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湯六圓有一瞬間覺得有些窒息，全身的血液好像都湧到了身後相貼的位置，帶起一陣灼熱的酥麻，他的大腦因為短暫缺血，混混沌沌的一片空白。

　　他不禁有些恍惚，好像他還在當年的那個籃球場上，青春、陽光和青草。

　　“……六圓？”夏丞朗的聲音滿是詫異和不敢置信，聲線聽起來比以前低沉了一些，但依舊悅耳。

　　夏丞朗也認出了他。

　　湯六圓閉了閉眼，幾不可聞的吸了一口氣，然後神色冷淡的轉過頭，微微抬眸看向夏丞朗。

　　即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湯六圓看到夏丞朗的第一眼還是受到了衝擊，夏丞朗真人比照片上還要帥氣，相較以前的青澀，氣質變得內斂了很多，他看到湯六圓轉過頭一刹那，眼睛一下子變亮，就像當年他每次看到湯六圓一樣。

　　如果不是身上還穿著白大褂，湯六圓都要忘了，忘了他們之間已經度過了漫長的五年，早就不是當年那兩個懵懂無知的少年了。

　　兩人的目光撞上一起，片刻後，湯六圓率先側開頭，結束了見面之後的第一個對視。

　　夏丞朗張了張嘴，半晌才艱難的開口：“好久不見。”

　　“嗯。”湯六圓淡淡的點了點頭，不動聲色的把雙手插進兜裏，手指捏緊了兜裏的筆，把筆帽推出來又送回去，不斷重複著這個動作，緩解心裏的那一絲悸動不安。

　　“好久不見。”他努力讓語氣就像面對一位普通的老同學一樣，聲音卻不自覺有些乾澀。

　　五年真的很長，長得足夠他們長成大人，也應該足夠讓他忘記那些好的或者不好的回憶，所以他現在看到夏丞朗，不應該再出現不該有的情緒和波瀾。

　　夏丞朗仔仔細細的盯著湯六圓看，就像想要把這五年的時光都補回來一樣，一時之間他們兩個都沒有說話，反倒陳涉是先開了口。

　　“六圓，嗨！”陳涉站在夏丞朗的身後，剛才他看到湯六圓太過驚訝，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現在才終於想起來打招呼，他因為當年的事，還覺得有些尷尬和愧疚，所以說話磕絆了一下。

　　湯六圓抬眸看了他一眼，輕輕頷首，視線挪到他的胳膊上，問：“胳膊怎麼了？”

　　陳涉的胳膊上劃了一道血口子，把整個衣袖都沾濕了，看起來應該是刀傷。

　　陳涉還不待回答，夏丞朗就開口解釋道：“我今天回國，這小子來接我，結果路上遇到持刀搶劫的，他見義勇，那邊那個……”夏丞朗朝旁邊極速推過去的病床抬了抬下巴，那張病床上面躺著一位腹部中刀，因為失血過多已經昏迷的病人，“就是他救下來的路人。”

　　陳涉捂著受傷的胳膊笑一下，“我是員警，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夏丞朗在他沒受傷的胳膊上捶了一下，揶揄道：“不愧是陳大隊長啊。”

　　湯六圓點了點頭，沒有看夏丞朗，只是抬頭對陳涉說：“跟我來吧。”

　　今天是他值班，這樣的急診本來也該由他來處理，他走在前面，帶著他們直接去了急診室。

　　夏丞朗在身後跟著他，視線落在他身上的白大褂上，湯六圓穿衣服的時候總給人一種很乾淨的感覺，以前穿校服的時候是這樣，現在穿白大褂還是這樣，他的腰杆挺直，身體纖瘦，普通的白大褂穿在他的身上也別有一番味道，夏丞朗越看越喜歡。

　　陳涉即使流血過多，現在有些暈眩，也沒有阻擋得了自己身體裏的八卦魂，他湊近夏丞朗的耳邊，壓低了聲音問：“夏哥，什麼情況？這才剛回來第一天就遇到了，你說你是不是早有預謀？”

　　“閉嘴，再把他給我嚇跑了，我找你算賬。”

　　夏丞朗的視線還落在湯六圓的身上不捨得離開，他確實有想要來見湯六圓的打算，不過在他的設想裏，他應該是光鮮亮麗的出現在湯六圓面前，而不是現在這樣送陳涉進來急診。

　　聽到夏丞朗的話，陳涉老老實實的收了聲，他這些年來一直覺得愧疚，如果當時他小心一些，也許湯六圓就不會發現，夏丞朗和湯六圓也不至於變成如今這樣了，他這些年把夏丞朗對湯六圓的思念看在眼裏，心裏一直不是滋味兒。

　　急診室裏的護士朱雪看到湯六圓帶著夏丞朗走進來，驚得差點說不出話來，她們剛剛還在護士站討論夏丞朗，怎麼一轉眼夏丞朗突然就出現在這兒了？

　　“湯醫生？”朱雪看著湯六圓問了一句，她忍不住頻頻偷偷的看向夏丞朗，努力按捺住心裏的激動，這可是夏家家主啊，平時連一張照片都不容易看到，她現在竟然看到真人了！

　　“準備止血，可能需要縫合。”湯六圓淡淡的吩咐了一句，讓陳涉坐下，先給陳涉檢查了一下傷口。

　　夏丞朗看到湯六圓握住陳涉的手臂，忍不住晲了陳涉一眼，心裏有些酸，見面之後，湯六圓連一個正眼都沒有給他，陳涉的待遇倒是比他好多了，竟然還碰到湯六圓的手了。

　　陳涉在他的瞪視之下，無辜的摸了一下鼻子，他現在可是一名病人！

　　湯六圓的手正好放到他傷口的附近，他立刻疼的打了個哆嗦。

　　“忍著點。”湯六圓動作俐落的把他的衣袖子掀開，仔細看了一下刀傷，微微擰眉，“傷口比較深。”

　　陳涉這些年受過不少傷，不然也不能淡定的自己走進醫院，他白著一張臉笑了笑，“沒廢就行。”

　　朱雪把工具藥品準備好之後，湯六圓把夏丞朗趕了出去，開始給陳涉處理傷口。

　　夏丞朗看著被關緊的房門有些無奈，只能站在門口耐心的等著。

　　不知過了多久，朱雪從裏面走了出來，他的手裏端著沾了血的紗布和用過的工具，一打開門就看到傳說中夏家精明能幹的家主正在對著門笑，而且笑得一臉傻氣。

　　她一下子愣住，夏丞朗也愣住了，兩個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夏丞朗慢慢收斂起臉上的笑容，淡定的側開身讓開了路，一本正經的沉聲問：“傷口處理好了嗎？”

　　“嗯，處理好了。”朱雪能夠跟夏家家主說上話，心裏多少有些激動，但是她一想到剛才夏丞朗傻笑的模樣，那點激動的情緒就淡了下去。

　　她心情複雜的從夏丞朗身前走過，走到拐角的時候忍不住又回頭看了一眼，然後她發現夏家主又在對著湯醫生的門傻笑。

　　朱雪：“……”成功人士的笑點真是非常人可以理解的。

　　夏丞朗不知道朱雪是怎麼想的，他只知道他一想到湯六圓現在就在近在咫尺的門內，距離他不過幾米之遙，他臉上的笑容就怎麼也止不住。

　　這幾年他在國外，只能靠陳涉偷拍給他的照片看上幾眼，早就想湯六圓想的瘋狂，他都不知道自己這幾年是怎麼熬過來的，如果不是無法回國，也擔心會給湯六圓帶來危險，他早就回來找湯六圓了。

　　不過現在一切都過去了，他回來了。

　　他伸手捏了捏鼻翼，待心頭那一點酸澀淡去，才推門走了進來，屋子裏靜悄悄的，陳涉的傷口已經處理好了，因為打了局部麻藥，他正躺在床上歪著腦袋雙眼緊閉，看樣子像是已經睡了過去。

　　湯六圓聽到他走進來，低頭不知在忙著寫什麼，頭也沒有抬，只是垂著眸，聲音冷淡的說：“給他辦理一下住院手續，為了避免感染，他需要住院觀察幾天。”

　　“好。”夏丞朗雖然很想和湯六圓在一起多待一會兒，但也知道自己當年做錯了，現在急不得，所以想先出去把住院手續辦好，解決掉陳涉這個電燈泡。

　　“等等。”湯六圓把手裏的筆放下，忽然開口叫住他。

　　夏丞朗回頭，有些驚喜的看向湯六圓。

　　湯六圓看著他藏在衣袖裏的右手，聲音沒有起伏的說：“把右手伸出來。”

　　夏丞朗愣了一下，遲疑片刻，聽話的伸出了右手。

　　他的右手受了傷，今天陳涉被刺的時候，他伸手抓刀幫陳涉擋了一下，陳涉逃過一劫，他的手掌卻被劃了一道血痕，不過傷口不深，他本來想回去自己簡單處理一下就行了，就連陳涉都沒有發現他受了傷，他沒想到湯六圓竟然會注意到。

　　湯六圓看著他掌心的傷口，微微擰了一下眉，低聲說：“我幫你處理一下。”

　　“好，謝謝……”夏丞朗低頭看他，聲音不自覺有些軟。

　　湯六圓戴上手套，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下手的力氣卻很小，甚至稱得上輕柔。

　　夏丞朗一直看著他，卻沒敢出聲打擾他，怕打破這難得的相處時間，他的傷口沒有那麼嚴重，不用打麻藥，湯六圓給他消毒的時候，他疼的手抖了一下。

　　湯六圓動作明顯停頓了一下，他抿了抿唇，才接著給夏丞朗處理傷口，動作放慢了許多。

　　夏丞朗忍不住彎唇，聲音輕柔的問：“六圓，你這些年過得好嗎？”

　　湯六圓聲音冷淡冰冷，“工作時間，夏先生請不要打擾我，也請不要詢問私人問題。”

　　夏丞朗聽到湯六圓疏離的稱呼，不但沒有氣餒，反而覺得有些刺激，湯六圓稱他為先生，實在是讓他忍不住浮想聯翩。

　　他再接再厲的道：“既然是工作時間，我作為病人，有問題想要請教湯醫生可以嗎？”

　　“嗯。”湯六圓淡淡應了一聲。

　　“我的傷這麼嚴重，用不用住院？”

　　湯六圓看著他‘嚴重’的傷口，沉默片刻，答道：“不用。”

　　“我想住院。”

　　湯六圓終於抬頭看他，“醫院床位稀少，請夏先生不要浪費醫療資源。”

　　夏丞朗厚著臉皮，借杆就爬，勾著嘴唇問：“既然醫院的床位不夠住，我可不可以去湯醫生家裏住？”

　　湯六圓手上動作頓住，看著他一時氣的說不出話來，從見面開始到現在，他一直維持的冷冰冰的表情，終於出現了裂痕。

　　夏丞朗忍不住彎唇，湯六圓生氣的樣子和當年如出一轍，他們之間的那種疏離感好像也漸漸消弭。

　　他正想笑，一轉頭就看見陳涉那個本來應該正在昏睡的缺心眼兒，正顫巍巍地用他受傷的那只手，對他豎起了大拇指。

　　陳涉本來是想要給他們提供獨處的機會，所以才勉強裝睡，此時聽到夏丞朗的話，忍不住睜開了眼睛，對夏丞朗肅然起敬，頑強的豎起了大拇指。

　　夏哥這沒有條件也要硬撩的本事，實在是讓人佩服，他躺在這裏都能感受到湯六圓身上的低氣壓明顯又降了一個度。

　　下一刻，他眼睜睜的看著湯六圓拿著棉簽的手一個用力，他那令人敬佩的夏哥一聲尖叫，疼的差點從凳子上彈跳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