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楊竹恍恍惚惚想起來,上一次嚴銳也對他說過類似的話。
不要再和別人打架——現在是不要再讓別人傷到自己。
這個小小的變化代表什麼?
楊竹和他的呼吸交融,被他的眼神蠱惑,自己都沒發覺過來時就張開了口。這個動作是答應的前兆,嚴銳提出了要求,於是他想同意,或者說想服從,想要回答「好」。
「嗯?」嚴銳尾音上挑,是追加的催促和詢問。
耳朵接收到這個信息後,一股不知名的力量在喉嚨里推了一把,不經過大腦的許可,便把他噎在那兒的聲音推出來。
楊竹說:「好。」
上一次嚴銳問他時沒有回應,因為他不敢承諾做不到的事。
這次他承諾了,怎麼辦?
楊竹無意識地咽了咽口水,慢一拍地緊張起來。他們的臉還是靠得那麼近,但他不想遠離,而是用手指揪住了嚴銳的衣角。
「如果做不到的話,你會生氣嗎?」楊竹問他,「我會努力的,但是我……我有時候控制不住自己。」他眼巴巴地看著,「你知道的,有時候我腦子都還沒動,拳頭已經揮上去了。」
嚴銳俯視著他,說:「會生氣。」
楊竹馬上焦急起來。這簡單的三個字好像已經宣佈了他未來的命運,他咬咬嘴唇,糾結地磨了一下牙齒。
實在不行他以後就不理別的人了。楊竹很快地想著辦法,反正其他人都對他沒有好臉,不理不接近乾脆沒有交集,這樣就不會發生衝突引他衝動……
嚴銳的手升起來,落到他受傷的那一側臉頰上。手掌沒有覆蓋上去,只是虛掩著,指尖搭在淤傷邊緣,掌心溫度烘到了皮膚。
楊竹臉發起熱來,看著嚴銳的臉。
「不許打架和不許受傷的區別,你可以自己想一想。」沒再給出下一步引導,嚴銳拍了拍他的腦袋,說,「走吧,去吃東西。」
換衣服出房門,傭人阿姨看他肯出來,很是松了一口氣。上了年齡的女人都愛操心,她碎碎念著,拉著他給他上了藥,塗完之後,嚴銳叫的車也來了。
楊竹心不在焉的,只是在司機打量他的時候,沒忍住把臉往嚴銳那兒偏了偏,像在躲。哪怕已經受傷過這麼多次,他仍然不能適應其他人看他的傷——或者說,他總對別人的目光敏感,受了傷便與正常人不同,好奇的眼神里總帶有些微的觀察異類的意思。
嚴銳讓他坐到後座右邊,從後視鏡里就沒法看見那傷口。
楊竹心不在焉,路上他們又說了幾句話,是嚴銳主導,輕描淡寫地告訴他昨天他回家後發生的事。
楊竹很快又被拉回神來,開始在意別的事。嚴銳問他想吃什麼時,他憤憤不平,很不在乎飲食忌諱地說:「要吃漢堡!還有你給我買的奶茶!」
嚴銳難得給他帶一次吃的他竟然沒吃到,簡直太他媽浪費了,都怪和他打架的神經病!
楊竹小肚雞腸地一路嘟囔著:「老子昨天本來也好好的,本來到下午就能調整過來的,都怪傻逼造謠我……」他抬頭確認,「那倆人被記過了對吧?!」
嚴銳:「嗯。」
他得意笑起來:「活該!」
然後低頭還是覺得不解氣,接著罵,思路從和我作對活該被記過到還是嚴銳厲害昨天老師想記過的還有我一份呢,想到這兒,趕緊又拍了拍嚴銳大腿,誠心誇獎一句:「你真的牛逼!」
用詞有點粗俗。
嚴銳面不改色,點了個頭,也算是接受他的誇獎了。
楊竹填飽肚子時,心情似乎已經徹底好起來了。
嚴銳請了兩節課的假,帶他吃完東西就該回學校。分開之前,嚴銳確認了他手機還有一半的電量,足以自理接下來的事。楊竹甩甩手說我又不是小孩子了難道還不能自己回家嗎,嚴銳既沒肯定也沒否定,把手機還給他。
公交車來了,嚴銳在車停之前,忽然轉向楊竹。
「明天學校見。」他說。
笨重的公車開走了,楊竹呆呆望著尾氣,鬼使神差往那個方向跑了兩步,幾乎想追上去。廢了幾秒鐘,他才反應回來,重新站定。
其實他並不是很想回學校了。
先前憑著一股子倔勁無視所有人的敵意堅持上課,今天翹了半天,他就彷彿被慣出了嬌氣和膽小來。
不想面對嚴銳以外的人,不想看到諷刺的眼神,不想再聽見夾槍帶棒的話。
尤其……他延遲地想起來,他和嚴銳被傳了那樣的謠言。
嚴銳又一次幫了他,那他們又會怎麼看待?
嚴銳應該還不知道吧,如果知道了,會怎樣?
楊竹又做了習慣動作,握拳磨牙,從玻璃的反光里看到自己的表情變得陰沈。
要去嗎?
嚴銳那句話又在他耳旁響起。
管他們呢!他們說話對嚴銳又不管用!楊竹心一橫。
只要嚴銳想見他、願意見他,那他一定會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