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世難容三
吳老爺將溫瑜三人引進內院廳堂裡,此時廳堂中已將立上了一扇巨大的屏風。但是依然可以隱隱看見屏風後坐著的兩位女子。
待到入座後,吳府的丫鬟給他們端了幾盞茶。
溫瑜沒著急說話,而是慢悠悠的喝著茶。過了一會兒,他轉身看向那名見過兇手的門吏,門吏衝他點了點頭。
溫瑜心中有數了,此時吳老爺已經乾咳了好幾聲,明顯他也察覺到現在的氣氛有些不對勁。
溫瑜放下茶盞,對吳貞問道:「不知吳小姐在近日可曾見過衛麟?」
屏風後傳來一個輕柔的女生:「回大人的話,小女確前些日子確實見過衛麟幾面。」
「什麼!」溫瑜還沒說話,吳老爺先驚呼出聲:「你怎麼可能見過衛麟!你成天在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接著他又有些尷尬的看了溫瑜幾人一眼,似乎是怕這種消息傳出去敗壞自己女兒的名聲。
溫瑜安撫的對他笑了笑:「吳老爺放心,在下跟你保證,今日我來吳府說的所有話,絕對不會往外傳出一個字。」
吳老爺還沒有回話,後面吳貞又開口道:「我與衛二公子早有婚約,就算是見面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幾天前我跟母親去寺裡燒香的時候,就曾偶遇過衛麟,還說了幾句話。」
溫瑜感覺很奇怪,吳貞現在簡直就是在自污名節,生拉硬拽一定要將自己和衛麟扯上關係。
他想不通,不再糾結於這一點,又問道:「那不知吳小姐對衛麟的死有何看法。」
吳貞依舊表現的很平靜:「小女感到非常惋惜,衛家兩位公子都與小女有婚約,又都英年早逝,也許是我命中帶煞,就在之前我已經決定去道觀出家,為兩位公子祈福。」
眾人都聽呆住了,這又是什麼展開?雖然衛大郎是她吳貞指腹為婚的未婚夫,但是衛麟的事完全是衛家一廂情願啊!兩家根本沒有什麼約定,前段時間吳老爺還跟周紈計劃著要結親呢,這還不至於怪到吳貞頭上吧。
吳老爺此時也是暴跳如雷:「荒唐!胡鬧!我吳滿江的女兒憑什麼給他衛家守節!誰准你這麼想的!這些日子你不要出門了!在家給我好好抄幾遍《女戒》和《孝經》!」
溫瑜看吳老爺氣的眼珠子都紅了,估計要不是有外人在此時他都能用家法,於是先沉默了片刻,等感覺吳老爺氣消了一些。冷不丁大聲開口問道:「吳小姐能解釋一下,為何會有人在案發當日,看見你出城門去往兇殺現場嗎?」
「啪……」坐在吳貞身邊的那名少女顯然被溫瑜嚇了一跳,不小心把手裡的杯子摔在地上。
吳貞輕輕捏了一下她的手,語氣依然很鎮定:「大人莫不是懷疑是我殺的衛麟?案發當日,小女全天都在表妹房中陪她讀書,家中人都可以作證。」
此時吳老爺再遲鈍也感覺出溫瑜來著不善了,不悅道:「大人這是何意?不去抓真正的兇手反倒審起我家貞兒來了。我女兒平日裡門都不出,怎麼可能殺人!」
鄧武在一旁譏諷道:「你怎麼就知道你女兒不出門了,剛才她說自己跟衛麟見面你不是也蒙在鼓裡。」
「你……」吳老爺氣惱的還要反駁。
溫瑜打斷他:「鄧捕頭不可無禮,既然吳小姐不清楚,那我們這就回去了。」
溫瑜帶著手下起身,接著彷彿想起來什麼似的喃喃自語道:「不知道兇手有沒有藏好凶器,畢竟沾血的衣服好燒,刀劍可沒辦法毀壞。」
吳老爺黑著臉讓管家送客,然後轉頭就叫人看好吳貞,不許她走出家門半步,等過幾天他再找吳貞算賬。
吳貞房內,吳府的表小姐趙應姝緊張的走來走去:「怎麼辦,那姓溫的一定是知道我們做的事了!說不定手中還有證據!不然他怎麼會說那種話!現在可怎麼辦……不然這樣,你跟我回綿州老家,我爹娘雖然不在了,但是那裡還有幾個親人,我們先躲一陣子……」
吳貞好笑的看著她像只小動物一樣東轉轉西轉轉:「姝兒莫慌,如果溫縣令真的有什麼確鑿的證據,那他今天來就直接來拿人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找藉口詢問。而且你說錯了一句話……」
「什麼?我說錯什麼了?」
吳貞溫柔的看著她:「不是\'我們做的事\',殺人的是我,所有的事都是我一個人策劃的,哪怕官府真的來抓人,這所有的一切也與你無關。」
聽她這麼說,趙應姝氣的俏臉通紅,淚珠在眼眶裡打轉,嬌叱道:「好你個黑心肝的死人!事到如今了還在講這種話,當初你把我騙到手的時候怎麼不這麼說!你現在就給我滾!我不想看見你這個烏龜王八蛋!」
吳貞趕忙連哄帶勸,總算是把人穩住,她輕輕摟住趙應姝肩膀:「是我不好,明知你我皆是女子,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卻依然對你死纏爛打。好不容易衛大死了,我就想著這次終於能長相廝守了。結果衛麟和周家又來插了一腳。」
吳貞臉上閃過一絲狠決:「我算是想明白了,就算沒有衛公子,也會有張公子、李公子,老天不讓我們好過,我就自己想辦法!反正這輩我是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趙應姝心中隱隱不安,看到吳貞這樣,又不好說什麼:「那匕首事你打算怎麼辦?」
吳貞不語,那天她殺了人之後倉惶逃回吳府,擔心事情敗露,就將殺人凶器和自己染血的衣物交給心腹丫鬟,讓她先就附近埋起來,如今看來還是不太安全。於是叫來丫鬟,跟她講讓她這幾天找個沒人的時間,將那些東西挖出來扔遠一點。
不得不說,吳貞即使再聰慧堅毅也是個十六七歲的閨閣少女,假如她經歷過《大宋提刑官》、《神探狄仁傑》、《少年包青天》這一眾現代刑偵劇的洗禮,那她絕對不會這麼著急。
溫瑜這段時間早就派人在吳府內外監視。
那丫鬟剛剛把掩埋的東西從土裡挖出來,立馬被抓個人贓並獲。但是那丫鬟忠心,任憑溫瑜如何審問也咬牙不開口,只說自己閒著無聊挖土玩,不小心把東西挖出來了。
溫瑜頭大,她不開口,溫瑜作為一個現代人也實在是下不了狠心對個十三四的小姑娘用刑,只能暫時將她收押,等候發落。
溫瑜覺得,他要是吳貞,自己派去銷毀罪證的下人被抓住,自己也該坐不住了。索性就守株待兔起來,看吳貞接下來怎麼辦。
誰知第二天中午,就有人來擊鼓。
在明代,一般都是在大門東側立有一架鼓,如果沒有人命或是大冤,告狀人是不能隨便擊鼓喊冤的。但告狀人擊了鼓,知縣就必須升堂理事。
於是溫瑜連飯都沒吃,就升堂斷案。
這時候審案還是要按流程來,堂役先擊堂鼓三聲,三班衙役兩廂伺立,齊聲高喊「升堂」。在這之後,溫瑜身著官服從暖閣東門進來,坐上大堂,讓人將擊鼓人帶上來。
到了公堂,只見地上跪著一位十五六歲的綠衣少女,曲眉豐頰,朱唇皓齒,亭亭玉立彷彿一棵迎風的楊柳。
溫瑜一拍驚堂木,問道:「來者何人,為何擊鼓」。
那女子說道:「會縣令大人,民女趙應姝,綿州人士,如今暫住在表舅吳滿江家中,此次前來是就衛麟被殺一事前來自首的。」
「什麼?你說衛麟是你殺的?」溫瑜大吃一驚。緊接著便回想起,之前在吳府屏風後面的兩位女子。另一個好像就是這位趙應姝了。
溫瑜一邊先挑一些小問題問趙應姝,一邊叫衙役喊衛家來人。
片刻後,衛淞和衛平匆匆趕來了。
衛淞一看到趙應姝,恨的咬牙切齒「就是你殺了麟兒?我兒子與你無冤無仇,你這蛇蠍婦人為何要害我兒性命!」
趙應姝在台下冷笑:「你衛家在蒙陽惡貫滿盈,我看衛麟那廝不順眼,替天行道取他性命不行嗎?」
「你放屁!」衛淞惡狠狠道「我衛家壞事做盡,你吳家就是什麼好人嗎!」
趙應姝輕蔑的瞄了他一眼:「吳家怎麼樣跟我又有什麼關係,我姓趙,衛麟貪花好色,在城外寺中曾言語上對我不恭敬,我捅他一刀算是便宜他了。」
衛麟衛平聽她這麼說作勢要上去打她。旁邊衙役趕緊攔住,「肅靜!」溫瑜又狠狠拍了一下驚堂木。
他總覺得有些不對勁,當時守城門吏看見的明明是吳貞,趙應姝又為什麼要為吳貞頂罪呢。
於是溫瑜決定先將趙應姝收押,待審問出結果再做處理。
誰知趙應姝不願跟那些前來押解她的衙役走:「你們是什麼東西,也配碰我!今天是溫大人抓住了我的丫鬟,我沒辦法才來認罪,但我從不後悔,也不願受牢獄折辱。」
她整理了下衣裙,突然大喊一聲「爹娘!女兒來陪你們了!」隨即一頭撞在大堂的柱子之上,當即就斷了氣。
眾人沒想到她會自盡,都久久不能回神,最後只能讓人把她的屍首抬回吳府,叫吳府的人好好安葬。
溫瑜本來覺得這個案子還有不少疑點,打算繼續往下查。
結果次日清晨,就聽人說吳家小姐吳貞,被發現倒在趙應姝的屍體旁邊,服毒自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