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非洲回到國內後, 他們開始籌備婚禮。
物質上的一切都很好說,最重要的, 是與幾位朋友確定時間。在商場上, 鐘奕與池珺都算交際廣泛, 有許多利益之交。可兩人都贊同:這場儀式不用很大,要邀請的人只有關係最近的一圈。
鐘奕這邊,是大學時的兩位舍友, 初中時的老師們。另外給唐懷瑜發請柬。
池珺這邊,老爺子、覃叔,叢蘭, 加上張笑侯、齊未揚,還有莫昭昭。
因池珺結婚,齊未揚與莫昭昭總算回一次國。又在國內期間, 查出莫昭昭懷孕。為此,齊院長特地給池珺包了個紅包,算作感謝。
因原本邀請的人就不多,所以在時間上,需要特地統籌。最終,定在這年十一月末。
他們訂了一家郊外的中式會館。張笑侯從美國飛回來,自告奮勇,要當司儀。池珺聽了, 覺得也好。原本就是場私密活動, 少一個外人加入, 能更加輕鬆。
這些受邀物件裡, 最毫無防備的,是尚俊傑。起先鐘奕打電話給他,尚俊傑還很懵。
他時常看新聞,自己也用芭蕉出品的很多東西。看著從前的舍友有今日成就,尚俊傑十分感慨。轉而覺得,鐘奕是不是已經刪了自己的微信好友。畢竟他孩子出生以後,時常在朋友圈發照片。旁人都有點贊,華輝更是時常留言,問他介不介意自己給孩子當乾爹。只有鐘奕,毫無動靜。
對此,鐘奕咳了聲,難得有些不好意思,說:“我把你遮罩了。”
尚俊傑:“……”
尚俊傑忍不住問:“為什麼啊?”
鐘奕解釋:“我遮罩了很多人,包括很多身邊工作的同事,不是……”針對你。
尚俊傑歎氣:“也沒什麼。對了,突然打給我,是有什麼事?”
片刻後,尚俊傑掛了電話。
他老婆孩子在一邊,看著他。見尚俊傑傻笑片刻,說:“老婆,我可能知道了一個大新聞!”
他好歹是京大金融系出身,對許多商業新聞自有敏感度。心裡知道,作為這些年資訊行業的新貴,鐘奕的婚訊一旦公佈,會引起多大的轟動。
更別說,他結婚的物件還是——
尚俊傑動動手指,把盛源的股票納入預購。
轉眼,又停下來:可鐘奕特地說了,這是個小場合,只邀請幾個朋友。
好像是不打算對外公開的意思。
尚俊傑遺憾,覺得自己錯過了一個億。
至於姚華輝。他人在美國,已經定居。到現在,有了交往幾個月的男友。鐘奕訂婚禮時間時,主要協調的對象,就是姚華輝,看他什麼時間可以請下假來。
姚華輝先是一怔,歎道:“我到現在還記得,那年元旦,咱們班出去聚。”到現在,已經那麼多年。
他記得那天,袁文星在大庭廣眾之下,揭露了他的性向。姚華輝那一刻心如死灰,可不曾想,接下來的一切,都很出乎意料。
可以說,沒有那天鐘奕、姚琳等人的反應,現在的他,可能會走向另一個黯淡許多的人生。
而在那天夜裡,自己見鐘奕與池珺一起離開。兩人笑著對對方講話,那樣的畫面,讓姚華輝至今不忘。聽鐘奕說他們要結婚了,也很感慨,“你們在一起這麼多年……”
感情依然穩固。
他有點羡慕,又與鐘奕說好,這次回去,要叫上尚俊傑,額外聚一場。
隨著婚禮日期愈近,天氣轉涼。鐘奕和池珺講好,訂婚戒指是池珺定制的,那結婚戒指,就由自己來。
池珺說好,鐘奕便去聯繫設計師。往後,同樣在刻字上卡住。
設計師看到他中指上已有的訂婚戒指,建議:“可以與訂婚時的刻字對應啊。”
鐘奕聞言,摘下指環,對著室內燈光,看到上面一行字跡。
試一試——
他們是這樣開始。
然後在一起許多年,鐘奕仍然覺得,池珺就是初夏時一道溫柔的風,撞進自己懷裡。他永遠、永遠記得那樣一幕。
到如今,經年過去。鐘奕曾經想,如果會失去池珺這個“朋友”,那自己可以不去嘗試。
而池珺主動邁出了一步,他們就能在一起很久。到現在,也如初始時一樣甜蜜、感情甚篤。
某一刻,鐘奕忽然意識到:其實並沒有什麼“試一試”。
總會是池珺的。
哪怕沒有那次考前劃重點,之後的日子裡,池珺總會看出什麼。
同樣,哪怕沒有運動會時池珺的項目,往後,自己也仍然會喜歡池珺。
他們那麼契合,仿佛命中註定。
命運的齒輪,在他回到十八歲的那一刻,已經悄然轉動。
他以二十八歲的心態,面對過往時光,用十年後明白的事,來撰取初始資本。所以池珺一定會對他感到好奇。
有了好奇,就有之後的接觸、邀請。與上一世不同,池珺不再把他當“有用處的日後下屬”看待。這一次,兩人自始至終都是同一高度。
池珺欣賞他,信任他,不願意失去他這個朋友。
而他也被十八歲時意氣風發、肆意許多的池珺吸引,又因為他偶然展現的脆弱,愈陷愈深。
於是最後,鐘奕決定下來,刻兩個單詞。
只有你。
只會是你。
Only you.
往後,離婚禮的時間愈來愈近。池珺把張笑侯的毛遂自薦說給鐘奕,鐘奕覺得這樣也好。原本就是私下聚一聚,的確不需要陌生司儀,以及對方可能帶來的許多繁複環節。
幾天後,張笑侯拿著流程,眼神複雜:“就這樣?”
池珺莫名其妙:“還能怎麼樣。”
張笑侯指著流程:“不講述一下戀愛經過?不感謝一下父母長輩?我準備了好多臺詞——”
池珺禮貌地:“可以等你自己結婚的時候再說。”
張笑侯:“……”
行吧。
畢竟是蘑菇的婚禮。
天氣愈冷,姚華輝、齊未揚等人回國。鐘奕事先為自己的兩個舍友訂好賓館。三人相見,尚俊傑摸摸肚子,感慨地說:“我都被老婆喂到發福了。”
三人坐在一桌喝酒。酒意上來,想到當初畢業那晚。當時是池珺來接鐘奕,而姚華輝已經察覺出他們的關係,尚俊傑還蒙在鼓裡。
這天晚上,仍然是池珺來接。他笑眯眯和姚、尚二人打招呼,說:“歡迎你們。可以在海城多留幾天,我和鐘奕做東。”
再看一邊的鐘奕。池珺也對這三人畢業時的那頓酒印象深刻,只不過深刻之處在於,他第一次見到喝醉酒後會感情用事的鐘奕。
此刻,他心中有點說不清的期待。帶鐘奕回家,路上,鐘奕始終安穩坐著。池珺心中奇怪,等到進了門,才謹慎地問:“頭痛嗎?”
這是幾年前那場對話的開頭。
鐘奕看過來,眼裡古井無波。池珺笑一笑,說:“沒見你臉紅……唔。”
鐘奕手搭上他的肩膀,傾身過來,親了親他。
而後,他又慢慢整理著池珺的領子,溫和地說:“不急,等我們結婚那天晚上。”
鐘奕微微笑了下,說:“你可以先期待一下。”
池珺喉結一滾。
“嗯,”他眨眨眼,“我很期待。”
轉眼,是婚禮當天。滿打滿算,只坐了兩桌人。
老爺子在上首。唐家只來了唐懷瑜,但事實上,她與父親商量過。唐德歎口氣,說:“他給你發請柬,是客氣。可他多半不願意見到我和他媽媽……”那樣高興的場合,還是該開心。
唐懷瑜沉默,唐德拍拍她的手臂,說:“懷瑜,你代我們去。”
到現場,唐懷瑜坐下,見到莫昭昭,心裡才算有了著落。兩人此前接觸不多,但總算是同一圈裡,到現在,也能聊上幾句。這些年,她只知道莫昭昭不在海城,卻不曾想,對方去了非洲。聽莫昭昭說起在非洲的一些經歷,唐懷瑜驚詫,又有一點隱秘嚮往。
她的人生,好像總是在象牙塔里。這樣沒什麼不好,她覺得喜歡。可如果在最開始的時候,擺在她面前的,是另一條路。很難說,現在會是什麼樣。
所有人落座,張笑侯站上臺。因來賓甚少,一眼就能看清。所以他先介紹一遍來人,池老爺子特地與魏老師等人道一句謝,謝謝她們從前對鐘奕的照顧,才有如今自己優秀的孫婿。
兩邊坐在一起,倒像是一對親家。這邊親家講話,那邊,張笑侯和工作人員示意:可以開始放《婚禮進行曲》。
等音樂響起,前方的門推開。這是中式場合,但鐘奕與池珺還是選擇穿西裝。先前去池珺習慣的成衣店定制,兩人曾在婚服的顏色選擇上犯難。最終決定,還是兩身白西裝。
此刻,兩人相攜走向前臺。兩張餐桌,恰好在通道兩邊。此刻所有人一起看著他們,心中各有感慨。
等兩人站上前臺,《婚禮進行曲》停下。張笑侯笑眯眯道:“好了,按照我們新人的要求,一切從簡。”
他從工作人員手中接過一個託盤,上面擺著兩個張開的戒指盒,站在鐘奕與池珺身邊,說:“直接進入最重要的時刻,請兩位新郎給對方戴上戒指!”
台下一片掌聲。魏老師看著這一幕,眼眶發熱。自己曾經幫過一把的孩子,一步一步,堅定地,從一片泥濘中,走到此刻。穿著西裝,是風度翩翩、清雋英俊的模樣,與人約定一生。
池珺從盒中取出指環。他還是第一次見,仍然貫徹了簡單大方的設計,又能看出其中巧思。此刻,他捏著戒指,去看其中的字,唇角彎起一些。
鐘奕見到,問他:“喜歡嗎。”
池珺笑一笑,執起鐘奕的手,緩緩地,將戒指推入他無名指,回答:“喜歡。”
張笑侯在一邊鼓掌,台下也帶動起第二陣掌聲。在這片雀躍氣氛中,鐘奕也未池珺戴上戒指。他扣上池珺的手,說:“喜歡就不要摘下來了。”
池珺眨一眨眼,說:“嗯,永遠不會摘。”
張笑侯:“——你們在說什麼?”
兩人一笑,轉頭面對台下賓客。掌聲安靜一些,鐘奕從張笑侯手中接過話筒,道:“謝謝大家來我和池珺的婚禮。”
台下一陣友善的笑聲,鐘奕鄭重地:“在這裡的,都是我們感激著的人。如果沒有魏老師你們在我十幾歲時的照顧,我可能不會考上京大,遇見池珺。大學期間,俊傑、華輝給我帶來了許多回憶。讓我知道,人與人之間,會有這樣的感情。”
如果說魏老師等人填補了他的親情,池珺是他的愛情,那姚華輝、尚俊傑,就是他這一世的友情。
鐘奕:“還有爺爺、叢阿姨,如果沒有你們,也不會有我認識的池珺。”
叢蘭笑一笑,聽鐘奕繼續說。接下來,是池珺的朋友們,還有唐懷瑜。
這是在是一場很小的婚禮。鐘奕講完所有人,也不過十分鐘過去。話筒遞給池珺,他簡單地說:“鐘奕把我想說的都說了——”
池珺眼睛彎起一點,側頭看張笑侯:“接下來,我是不是可以吻新郎了?”
台下,莫昭昭:“可以——!”
齊未揚按住她。臺上張笑侯笑一下:“可以。”
他拿著託盤,往旁邊讓一些。而池珺抬手,去拉鐘奕的領子。
而後吻住鐘奕。
兩人的唇貼合,旁邊有來賓的鼓掌聲和笑聲。可于鐘奕與池珺來說,這一刻,天地之間,仿佛只剩彼此。鐘奕的扣在池珺腰上,和過往千百次一樣,去撬開池珺的唇齒。
他聽到有輕微的心跳聲。
“怦——”
“怦!”
“怦……”
兩道聲音,在此刻,漸漸同步。
這個親吻結束時,鐘奕看著池珺的眼睛。池珺眼睛明亮,裡面是溫柔的、沉甸甸的愛意。
他看到池珺扇動的睫毛,看到紅潤的唇,看到他輕輕張口,叫自己:“鐘奕——”
鐘奕忽而意識到,這一幕,似乎與七年前的場景重疊在一起。是那個在自己眼裡,像是小太陽一樣的池珺。
兩千個日夜過去。
世界七十億人裡。
他唯獨喜歡、從來都喜歡的。
摯愛的——
池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