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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有光環》第104章
第104章

  徐環兒開過蒙,後來跟著霍雲嵐,一直沒有鬆懈功課,詩書都是學過的,自然明白蕭明遠這話的意思。

  先是一愣,而後便是面紅如血,嘴唇動了動,喃喃道:“不成,你……你要等王上賜婚的。”

  蕭明遠知道這人是瞧著之前楚王賜婚多想了,五殿下不僅不著急,反倒有些開心。

  環兒能想這麼多,豈不是說明不只是自己一頭熱,她也有了些心思?

  不過面上,蕭明遠鄭重其事道:“我年紀尚輕,父王不會盯著我的婚事不放,而且我拿定了主意,非你不娶,假使連自己的婚事都做不得主,那我現在爭來搶去也沒什麼意思。”

  徐環兒眼簾低垂:“我瞧著,王族都會納很多人進門的。”

  蕭明遠立刻站直身子,一字一頓:“我只娶你一個。”

  徐環兒終於看向他,輕聲道:“我不信。”

  莫說楚王了,那些親王郡王有何人不是後宅之內鶯燕成群?

  就算有心獨愛一人,但旁人塞來的,王上賜下的,一來一去都不知道要有多少女子被耽誤在了後宅之內。

  徐環兒對他倒也坦誠,有些事情可不是兒郎自己能做得了主的。

  越是尊貴人,反倒在婚事上越做不得主。

  蕭明遠則是早早就想好了如何應對:“我想好了,若是你答應,我自會有辦法說服父王,而且以徐先生的本事,加官進爵是早晚的事……”

  “那你呢?”

  蕭明遠笑了笑,毫不猶豫:“我只娶你一個,可以寫下來,摁手印。”

  徐環兒還沒回答,門外的徐承平已經有些著急。

  他已經分辨出蕭明遠的聲音,而且這都城裡能喊“父王”的本就沒有幾個。

  可即使如此,徐承平也沒有半點高興,反倒緊皺眉頭。

  傻妹子,哪兒跟哪兒啊,怎麼就和他談起婚嫁了?

  徐承平自然不會覺得是自家妹妹的錯,那就只能是五王子心思深沉,為人狡詐,自己再不出面,小妹怕不是就要被人騙走。

  於是,徐承平再不猶豫,直接推門而入,臉上一點笑模樣都沒有。

  徐環兒原本在拿著那塊玉璧躊躇,聽到了動靜,立刻扭頭看去。

  瞧見自家哥哥之後,徐環兒先是一愣,而後臉上立刻有了笑容,隨手就把玉璧塞給了五王子。

  蕭明遠有些反應不及,他準備了一肚子的話,結果現在都被堵了回去,直接攥著玉璧愣在當場。

  小姑娘則是看都沒看他,只管拎著裙子飛奔向徐承平,直接蹦起來跳到了徐承平的後背上,聲音甜軟非常:“哥哥,你可回來了!”

  剛剛還面帶寒霜的徐承平下意識的托住了徐環兒,耳邊是小妹軟軟的聲音,徐先生嘴角不自覺的就翹起來,臉上冰雪消融,春風滿面,說話都是只對著徐環兒才有的溫和:“環兒這些日子乖不乖?”

  徐環兒點點頭,笑著回道:“乖啊,我跟著夫人學了不少東西,隔火熏香連夫人都說是極好的。”

  蕭明遠:咦環兒會熏香?

  徐承平把她放下來,而後伸手摸了摸徐環兒的發頂:“書呢,讀的如何了?”

  徐環兒背著手,乖巧道:“四書都讀完了,夫人說,我現在年紀小,有些深奧的讀了也不懂,就讓我瞧兵書,那本《司馬法》已經看了一大半了。”

  蕭明遠:咦環兒還讀兵書?什麼《司馬法》?我沒讀過怎麼辦?

  “其他的呢?”

  “學騎馬呢,我學的可快了,還有射箭,百步之內我雖然射不穿楊柳葉,可我能騎馬射穿巴掌大的圓環。”

  蕭明遠:……

  五王子一臉茫然。

  他讀書還好,心機手段也不缺,可是什麼熏香做茶通通不會,騎馬射箭更是尋常。

  可是眼前這個比自己還小些的心上人竟然樣樣都行……

  蕭明遠突然覺得自己想要娶到她確實不是嘴上說說就行的,回頭徐環兒想要玩的自己都做不好,到時候可怎麼辦!

  徐承平卻是看都不看他,剛剛確實是他和徐環兒之間的尋常對話,既不是想要炫耀也沒有旁的心思,這會兒他只管對著徐環兒溫聲道:“騎射你能學得快是尋常,我們的爹爹就是個中好手。”

  徐環兒那雙乾淨透亮的眼睛看了看書生打扮的徐承平,有些疑惑:“那哥哥為何不擅長這些?”

  文弱書生徐軍師動作一頓,而後一本正經的回道:“女兒肖父,自然你更像爹爹。”

  蕭明遠:……?

  徐環兒卻對徐承平信任非常,點了點頭,一臉恍然。

  而後,徐承平像是剛看到蕭明遠似的,轉過身,端端正正行了一禮:“五殿下駕到,有失遠迎,萬望恕罪。”

  蕭明遠回禮:“徐先生。”

  這時候,他才反應過來。

  剛才魏臨不是說,要和兩個軍師一道去衙門裡面處理公事嗎?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徐承平則是淡淡道:“在下人微言輕,當不起殿下這聲先生。”

  蕭明遠想了想,那自己跟著環兒喊大哥?

  總覺得真這麼做了後果不堪設想……

  在心屬徐家姑娘之後,蕭明遠便探聽了不少徐家的事情,自然知道徐承平如今只有徐環兒一個親人,自然格外看重,當成眼珠子一般的護著。

  人家當哥哥的沒有把自己直接踹出去,已經是足夠克制。

  理智回籠的蕭明遠立刻反應過來,笑著和徐承平問起了戰事。

  徐承平本來不想答,但是見徐環兒也帶著好奇的看自己,便緩緩開口,撿著重要的說了。

  蕭明遠自然是贊徐先生大才,這是真心實意。

  可是因著他剛剛給徐環兒說的那些蜜語甜言,導致如今無論蕭明遠說什麼,聽在徐承平的耳朵裡都不像好話。

  待把能說的話題都說完了,蕭明遠才把玉璧重新交到了徐環兒手上,眼睛卻是看著徐承平道:“我與令妹交情甚篤,之前瞧著這玉璧襯她,便送了。”

  徐環兒想推回去。

  蕭明遠立刻道:“權當提前送你的生辰禮,可好?”

  話已至此,徐環兒抿抿嘴唇接了過來,眼睛看了看蕭明遠,又看了看自家哥哥,最終輕施一禮:“謝過五殿下。”

  蕭明遠裝模作樣的扶她起來,接著便告辭離開。

  全程禮數周全,舉止端方,半點錯處都挑不出。

  要不是知道他把心思掛在自家妹子身上,恐怕真的能被他糊弄過去。

  徐承平眼皮一跳一跳的,可是對著徐環兒他從來都沒有脾氣,這會兒只管和小姑娘進屋坐下,給她倒了盞茶,嘴裡問道:“那人誆騙你了?”

  “沒有,他不騙我的。”說完,徐環兒耳尖一紅,輕聲道,“我覺得他沒騙我。”

  徐承平努力讓自己的聲音和順些:“那你喜歡他嗎?”

  其實徐先生心裡已經有答案了。

  小妹給那人說話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果然,徐環兒對著徐承平坦誠點頭:“喜歡的。”

  完了,噩夢成真,自家水靈靈的白菜真的被豬拱了。

  徐承平久久沒說話,就坐在那裡,端著茶盞盯著瞧,裡面的氤氳熱氣讓徐環兒有些看不清自家哥哥的神情。

  她伸手輕輕拽了拽徐承平的衣袖,輕聲道:“哥哥,你不高興嗎?”

  徐承平深吸一口氣,讓自己的心思平復,並且反復告訴自己鎮定,這才道:“你的人生最終是要你自己拿主意的,哥哥沒有不高興。”

  他只是有點想撞牆。

  徐環兒點點頭,又搖搖頭:“可環兒知道自己年紀尚輕,許多事情瞧不出,還是要請哥哥幫我相看。”

  徐承平也不瞞她,直接道:“五殿下雄心壯志,並不會安然做個閑王,且如今看來,他的前程不可限量,既如此,五殿下若是日後登上王位,他的娘子便是要居於後宮,那地方看似榮光,實則艱難。”

  徐環兒抿了抿嘴角,輕聲道:“我不怕難,我只怕他如今說的話是一時興起。”

  此話一出,徐承平便覺得自家小妹長大不少。

  而對徐環兒而言,她的不少是非觀都是跟在霍雲嵐身邊後塑造起來的。

  尋常霍雲嵐並沒有刻意教過她為妻之道,但是徐環兒時常瞧見魏臨和霍雲嵐相處,自然能從霍雲嵐的應對中找尋出些門道來。

  情之一字固然美好,但日子並不是靠著一腔熱血就能過下去的。

  霍雲嵐與魏臨的安穩,是因為兩個人互為倚仗,各有前程,除了弄到化不開的愛意,他們還是親人,坦誠相對,細水長流。

  但是徐環兒看得出,蕭明遠喜歡自己,自己也喜歡他,但這份喜歡能撐多久誰都不知道。

  世間男子若是變了心,拍拍衣服就能走,女兒家卻沒有那麼多的資本去賭這份真情。

  徐環兒輕聲道:“我想等一等,看一看,如今我與他年紀尚輕,談婚論嫁太早了。”而後她看向了徐承平,“哥哥看人比我准,到時候我都聽哥哥的,這世上,我至親之人只有哥哥,你點頭我才安心。”

  徐承平鬆了口氣,臉上的神情也放鬆了些:“那這玉璧……”

  “我想收著,”徐環兒攏了攏袖口,把玉璧塞進去,耳朵通紅,“我想先信他試試看。”

  ……

  平心靜氣,心平氣和。

  徐承平又深吸一口氣,過了會兒才溫和笑著和徐環兒說話。

  而徐環兒對徐承平很是關心,事無巨細的問,又讓他等下去趟魏家藥鋪把脈,生怕徐承平出去這一趟身子有什麼不爽利。

  徐承平應了聲,下午便出門說要去魏家藥鋪,可以拐彎就去敲左家大門。

  待門開時,徐承平便瞧見來給自己開門的是穿著常服。

  因著鄭四安此次驍勇善戰,又曾孤身一人深入敵營,立下赫赫戰功,魏臨在請功時大大的提了一筆。

  如今,鄭四安已經升了好幾級,官拜正四品忠武將軍,只待過了明旨便可上任。

  不過這會兒鄭將軍穿著的依然是尋常的素色常服,見到徐承平就露出了個歡喜的笑容:“徐先生怎麼有空來了?”

  徐承平一邊進門一邊道:“我來找賢弟喝酒,你呢?”

  按理說鄭四安升了官,衙門裡該有不少事情才對。

  鄭四安笑著回道:“我是來報喜的!”

  “什麼喜事?”

  “夫人答應我,過兩日便給我下聘,下個月初八便是黃道吉日,婚期就在那時。”

  此話一出,無論是徐承平還是左鴻文都露出了笑容。

  他們是一道出征的,鄭四安在戰場上拼命的緣由,他們心裡都清楚。

  為的便是求個好前程,以相配的身份娶安順縣主。

  世人都奉行低娶高嫁,其中固然有不合理的,可是若是高門貴女嫁給寒門子弟,少不得會有人背後說嘴。

  蕭成君不在乎這些,但是鄭四安不想讓她丟了臉面。

  在鄭四安心裡,成君是個好姑娘,處處都好,自己當然要給她把面子裡子都賺回來。

  如今心願得償,好事將近,兩位軍師自然是為了鄭四安高興的。

  待分別落座後,鄭四安又高高興興的提起:“縣主說,到時候會請不少人到場觀禮,大公主和五殿下都會來。”

  左鴻文並不覺得驚訝,如今大軍獲勝,鄭四安又是功臣,娶得還是在楚王面前很得臉的安順縣主,那麼他的親事王族自然要有所表示。

  加上蕭淑華和蕭明遠素來和魏家交好,又和鄭四安與蕭成君熟識,一起出席也算是情分。

  可是徐承平卻是默默地端起酒盞,一飲而盡。

  尋常他喝酒也多是淺嘗輒止,甚少這樣一口悶掉的。

  剛喝完,徐承平就被酒液辣的連咳了好幾聲。

  鄭四安與徐承平相識時間長,立刻有些擔心的走過去幫他拍了拍後背順氣,嘴裡問道:“徐先生這是怎麼了?”

  徐承平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左鴻文,便沒有任何隱瞞,把剛剛在家裡發生的事情和盤托出。

  而後,左鴻文和鄭四安面面相覷,互相都能看到對方眼中的驚訝。

  畢竟無論是左先生還是鄭大人,他們的姻緣都是有跡可循的,偏偏環兒妹妹無聲無息的就被蕭明遠盯上了。

  不過細想起來,這也不是什麼壞事。

  鄭四安便勸道:“五殿下既然說只要一人,這姻緣已是不錯。”

  徐承平又喝了盞酒,低聲道:“他說的話,哪句真,哪句假,誰能說得准?”

  鄭四安卻知道蕭明遠是個極其固執的人,原書中,他因為童年陰影恨了怕了魏臨一輩子,他也為了完成楚王遺願一統天下而奉獻了整個人生,這人的性子格外執拗,認准了,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如今認准了徐環兒,自然輕易不會反悔。

  可是這些鄭四安不好直說,徐承平一心護著妹妹,他也不方便給蕭明遠說話,便不知如何開口。

  倒是左鴻文果決些。

  他先給三人都斟了酒,又慢條斯理的用銀夾取出了幾顆醃漬好的青梅分別放到了他們的酒盞中,這才道:“徐兄大抵是關心則亂,這事不難。”

  徐承平和鄭四安同時轉頭。

  而後便聽左鴻文道:“你我在戰場上,從來都是只求結果,不求過程,只要能得勝便是了,旁的都不緊要,如今這事兒也是一樣,只要環兒舒心便好。”

  徐承平不解其意:“賢弟以為如何?”

  鄭四安也端起酒盞,眼睛則是好奇的看著左先生。

  左鴻文語帶笑意,聲音和順的道:“左右時日還長,五殿下若不重諾,自然不是個值得效忠之人,王位,說到底是個可上可下的。”

  鄭四安:……!

  這話說的已經足夠直白,再說,就是大逆不道了。

  可是鄭四安很清楚,左鴻文不是說笑,他是真的在用這件事情評判蕭明遠的為人。

  同樣的,鄭四安也瞧出,左鴻文從頭到尾確確實實沒把楚國王族放在眼裡。

  鄭四安驚訝的是,徐承平一臉坦然,似乎很平和的接受了這個解決方法。

  這讓鄭四安不由得想到,劇情中,蕭明遠的王位穩固,恐怕也因為他一直沒有對魏臨動手,不然,那個已經瘋狂了的徐承平不知道要做出什麼事情來……

  如今想來,現在已經是最好的發展了。

  這時候,有人在門外道:“鄭大人,府內有些安排佈置還要請示。”

  徐承平這會兒也想開不少,聞言便對鄭四安笑道:“去瞧瞧吧,過些日子你就要在新府邸裡面拜堂成親了,可不能出紕漏。”

  鄭四安應了一聲,起身離開。

  在他走後,左鴻文才問起:“五殿下其人,你我都很清楚,或許有些狡猾,可是對待至親之人是極好的,想來徐兄的擔憂暫時不會發生。”

  徐承平先點頭,後歎氣:“我就只有環兒了,便不想把她的前程都壓在另一個男人的不忍心上。”

  左鴻文微微頷首:“所以,剛才的話依然有效。”

  徐承平笑了笑,與左鴻文碰了下杯盞。

  不過左鴻文為了治療身上傷疤已經開始用藥,酒不能多喝,只是淺飲,而後就只是為徐承平斟酒,嘴裡道:“不過若是這門婚事想成,徐兄也要坦誠才是。”

  徐承平拿著酒盞的手一頓:“什麼?”

  “徐兄的身世,怕是不能繼續隱瞞了。”

  徐承平抬眼瞧了瞧左鴻文,而後將酒水一飲而盡,抹了下嘴角,道:“我家原本在科布多城,我和環兒的父親便是布日固德。”

  此話一出,縱使左鴻文是個沉穩性子,也被驚得瞪大了眼睛。

  這名字,他記得,是那小城的城主,自成一國的。

  徐承平卻像是憋了太久,如今總算能一吐為快,便絲毫沒有停頓,接著道:“十年前,成國齊國交戰,科布多城作為邊陲城鎮,雖不屬於兩國,可因著有運河穿過,為保商路,便一直與兩邊相安無事,兩不相幫。但成王誆騙我父親,設計引我父親入套,將科布多城拉入戰火之中,用我城內百姓鮮血幫他成國抵擋災禍,不過十日,城裡就沒幾個活人,父親戰死,母親自盡,我便帶著環兒逃難到了楚國。”

  這些事情左鴻文大多知道,科布多城如今已經是成國領土,為了準備將來有可能的一戰,左鴻文早早就開始探聽成國之事,也就不會放過科布多城的歷史。

  可他沒想到,自己眼前的徐承平一家曾是那城池的主人。

  左鴻文又幫他倒了一盞酒,聲音放輕:“那你道楚國,是為了報仇?”

  大抵是因為時間久遠,徐承平提起往事時臉上不悲不喜,語氣也是清淡的很:“一開始並不是,環兒那時候年紀小,我只告訴她我們家道中落,父母意外亡故,旁的什麼都沒說,我們身上也只有表明身份的銅飾,卻從未露於人前。可是幾年前山匪作亂,我差點把環兒弄丟,環兒現在胳膊上還有一塊銅飾燙過落下的疤痕,若沒有將軍和夫人,只怕我和環兒早就魂歸地府,所以從那時候開始,我就決定跟著將軍,以報恩典。”

  左鴻文卻點破:“亂世之中,人命不如豬狗,既然徐兄有本事,也能坐到如今官位,自然多的是機會報仇。”

  徐承平瞧了左鴻文一眼:“我以為,你會勸我往前看。”

  左鴻文輕聲道:“大仇不報,如何往前看?若是遇到歹人,自然要找衙門,若是遇到惡事,便要上報朝廷,可如今這是血仇,與你我選擇的路不謀而合,往前看就是要讓成國不好過,血債血償,這樣才算全了天理昭張。”

  這話讓徐承平笑起來,伸手拍了下左鴻文的肩膀:“賢弟勸人的方式果然與眾不同。”

  左鴻文見他臉上已有幾分醉意,便把酒盞挪到一旁,轉而送了盞熱茶過去。

  而後他便問道:“既如此,此事可要宣揚出去?”

  徐家兄妹的身份原本就不是寒門,只是徐承平隱瞞了這麼多年,左鴻文並不知道他如何打算。

  而徐承平端著茶盞,並不飲,只是拿著暖手,過了會兒才道:“等等看吧。”

  假使蕭明遠與徐環兒此事能成,到時候這身份或許能有所助力,可徐承平也知道,科布多城傾覆,自己和環兒早已沒了尊貴,真的要讓環兒立得住,便要他先努力搏一搏。

  積攢足夠的身價,足夠的官位,當環兒最牢靠的娘家,這才能讓自家妹妹有所依仗。

  左鴻文見徐承平已經心有成算,便不多說,轉而笑道:“說起來,當初我設計引李良才入局時,曾想過,若是事情敗露,多半我是要被遠遠發配到楚成邊界去,我便計算著,若是我能活著到那裡,便要去成國。”

  “為何?”

  “成王昏聵,好拿捏,必然很有趣。”

  徐承平笑了笑,道:“幸好你留下了,不然你我恐無心對坐而飲。如今從敵變友,當真人生樂事,當浮一大白。”

  不等左鴻文說話,徐承平就又一盞酒灌下去,然後就趴在桌上,醉的人事不省。

  左鴻文想要扶他,就聽徐承平念念叨叨:“不回家……不能讓小妹看到,嗝,我喝酒了……”

  聞言,左鴻文便把他駕到屋裡躺下,而後自己整了整衣裳,去徐家對小姑娘說:“鄭大人要忙於成親之事,我與徐兄要去幫他,我便替徐兄來給環兒姑娘報個信。”

  撒謊不眨眼,左鴻文笑容依然溫和。

  可在徐環兒心裡,左先生向來是端方的溫潤君子,自然不疑有他。

  殊不知這兩位軍師很有自知之明,都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人,有的也就是動動嘴皮子的本事罷了,真的使力氣,他們合力都提不動一桶水,自然不會去添亂。

  真的為了鄭四安婚事忙活的,除了鄭四安自己,便是魏臨和霍雲嵐。

  魏臨早早就派了手下護衛去鄭府,霍雲嵐則是要幫鄭四安準備聘禮單子。

  給縣主下聘,不單單要講排場,還要講楚國的規矩。

  這聘禮都是要先送到宮裡,還要在殿前擺上半日,然後才會抬到郡王府內。

  要多少抬,能不能加活物,這些都嚴格得很。

  鄭大人雖然升了官,但是手上著實沒有什麼閒錢,除了平常的開銷,交際往來的紅包,便是盡數砸在了修建府邸上。

  故而聘禮都要仰仗魏將軍夫婦幫忙。

  如今既定下了好日子,霍雲嵐便不想拖延,一大早就想起身去重新核對聘禮單子。

  可她剛一坐起來,就被男人攔腰抱著重新躺了下去。

  霍雲嵐感覺到自己的手腕都被他抓著,索性扭頭在魏臨的下巴上咬了一口,用勁兒不大,卻讓魏臨乖乖鬆了手。

  但很快,魏臨就轉而攏住了她如今已經有些不好圈住的腰身,嘴裡問道:“要去做什麼?”

  霍雲嵐習慣一般的附上他的手背,回道:“準備聘禮。”

  “還有好幾日的空閒呢,不急,娘子之前勞累了,總該多歇歇。”

  霍雲嵐是知道魏臨說的是宮變之事,可感覺到腕子微酸,霍雲嵐不自覺地想歪,然後嘴裡“呸”了他一聲,扭頭不瞧。

  魏臨在對著自家娘子時向來反應迅速,笑著把她的手腕拉過來輕輕揉捏,緩聲道:“我這次回來,不單單是帶了那些刀槍兵器,還有搜羅來的各地藏書。”

  霍雲嵐瞥他:“字的畫的?”

  魏臨一臉坦然:“都有。”

  霍雲嵐踢了他小腿一下:“不正經。”

  魏將軍笑道:“跟娘子一起,自然最是正經。”在霍雲嵐開口前,魏臨趕忙接著道,“還有,我把你給我的那一盒子信都仔仔細細的讀了,而且每封都寫了回信,娘子瞧瞧。”

  說著,魏臨便坐起身來,伸手把壁桌上面的盒子拿過來,然後迅速的重新鑽進被窩,笑眯眯的打開給霍雲嵐看。

  擺在那麼顯眼的地方,想來魏將軍早有準備。

  霍雲嵐卻沒有拿出來瞧,而是整個人都靠在魏臨身上。

  分明之前在大殿上,將軍夫人聰慧果決,可是如今在自家相公面前,魏臨自是小兒女態,聲音都是軟軟的:“手沒勁兒,先不看了。”

  魏臨便道:“那我讀給你聽?”

  霍雲嵐才不信他會真的讀,便挑了下眉尖,溫聲道:“好啊。”

  卻沒想到,魏將軍素來說到做到的實誠人。

  見霍雲嵐同意,魏臨的當真盤腿坐起,從裡面摸了一封出來,先念信封上的“娘子親啟”,就這四個字就證明了這封信不會寄出去,就是為了私下裡傳情用的。

  然後,魏臨便在霍雲嵐驚訝的目光中,把信紙抽出來,展開,一本正經的讀。

  霍雲嵐開始還仔細聽,然後就臉上通紅,恨不得伸手把他的嘴堵了。

  這人顯然是認真學習仔細研讀過自己寫給他的那盒子信的,裡面的字句他學去不少,既有“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未是長”這樣的詩句,也有“我想你想的飯都沒吃夠五碗”的大俗話。

  偏就是這樣雅一句俗一句摻雜著來的,越發讓霍雲嵐面紅耳赤。

  最後在聽到魏臨一本正經的念“今天也是想念娘子的一天,比昨天更想”的時候,霍雲嵐終於忍不住,伸手把信從他手中抽了出來。

  在對上魏臨故作迷惑的眼神時,霍雲嵐低聲道:“回頭有空時,我自己看。”

  魏臨也不逗她,笑著重新躺下,環著她的腰腹道:“好,不過表妹,這裡面我說的話字字句句都是情真意切,沒有半分假轉。想著天下總有平定日,到那時,你我自是要……”

  說到這裡,魏臨突然沒了聲音。

  霍雲嵐不解,回頭看他,便瞧見自家表哥一臉震驚,雙手摸了摸霍雲嵐隆起的肚子,說話都有些磕巴:“我我我,我剛才感覺到,這,這孩子,踢踢踢踢我了!”

  將軍夫人哭笑不得的道:“相公你慢些說,仔細舌頭。”

  其實霍雲嵐在數日前就有感覺,這次的這個小傢伙沒有當初的福團活潑,動靜也小,曾經經歷過一遭的將軍夫人並不以為意。

  可魏臨卻是錯失了自家娘子頭次懷胎,如今是第一遭感覺到胎動。

  他先是驚,然後是慌,手撐著床板,聲音都帶了些急促:“這是好是壞,要不要緊,不然我現在去請郎中來看看。”說著,他就要翻身下榻。

  霍雲嵐趕忙拉住他,道:“這是尋常事,證明娃娃健康,相公莫急。”

  魏臨這才冷靜下來,然後他又小心又新鮮的半跪下去,俯下身子,偏著頭讓自己的耳朵貼在霍雲嵐的肚子上,等又被“踢”了一下後,總是殺伐果斷的魏將軍露出了個傻乎乎的笑:“娃娃跟我打招呼呢。”

  霍雲嵐則是伸手幫他順著髮絲,臉上帶笑。

  一時間,歲月靜好。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兩人才起身,招了人進來洗漱。

  因著霍雲嵐有孕在身,尋常的胭脂粉黛都不用了,只用專門調製的青黛勾勒一下眉形。

  魏臨則是像以前在家中時那樣,在霍雲嵐梳妝時坐在她身邊,遞個發簪口脂之類的,還主動要求幫霍雲嵐畫眉。

  霍雲嵐想著反正今日也是要在家中,不出門的,便把青黛遞給了他。

  可還不等魏將軍動手,就聽外面有人道:“將軍,夫人,宮裡來人說,帶了不少東西來,說是傳旨的。”

  霍雲嵐聽了這話,頭一件事就是把青黛重新拿回來,而後昂著頭對魏臨道:“明日再讓相公試手。”

  魏臨也知道耽擱不得,便乖乖坐了回去,等自家娘子收拾停當,就扶著她朝著前廳而去。

  而在那裡,已經有人擺好了接旨要用的香案。

  原本要來找魏臨說話的鄭四安也在前廳外面,身邊是剛剛趕回來的徐環兒,兩人遠遠的對著魏臨和霍雲嵐見禮,而後便老實站在原地。

  來傳旨的人霍雲嵐也是見過的,便是楚王跟前最得力的內監總管蔡川。

  派了他來,足以見得這份旨意的貴重。

  魏臨自去與蔡川說話,霍雲嵐則是扶著肚子左右瞧了瞧,似乎在想著等下自己在哪裡接旨。

  蔡川見狀,立刻道:“王上說了,夫人如今身子不便,就不用跪接了,只管雙指代叩以謝天恩便好。”

  霍雲嵐微微福身,溫聲道:“謝王上體恤。”

  而後,蔡川便整了整衣冠,走到前面站好,魏臨扶著霍雲嵐坐下後,便撩起袍子跪在地上。

  外面的護衛僕從也跟著跪了一地。

  而後,便聽蔡川道:“制曰:孤惟治世以文,戡亂以武,而軍帥戎將實朝廷之砥柱,國家之干城也。求驍勇之吏端重循良,敬之安泰,隆褒奨。爾上將軍魏臨,忠孝仁義,定國安邦,茲特授爾鎮國大將軍,妻霍氏淑慎其儀,柔嘉維則,茲以覃恩封郡夫人,於戲,克承清白之風,嘉茲報政,用慰顯揚之志,畀以殊榮。”

  外面的鄭四安聽完,有些茫然,便小心翼翼的偏頭問身邊的徐環兒:“這是什麼意思?”字分開他都懂,合起來就不認識了。

  徐環兒則是同樣小聲的回道:“將軍升官了,鎮國大將軍,夫人也封了誥命,郡夫人,其他都是誇他們的。”說完,徐環兒好奇,“鄭大人,這都是什麼官兒啊?”

  鄭四安嘴巴張了張,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

  鎮國大將軍,從二品。

  郡夫人,從夫品級的誥命夫人,滿都城也找不出幾個。

  他有些茫然的看向了殿內領旨謝恩的兩人。

  晨光撒在他們身上,照出了淡淡的光暈,鄭四安默默地用手擋了擋眼睛。

  真是亮的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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