生畢業，學校規定，碩士畢業除了答辯過關的畢業論文，還要求一篇見刊的核心期刊論文，整個年級都為此而瘋狂。

　　好在，對於當年就是靠著論文被特招進來的簡唯，這個任務並不艱難，而且她早就確定會讀博，如今只是在有條不紊地忙碌著。

　　與她的風平浪靜不同，江屹那邊卻出了新的亂子。

　　其實還是簡唯之前說的，他太久沒拍戲惹的禍。斷檔三個月，粉絲都急得不行，尤其是事業粉們，簡直操碎了心，還曾組團到江屹微博下刷話題，讓他趕緊去拍戲。大家都明白，在這個圈子裡想走得長遠，什麼都是虛的，作品才是王道。

　　然而無論怎麼鬧，官方始終安靜如雞，就在眾人大惑不解、不明白他在想什麼時，有營銷號跳出來爆料，說江屹和夏策影視的合約出了問題，已經被公司雪藏，而他本人也在準備和夏策解約。

　　一片嘩然。

　　其實解約的消息，從江屹走紅後就一直在傳，周佩佩解約時鬧大過一次，大家都說他會是夏策出走的第二人，不過很快被當事人否認。如今，傳聞二度擴散，還加上了雪藏的新料，在江屹長期不進組的情況下，頓時顯得格外有說服力！

　　一定是因為這個，否則怎麼可能耽擱這麼久！

　　粉絲們心情大起大落，本來還有點氣他的「不勤快」，現在全變成了擔憂，不知道這場糾紛會鬧到什麼地步。

　　南瓜醬說：「夏策真雪藏了阿屹？可他們在他身上花了挺多心血，應該捨不得吧……啊！我記得，阿屹和夏策的合約快到期了，難道說，是因為他不肯續約，所以公司才發火了？！」

　　南瓜醬並不是那種成天覺得「全世界都要害我愛豆」的腦殘粉，她和簡唯一樣，看出夏策是正經在捧江屹，加之它是影視資源充足的大公司，所以對他的出走比較猶疑。

　　如果解約折騰個大半年，新公司又不給力，還不如留在夏策呢！

　　簡唯聽她這麼問，不知道怎麼回答。雪藏當然不可能，她知道江屹已經接了新戲，可惜官宣前不能對外透露。至於解約，應該也是假的吧，她也覺得不跟夏策鬧崩比較好，他目前雖然紅，但一切剛起步，如果陷於合約糾紛，很可能耽誤最佳發展期，類似的例子圈子裡太多了。而且以江屹的性格，也不會說走就走。

　　可網上又傳得活靈活現的……

　　她心中忐忑，想問江屹，又擔心不合適，糾結之下，晚上和江屹FaceTime時都心不在焉。江屹坐在車裡，準備去下個地點，兩人說著說著，男人忽然在那邊輕嘆口氣，「我有點難過。」

　　簡唯心一緊，「怎麼了？」

　　「我高估了自己的魅力。原來這麼快，你就看膩我了。」

　　簡唯知道自己走神被發現了，窘迫地抓抓頭髮，「沒有啦……」

　　江屹笑著說：「有心事？」

　　簡唯頓了頓，問：「你那天說，最近在為《說謊者》做前期培訓，那你們什麼開機啊，開機之後才會官宣嗎？」

　　「你很著急？」

　　「有一點。」

　　「為什麼？」

　　避無可避，簡唯只好說：「因為官宣了，大家就不會再傳你被雪藏，別的謠言，應該也會跟著收住……」

　　她果然在煩惱這個，江屹挑挑眉毛，笑了，「其實，也不全是謠言。」

　　「什麼意思？」

　　「我沒被雪藏，但我確實在談解約。」

　　簡唯怎麼也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回答。她忽然想到這幾天，江屹看起來是比較疲憊，和她的通話時間也明顯減少。她本來以為是訓練太辛苦，現在看來，還有這方面的原因？

　　「你真的要解約？」

　　剛說完又補充，「那個，如果你不方便講，也可以不說……」

　　江屹看著女孩小心斟酌的模樣，有些事他確實不想跟她說太多，免得她擔心。但她難得主動一回，他忽然就不想拒絕。

　　明明兩人隔著屏幕，男人卻招招手，示意她湊近一點，彷彿在說悄悄說：「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偷偷告訴你……」

　　江屹結束和簡唯的通話，車也正好抵達目的地。

　　這是市中心的西餐廳，落地窗晶瑩剔透，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江屹戴著墨鏡，被侍者引進去，女孩子極力保持專業，還是忍不住偷看他，江屹只當沒看到。

　　推開包廂門，裡面已經坐了兩個人，應聲回頭，他摘下墨鏡微微一笑，「路總，靜姐。」

　　路總是路宇銘的父親，年輕時長得也挺帥氣，可惜這兩年開始發福，如今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中年人。今晚的飯局是他組的，被叫來的除了江屹，就是朱靜。

　　路總招呼他坐，江屹點了菜，等到依次端上來後，路總才笑著說：「剛才我和阿靜還在聊，最近訓練怎麼樣，很辛苦吧？看你人都瘦了。」

　　朱靜露出個笑容，神情不似之前暴躁，是難得的溫和。江屹說：「還好，本來下部戲也需要瘦一點，正合適。」

　　路總說：「我昨晚在酒會上碰到了左導，他對你讚不絕口呢。《說謊者》馬上就要開機了，到時候你跟著他，一定能學到不少東西。」

　　左導即是《說謊者》的導演左家浩，之前江屹親自去香港找了他，這才拿下了這個片約。整件事夏策都沒能插上手，江屹靠著自己的人脈和左家浩見了面，又說服他給了他試鏡機會，一切搞定後才通知了公司。

　　若換了往常，公司早該發飆了。

　　朱靜也該發飆了。

　　江屹仿若未覺，笑著說：「我和左導，確實挺談得來。」

　　「談得來就好，阿靜也覺得，你是該抓住時機拍幾部電影。你專心打磨演技，那些瑣碎的事就交給她，將來的路還長著呢。」

　　銀質餐刀切下去，江屹叉起一塊牛排，放到了嘴裡。

　　他沒接話，氣氛有點冷。

　　朱靜眉頭一皺，似乎就想發作，卻接到路總警告的眼神。路總喝了口紅酒，轉向江屹，「其實今晚叫你過來，主要是想問問，最近外面的風言風語，你也聽到了吧？」

　　「您指的是哪一些？」

　　「就是，你準備要跳槽去永輝，還有跟永輝的馮燁私下見面的消息。」

　　這樣敏感的話題，江屹卻連眉毛都沒動一下，「馮先生是殷如的經紀人，那次只是碰巧遇上，大家一起吃了個飯。」

　　朱靜說：「那被公司雪藏的事呢？你捫心自問，公司有雪藏你嗎？」

　　「公司當然沒有雪藏我，換到任何時候，我都是這樣說。」

　　他的態度不卑不亢，路總十指交叉放在桌上，忽然說：「所以，你到底走不走呢？那些風聲放出來，到底是做給誰聽的？」

　　他說這話時，臉上還掛著笑，語氣甚至是輕鬆的，卻隱隱有壓力傳來。

　　江屹神色不變，「我之前就跟副總提過，我和靜姐合作得不太愉快。我對現在的合作模式，也不太愉快。」

　　朱靜攥緊了拳頭，包廂裡許久沒人講話。

　　江屹知道，自己鋪排了這麼長時間，結果就看今天了。

　　他並不真的打算離開公司，目前來說，他對公司提供給他的資源都挺滿意，也確實心存感恩。但路總猜得沒錯，那些消息確實是他放出去的，他也是故意跟馮燁吃飯，為的就是以此向公司施壓。

　　之前直白地向副總提出要求，卻被他們以打圓場糊弄過去。他想要擁有更多的自主權，就必須讓他們害怕，從而願意跟自己談判。

　　江屹說：「路總，我知道，您今天是想安排我和靜姐講和，但真的不用了。我心意已定，不會改變。」

　　朱靜再難忍耐，霍地站起來，「江屹，你真的以為，我沒你不行，公司沒你不行是嗎？不想在我手下，那你就走啊，去看馮燁要怎麼捧你！」

　　她聲音有些高，江屹面色平靜。

　　當然，也有一種可能，他的行為會激怒公司，他們乾脆不要他了。但前提是，他們要捨得。

　　夏策旗下的藝人不少，曾經也捧紅過不少人，但這兩年過氣的過氣，自立門戶的自立門戶，年輕一輩裡還真沒幾個撐得住場子的，就連一姐潘慧慧也在生完孩子後也大幅度減產。

　　之前周佩佩走了，公司就非常心痛，還曾經為此開了次會。

　　他們不會希望自己也離開。

　　果然，路總凝視他半晌，對朱靜說：「你先坐下。」

　　「路總……」

　　「我叫你坐下！」

　　朱靜臉色一變，慢慢坐下來。

　　路總看著江屹，輕輕一笑，彷彿很無奈的樣子，「年輕人啊，真是年輕人，脾氣太倔！我當初簽你時就看出來了！」

　　「路總取笑了。」

　　「說說看，你都有些什麼要求。」

　　江屹正色道：「路總，我一直很感激您、感激公司對我的栽培，也非常願意跟公司繼續合作。只是形式上，可能要有點變化，我希望成立自己的工作室，以工作室的形式簽約。至於經紀人，我也有了新的人選。」

　　「你看中了誰？」

　　「賀方明。」

　　路總眉頭終於皺了起來。圈子裡的人都知道賀方明，他今年剛三十五歲，但已經有多年的影視製作經驗，無論是影片的前期籌備，還是後期宣發都說得上話。最近確實聽說他在物色有前途的小生，所以，最後找上江屹了？

　　夏策的電視劇資源豐富，電影方面卻有著短板，江屹如果跟他聯手，倒是彌補了這個不足。

　　路總心情有些凝重，江屹搭上賀方明，可比搭上馮燁還要讓人驚訝。有了這尊大佛保駕護航，他真離開夏策，恐怕也不會有太大影響。

　　路總沉聲道：「還有嗎？」

　　江屹頓了頓，「還有就是，我的私人生活，也請公司不要過分干涉。」

　　他擦了擦嘴，客客氣氣道：「我就這三個要求，作為回報，在分成方面，我可以做一些讓步。」

　　他說完，見路總遲遲沒有反應，也不催促，「您考慮一下，我晚上還有事，先回去了。」

　　回頭看到朱靜，她抿唇望著自己，臉色有些白。

　　江屹想到這些年的合作，朱靜的掌控欲太強，個性也太剛愎，他本以為，自己在絕大多數事情上聽從她的安排，能換來兩人的和平相處。但她連一點選擇權都不肯給他，這讓他沒辦法再忍下去。

　　走到今天這一步，他問心無愧。

　　他微微頷首，什麼也沒說，離開了包廂。

　　裡面安靜了額一會兒，朱靜喝下一大口紅酒，問：「您要答應他嗎？」

　　「你說呢？」

　　朱靜握緊水晶杯，手指繃得發白。路總說：「行了，我之前就提醒過你，《寒夜》之後，他就不是過去的江屹了。你如果早明白這一點，何至於鬧成這樣？」

　　他語氣裡也有了厭煩，因為難得受挫。朱靜想起江屹坐在餐桌前，切著牛排，從容地和路總談判。那樣鎮定，彷彿面對的不是曾可以主宰他前途命運的大老闆。

　　而最終，退讓的也不是他。

　　朱靜閉上眼睛，終於清楚地意識到，他真的不是過去那個任她擺佈的江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