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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有光環》第59章
第59章

  蕭成君聞言,只管擺擺手,玲瓏自止住了聲音,站於一旁,便聽蕭成君道:“你去瞧瞧還有誰家的娘子姑娘來了,一併請了到樓上來,讓小廚房把新燉的甜湯分了,還有果子也取一些。”

  玲瓏應了,便轉身下樓。

  其實剛剛玲瓏說的話,在場的幾人誰都沒有主動去問,不過蕭成君倒也敞亮,直接道:“朱家的事兒發了,怕是要有一番亂子。”

  霍雲嵐一聽,就知道她說的是朱鶴。

  魏臨是經手辦差的,自是先得了消息,這才能早早告訴給霍雲嵐知道,不過當時還沒有讓人去拿朱鶴,大約是顧忌這什麼,竟然連大獄都沒下,反倒讓他留在了家裡。

  看起來是還有轉圜餘地,留了一絲希望,可如今便是半點指望都沒了。

  現在朱家亂起來,必然是有兵丁上門去拿人。

  想是楚王氣得狠了,就是要找這青天白日的時候,光天化日之下上門抓他,擺明瞭要把朱家的臉面扒下來扔在地上踩。

  霍雲嵐不由得記起了剛剛進門前,看到朱家門戶緊閉一片靜謐的樣子,想來朱家也不是全然沒腦子的,既要為了朱鶴疏通,也要防備著有可能的異狀,這才低調再低調。

  可誰能想到,安順縣主就要找今日辦宴,生生的弄出了一場熱鬧來。

  霍雲嵐不由得看向了蕭成君。

  蕭成君最是知道霍雲嵐的聰慧,也知道這裡面的事情都有魏臨參與,想來魏將軍總不會瞞著娘子,這會兒便用帕子掩掩嘴角,只管看了看大公主。

  這一眼便讓霍雲嵐明白,今日辦宴可能不是蕭成君自己的主意,而是大公主的。

  這位頗得聖寵的公主殿下擺明瞭不想讓朱家好活。

  蕭淑華也沒有遮掩的意思,依然側坐在軟榻上,眼角眉梢帶了淡淡的嫌棄。

  在她眼中,朱王后自然是身份尊貴,可那是自己父王給她的,硬說起來,朱家若不是出了個王后,在這都城裡連個大戶都算不上。

  如今這女人敢算計自己,還縱容她的族人禍害郡主,吃點苦頭也是活該。

  把暖爐放在身前,蕭淑華慢悠悠的摸著被鳳仙花染成絳紅色的指尖,神態自若,語氣安然:“他家倡狂太久,那朱鶴更是披著錦繡皮囊的惡狼一個,如今這遭也是活該。”

  話說的半點不客氣,可在場眾人沒有一個覺得不對。

  蕭成君厭煩朱鶴,竇氏的夫家也被牽連,而施五姑娘是瑤華夫人的親妹,哪怕沒有除夕之夜的那場算計,她也是不喜朱家的。

  霍雲嵐看了一圈兒,便知道這次的雀牌為何湊了這麼幾個人。

  合著都是與朱家有齟齬的,難為大公主能想法子把她們聚到一起。

  只是自這之後,誰都沒再說起朱家事,畢竟都是大家貴女,瞧瞧熱鬧也就罷了,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實在是不屑為之。

  不過這地方選的倒是極好,原本坐在高處是為了看冰嬉和百戲班子,結果現在從這里正正能看到隔壁的朱家。

  哪怕具體情況瞧不真切,依然能估摸出一些來來往往的端倪。

  蕭成君把碟子往霍雲嵐面前推了推:“新炒的香榧,嘗嘗,正好吃著看戲。”

  只是這看戲到底是看冰嬉,還是看朱家,便是各人有各人的想法了。

  這時候已經有其他女眷走上來,蕭成君便端出了在外人面前才有的縣主的款兒,一副端莊冷淡的模樣,連話都少了。

  霍雲嵐拿起一個香榧捏開外殼,把果仁放進嘴裡,眼睛則是朝著外面看去。

  冰嬉已經開始,在湖面中央搭了個木台,上面有百戲班子表演。

  之前霍雲嵐聽過曲瞧過戲,卻鮮少看到這樣的百戲雜耍,尤其是瞧見疊椅疊了七八層後在上面舞蹈的曼妙女子時,引得她的眼睛瞪圓,小小的驚呼了一聲。

  這邊霍雲嵐看百戲看的專心,旁的人卻更樂意瞧朱家的熱鬧。

  其中,以施五姑娘最為專注。

  施家教女兒向來教的清明端方,甚少藏著掖著,宮中的瑤華夫人便是個通透的,施五姑娘也不例外。

  除夕夜宴的事情,施家早就告訴給了施五姑娘,讓她以後也能有所提防。

  施五姑娘氣得不行,耳朵裡根本聽不得一個“朱”字。

  現在見朱鶴倒楣,她臉上才算有了笑模樣,到底年紀小,不懂得遮掩心思,覺得高興了臉上也就帶出來些。

  就聽旁邊傳來了個聲音:“很喜歡看?”

  施五姑娘扭頭,就對上了蕭淑華那雙狹長鳳眼。

  聽人說,大公主的這雙眼睛像極了先王后,而先王后留下的子女中,也只有她生的這樣的好眉眼,楚王便格外寵她,甚至比那些王子更得臉面。

  之前施五姑娘見她便怕,但是剛才打了幾圈雀牌後,即使沒說幾句話,關係也無形中親近些。

  施五姑娘膽子大了,說話也順暢不少,點頭道:“喜歡。”

  蕭淑華斜斜的睨了外面一眼,道:“這會兒作冰嬉的叫雲笙,冰滑得好,嗓子也好。”

  施五姑娘眨眨眼,大方道:“我愛看的是那邊的。”說著,她就指了指朱府方向。

  蕭淑華卻沒跟著瞧,而是看向了施五姑娘。

  對上那雙愛恨分明的眼睛,這一刻,蕭淑華才篤定,這姑娘和自家駙馬絕對不會有半分關聯。

  常駙馬慣是不喜這樣熱烈如火的脾氣,這才和自己漸行漸遠,又如何能扯上同樣脾性的施家姑娘。

  嘴角微翹,蕭淑華坐直了身子,攥住了施五姑娘的手。

  施五姑娘微愣,而後便聽蕭淑華道:“你這脾氣當真對了我的心思。”

  此話一出,施五姑娘就瞪圓了眼睛,那張芙蓉一般的豔麗臉面上有一瞬間的錯愕。

  蕭淑華則是慢悠悠道:“等開春了,去我府上陪我打馬球吧。”

  施五姑娘愣了下神,然後才猛地意識到,這是大公主抬舉自己呢。

  她連連點頭,大抵是動作太大,頭上的穗子直接打在臉上,弄得施五姑娘一下子紅了耳尖。

  而兩人坐一起說話的時候,不少人都看到了,心裡各有計較,面上半分不顯,只管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處往外看。

  大抵看熱鬧這事兒無論是王孫貴族還是市井百姓都不能免俗,加上這裡視線太好,一眼就能瞧見朱家院子,自然有不少視線彙聚了過去。

  不過她們絕口不提這件事情的因由,只管說著些雜七雜八的,可細聽起來,句句不提朱家事,可又句句都圍著朱家事。

  竇氏坐到了霍雲嵐身邊,也捏了顆香榧,然後用帕子擋著嘴巴對霍雲嵐道:“算著日子,你的鋪子要開張了?”

  霍雲嵐點點頭,眼睛並沒有從疊椅上收回來。

  “可要請舞龍舞獅?”

  霍雲嵐想了想,又點頭。

  雖然快到元宵了,都城裡的慶典也要接近尾聲,但也是好時候,都城裡最不能缺的就是熱鬧。

  之前謝家藥鋪前面鬧了一遭,怕是誰都知道鋪子背後是歸德將軍府,她也沒必要遮掩,索性就好好的熱鬧一番,也算是給突生波折的鋪子去去黴氣。

  竇氏左右瞧了瞧,發覺蕭淑華正和施五姑娘說話,蕭成君則是在專注的敲核桃,沒人注意此處,她便又壓低了聲音道:“那你請舞龍舞獅的時候,躲開些你鋪子南邊的街巷,最好去都不要去。”

  霍雲嵐聞言,終於回過神來,看向了竇氏,神色不解:“巧娘,這是為何?”

  竇氏與她關係好,加上自家相公與魏臨相交甚深,有事情了自然不瞞著霍雲嵐,便直接道:“離你鋪子三條街巷,便是康親王家,小郡主被康親王摁在家裡,逼著天天念書抄經,還去道觀請了個女道士回家,讓小郡主收心,最是聽不得響動的。”

  霍雲嵐一聽,就想起來,這康親王家的郡主不就是那個為朱二郎求情的嗎?

  若說有事,也該已經料理過了,朱鶴髮配到南邊,一世不得回還,康親王也該平順了才是。

  霍雲嵐便挽著竇氏的胳膊,同樣低聲道:“如今朱家……消息也壓住了,該是抹平了吧?”

  竇氏搖搖頭,神色不變,只有嘴唇微動:“怕是壓不住,要是簡單幾句話也沒什麼,偏不知那朱二郎給小郡主下了什麼迷魂藥,生讓小郡主鬧得厲害,就昨兒晚上還偷偷跑出去,追了我家大哥的轎子說要鳴冤,生把大哥給逼著又回了衙門,小郡主就堵著門不走,大哥就一晚上沒歸家。”

  霍雲嵐這下越發同情羅家大郎了。

  這都城的府尹著實不好做,之前跟著倒楣罰了俸祿,現在又被貴人盯上,實在是前後都難做人。

  霍雲嵐只能寬慰她道:“幸好現在康親王清明,想來也能管得住小郡主。巧娘放心,我開鋪子不會衝撞貴人的。”

  竇氏點點頭,兩人相視一眼,沒有繼續說。

  因為她們心裡都清楚,這事兒著實不光彩。

  即使是在話本裡,也沒有未出嫁的姑娘為了一個外男滿天下招搖的事兒。

  幸而她是親王女兒,有人護著擋著,無人敢議論,要是換成了普通人家,不僅會壞了自己的名聲,只怕是要全族姑娘跟著一起倒楣。

  霍雲嵐覺得,這朱二郎怕是很難平安走到南邊了。

  這時候,蕭成君吃完了一顆核桃,撂下小錘子,拿著帕子拍拍手,便對著霍雲嵐道:“雲嵐可要去瞧瞧我新得了的幾盆花?”

  “好。”

  霍雲嵐對著竇氏點點頭,便同蕭成君出了廳。

  安順縣主府選了個敞亮地方,裡面的擺設佈置也都很是精巧,蕭成君專門弄了個花房,哪怕到了如今這個時候也能讓鮮花盛放。

  一進去,便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氣。

  霍雲嵐站在爐子前面瞧了瞧,有些驚訝:“都是獸金炭?”

  蕭成君點頭道:“是啊。”

  如今兩人關係好,也就沒太多顧忌,霍雲嵐還沒看花,便先蹲下來看炭火,聲音裡帶著笑意:“我以前只從書本上瞧見過,說這獸金炭燒起來沒有煙味,還有清香之氣,哪怕是燒盡的灰也都狀如雪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蕭成君先點頭,而後眨了眨眼睛。

  一開始並不覺得有什麼,畢竟她來這裡的時間長了,又都是嬌養著的,吃穿用度都是極好,無一不精緻無一不妥帖,即使是這稀罕的獸金炭,現在也不過當做尋常木炭在燒。

  這滿城的王親貴胄,皆是如此。

  但富貴日子雖好,可誰也不會一直富貴。

  歷史興衰朝代更迭本就是常事,之前蕭成君只是同蕭明遠交好,而當時的蕭明遠從未有過旁的心思,不過想當個富貴閒人,蕭成君也沒什麼城府,樂得悠閒。

  可現在不同,蕭明遠擺明瞭要去爭去搶,蕭成君也該有所盤算。

  她承認自己是個俗人,到底是過慣了舒坦日子,蕭成君便想要繼續舒坦下去。

  或許蕭明遠一直覺得自己不經事,所以許多事情不同她說清。

  可蕭成君覺得,她該找個時間去找小五談談了。

  霍雲嵐可不知道自己不過一問,竟然能讓眼前這位縣主從炭火想到前程,她對著獸金炭瞧了一陣,便站起身來,輕聲道:“是頂好的,不過尋常百姓用不起,想要買賣的話還是雪花炭划算些。”

  蕭成君聞言,便看向了霍雲嵐道:“你不是要開藥鋪?怎麼就想起炭火生意了。”

  霍雲嵐抿唇一笑:“總要各方面都準備著,做生意能靠著一家發起來的是少數,鋪子也不會只開一間,想要多多賺取銀錢就要尋常時候多注意些。”

  做買賣,就是急人之所急,需人之所需,要的就是個精心。

  蕭成君看了看霍雲嵐,覺得這人做女主才是正理。

  心思端正,為人和煦,又時時刻刻想要發展事業,而且還運氣好……

  想到剛剛輸掉的金瓜子,蕭成君心裡一疼,然後就給自己打氣。

  不做主角又如何?

  跟著一起走,吃喝全都有。

  而後兩人走進了花房,瞧著滿目姹紫嫣紅,霍雲嵐也覺得舒坦不少。

  她對冬天是新鮮的,以前霍雲嵐沒見過雪,單單是都城裡會下雪這一項就足夠讓霍雲嵐歡喜。

  她還想著回頭再下雪,堆個大雪人接著放冰鑒裡。

  不過冬天裡到底是見的顏色少了,哪怕自家府中栽了耐寒的臘梅山茶,可也單薄了些。

  遠比不上這滿目花朵盛放的熱鬧。

  只是霍雲嵐也知道,這樣的熱鬧是要用銀錢堆起來的,這會兒看個新鮮也就罷了,她可沒想照樣搬回自己家裡去。

  待走到了窗前,蕭成君道:“剛才隱約聽到你和巧娘說鋪子的事兒。”

  霍雲嵐點點頭,笑道:“原來的謝家鋪子,準備換個招牌,再擴大店面,再過陣子就開張了。”

  蕭成君自是不擔心霍雲嵐的經營手段,只是道:“若是有什麼需要幫手的,只管同我講。”

  霍雲嵐微微福身:“謝過縣主。”

  “叫成君。”

  “好,成君。”

  正說著話,蕭成君便看向了窗外,指了指:“那是你家的吧?”

  霍雲嵐跟著看去,一眼就瞧見了自家馬車。

  還有叼著根草正靠著車輿坐著的魏臨。

  私下裡,魏將軍可沒有人前那副冷漠嚇人的氣勢,大抵是今日的日頭好,魏臨曬得舒服,神色也自在,手里拉著韁繩,頗為清閒。

  加上今日魏臨穿的是件藏青色長衫,顏色暗,若不仔細瞧是看不出料子好壞的,這會兒哪怕沒有擋臉,就這麼坐在馬車上,若不是熟悉人只怕也認不出這就是當朝三品歸德將軍。

  可安順縣主認得他,霍雲嵐更是一眼瞧出這是自家相公,將軍夫人的耳朵登時就紅了起來。

  蕭成君卻沒有取笑她的意思,反倒羡慕:“這樣的郎君當真是極好的,”又看了看霍雲嵐,“你們真般配。”

  霍雲嵐當她說客氣話,可蕭成君自己知道自己有多真誠。

  主角就該和主角在一起。

  不過蕭成君也知道霍雲嵐不好意思,也就沒有多看,與她回去接著看冰嬉了。

  而魏臨則是坐在車上,又等了會兒,便招了招手:“沈山,過來。”

  原本在前面盯著的沈山立刻一路小跑的過來了。

  在魏臨出征時,沈山被安排在魏家當護院,明裡暗裡護著魏家人,就連給魏臨送“母子平安”的喜報都是他去的。

  等到了進都城時,魏臨就把他帶在身邊,如今鄭四安有事不在,魏臨跟前最得臉的便是沈山了。

  他在魏臨面前站定,而後抱拳拱手道:“將軍,朱家還鬧著呢。”

  魏臨擺擺手:“他鬧不鬧與我何干。”他來本就不是為了朱家,“縣主府的戲班子什麼時候才能收,打聽著了嗎?”

  “探聽過了,說還得個把時辰,安順縣主準備了午飯,想來夫人要用過了才會回府的。”

  魏臨想了想,便單手撐著車軾跳下來,拍了拍衣衫,道:“你隨我去街上轉轉。”

  沈山應了一聲,並不多問,只管跟在魏臨身後。

  尋常魏臨也不是全然只知道工作的,偶爾得了空閒,他也會在街上轉轉,帶著霍雲嵐一起去知味樓吃點好的。

  再不然就是逛鐵匠鋪子,從裡面搜羅一些新鮮的護具或者暗器。

  沈山本以為魏臨是去尋吃食,可是這次魏臨卻沒有去知味樓,也不去看平常一進就捨不得出來的鐵匠鋪子,而是專門盯著金器鋪子和裁縫鋪子瞧。

  沈山跟在魏臨身後,頗有些不自在。

  這些地方多是女子來,加上現在還在年裡,這些店鋪格外熱鬧。

  尋常男子甚少涉足,似乎進去了就會被人恥笑一般,哪怕是陪著夫人出來的郎君,也多是在外面等候。

  偏偏魏臨就直愣愣的挑了個金器鋪子進去了,半點不覺得羞澀。

  在他看來,買東西罷了,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之事,躲躲閃閃的才是奇怪。

  而魏臨在說話時也十分坦然:“掌櫃的,你這裡有什麼好看的?”

  掌櫃的似乎也甚少看到男子,見了他微微一愣,可也不好直接說沒有。

  畢竟魏臨長得高壯,即使掌櫃不知道他的名姓,但是這般身量體魄可不是尋常人能有的,掌櫃的站直了也只到他肩膀,說話都要昂頭,自然氣勢弱了些。

  於是他只面露為難道:“這位壯士,小店近來只做了女子的飾品釵環,這男子的扳指帶鉤確實是沒有,我們也不做刀槍劍戟,不如你去別家瞧瞧?”

  魏臨則是用指尖扣了扣桌面:“我就是給我娘子挑的,你只管選好的來便是。”

  掌櫃的這才回過味兒來,臉上立刻露出了笑臉。

  他是生意人,該有的眼力還是有的。

  魏臨身上穿著的可是好衣料,腰上的那塊玉佩也是好成色。

  是不是當官的還未可知,可這絕對是個有錢的主兒。

  又聽說有生意上門,掌櫃的立刻笑眯了眼睛,稱呼都變了:“這郎君一看就是講究人,眼光好,我這店裡的東西可都是一等一的,不管是鏨花還是累絲,那都是都城裡頂尖的手藝。”

  這些話要是聽在那些貴女耳中,自然是格外稀罕。

  可惜魏將軍是個大老粗,他不懂得什麼叫鏨花,也不明白累絲是何物,便只是道:“拿來我瞧瞧。”

  掌櫃的立刻引著他去了偏廳,這裡清淨,輕易不會有外人來,掌櫃的小跑著去拿了幾個錦盒過來,一一打開給他看。

  魏臨這個瞧瞧,那個看看。

  什麼工藝技巧他都不懂,對魏將軍來說,他看到這些釵子耳墜後頭件事就是在腦袋裡想想自家娘子有沒有戴過類似的,她戴上會不會好看。

  而後,魏臨便拿起了一個錦盒,瞧著裡面的攢珠釵道:“這個多少錢?”

  掌櫃的看了一眼,而後笑眯眯道:“郎君真是好眼力,這可是我們店裡的匠人新做出來的式樣,在都城裡頭一份兒的,郎君一眼就相看上,可見是與它有緣,要買,給你便宜些,五十兩銀子拿走便是。”

  此話一出,沈山就覺得牙疼。

  五十兩,還說便宜?

  如今自家將軍的月俸才幾個錢啊,這釵子竟然這般金貴?

  一時間,沈山覺得那些看那些貴女們的眼神都變了。

  哪裡是纖細柔弱,分明個個頭上都戴著無數銀錢,冒著光呢!

  魏臨聽了這話,倒也直率,直接扣上了錦盒,道:“沈山,走了。”

  掌櫃的一見,愣了一下,尋常誰買東西不是先問價再還價,哪裡見過這樣說走就走的?他趕忙問道:“郎君可是覺得有哪裡不好?”

  魏臨也不是個脾氣壞的,聞言便回頭,道:“東西是好,只是貴了些,我沒帶那麼多銀錢。”

  此話一出,掌櫃的一臉不信。

  沈山在心裡嘟囔,他家將軍說的半點沒錯,他的銀票從來都是夫人給的,當然夫人從不吝嗇,也不短著自家將軍,可這次來買東西是魏臨一時興起,也就沒有揣那麼多銀票。

  掌櫃的倒也敞亮:“郎君覺得能出多少?”

  魏臨看了看自己的荷包,道:“三十兩。”

  掌櫃的沒說話。

  平心而論,這價錢他也是能賺到的,只是賺的不夠多。

  能賣出去也不算虧。

  可還沒等掌櫃的開口說話,就見有人將絹扇擋在了錦盒上:“這釵子我要了。”

  掌櫃的一愣,魏臨也扭頭去看,就看到了個披著月白披風的女子正站在自己五步遠的地方,輕紗拂面,這擋釵子的顯然是她的侍女。

  魏臨掃了一眼就錯開眼神,半點記憶沒有。

  倒是沈山立刻認出她來,對著魏臨低聲道:“將軍,是武安縣主。”

  可是魏臨依然神色如常,顯然對武安縣主毫無印象。

  武安縣主卻是格外複雜。

  按理說她不該走這麼一遭的,但是在外面瞧見魏臨後,就沒忍住跟了進來。

  見魏臨往外看,武安縣主輕聲道:“將軍放心,外面有人盯著,你我說話不會有人知曉。”

  此話一出,掌櫃的立刻抖了一下。

  他不過是個商販,在都城裡做生意也是為了一家老小罷了,誰能想到這一個將軍一個縣主碰到一起!

  他可不會覺得這是什麼好事,此刻掌櫃的恨不得堵上耳朵。

  魏臨則是沒讓他為難,道:“掌櫃的,去幫我把這釵子包起來。”

  掌櫃的一路小跑就走,武安縣主想攔都沒攔下。

  她真的喜歡那只攢珠釵嗎?也不儘然。

  不過是想要爭一爭罷了。

  魏臨卻連點機會都沒給她,神態雖然恭敬,但是也很疑惑:“縣主有事,臣便先告退了。”

  “等等。”好不容易見到人,這會兒又沒有旁人,武安縣主憋了許久的話不吐不快。

  她攥了攥指尖,昂頭看向了魏臨。

  盯著魏臨,武安縣主的聲音都有些抖,聽上去纖弱可憐:“我究竟有什麼比不上霍氏的?”

  魏臨一愣:“你說什麼?”

  “我到底,哪裡比不上那個村婦?以至於你連瞧都不瞧我一眼。”武安縣主嘴唇微抿,這個問題她想了許久,哪怕是想破了頭也沒有頭緒。

  可魏臨卻是眉頭微皺,好似看傻子一樣看她。

  而後,就聽魏臨道:“縣主與我娘子比什麼?不管贏了輸了,我都是她相公,關你何事。更何況,誰都比不過我娘子。”

  大概是魏臨這話說的太直率,也太乾脆,一時間讓武安縣主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

  她想說魏臨無情,可魏臨連她的臉都不認得。

  她想說魏臨放肆,可人家每個字都像是實話……

  武安縣主嘴唇都在顫抖,在她想來,自己這樣身份尊貴的,只要有個意圖,魏臨自然無有不應。

  她這才去爭去搶,結果自始至終,魏臨連她長什麼樣都不記得。

  這到底是情深不壽,還是武夫一個,半點不知道攀高枝兒的好處?

  魏臨卻不覺得有什麼,他本就不常看女子,覺得於禮不合,不然也不至於一直沒能娶親。

  魏將軍也不覺得這是什麼短處。

  多看看娘子就是了,旁的看了也白看。

  他玩不來那些朦朦朧朧,也不樂意多做拖延,見她不說話,也不再理,只說了句:“縣主留步。”便去掌櫃那裡拿過了攢珠釵,又把三十兩銀票塞過去。

  掌櫃的那裡敢收:“大人,這可使不得,我們店裡可不敢收大人的銀錢。”

  魏臨卻沒讓他拒絕,只管把銀票一塞,就拿著錦盒離開了。

  一路上,面不改色,哪怕沈山都覺得自家將軍確實是個頂頂不解風情的,竟然都沒聽懂武安縣主的意思?

  這讓沈山犯了難,一路上都在想著,是不是要幫將軍遮掩一二。

  分明是無妄之災,那縣主不莊重,和將軍可沒關係,而且又沒人看到,想來夫人也不會知道的。

  但是將軍又說過,不能瞞著夫人,要是等下夫人問起剛剛做了什麼,自己如何回答?

  沈山這會兒覺得,太平日子也辛苦,比上陣殺敵還累人。

  而他們到安順縣主府門前時,沈山都沒想出個頭緒。

  不多時,門分左右,賓客們陸陸續續的出來。

  這會兒朱家那邊已經風平浪靜,又是大門緊閉,生怕再惹上什麼是非,也怕聽到旁人的議論,不管院子裡是個什麼吵鬧勁兒,面上是一派平和,努力裝作無事發生。

  而安順縣主府門前則是排著隊的馬車侍從,等著接自家主子回家。

  眾人出門,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等在馬車邊上的魏臨。

  魏臨生的高,模樣也好,很難忽視。

  霍雲嵐大抵是剛剛在樓上見過,知道他在這裡等著,心裡有了準備,這會兒便是臉上笑意溫和,同蕭成君見禮告辭後便走向了自家相公。

  魏臨便攏了她的手,扶著她上馬車。

  光著一個動作,就讓不少夫人貴女側目,又忙掩飾住了自己的羡慕。

  霍雲嵐撩簾子時,瞥了沈山一眼,就瞧見沈山臉上神色有異。

  他性子老實,藏不住事兒,臉上難免有所表現。

  霍雲嵐動作一頓,笑著問道:“可是有話要說?”

  沈山激靈了一下,趕忙搖頭:“沒有。”

  霍雲嵐也不追問,只管進了車輿。

  沈山的心撲通通跳,很是忐忑不安。

  可他沒想到,在自己看來不解風情的魏將軍跟著上車後頭句話就是:“娘子以後記得提防武安縣主,她剛剛找到我,你以後也小心些。”

  沈山:……

  說好的隱瞞呢?上趕著主動招了是什麼意思?

  而在車輿裡伺候霍雲嵐的蘇婆子也嚇了一跳,趕忙看了魏臨一眼,想讓他有話回到府裡再說。

  不然在外面要是鬧起來,可不好收拾。

  霍雲嵐也沒想到有這麼一遭,她先是一愣,驚訝武安縣主不自重,又好奇魏臨剛去做了什麼,想了想,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麼,可又覺得沒什麼好說的,便只點頭道:“哦。”

  魏臨以為她不信,趕忙道:“表妹,我說的都是真的。”

  一旁伺候的蘇婆子恨不得把眼睛飛出來。

  將軍怎麼看不明白呢?

  這話說一次就得了,非要反反復複的念叨,就不怕夫人生氣嗎。

  霍雲嵐卻是半點不氣的。

  她早便知道武安縣主有心思,從那次詩會見過面後,霍雲嵐就知道武安縣主打什麼主意,早有防備。

  之所以沒有發作,是因為霍雲嵐知道那縣主擺明瞭不是個精明的,人一不聰明就容易犯癡,她不過一廂情願,連飛醋都算不上。

  如今聽魏臨這般說,霍雲嵐自然不氣。

  只是驚訝魏臨的坦誠,卻也感念這份坦誠。

  她便伸手捧住了魏臨的臉,拇指在他臉頰蹭了蹭,笑著道:“好,我信你。”

  魏臨與她相處這般多時日,也能摸清霍雲嵐的脾氣,見她如此便恍然:“你早就知道?”

  霍雲嵐卻故意顧左右而言他:“我自知相公招人喜歡,以後可得看牢些,不讓別人偷了去。”

  魏臨一聽,就斷定,她是早就知道,自己白著急了。

  自家表妹,又聰明又磨人。

  伸手環住了霍雲嵐的腰,魏將軍用自己的額頭頂著她的:“你這小婦人真是……”

  霍雲嵐抬起眼簾,不輕不重的“嗯?”了一聲。

  魏臨的話立刻拐了個彎兒:“……真是聰慧可人得緊。”

  霍雲嵐聽的開心,笑彎了眉眼。

  一旁的蘇婆子默默地看了眼,恍惚覺得這會兒的將軍真的和福團認慫的時候一模一樣。

  魏臨這才拿出了自己買的攢珠釵,遞給了霍雲嵐。

  而將軍夫人打開盒子便覺得喜歡,即使現在她頭上帶著的是尋常最中意的那根碧玉簪,可霍雲嵐依然毫不猶豫的拔下來,轉而把攢珠釵簪上,問魏臨:“好看嗎?”

  魏臨一臉坦然:“我給娘子買的,自然好看。”

  霍雲嵐摸了摸,笑道:“我覺得也是。”

  而在車輿外面,因著走在視窗處能聽到動靜的沈山抬頭看了看天。

  到現在仍是孤家寡人的他算是明白千戶大人的難處了。

  偏巧在這時,沈山就看到了鄭四安。

  只見鄭四安正站在巷子口,在往裡面看,卻遲遲沒有動作,而巷子裡的吵鬧聲傳出來,連巷子外面都聽得見。

  沈山不由得道:“將軍,千戶在前面。”

  而後就聽魏臨道:“停一下,喊他過來。”

  “是。”

  馬車停下,魏臨挑開簾子,就看到沈山正和鄭四安一道快步走來,便問道:“前頭發生何事?”

  “將軍,似是上門討債的。”

  這種事情沒什麼新鮮,魏臨不由得看向鄭四安:“我吩咐你去尋人,你不去辦差事,在這裡瞧熱鬧?”

  鄭四安趕忙道:“將軍,屬下是來辦差的,剛才已經在附近問過了,不過……”他有些說不下去,便側過身子。

  魏臨就瞧見箱子裡面圍著的幾個人,而中間的,是個身型單薄穿著狼狽的男人,頭髮也有些亂,看著比乞丐也強不了多少。

  就聽鄭四安道:“那人便是左鴻文……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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