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初雪
兩人談到深夜,到最後,是池珺先覺得困倦。他打了個哈欠,靠在鐘奕肩上,看對方慢慢記錄兩人方才談話的要點。
鐘奕的字很好看。
遒勁有力,字形灑脫,筆鋒飽滿。
池珺異想天開:哪天鐘奕的廠子開不下去,沒准能去賣字。
天很冷,可屋裡有暖氣,於是又是一室暖意。池珺穿著睡衣,慢慢地、很不規矩,去抱鐘奕。
鐘奕手上的筆一頓,又平靜地寫下去。
池珺下巴搭在他肩上,整個人都貼上來。皮膚的溫度,隔著兩層布料,傳遞到鐘奕身上。
一邊看鐘奕提綱挈領地記,偶爾開口,為鐘奕做些補充;
一邊摩拳擦掌,想要去捏鐘奕耳垂、頰側,還有後頸。
起先,他動作輕,鐘奕不覺得什麼。可到最後,池珺指尖漸漸向下,到了鐘奕腰間。鐘奕側頭看他,池珺很無辜的樣子,還問:「怎麼不寫了?」
鐘奕沒說話。
他暫且將手上的東西放到一邊,轉身面向池珺。池珺喉結微微一滾,像是緊張……哦,居然還會緊張。
鐘奕一手搭上沙發靠背,另一隻手,去環池珺的腰。
他傾身過去吻他。
唇瓣接觸前,池珺像是笑了下,眼裡是很明亮的笑意。
他就勢環住鐘奕後頸,正想大顯身手,可腰間忽然傳來一陣劇烈的、直擊靈魂的酥麻。
池珺微微驚喘,奈何這點喘息都被鐘奕吞入口中。他的氣息驟然混亂,而先前那只按在他腰窩上的手指,仍然在旁側徘徊。幾息之間,池珺便無力動作。他被鐘奕壓制著,背後是柔軟的沙發背,和鐘奕作亂的手。身前是鐘奕,他牢牢貼著池珺,親暱地吻他。
池珺不自覺地沈淪著。
他手交錯在鐘奕頸後,在換氣的空隙,輕輕叫了聲:「鐘奕。」
這幾乎算得上求饒了。
池特助顯然很懂得審時度勢、以退為進。
他甚至主動說:「剛剛是我不對,不應該打擾你——」
「……嗚。」
可鐘奕仍不放過他,手指微微用力。
池珺眼梢微微發紅。
他想:「腰後面——一定也紅了。」
怎麼會這樣。
在這之前,池珺全然不知道,自己身上還有這樣薄弱的地方。
可鐘奕不但發覺了,還刻意那麼對待。
太過分了。
也太舒服。
好像靈魂都浸入一片蜜泉里,池珺竟有些昏昏欲醉。他一面覺得這樣不行,自己完全失陷。得另找機會,再謀其他。一面又覺得,其實就這樣下去也不錯。
太墮落了。
完全不像他。
……
……
等池珺軟成一灘水,鐘奕直起身,欣賞著自己的戰果。
眼睛很水,眼梢發紅,身上的衣服亂七八糟。
他又俯下身,這次無比純情,只親了親池珺額頭。
池珺顯然是想要更多的。
他眼裡帶著隱晦的期待,就那樣看著鐘奕。哪怕鐘奕起身了,池特助也還是歪在沙發上,不願起來。
然後鐘奕拿起筆,繼續方才的記錄。
池珺:「……」
池珺:「?」
他無法相信。
鐘奕友好地和他介紹:「還沒寫完。擔心明天忘了,大概再需要幾分鐘。」
池珺皺眉:「幾分鐘?」那幾分鐘之後……
鐘奕:「你剛才不是困嗎,不然先去睡覺?」
池珺:「……」
池珺:「???」
難、以、置、信。
把他撩炸,鐘奕就想抽身?
池珺深呼吸。
吸氣、吐氣。
……算了。
要大度。
要冷靜。
他畢竟知道正事要緊,便也不去打擾鐘奕。
而是站起來,走到一邊的洗手間,打開水龍頭。
冬日,屋裡再暖,水仍是冰冰涼涼。他掬起一捧水,低下頭,將水潑在自己臉上。
在心裡咬著牙、默默地念男友的名字。
……鐘奕。
有你的。
另一邊,客廳。
鐘奕捏著筆,坐在原處,看著池珺遠去的方向。
他慢慢挑起唇角。
太可愛了。
看池珺露出那樣不甘心,卻又無力反抗的表情,就很開心。
甚至超過了其他想做的事。
鐘奕轉了圈筆。隨後意識到,驚訝地低頭,看了眼自己握筆的右手。
他和池珺相處日久,於是不知不覺時,竟也染上了池珺的習慣。
片刻後,池珺從洗手間出來。他額發上還帶了水,加上方才的動靜,鐘奕很容易就看出池珺方才做了什麼。
這樣為了他而忍耐的池珺。
之前說過「忍不住」,現在被親的亂七八糟,卻還是選擇讓鐘奕先忙完手上事情的池珺。
鐘奕垂下眼,假作安心看手上方才記下的內容。他倒是能夠一心二用,可效率顯然比不先前。好在隨著時間愈久,鐘奕也愈發專注。等到他完工,轉頭一看,池珺手上拿著本書,像是又看了會兒重點。然後實在捱不住倦意,已經沈沈睡去。
鐘奕看一眼時間。
已經一點多。最近一門考試在明天下去,明早他們還要去盛源。
鐘奕理智知道自己也該睡,但他還是不由慢慢靠近池珺。同齡人看池珺,覺得他耀眼。長輩看他,則總說他衝動、愛意氣用事。其中有多少是池珺的真正性情,又有多少是他刻意展露給股東們,好讓他們麻痹大意,已經不可細考。可追根究底,鐘奕覺得,自己大概永遠無法忘記,那日兩人說好一起參加模投,然後池珺帶他去張笑侯那間公寓。騎著車,衝進風裡,衣服被吹起,鼓在身後。
周身是塵世煙火,看向鐘奕時,則是很甜的,帶著七分好奇的笑意。
他手指按上池珺眉心。
很軟。
帶著溫度。
是他的。
他喜歡的、擁有的池珺。
鐘奕唇角微微彎起。他低下頭,仍然是親了親男友眉心。
想:不要急。
馬上就吃掉你。
……
……
但你實在太可愛了。
吃掉你前,總想再多逗逗你。
……
……
第二日,是池珺先醒。他睡在鐘奕臥室,迷迷糊糊地抬眼,正看到鐘奕。
昨晚的記憶瞬時回籠。等鐘奕的時候,他原本被親吻驅散的倦意再度復蘇。可畢竟想再堅持片刻,便乾脆拿了書來看。這種狀態,不適合繼續動腦。純背誦、記憶性的東西,倒是可以拿來打發時光。
偏偏這個方案彷彿不太奏效。
他倒是真記了幾個公式、幾條概念。
然後就開始想:稍微閉一下眼睛,很快睜開。
這個「很快」,就是直到天亮。
不知昨夜鐘奕幾點入眠,但看看時間,現下是七點四十分,鐘奕可以再睡二十分鐘。
池珺輕手輕腳下床,準備先去洗漱。至於早餐,暑假同住時,往往是在公司食堂,或是路邊小攤上解決。同住後,倒是漸漸有了興致,幾個月里,公寓里多了些小電器。麵包機、煎蛋器……
池珺踩著拖鞋,走出臥室。
他想進廚房,可無意間一瞥,見到客廳落地窗外一片雪白。
池珺一怔。
他慢慢向前走去。在窗前停下步子,手放在玻璃上,五指邊多了一圈薄薄霧氣。他看著窗外飄散的雪白晶瑩,還有銀裝素裹的世界,倏忽笑了笑。
下雪了。
與初雪一起來的,是氣溫驟降。
於是出門前,鐘奕仔仔細細,為池珺掖好圍巾。
池珺閒閒道:「不知道未名湖多久才能結冰。」
鐘奕:「你想去滑?」
池珺笑了下,說:「也不一定,看時間吧。哦,是二十釐米?」
「去年發過通知,」鐘奕道,「我在群里搜了下。有了,對,二十。」
「那還有的等呢。」池珺嘆氣,「這場大概不行。」
兩人一路講話、出門。從公寓到盛源,距離太近,兩人往往是走路過去。路上行人如織,地上積起的薄薄雪層很快被踩成一片污水。池珺面露遺憾,和鐘奕說:「我奶奶是南方人。等她和爺爺去了海城,才第一次見到雪。」
可惜海城仍然是個偏南的城市,池珺的奶奶見到的,還是積不足十公分的小雪。
池珺:「……即便如此,她還是很開心。」
他說:「她身體不太好,可能是早年烙下了病根。加上年紀大了,總有各種不舒服的地方。爺爺請了駐家醫生,他們一般住在老宅。說起來,那裡原先還是租界。」
鐘奕安靜地聽,時不時應一聲。
從這些言語中,一個年幼的池珺,漸漸被勾勒出來,在鐘奕眼前。
作為小池總的朋友時,他不曾聽到這些。而作為池特助的男友,他正聽池珺繼續道:「我記得特別清楚。有年冬天,她在家裡休養,不能吹風受凍,最好離窗戶兩米遠,」否則仍能感到窗外滲入的寒意,「但她又很喜歡看雪。幾十年了,都很喜歡。我就想著,可不可以在家裡堆個雪人。嗯,完全沒想到,別說家裡堆雪人會不會化,就是真堆了,那不是還是讓她受涼。」
「但她對我很好。我只是想讓她開心一點。」
再往後的人生里,從奶奶身上得到的感受心情,幾乎成了池珺的行事准則。
對自己好的人。
想讓對方開心一點。
而鐘奕聽在耳中,無比心動。
……
……
等進入盛源大樓,兩人一個去頂層,一個去四十餘樓,上了一架電梯。
池珺調整好狀態,不見方才路上流露出的柔軟。他摘掉圍巾,將大衣脫下來、折在手臂上,露出裡面的西裝革履。
轉眼功夫,又成了專業敬業的池特助。
池珺想了想。
乾脆把圍巾掛在鐘奕手臂上。
正好樓層到了,他和鐘奕告別,還說:「給秦樓說一聲,別又讓你加班了,一點一起坐車去學校。」
鐘奕道:「嗯,請過假了。」
池珺和他道別。
鐘奕溫柔地笑了下,然後轉頭,走出電梯。
電梯門在他身後合攏,載著池珺,去更高樓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