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金絲籠
沒了池銘, 池北楊還有其他人能用。危機關頭, 談不上是否順手。他每天忙似陀螺, 外界人如何看是一回事, 可內行人士,多多少少聽到風聲。更有甚者, 前一日答應向他貸款, 後一日,便找了無數藉口推脫,說要取消。而池北楊找人去查, 果然,其間的時間差里, 那位銀行行長與「池總」吃了頓飯。
池北楊在新的辦公室里, 面色沈沈。池珺、喬安,兩個污泥的東西,這麼對他們老子!
轉眼又頹然,明白:自己沒有一爭之力了。
若說資金,其實論資產, 他不是拿不出來。但一旦決心如此, 就是要大動干戈。眼下最容易拋售的東西,當然是盛源股份。可這不過飲鴆止渴。
池北楊第一次開始思索與盛源「分家」的優點:不受挾制,更加「自由」, 手上的股份依然能拿分紅。這麼一算,倒像是池珺在給他打工。要說缺點,則是他再也無力在董事席上競爭……但此刻, 或許是自我安慰,或許是的確想通,池北楊心中浮起一個念頭:
我操勞大半生,如今五十歲。按照當下標準,是「中年人」,精神矍鑠、還能再乾許久。但何必呢?
我有錢,有勢,如果願意退一步,就是海闊天空。
池北楊憤然錘在桌面:可他如何甘心!怎能甘心!
可緊接著,就是理智:可我若一力去爭,喬安那小子,怕是有更多陰損手段。
這一點,倒算他瞭解喬安。事實上,喬安正與人打電話。他媽是夜總會出身,當年算個頭牌,但又「矜持」,後來「清清白白」地被送給池北楊。可這麼多年下來,雖然未曾復出,可昔日的人脈還在。
喬安不願回想自己的童年、少年。現在那女人老了,容顏不再,彷彿忘了過往,巴巴望自己養她、百般討好。喬安提出要求,也慌忙照做。
喬安輕而易舉,就放出消息:能幫忙牽線,給盛源老闆。
一頓,補充:前老闆,但現在也一樣身家雄厚。
來聯繫的人,如過江之鯽。喬安一律笑眯眯回答:「是,也不要姐你做什麼,就玩得高興、多花點錢。池總啊,五十歲,都說了不是小的那個。沒准還要吃藥……哦,最好能把人榨乾。」這樣輕飄飄道。
對方說了些什麼,他仍然笑,說:「姐姐要想多拿點錢,不如和他直說,是我找你們去的,想把他撈空、偷取商業機密,隨你們編。但去了一看,老東西器宇軒昂、氣度不凡,你們良心發現。」
等電話斷了,喬安收斂笑容,面無表情,想:一個在脂粉堆里過了一輩子的男人,到最後,也要死在女人床上。
這實在太正常、太正確了。
這樣情形中,池北楊慢慢淪陷,卻渾然不覺。他得益於自己老當益壯,權柄不再,仍有女人撲上來。一日日,不知不覺,談不上沈溺,但也確實感到自己從「董事長」降作「總經理」後的好處。清靜許多。
在臘月,他終於放話,說願意分割。
照例是在談判桌上見面。這時候,池珺已經可以不露怯地走完很長一段路,也開始健身。鐘奕與心理醫生的見面緩到三週一次,再觀察一段時間,確定沒有影響了,就可以結束。
車禍的陰影,在許多人身上盤旋已久。
終於迎來了唐懷瑾、池銘的宣判。
……
……
宣判那天,池珺沒有去現場,反倒是另一戶丈夫在車禍中身亡的孤兒寡女,帶著公公婆婆,一身黑衣,注視著台上法官,想要一個公道。
等唐懷瑾的死刑判決下來,那位女士流下兩行熱淚。可即便如此,她的丈夫、孩子的父親,公公婆婆的兒子,也永遠不能回來。
等到池銘。他面色平靜,知道池北楊出了力,會保全自己。他想得很好:二十年,可以慢慢減刑。
法官卻宣佈:「被告人池銘,故意殺人罪,」實際訴訟過程中,並未將沒有造成後果的、指使李醫生更改池容病歷,並改換池容藥物一時納入定罪考慮,「判處無期徒刑,剝奪政治權利終身。」
池銘愕然:「怎麼會!」池北楊沒有活動嗎?
法官道:「如有異議,可在十日內,向本院或上級法院提出上訴。」一頓,看著池銘。
池銘心中大亂,自己的計劃被盡數打亂,難道是外面出了什麼事?
還是——
他被池北楊用完就扔、直接放棄?
池銘喉中發出「咯咯」聲響,像是笑。他早該知道!早該想到!
但他仍然不服。預備再度提起上訴。這一回,池銘卻心知肚明:希望渺茫。
池北楊放棄他,池珺便會肆無忌憚,要整死他。
後面的事,果然如池銘所料。海城下這個冬日第一場雪的時候,他的二訴宣判結果也下來,是:維持原判。
可還有一些他不知道的細節。
他的未來,成了池北楊與池銘談判桌上的一個附加值。池珺大方了一回,表示池北楊只要放棄給池銘減刑,就能讓出一絲利益。
池北楊毫不猶豫地答應。
池珺也無奈。說到底,他還是為了鐘奕的心態。如果池銘不在牢里關到死,鐘奕多半還要患得患失。
……
……
這時候,已經是一月。
池珺問喬安:「你還要留在這邊嗎?」既然池北楊已經不具有威脅。
喬安灑脫回答:「不了。菁菁說,她想自己創業,問我要不要去搭把手。我覺得可以。」
又眨眼:「到時候,哥,你也要幫襯一下。」
池珺一頓,說:「你們加油。」
喬安離職,池北楊身畔的鶯鶯燕燕還在。
池珺曾問過喬安一次,得到對方的肯定答復。再想到鐘奕口中,「從前」發生的事,他心情微妙。
又搖搖頭:還是想想當下吧。
先前,他身體沒有恢復,所以有很長一段時間,他與鐘奕的距離,停留在柏拉圖。後面身體好些,卻也未有真正親密的接觸。倒好像是大學那段時間,他們說開了、是情侶關係。可至多止於「倒數第二步」。
到現在,距離車禍發生,足有半年。元旦已過,將至新年。池珺覺得鐘奕過於「小心」,但有的時候,未婚夫管撩不管滅……
真的不太可以。
於是這晚,鐘奕在芭蕉時,接到池珺的電話。
池珺禮貌地:「篤篤篤。」
鐘奕笑一笑:「嗯,外賣嗎?」
池珺:「……小珺哥哥接你去玩,好嗎?」
鐘奕看時間:「現在是四點。」
池珺改正:「等到下班,」要到六點,「小珺哥哥接你出去玩?」
像是二十年前的偶像劇里會展現出的追求招數。好在既然是池珺,鐘奕就願意吃這套。他嗓音里都帶上笑意,回答:「好。」
有了約好的時間,接下來要審批的文件,都讓人心煩意亂。好在鐘總頗具職業道德,仍盡心盡力,看完每一份文書、申請。轉眼,《明日偶像》第三季也開始。除此之外,芭蕉的項目在各個領域開花,《永渡》電影宇宙也順利邁開第一步,定檔元旦,如今票房一路高昇。這是國內拍過許多的武俠故事,可又融入許多當代巧思。鐘奕下了死命令,又有芭蕉在後支持,不會受資本裹挾。到最後,每一句台詞,都是精心打磨。從選角,到後期製作,都十足用心,兩年磨一劍。
精心製作的作品,能被大眾看在眼裡。恰逢國內電影市場擴容,於是至今,已經飆升至20億票房,仍在紅火向前。
再有,直播平台、遊戲項目,同樣收穫頗豐。剛剛出爐的財富榜上,作為同一年齡段的人,鐘奕與池珺並在一起,闖入一眾長輩大佬之中。
分外引人注目。
他難得一天按時下班,坐上未婚夫的車,問:「去哪裡?」
池珺側頭,神采飛揚,讓鐘奕回想起多年前初遇,那個會在學校門口解開共享單車鎖的池珺。他笑道:「秘密。」
但很快又不是秘密。
半小時後,鐘奕見到一個巨大的、佇立在房間之中的鳥籠。房間是純白色,鳥籠則是黃金色澤。其中帶有床鋪。
池珺大約提前看過,這會兒好整以暇,問鐘奕:「你先洗澡嗎?」
鐘奕轉頭看他。
池珺笑一笑:「或者,咱們一起?」
鐘奕克制地:「好。」
但他也只克制了這一刻。
等到兩人身上帶著一點殘餘的水珠,池珺身下是雪白床鋪。他看著鐘奕,忽而道:「對了,我忘了這個。」
不知從哪裡,取出一條金色鎖鏈。有一指粗,最前方,是一枚手銬。
鐘奕失笑:「連這個都有?」
池珺彎唇,「讓鐘總滿意,我的職責。」
「咔噠」一聲,手銬銬在池珺腕上。他唇色紅潤,像是花瓣。最初,是叫「鐘總」。後面,叫「鐘老師」。最後,叫了聲:「哥哥。」
池珺說:「……哥哥,我這麼聽話,你要疼我。」
鐘奕想,他們之間,這句話大概永遠過不去了。
但這也很合鐘奕的意。
鐘總低頭,去吻自己的未婚夫,回答:「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