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暢聊
兩人說到這裡, 不過七點鐘。外間天光大亮, 行人如潮, 能聽到街道的喧囂。
這樣的背景音里, 池珺看著鐘奕。兩人視線相對,池珺唇角彎起一些, 說:「我想象中的求婚場景不是這樣。」
鐘奕挑眉。
池珺佯作嘆息:「你怎麼能把我的台詞搶走呢。」
鐘奕便笑道:「那小珺哥哥重說一遍?」
池珺躺在病床上, 竟真的認真想一想,方回答:「算了。」
他說:「還有下一次。」
真正的婚戒。
這樣的言下之意再清楚不過。他笑盈盈地抬手,很從容地要交付一生。而鐘奕握住愛人修長的手指, 將戒指套上中指,回答:「好。」
池珺禮尚往來。沒有其他人在場, 沒有香檳, 沒有熱烈氣氛。可兩人十指相扣,兩枚戒指挨在一起。鐘奕望著池珺,靜靜看了片刻,像是想用眼睛記錄眼下一刻。
他問:「我可以吻你嗎?」
池珺笑一笑,說:「可以啊。」
他想到兩人之間的第一次親吻, 是池珺問一句這樣的話。那時候, 池特助覺得既然已經「在一起」,就該開始另一份親密關係。從親吻,到深入的、體溫交融的接觸。他做了主動的一方, 可不過片刻功夫,形勢逆轉。鐘奕扣住池珺下顎,在他唇上輾轉, 又長驅直入、讓池特助丟盔棄甲。
可這一次,鐘奕要更加珍重。沒有絲毫情`欲,只是一個很輕的、近乎不算是「吻」的觸碰。他愛池珺,不會在池珺身體不好時做出任何出格的事。這樣一個吻結束,鐘奕問:「那我們,算是都交底了?」
扯平了?
池珺沈吟片刻,說:「其實還有些問題。」
鐘奕:「比如?」
池珺看他:「大一剛開學,你問我,有沒有朋友在材料系,是因為知道猴子嗎?」
鐘奕一頓,略覺意外,但還是承認:「是。」
池珺:「那你後來說,我比你想象的來路大,也是……」
鐘奕:「……」
怎麼說呢。
池珺的眼神,明顯是頗有興致。
鐘奕想:對,我知道。當初他戳破我喜歡他時,也是這幅模樣。興致勃勃、玩世不恭,很想從鐘奕口中得到一個「我果然猜對了」的結論。
只是那時候,池珺還要克制一點,畢竟他和鐘奕只是「朋友」。
不像現在,就差把心思寫在臉上。
池珺側頭,手指抽出來、撓一撓鐘奕手心:「別想敷衍我。」
鐘奕掌心發癢。他微微笑一下,反手扣住池珺作亂的手指,說:「是。我知道你是誰。只是那時候,我沒有理由‘知道’。」他稍稍為自己解釋,「之後說開了,就輕鬆很多。」
池珺問:「你和那個‘我’關係很親近嗎?」
鐘奕:「……」他開始頭痛了,「是。是最好的朋友,‘他’畢業回海城,我先是‘他’的助理,後來單另主持項目。再後來,是開了一家地產公司,直接與盛源地產成為競爭關係。」
池珺不咸不淡:「哇哦——」
鐘奕問:「你會介意嗎?」
池珺一頓,莫名其妙,反問:「你會介意猴子嗎?」
鐘奕就笑一笑。池珺的意思很明顯,他相信自己的話,相信自己和那個小池總是好友。而說到「朋友」,池珺身側的友人,比鐘奕身邊的多出很多。
所以沒什麼好介意。
這也是一種自信。池珺相信他的觀察力,相信他得出的、「未婚夫沒有說謊」的結論,明白鐘奕與那個「池珺」真的是朋友關係;同時自信,篤定鐘奕對他的感情,不會患得患失、猶猶豫豫。
他知道:我也是很優秀的人,我值得被鐘奕愛。
池珺說:「我比較想知道,‘競爭’的過程。」
他想一想,說:「之前在ICU,你和我講了一些。昨天下午,爺爺和媽也給我大致說過。是,他做的那些事,讓爺爺寒心。可說到底,沒有造成嚴重後果,他也一定會狡辯……到最後,很可能是池北楊全身而退。最多李醫生被吊銷執照,根本不傷筋動骨。」
「所以,」池珺道,「我想知道,你們那時候,是怎麼對付池北楊的。」
來借鑒一下經驗。
鐘奕整理思緒,回答:「也沒什麼特別,只是比較有針對性的‘商業競爭’,去搶盛源地產的標,同時再對內部進行一些滲透。上輩子,我和他要艱難很多,沒有現在這麼雄厚的資金。每一步都要算計……但是,」他話鋒一轉,「在二十八歲那年,出了一個意外。」
池珺屏息看他。
鐘奕:「我和‘他’,原本已經達成共識。這是一場持久戰,可能要打十年、二十年。也不是打不起。可那一年,池北楊忽然就倒了。」
池珺:「倒了?」他斟酌著這個用詞,有些玩味。
鐘奕淡淡道:「中風,在一個情婦床上。」
池珺看著他,沒說話。
鐘奕能看出來,池珺的表情很怪,像是驚詫、好笑,又難以置信,彷彿之前的所有努力都化作流水。
鐘奕:「池銘接手了池北楊留下的東西,但他不能服眾。所以,他去找池南桑。」
池珺「嘶」了聲,「有些難辦。」
「當時,爺爺他……也不在了。」鐘奕說,「他的16%股份,給了你和池瑤,一人一半。一定程度上,這反倒拉小了我們和他們的差距。剩下的,就是散股,還有說服股東。那年董事會前夕,你去京市,想再搏一搏。情勢和現在差不多,看來當初的局面,都是有跡可循。」
池珺打斷他:「等等,你說爺爺?」他神色一緊,語速加快,「爺爺怎麼了?」
鐘奕回答:「病故,癌症晚期才查出來。」
池珺沈默,臉色漸漸難看。
鐘奕輕聲說:「是,我這會兒才明白,為什麼老爺子明明會定時體檢,卻會出那種事。」
池珺喉結一滾,說:「然後呢?」
鐘奕所經歷的一切,都是「過去」了。與他無關。
他想要確保未來。
鐘奕:「我在接‘他’的時候,出了事故。」輕描淡寫,「再睜眼,就是大一軍訓。」
池珺沈默片刻,問他:「車禍?」
鐘奕一頓,點頭。
池珺看他,眼裡多了點心疼。
鐘奕順勢道:「小珺哥哥之後要安慰我。」
池珺輕聲道:「好啊,怎麼說?」
鐘奕:「在車里,消除一下我的心理陰影?」
話是這樣講,但有些事情,心照不宣。
鐘奕的車禍,已經過去六年。至於上周那一場,到現在,很顯然,並未讓鐘奕留下什麼不願坐車的後遺症。
他提這個,是為了池珺。
池珺聽明白了,回答:「好。」
他願意試一試。
邁出第一步,看看那次車禍,為他留下多少創傷,然後積極配合治療。
兩人都停下,片刻後,池珺又開口,問:「那你也早就知道,唐懷瑜是你妹妹了?」
鐘奕承認:「是。大一的時候,見到你請客的人是她,我有點驚訝。後來你又給我介紹唐德,說他有場地。之前那時候,我們要到後面才熟悉起來,我也沒有開廠,當然沒有這兩出。要到很後面,才知道,原來我和唐德有血緣關係。是他們主動來找我。」
池珺「唔」一聲,像是在思索什麼。
鐘奕:「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上輩子,他們是從哪裡得知這些。」
池珺提供一個思路:「能知道,無非是查了DNA,或者知情人告知。」
鐘奕:「唐懷瑾很早做過一次檢驗,已經知道了。如果唐德、謝玲想查,他會盡力阻止的。」
池珺若有所思:「難道是劉芳?」那個護士,「她進監獄以後,我就沒太關注了。」
鐘奕:「你的意思是?」
池珺:「有什麼原因,促使她良心發現?我打個電話。」
一頓,「……我還有手機嗎?」
之前車禍,他被推進ICU,意識全無。醒來到現在,沒有參與工作,最多是叢蘭拿來一個pad,給他放鬆、打發時間。到這會兒,池珺才記起來,自己的手機不知去了哪裡。
鐘奕咳一聲:「可能落在現場。」
池珺:「幫我補一個。我問問監獄那邊。」
這事暫且敲定,後面是張媛來給鐘奕送資料,順便跑了下腿。等拿到新手機、插上電話卡,池珺撥了一個號碼。開著免提,鐘奕清楚地聽見對面說,劉芳因乳腺癌保外就醫。
等電話掛斷,池珺:「可以猜一猜。」哪怕作為護士,劉芳有經驗、能及時發現,但癌症擴散,總要憑借運氣。等到身體惡化,她或許會覺得,是不是自己做了惡事、遭到報應。
然後主動找上門,向唐德夫婦坦誠。算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
鐘奕沈默片刻,說:「現在再想,也不會知道了。」
池珺說:「也是。」
……
……
往後幾天,池珺所想果然不錯。池北楊暫且抽身,池銘仍在看守所。因人證物證具在——唐懷瑾,以及他過往為唐懷瑾提供住處、甚至提供車輛的痕跡——只能含恨等待判刑。
如果唐懷瑾不開口,警方或許很難查證。但唐懷瑾開了口,指出方向,只要從答案逆推,工作便簡單很多。
池銘在囚徒困境里,至今仍時不時自問:警方說的,唐懷瑾那些供詞,是否只是訊問手段、只是詐我,而我不該中計……這樣想了很多天,又被警方的下一個問題砸到。
是問他:在雇凶殺人、雇凶毆打他人之外,是否還曾雇人更改池容體檢報告。
池銘瞬間知道:自己是被池北楊推出來,當替罪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