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挑撥
人人都愛聽八卦,何況是「豪門秘辛」。
哪怕唐懷瑾在國外待了五年有餘,此刻面對池銘,他依然從記憶里翻出許多關於這人的消息。
有服務生上前,撤去兩人身前的殘羹。唐懷瑾垂眼,看著被換上的乾淨桌布,耳邊是池銘溫文的講話聲。謝玲總覺得,他有一天要回海城,於是每年聖誕假期,唐懷瑾回國,都要佯作不經意地與他講海城諸家事宜。她一心看好小池總,便自然而然把池銘看做「敵人」。可謝玲覺得女兒優秀無雙,唐懷瑾卻不然。他認同「妹妹」嬌俏可人,但要站在客觀立場上說一句,唐懷瑾會覺得,唐懷瑜在國外讀書時自由戀愛,亦或回國後在高校找同事當丈夫——無論哪一種,只要是她自己的選擇、出於興趣相投,而非家世如何的戀愛,都總比謝玲的看好要好許多。
可這些話,若在高考前,唐懷瑾尚能坦然說出口。此刻,他想起,卻要自問一句:我這樣想,是不是因為不希望懷瑜與我有任何衝突……
換了身份、立場,於是一切都變得不一樣。
他選擇閉口不言,只在謝玲提起時捧場地笑一笑,再跟著打趣兩句,看著唐懷瑜羞赧的模樣。然後覺得:如果她真是我妹妹該有多好。
時間拉回現在。
無論如何,謝玲那些在唐懷瑾耳邊的念叨,仍然有很多用處。他想起池銘,自然而然想到對方的身份。私生子,又是被父親看重、一手扶持,儼然當做繼承人看待的私生子。
時間愈久,冷眼看待盛源父子相爭的人,無論多麼遲鈍,都能看出:池北楊是想讓池銘與池珺想鬥。
在這同時,又彷彿不願放下手中權柄。於是到最後,池銘只能落得一個「與所有同事關係甚好」、「脾氣溫和,不比池珺那樣‘□□’」的美名。
卻又有人覺得,至少在「一言堂」這點上,池北楊與池珺不愧是親生父子。倒是池銘,在兩人的戰場上,僅僅作為一個馬前卒。
而池銘甘心嗎?
他在池北楊面前,從來都扮演者順從的好兒子。論父子關係,與池珺相比,池銘與池北楊相處更久。他年幼時見過池北楊因商場不順,於是大發脾氣、撕去溫和面孔的模樣。時候,池銘恍惚良久,他媽媽倒是不以為意,對兒子講:「你爸沒辦法在那個家發洩,當然只能來咱們這邊。」
池銘低聲說:「媽,剛才爸那樣,我好害怕。」
他媽媽笑了笑。她氣質溫軟,是許多男人心中最理想的「顏如玉」。甘願當池總在外飄飄的彩旗,為他精心打理出一個避風港。這回兒,卻對兒子講:「你要順著你爸。」
池銘不明白:「我當然會順著他!他是我爸爸啊。」雖然這樣的想法,已經與許多同齡人不同。可這個時候,池銘尚且無知無覺。
他媽媽則摸了摸池銘的頭,說:「他是你爸爸,也是每個月給咱們生活費、維持咱們生活的人。」都是成年人了,「真愛」那一套,嘴上說說就行。真當真,就是她傻。於她而言,成為池北楊的彩旗,更像是一份長久的、需要付出些輕鬆勞動,就能收穫極豐的工作。只是又為難,小孩子嘴巴不把門,這些話,要教池銘,卻不能教的太直白。
數年熏陶、數年循循善誘,到了大學時期,池銘總算不負母親的期望,「擺正心態」。
然後池珺又給他上了讓他刻骨銘心的一課。
他徹底明白:自己尚渾渾噩噩,可池家真正的少爺,已經將他當做對手、並為此出手了。
至於唐懷瑾。在池銘與他講話時,他在心裡迅速撥拉出一個關鍵字:
比池珺大幾歲。
至今都沒什麼實權。
身邊更沒有鐘奕那樣的「千里馬」。
……一言蔽之,不足為慮。
他斟酌著、小心地試探,想知道池銘到底有沒有看到自己剛才的動作。
而池銘亦有自己的心思。他來找唐懷瑾,自然不是閒來無事。在芭蕉崛起、池珺在董事會中話語權驟然升高的現在,池銘思來想去,覺得事情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複雜。企業的註冊信息,所有人都能查到。他很清楚,芭蕉、芭樂兩棵搖錢樹是池珺與鐘奕分別控股。換句話說,法律層面上,兩人各享有一半話語權。可事實上,由於盛源這邊的牽扯,很大程度上,芭蕉、芭樂都由鐘奕一人把控。而糖衣炮彈下,兩家公司內部,也並非毫無缺口。池銘聽了許多消息,最後得出一個結論。
如果沒有理解錯,他的弟弟,與鐘奕合作,僅僅是提供了資金、平台。
而那些生錢之道,全部由鐘奕提出。
這就很耐人尋味了。
作為池北楊的另一個兒子,池銘再清楚不過:他們這個圈子,最不缺的,就是錢和人脈。換句話說,池珺給鐘奕的,換個人給鐘奕,後者一樣能走到今天這一步。可要是沒有鐘奕,到現在,池珺多半依然在看著盛源影視的報表發愁。回顧池珺大四空降時,他那些舉措,不難摸出脈絡:當時為他出謀劃策的,依然是鐘奕。
這樣一想,池銘豁然開朗。
芭蕉已經成型,收攏了大批粉絲。而主業為房地產的盛源本部,與芭蕉顯然不在同一個戰場。
池銘當然可以選擇在芭蕉的戰場上與其象徵。然則這樣一來,付出太多、回報不顯,很不值得。
他決定釜底抽薪。
如果池珺今日的成就,多半是倚靠鐘奕。那挑撥、離間兩人的關係,就成了最簡單的做法。
只要鐘奕自池珺身邊離開,沒了助力,在池銘看來,自己與池珺,就又能回到一個相對平等的起跑線前。千里馬難尋,哪怕再找到一個有野心、亦有遠見的人才,那也是之後的事。而鐘奕若真走,自然不會放下自己一手撐起的芭蕉、芭樂等公司。雖然在兩家公司,員工們依然把池珺稱為「小池總」,但與他們朝夕相對、一起熬夜想策劃的人是鐘奕。從感情上,他們也該更傾向於鐘奕。
到時候,池珺大概是賠了夫人又折兵。一方面,他在鐘奕身上的投入不小,這下盡數打了水漂。另一方面,他想繼續在影視行業發展,鐘奕就是他的競爭對手……到時候,他池銘就可以坐山觀虎鬥。
蚌鶴相爭,漁翁得利。
池銘微微一笑。
但他……要如何離間鐘奕與池珺呢?
事實上,池銘做了很多手準備。他並不似表現出來的那樣溫和無害。要真那樣,也不會讓合作過的人都當面誇一句,說他「民主」、「擅於聽取旁人意見」。更別說,在池北楊手底下安然那麼多年。池北楊為了使池銘安心,甚至畫下大餅,一邊慢慢為他引薦自己的心腹、帶他做事,用心培養。一邊有意無意,說起自己年紀大了,再過些年,興許會退休。到那時候,盛源余下的東西,可不就屬於——
池銘。
眼下,餐桌上,他娓娓道來:「男人,年輕的時候,可以講兄弟義氣。沒辦法,除了這些,鐘奕也沒別的。」
誰都知道,芭蕉做到現在的規模,鐘奕需要面對的各樣橄欖枝不會少。池銘的消息源如果準確,國內幾家互聯網大公司恐怕都曾嘗試過挖小池總牆角。只是初戰失敗,鐘奕的態度很明白了:小池總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不會恩將仇報。
池銘問:「你怎麼看呢?」
餐桌對面,唐懷瑾收回心神,回答:「加碼不夠而已。」
池銘笑了下,說:「如果是你,要多少錢,能背叛我弟弟?」
唐懷瑾:「……」
他看著池銘。
覺得非口蜜腹劍四字,不足以形容眼前青年。
他仍然謹慎,回答:「錢,或許多少都不夠。」
「哦?」池銘洗耳恭聽。
唐懷瑾斟酌片刻,道:「在我與鐘奕的接觸里,他是個……」從眉眼到話語,都顯出冷淡的人。又兼身世複雜、一路念書上來,成績優異。這樣的人,多少有點「清高」。池珺與他結交的時機又太恰好,正是鐘奕的人際關係一片空白時。這種時刻,小池總踏進鐘奕的朋友圈,成為與他關係最近的人。想到這裡,便不得不說一句,時也命也。
「傲氣、冷漠。」唐懷瑾總結。
池銘笑了下:「冷漠嗎?好,他的弱點不在於錢財,可還有其他。」
唐懷瑾皺眉,回答:「……家庭。」
這是個很理所當然的猜測。
讀過那本採訪雜誌的人都會知道,鐘奕父母早逝,如今孤身一人。
而一般而言,這種人,往往會走向兩條路。
要麼極端愛護自己未來的家庭,要麼極端不在意。
唐懷瑾看向池銘,眼神彷彿在問:你怎麼知道會是前者?
池銘回視,道:「多撒幾道網,總能捕到一條魚。」
唐懷瑾聽明白了。
這是池銘也不能確定的事。
因不能確定,故而他只是考慮了下此事的可能性。接下來,多半就放在腦後,先去考慮其他。
到這會兒,與唐懷瑾對談,才慢條斯理,拋出點話餌。
唐懷瑾:「為什麼是我?」
池銘又是看上懷瑜哪點?
話說回來,唐懷瑾再看池銘,眼神多了點古怪。
他知道自己不應該想著些。
完全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
可思緒到那裡,就忍不住開始發散。
……一頓飯功夫,鐘奕就能掉那麼多頭髮。雖然端看起來,這位鐘總的頭髮依然茂密。可想打方才餐桌上的幾根,再看看眼前池銘,唐懷瑾便想:池銘一天到晚,彷彿十分清閒。
還有功夫來找自己談這些。
相比之下,鐘奕實在是愛崗敬業。
而於池銘來說。來前,他已經考慮的很周全。這幾個月來,他又試著通過隱秘渠道,去給鐘奕送人。可鐘奕不知是識破,還是真的不僅女色。他送去的人,不論場合、不論樣貌,全部不能近鐘奕的身。
姓鐘的彷彿是一個工作機器。每日在公司與住處之間兩點一線,哪怕娛樂,都是談生意上的事,順帶打打高爾夫。
池銘仔細分析,找准原因,覺得大半是因為:清高。
這種讀書上來的窮小子,哪怕現在手上有了錢,也不知道女人的滋味。
得找個人給他開開葷。
或者乾脆換條路線。找個家世不錯的女孩兒,先拉攏女孩兒的父母親人,再給鐘奕送去。
起先兩年,興許還沒有什麼。
可等有了孩子,看著流淌著自己骨血的嬰兒,鐘奕總會有所觸動。
池銘想的很長、很遠。
至於為何選中唐家,就是另一件事了。
他是想讓鐘奕與池珺關係漸淡、不要成為池珺背後支柱,源源不斷為池珺提供支持。
卻不打算平白為鐘奕作嫁衣裳。
那兩人畢竟是同窗。哪怕日後關係真的淡了下來,各懷心思,至少也比他這個外人要親近一些。
於是池銘將視線轉向海城的一些「小門小戶」。
當然,在他看來是小門戶。可在旁人看來,行舟培訓,也算龐然大物。
接著,他聽到一絲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