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南昭打小就慫。
但她本人拒不承認,只說自己那是過分害羞、過分怕事兒……行行行,就是慫。
高中的時候,全校都知道高一八班有個出奇冷漠、特別不愛說話的漂亮少年,名字叫易榷。
恰好,就是她的同桌。
但面對看起來十分不好接近的易榷,南昭却沒慫過。
因爲她眼熟他好多年了。
幼兒園同班,小學隔壁班,初一上下樓,初二以後又一起到了實驗班。南昭個子矮坐第一排,他坐最後一排,兩年講的話加起來沒超過五句。
在南昭記憶裡,易榷小時候,至少是在小學三年級之前,都是個皮白肉嫩不愛講話的小胖子。後來不知什麽時候起,他越長越高、也越來越瘦,逐漸顯出清晰精緻的輪廓和五官。到了初中,明著暗著追過他喜歡他的女生已經數不過來,課間走在走廊上也不時能聽見有女孩兒在小聲討論易榷。
南昭捏捏自己嬰兒肥的臉,有點鬱悶。
但她這點小鬱悶,也還是沒阻止易榷的整容式長大。
到了高中,當南昭發現那個人居然還是和自己同班,驚訝的同時,又慢慢滋生起一種奇妙的命運感。
同學校友這麼多年,多有緣分吶。
那會南昭在女生中算個高的,男女排隊坐座位。於是他們就十分自然、毫無懸念地成了同桌。
一點都沒有言情小說裡各種曲折各種迂迴。
他們就只是共用一張桌子那麽簡單。
高中的易榷依然話少面冷,儘管他算學校風雲人物之一。而他也越來越好看,藍天白雲的校服都穿出了不一般的味道。
很多女生望而却步,揣著一顆小鹿亂撞的心,又不得不保持表面上的矜持。偶爾有些熱情大膽的高年級女生,課間跑到班級來,大大咧咧坐在南昭前面空著的位置上,問易榷要不要一起吃飯。
每到這時候,南昭就默默在心裡數秒。
1、2、3…
到第四秒,易榷拿著水杯起身往外走。
真的是半眼都沒往人身上看過。
如此重複上演幾次後,就鮮少再有女孩往他槍口上撞。學生們閒話時談起易榷,男生不屑,女孩則暗暗收回少女心。
在南昭眼裡,易榷這種做法倒也沒什麼不對的。比起年級裡那些仗著一副好皮囊四處留情不主動也不拒絕、靠女孩滿足虛榮的「中央空調」,易榷反而乾淨坦誠得多。誠然冷漠,但至少不隨意玩弄。
那是二零零八年,他們十七歲。
農曆新年時下了場百年難遇的雪,一脚踩下去能沒過膝蓋;全校組織為地震災區捐款;奧運會在北京舉行,南昭每天守在電視機前數金牌;《稻香》《青花瓷》風靡全校,自習課時她跟所有人都一樣,總忍不住悄悄拿出mp3聽歌;那是女生們談論台灣偶像劇、男生們逃課到網吧打反恐精英魔獸世界的年代。
那年沒有白衣飄飄,誰都想擁有一隻「長江七號」。
日子像玻璃杯裡的白開水,平淡又透明。
直到她發現自己喜歡易榷。
那是在高三。
在所有人都鉚著勁兒準備高考的節點。
而就在南昭一邊慫一邊默默盤算著如何處理這段「青春悸動」的時候;易榷,那個一年到頭不見得會主動說話的少年,突然放弃了P大的自主招生名額,開始藝考。
免不了一場軒然大波。
但話題最中心的那個人,淡定從容,一如既往。甚至抽空還能幫她回答幾道物理大題。
周六最後一場模考結束,南昭收拾完書包。
身邊的少年安安靜靜的,在整理考試需要的資料和證明。
明天他就要去B城準備參加校考了……南昭摸摸鼻子,猶豫半晌,還是忍不住出聲:「餵。」
易榷停下動作。
「那什麽……」躊躇幾秒,她猛地從外衣口袋裡掏出一件東西塞給他,「這個給你!」
她來勢突然,又帶點手足無措的緊張。易榷也是楞了幾秒,才低頭看手心裡的東西。
喔,他見過這個。
是枚玉原石,繫著紅繩,她一直戴在手腕上的。
對面女孩臉紅紅的,支支吾吾地往外吐字,「過年的時候…去寺廟拿它祈過福的…呃,不知道管不管用,那啥,至少心誠則靈不是……」
他聽著,不動聲色收緊了手。
「謝謝。」
「啊…哈,沒事兒啦。」見他收下,南昭鬆了口氣,露出笑來,眼神明亮,「考試加油啊。唔…我先走啦。」
「等一下。」
易榷站起來,靠著窗口,背著落日的光。
地上他的影子被拉得老長,她就站在半光半影中,訝然回頭。
她有雙獨一無二的眼睛。
藏著萬物,也困著他。
生平第一次,面對女孩易榷緊張得手心都在冒汗。
「他們不都說對面開了家新的甜品店麽…要不要去嘗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