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在得知溫玉蘭殺人被當場擒獲這個消息之時, 溫瑜是完全不相信的。開什麼玩笑,怎麼不說他殺人呢?
但事實就是這樣,整個女校的人都看見了她行兇,被害人陶琪也確實死了。
雖說身為大哥,他應該先去安慰溫玉蘭, 但溫瑜心裡清楚,現在全蒙陽的眼睛都在注視著他。而且他堅定的相信, 自己妹妹沒有殺人,這個時候去找玉蘭只能徒增非議。
於是溫瑜選擇第一時間奔赴現場, 死者陶琪是蒙陽木材商人陶子行的小女兒。雖然水泥的誕生對蒙陽的木材生意起到一定衝擊, 但城裡本身市場就不大, 陶子行又是最早抱緊溫瑜大腿的那一批人,所以他家生意非但沒有受損,反倒賺了不少錢。這也令他更加堅定了緊跟縣令大人腳步的決心,溫瑜辦女校,陶子行第一個就把小女兒送過來了。
陶琪和他爹一樣,八面玲瓏, 處事圓滑。溫玉蘭被人孤立的時候, 她有心交好, 二人很快就成了閨中密友。周紈的女兒周翠翠畢竟已經嫁了人, 有些話還是不太好說, 於是溫玉蘭就跟陶琪走得更近一些。
溫瑜到達女校的時候,差役已早早趕來將現場團團圍住。溫瑜心情沉重的走進去,此時陶子行正在幫女兒收殮屍首, 見到溫瑜,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後雙膝一曲跪倒地上。溫瑜反倒不知說什麼好了,剛想開口就聽陶子行對他說道:「縣令大人,小民知道溫小姐並非殺人兇手。」
溫瑜奇怪問道:「陶先生是怎麼知道的?」
陶子行一臉悲痛:「小女雖是有心接近溫小姐,但時間長了也被溫小姐的品性才情打動,琪兒像我,雖然外表熱情但其實是個冷心腸的。最近一段時間她回家後三句話離不開溫小姐,還跟我說過自己總算是有了知心好友。加上蒙陽城最近風起云湧,我也能大概推測出她這次應該是被捲入到什麼事情裡了,所以我從沒有懷疑過溫小姐行兇。」
溫瑜心情複雜,他從衙門走到女校這一路,看到的儘是其他人不自然的目光,沒想到如今受害者家屬反倒是最清醒的一個。
陶子行又接道:「我這個當爹的沒什麼本事,只求溫大人能抓住兇手,以慰琪兒在天之靈。」
「你放心吧,本官定當竭盡所能。」溫瑜鄭重的承諾道,明眼人都看得出來,此時八成就是衝著溫玉蘭去的,陶琪的死……終究是溫家虧欠對面。
仵作遞上報告,上面顯示陶琪死亡並沒有多久,甚至據女校之人回憶她們到達只是陶琪甚至還有反應,抽搐了幾下,不過仵作表示那只是死後的條件反射。陶琪是被一擊斃命的,凶器就是溫玉蘭手中的那把刀。
溫瑜命人仔細搜查現場,看有沒有什麼發現,然後去找女校裡的師生瞭解一下情況。
其實算下來,女校中的未婚少女只有溫玉蘭和陶琪兩人,剩下的都是婦人裝扮,所以也不用太避嫌,溫瑜直接將她們聚在一起,省得逐一審問。
眾人看見溫瑜神情明顯有些閃躲,可能是擔憂溫瑜因為妹妹的事找她們麻煩。溫瑜自己心裡也清楚,遂沒有多廢話,直接問道:「眾位夫人能否將當天的事再跟我講一遍。」
大家相互望瞭望,沒出聲,最後還是周翠翠先開口把她們如何目睹溫玉蘭殺人的事情說出來。溫瑜聽罷鬆了一口氣:「這麼說,你們也沒有看見行兇過程,到那裡的時候人已經死了是吧。」
周翠翠怯怯的點頭,緊接著下面一個女子反駁道:「不是她還能是誰,當時就她倆,手裡可都握著刀呢。」
溫瑜定睛一看,說話的是一個臉色蠟黃,身材瘦小的婦人,看起來三四十歲的樣子。溫瑜平靜道:「確實,我也沒說過必定不是她,只是將事實複述一遍,難不成這位夫人你親眼看見溫玉蘭把刀插、進陶琪身體裡了嗎?」
女子不屑的努努嘴,沒答溫瑜的話,而是陰陽怪氣的小聲嘀咕:「畢竟是縣令親妹子,就算殺了人最後也成沒殺了。」
溫瑜深知這種人如果硬要跟其掰扯,沒理也要攪三分,現在實在是沒精力理她,就沒再說話。
在弄清了怎麼回事之後,溫瑜又去問手下在現場發現什麼沒有,但結果卻讓他失望了,差役回答現場十分乾淨,除了溫玉蘭和陶琪以外並沒有第三個人的印記。
現在事情都差不多處理完,他也是時候去找妹妹了。溫玉蘭此時被暫時收押在監牢中,因為本身是女眷再加上身為父母官的妹妹,所有自動為期準備了一個比較高級的牢房,說是牢房,其實就是個簡易的客房,裡面不止乾淨還設施還齊全。溫瑜進去後打量了一圈,看沒有什麼缺的也就放心了。
溫玉蘭此時正坐在床上發呆,看見大哥連忙起身,張了張嘴,又不知道說什麼。溫瑜見她雙眼紅腫,頭髮也十分凌亂,不由感到有些心疼,於是扶她回到床上:「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幅樣子,越是出了事越要冷靜下來,哥信你。」
溫玉蘭聽到這句話再也忍不住,失聲哭了出來:「哥!陶琪死了!她被人殺了!!」溫瑜小小驚了一下,旋即又感到欣慰,原來溫玉蘭之所以失魂落魄不是因為自己被冤枉,而是好友的慘死,事實證明自己沒有看錯人。
溫瑜靜靜的等她哭完鎮靜下來了,才開口說道:「陶琪現在死的不明不白,什麼線索都沒有。如果像抓住真兇,玉蘭你的話至關重要,一定不能有疏漏,全都要說清楚,明白嗎?」
溫玉蘭擦乾眼淚,神色逐漸堅定:「哥你問吧,我儘量想。」
「好,那你先告訴我你們兩個去二號樓做什麼去了。」
溫玉蘭猶豫了一下,開口道:「是陶琪,最近她的狀態有些不對,我問了她好幾次她都不肯說,上午的時候好像又發生了什麼事,我看她偷偷的哭,有些擔心,於是又問了她一遍,陶琪說在這裡不太好講,要找個僻靜的地方告訴我,然後我們就去二號樓了。」
溫瑜又問:「為什麼殺死陶琪的刀會在你手上?」
溫玉蘭也很奇怪:「我也不清楚,進了二號樓陶琪特意找了一個最裡面的屋子,剛要講話我就感覺有些頭暈,眼前一黑就暈過去了,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手裡拿著刀,我還迷糊了一下,然後就看見陶琪倒在地上,四處都是血,我嚇得大叫,這時候管理員她們就進來了。」
溫瑜隱隱覺得哪裡有些不對,但又說不清楚,於是轉移話題問道:「你知不知道陶琪最近是因為什麼苦惱?」
「我覺得……似乎是為了男女之情……」溫玉蘭有些難以啟齒,畢竟在明朝未婚女子跟人有了私情是很嚴重的一件事,但為了破案,總歸是要說的。
溫瑜來了精神,情殺也是很有可能的。「此話怎講?陶琪可有什麼心儀之人?」
溫玉蘭答道:「我也不是很確定,只不過前段時間陶琪一直很開心,有時候待著沒事就莫名其妙的笑起來,我還看見她偷偷做衣裳,尺寸和款式都不像給她爹穿的,她是家中長女,下面只有兩個弟弟,估計是給心上人做的。」
溫瑜繼續追問:「她就一點都沒透露過那人是誰?或者有什麼信息無意之中提起的,你仔細想想。」
溫玉蘭又回憶了半天:「好像陶琪曾經說漏過一嘴,那人家裡似乎在蒙陽還挺不錯的,但是她爹肯定不願意讓她嫁過去。」
溫瑜皺眉,這信息也太模糊了,照這樣排查,仇家的孩子,家中已有妻妾,或是對方有什麼隱疾,這幾種人都有可能。不過有總比沒有好,陶琪一個閨閣少女,雖說蒙陽民風開放,但見得人也有限,逐一排查不怕查不出來。
確定了大致方向溫瑜就輕鬆多了,注意到妹妹有些狼狽,還特意吩咐了下人給其帶幾件衣服。又命獄卒全天嚴防死守,然後才離開。
剛從監獄出來,就看見溫瓊在門口跟人爭吵,確切的說是這臭小子單方面的找人家麻煩:「我自己親妹妹有什麼不能見的!你怕是不知道我是誰!你們溫大人是我哥,趕快放我進去!」
守門之人不為所動:「上面有令,除了他以為所有人都禁止出入這裡,公子真想進不如去求溫大人,還是不要為難小的了。」
溫瓊氣得臉頰鼓成河豚,看樣子還要繼續胡攪蠻纏。結果一抬眼就見溫瑜冷冷的站在台階上,頓時兩腿發軟,腳底一滑就想開溜。
「跑了你就不必再回來了,」溫瑜淡淡的說道。
溫瓊不敢動了,轉身嬉皮笑臉:「我剛想去找你,大哥你就出現了。」
「我是不是跟你說過了,沒事不讓你來這邊,還想讓人家徇私,你這個頭一開,以後真出什麼事我看你怎麼辦!」
溫瓊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老老實實挨訓:「我錯了哥,但我是真的擔心玉蘭,我也知道你是怕我跟著操心,但家中之事我也不能兩眼一抹黑啊。」
溫瑜知道他說的也在理,於是把溫玉蘭的情況跟他簡要複述了一遍,希望他知道就別再作妖了。
誰知他這樣一說溫瓊反而蹦得更高了:「這明顯就是哪個喪盡天良的害玉蘭啊!竟然還真有人相信!誰說的我這就去找他們理論去!」
溫瑜頭疼:「就目前來講,證據確鑿,你說這些有用嗎?你就聽我的話,這段時間儘量別出門,家裡可就剩福哥兒一個了。就當幫我照顧他吧,好好留心一下府內,程迅的案子可還沒解決呢。」
溫瓊看大哥給自己分配了任務,覺得有了幹勁,又跟溫瑜說了些要注意的事項,對於這點溫瑜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沒有他細心,這小子將溫玉蘭在獄中的心情都考慮到了,甚至提出要去集市給妹妹買些小玩具解悶。
對於這點溫瑜也是贊同的,玉蘭的精神狀態確實不算太好。二人在此分開,走之前溫瓊還特意給剛才的門衛陪了個罪,表示自己確實講話不太好聽,讓他別往心裡去,有塞了錠銀子給他。門衛點頭看溫瑜,得到允許後歡天喜地的收下。
再說溫瓊,在簡單挑了幾樣小玩意兒後就打算回家了,結果路上突然與一挑著糖水的男女相撞,被糖水淋了個滿身。本來是打算發火的,結果看到那對小夫妻誠惶誠恐的表情,不免還是有些心軟。
兩人說自己家就在附近,請溫瓊回去換身衣服歇歇腳再走,也當時給他賠罪了。溫瓊猶豫了一下,終究是身上黏糊糊的過於難受,便同意了兩人的請求。
那對夫妻帶著他七拐八拐走進間二進的小院,一路上不住跟人打招呼問好,溫瓊笑道:「聽你們講話像是外地來的,沒想到在城中人緣這麼好。」
「是、是啊,這附近都是好人。」兩人擠出一絲不自然的表情回到。然後就不怎麼說話了,溫瓊討了個沒趣,也就不再開口。等換完衣服後,溫瓊起身要離開,結果被他們極力挽留,非要讓他吃頓飯再走,那女子還作勢掉了幾滴眼淚,溫瓊平生最怕女人哭了,沒辦法在人家吃了幾口。
吃完兩人又將他送到門口,不停的鞠躬道歉,溫瓊無語,搞得現在反而是他不好意思了,這也太熱情了。
當天夜裡,溫瑜剛要休息,就聽見外面有人「咚咚咚」的敲鼓,遂讓差役去看看。過了一會兒差役來匯報:「稟大人,城中一對夫妻,妻子被人強、暴後不堪受辱上吊自盡,丈夫覺得自己沒保護好妻兒,也自殺了。現在是周圍鄰居有知道犯人是誰來上告的。」
溫瑜表示不解:「既然知道是誰你們趕快去抓捕啊,然後本官再來審理。」
衙役一臉難色:「可是他們說……犯人、犯人是溫瓊公子。」
溫瑜「!」
什麼鬼?溫瓊怎麼可能做下這種事,溫瑜叫弟弟過了。
溫瓊被人從睡夢中喊醒,此時還有些迷糊,邊揉眼睛邊問:「怎麼了大哥,這大半夜的幹嘛啊?」
溫瑜將事情的經過講了一下,他瞬間被嚇精神了。「那兩人死了?怎麼可能?我走的時候還好好的啊,憑什麼說我強、暴那女的啊,就因為我去過他們家?」
溫瑜掃了他一眼:「當然不是,兩人自盡前還留了遺書,指名道姓說他們的死是你造成的。」
溫瓊目瞪口呆:「我沒有啊!」然後把他怎麼認識他們的說了一遍。「大哥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沒做這樣的事啊!」
「還用你說,傻子都知道肯定不是你幹的,不過虧得這次,這也確定了一件事。」溫瑜緩緩說道。
溫瓊看自己大哥比較信任自己還是開心的:「什麼事啊?」
溫瑜一字一頓道:「這就是衝著我來的,是我連累你跟玉蘭了。」如果說之前溫瑜還不確定究竟陶琪是不是因為自己的私事兒所以遇害,之後興壽又剛好找了溫玉蘭做替罪羊的。現在就什麼都明白了,而能下定決心哪怕耗費如此財力物力人力,都要陷害他的,恐怕也就只有白蓮教了。
這就是所謂的白蓮教之復仇嗎嗎?溫瑜苦中作樂的想著。不過雖然簡單粗暴,但確實挺好用的。
因為這個案子沒有溫玉蘭的案子引人注意,而且除了一封信沒有其他證據證明自己犯罪過。所以也不強制性將他收押了。
結果剛剛宣判嗎,就傳來消息說蒙陽有人去攔轎,說溫瑜徇私枉法,現在兩個弟妹都犯罪了,結果竟然還沒判,如今按察使馬上就要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