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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第159章
第159.

  天子范宏從一場噩夢中醒來。

  天色濛濛亮,帷帳垂落, 範宏睜眼盯著床榻上方出神。初初從夢中醒來, 他心跳仍有些快, 頭有些痛。夢中那焚到他身上的火,痛徹心扉, 却比不上他抱著懷中屍體已經冰凉的女郎走向火海時, 心中的絕望。

  夢中的他已經心死如灰。

  但凡虞追還活著, 他再覺得人生無趣, 都仍有一個念頭在吊著他。可是虞追死了,他的頭痛病看不看又有什麽意義。他在丹鳳台中抱著虞追的屍體走向大火, 任火焚毀二人, 便是想將一切都停留在那裡。

  仇恨消失, 過錯消失。

  天下在他眼中算什麽。他是天生的天子,這天下, 他想要就得, 不想要就弃。他從來不管後果人生了然無趣, 寧可一把大火毀掉一切。

  範宏從床榻上坐起, 靜靜垂手, 以手扶額。他思考著那個夢境,太過真實的感覺,讓他心悸,讓他覺得自己好似真的將一生就那麽走遍。做錯無數事, 在意的人全都弃他而去, 最後什麽也不留下這夢, 未免太過真實。

  天子在艙中靜坐沉思。

  外頭一直候著的宦官發覺天子醒了,立即使眼色,讓侍女內宦們端著器具進去伺候天子起身。衆人魚貫而入,侍女們端著盆與水,安靜地低頭站在床帳外,非但不敢多上前一步,更不敢呼吸聲大一點唯恐惹怒天子。

  這幷非是因爲天子生得面目可憎。

  周天子非但不面目可憎,他甚至面容清秀,眉目潤澤。大約因常年身處王宮的緣故,範宏的肌膚呈一種不自然的白色。他笑起來時,又眉飛色舞,如春水流波般勾人魂魄。

  但可惜天子性情暴虐,陰鷙滿滿。這樣的美男子再好看,宮中侍女們也沒有人一個人敢靠近天子。

  衆人靜靜地立在帳外,等天子清醒後,自己從帳中出來。

  範宏垂坐許久,漠聲問外面的人「現在是哪一年我身在何處」

  外面的內宦心中奇怪,却仍老老實實地回答了天子,又說「陛下必是勞累過度,有些忘了。陛下如今正在微服南巡,我們目前身在楚國,正在湘江上行船。因陛下前日突然興致起來,想去楚國見楚王一趟,我們才臨時改道來了湘江。」

  範宏眉向下一壓,他閉著的眼上,睫毛重重顫了一下

  時間對上了。

  地點也對上了。

  夢中初遇虞追,正是在楚與越的邊界,正在湘水邊。

  那麽,他還需要再確認一下以證明自己是瘋了,還是真的借助一個夢,可以未卜先知了。

  範宏漠聲吩咐「我們不去看楚王了,改道去吳國。」

  內宦揣摩聖意問「陛下可是要去吳國都城梅裡,看望吳王陛下真是英明。」

  範宏輕笑一聲。

  他的笑聲極低,透著一陣寒氣,讓自作聰明的內宦一個哆嗦,忍不住心中懼怕,噗通跪了下去。

  但是這一次,範宏沒有因爲下人的自作聰明而懲罰他們。他微眯眸,在帳中站了起來,語氣聽起來,頗有幾分微妙的愉悅「不去梅裡,吳王那個老頭子有什麽好看的。寡人要去姑蘇,會一位美人。」

  姑蘇虞家近日風頭正盛。

  虞家有女,名爲追。虞追生得國色天香,美名傳遍吳國。吳國國君聽聞了此女的美貌,特意來姑蘇一見。吳王對此女贊不絕口,之後吳王與虞家商量,說要用此女和楚國聯姻。虞家女若是做了楚國王后,楚國、吳國二國結盟,對虞家自然也有好處。

  虞家心動,欣然允諾。

  吳王積極促成此事,楚國那邊很快回應,說派了使臣,想來吳國與吳王私下談聯姻之事,順便見一見虞追。

  由是,吳王親自登虞家府門,在虞府門前,親自扶虞追上車,欲帶虞家女郎回都城梅裡,商議和楚國的聯姻。

  吳國君王來姑蘇迎一女上車,這對虞家是何等殊榮。姑蘇百姓更是好奇而興奮,將虞府外圍得水泄不通。百姓們圍著壯大車馬,想要一觀虞家女郎的美貌。

  巳時一刻,衆望所歸,虞追被自己的父親從家中扶了出來,交給吳王。吳王看此女,見她眉目低垂,氣質高邈,不向自己看一眼。烟波浩渺間,頗有幾分美人獨有的憂色。吳王心中砰砰跳,不敢多看,唯恐自己失了態。

  下方觀望的百姓們看到虞女郎,心中俱是爲其驚艶。

  虞家之女,當得起「傾國傾城」之貌。

  只是可惜,美人一徑低著頭,看著冷冷清清的,不似有什麽高興的樣子。

  喧嘩聲從耳過,虞追確實沒什麽高興的。她雖有美貌,却也不過是家族聯姻的工具而已。此番去了楚國,恐一生都難再見父母幾面。如此一想,即便做楚國王后,她也不覺得開心。但是這是父母的願望,虞追幷不反駁。

  她眼中沒什麽握著她手出神的吳王,沒什麽爲她美貌所嘆的百姓,更沒什麽未來要見的楚國君王。她登上了馬車後,被吳王扶進車,她端坐而下,就不言不語地靜坐了。

  衆人情緒却依然激動。

  馬車即將行起,虞追安靜坐著,等著疏通車道,離開這裡。忽然見間,外面好像起了什麽爭執。虞追起初不感興趣,後來聽到外面有打鬥聲,她甚至聽到了自己父親震怒的聲音「何人在此生事豈有此理」

  吳王更是發怒「大膽連寡人也不認得了來人,將鬧事者通通拿下」

  「啊」慘叫聲不絕。

  「砰」兵器磕撞聲鏗鏘。

  虞追心跳微快,她掀開簾子,從馬車窗口向外探望。她美目微縮,因見到將車馬圍得水泄不通的百姓們竟然被一批裝備精良的衛士疏散開,大批衛士涌來,直接與這邊人動手,甚至穩穩壓這邊一頭。吳王擺出了自己的身份,對方却仍絲毫不顧忌。

  虞家被捲入了戰鬥中。

  吳國護衛軍也被捲入其中。

  虞追看得捂緊心跳,手中握緊,唯恐虞家因此受到牽連。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家門口的父親,見父親被那些衛士拿刀架在脖頸上。她心慌不已,却見陌生衛士們只是攔下了虞家人,幷沒有見血。甚至整個打鬥中,都沒有見血。

  然吳王被如此甩臉子,已震驚十分。吳王下了車,暴怒吼道「寡人要殺了你們」

  然後一道幽凉慵懶的男聲,自衆人視綫外緩緩行來「哦你是要殺何人」

  衛士讓路,虞追坐在車中揪著心臟,突看到在打鬥盡頭,護衛後方,一個青袍郎君悠步緩來。那人緩慢行來,吳王臉色一下子變了,而那人含笑向吳王身後的馬車瞥來一眼,目光銳利虞追在那般目光下心中一驚,一下子放下簾子,好生生坐好。

  然而下一瞬,馬車門被打開了。

  一隻修長的手伸到了車中。

  虞追怔怔而望,那人見她不動,直接跨步躍上來,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將她從馬車中拽了出來。虞追被迫地被摟住了腰,她渾身僵硬,滿面盡是羞辱色。然她抬頭,看到青年靜黑的眼睛,秀氣的面孔,不覺一恍神。

  而吳王顫抖著,替所有人叫破了答案「陛下」

  陛下

  所有人都震驚看向那個躍上馬車、將虞女郎抱在懷裡的青年。

  普天之下,諸侯王們,只能被稱「大王」「某君」「王上」「君上」。

  普天之下,能被稱一聲「陛下」的,只有一人

  周天子。

  這偌大江山,整片國土,都是他的領地。

  他本該端坐周洛,靜等天下諸侯向他彙報各國國情。然他私下南巡,天下也無人敢質問。

  而周天子,到了吳國姑蘇,帶走了虞追。

  次日,虞家恍惚中,收到了旨意,天子要虞追進宮。

  虞家獻女於天子,做周天子的後宮夫人,確實比做一個楚王后,要尊貴許多。虞家大喜過望,想見天子一面,感激天子的恩惠。

  然而周天子拒絕了見他們。

  虞家在吳王的暗示下,也不敢多去煩天子據吳王所說,天子生性極爆,陰晴不定,輕易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雖然吳王也可惜,失去了和楚國結盟的機會。但是周天子親來,吳王是個膽小的人,從來不敢忤逆天子。

  虞追登上了船。

  她依然鬱鬱寡歡。

  要做周天子的女人,對她來說,也沒比做楚王后好很多。她要離家更遠,要和一群女人分享一個男人,她幷不高興。但是她顯然抗拒不了。

  上了船後,虞追就坐在自己的艙中,靜默不語。但是她不來,周天子却派了許多人來伺候她。虞追心中忐忑,向侍女打聽周天子的爲人。

  侍女們實話實說,然後虞追面色發白,恍惚著送走了那些宮女們。宮女們告訴她

  天子生性殘暴,宮中夫人們只要惹他不高興,他隨時會弃;天子薄情,從不曾見天子對任何一個女子有過好感;天子最大的兒子已經十歲了,天子與王后成婚極早,但就是王后,平時都躲著天子。

  總之,周天子是個很難伺候的人。

  晚上月明於水,沒有人來煩虞追,她便一人在艙中,痴痴坐在案後,默默垂泪。想到要遠離故土,想到周天子那麽可怕,她悲從中來,爲自己未來的命運傷心。她抽抽搭搭一人哭泣時,忽聽到一聲低笑。

  虞追一下子驚坐起,防備一般「誰」

  無人回答。

  虞追小心翼翼地打開艙門,看到周天子站在門外。他含笑看她,目中揶揄戲謔。他眉目含春,鮮活無比,哪裡像是別人口中那個殘暴的人呢虞追看得幾分迷茫,才想起向他行禮,而周天子詭异的眼神盯著她,若有所思般嘆「看來就是你了。」

  他看著她噗嗤笑「真是個木頭美人。」

  虞追生氣,怒而不敢言,隻趁他側過臉時,偷偷恨瞪他。而他好像察覺一般,立刻回頭看來,虞追連忙低下頭。

  周天子輕笑「有趣。我還真有些喜歡這樣的美人。」

  看來那夢,果然是真的。

  他竟真的會愛這個小女子,爲她痛徹心扉,爲她屠盡一國,爲她做盡錯事,最後自食其果有趣。

  他興味地盯著虞追望了幾眼,他緩緩道「虞追。」

  虞追抬目。

  他向前一步。

  她向後。

  他將她逼得靠在墻頭,她全身僵硬時,見他俯身,與她面容幾乎貼上。女郎面紅如血滴,聽到周天子囈語一般的聲音「虞追,你記住。我寧可你第一次認知的我,又壞,又惡,又嚇人。但是之後你每與我多相處一日,就會發現我沒那麽糟。一日比一日好,一日勝過一日。」

  虞追低著頭不吭氣。

  周天子似非常瞭解她,揶揄道「又在心裡駡我麽」

  虞追一驚,猛抬頭。她一臉平靜道「妾身不敢。」

  周天子笑「我就喜歡你這般到死都嘴硬的一點。」

  他頓一下「不想做我的女人吧」

  虞追竟然點頭。

  她竟然敢點頭

  逗得周天子一陣發笑。

  虞追鼓起勇氣「陛下,你後宮美人極多,我幷不重要。不如你放我回家吧,我會感謝你的。」

  周天子含笑「我會對你好的。」

  虞追蹙眉,她幷不信。

  而周天子再重複一遍「我會對你好的。」

  他如同對自己發誓一樣,說完了,他也不理會虞追,就笑嘆著走了。

  虞追「」

  她有些茫然,不知這人是什麽意思。

  之後二人一直同船。

  虞追面對天子,如臨大敵。天子却對她和顔悅色,讓她奇怪天子怎麽和別人口中說的不一樣。天子從來沒對她發過怒,幾日下來,她竟然有些不怕他了。而有一晚,虞追孤獨地坐在艙中,有些寂寞。她忽聽到一陣琴聲,她心中一動,走出艙門。

  內宦相迎,將她迎娶了露天臺上。虞追意外地,看到竟是範宏在撫琴。她沒想到他竟是會撫琴的,眼睛一時瞪大。而范宏抬頭,向她揚下巴「我彈的什麽,你有印象麽」

  虞追眼眸微虛地飄了一下。

  然後斬釘截鐵「沒有。」

  周天子隨意一扯嘴角,幷不爲難她。他坐在月光下,重新撫琴,既然虞追不承認她聽過這樣的小曲,他就自己用姑蘇那邊的方言,將那曲子哼唱了一遍。那樣甜軟的曲聲,配著琴音有些奇怪,但是,虞追印象中的小曲,被範宏唱出了滄桑遼闊感

  「紅墻杏花搖,綠雨新芭蕉。花兒逐著鹿,鹿兒覆著月。那月兒,月兒,追著郎君泊頭走」

  虞追安靜地看著月光下撫琴而唱的青年,月光濛濛,他周身籠著烟,靜謐而溫情。他柔情款款,低目而笑,又時而抬目看她。他一眼又一眼地看她,眼中波光流動,勾著她的心,拖拽著她走向他。

  虞追有些愣住。

  一曲後,範宏推開琴,向她走來。他站到她面前,慢慢地伸手,手撫在她面頰上。

  虞追目光一眨不眨,仰頭看他。她眼中有少女的天真和羞赧,有大膽和窺探。她紅著臉,靜靜地與他目光對視。她輕聲「陛下,你在做什麽」

  範宏道「你眼睛裡有光你自己知道麽」

  範宏忽然閉目。

  心中酸澀。

  想到了夢中她背對著自己的决然模樣。

  他深吸口氣,將虞追摟入了懷中。懷中女郎有些慌張地僵住了,然他抱著她,在她躲之前,他喃聲「我會好好對你的,別怕我。」

  虞追怔住了,靜靜被他抱著。

  很長的時間,虞追都想不通範宏爲何對自己這樣好。

  她自覺自己除了美貌,什麽也沒有,甚至比旁的女郎反應還遲鈍些。她的遲鈍,竟然逗得範宏笑。範宏很喜歡逗她玩,惹了她後,他又來甜言蜜語地哄她。虞追身邊可信任的侍女,憂心忡忡覺得天子恐怕只是見美人欣喜,想玩一玩美人。

  虞追自己也這麽覺得。

  她悲觀十分,總覺得範宏遲早會膩了她。

  然而他二人回到周洛王宮後,範宏專門爲她建了新的宮捨,平日不許任何人來打擾她。虞追每日都不用去向王后請安,虞追不想見誰就不見。虞追嘗試著和宮中夫人建交,她笨拙地想成爲一個稱職的夫人,但是范宏不以爲然,說她何必這般辛苦。

  可是虞追覺得他總會厭倦自己,她要爲自己留一個後手。

  但是隨著虞追懷孕,隨著範宏差不多快住在她的宮捨中虞追漸漸覺得,也許天子是真愛她。

  她想不通他爲何真愛自己。

  她誠惶誠恐,却又很開心。有時候愛情就是這般奇怪,她患得患失,她覺得自己不配。可是范宏的行爲告訴她,她與衆不同。只是有時候夜裡,虞追半夜醒來,會見到範宏若有所思地盯著她漸漸大起來的肚子,目光有些哀傷。

  有一夜,範宏又這般看著虞追的肚子時,虞追終於忍不住問他,他是不是不喜歡這個孩子。

  範宏楞了下,然後笑「怎麽會。」

  他臉色淡下,似靜靜想了一下,似在回憶什麽。他緩慢的,傷懷的「我原本最喜歡他的。」

  他原本最喜歡這個孩子如果不是虞追要逃,如果不是虞追怕他,要永遠離開他他怎會用範翕來報復虞追然而虞追多傻,範翕又多强硬,范翕竟從來不給他母親訴苦一句,讓他母親後悔。

  範宏輕嘆著撫著虞追的長髮,輕聲「追兒,這個孩子,取名爲翕吧。不管是真是假,他始終是我們的孩子。」

  虞追懵懂地在他懷裡點頭。

  十月懷胎,虞追生下了一個男童,取名爲翕。

  範宏心中記得夢中虞追懷孕時,似被宮中一個夫人算計,范翕是早産而生的。現實中,範宏便千防萬防,不讓宮中任何人接近虞追。然而命運有時真的會詭异相同,范宏與大臣談事時,後宮來報,說一隻猫驚到了虞夫人,夫人提前發動了。

  範宏臉色一下子蒼白,夢中慘烈的一切重新如山海一般向他襲來。

  但他是天子,生性之强勝過所有人。縱然壓著許多事,範宏仍淡淡吩咐大臣離去,他去後宮看虞追,幷讓人查,哪裡來的猫。

  范翕依然是早産,平安生下,然身體羸弱。

  那隻猫也不是哪位夫人故意來害虞追的,不過是巧合。

  相似又不同的一切,讓範宏夜裡盯著繈褓中的孩子,目色複雜十分。他想到範翕與自己的不親近,想到範翕對自己的怨恨,想到丹鳳台,想到之後自己殺盡楚國王室夢中這時候,正是他和虞追最後的一段平靜日子了。

  範宏心情格外古怪。

  他却不發作,只是盯著繈褓中的幼兒不停地看。看得虞追心慌,白著臉問他「你、你莫不是看出什麽了你、你是天子,上天眷顧你,也許你本來就和我們不一樣你是不是看出我的翕兒活不長他是不是會早早夭折」

  虞追目中含泪「都怪我膽小,被一隻猫嚇到」

  範宏一怔,然後笑「你想什麽呢翕兒很健康。你當我是神麽,我怎麽看得出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翕兒雖體弱,但幸運的是,他生在王室。你放心,他會健康長大」

  他喃喃自語,似笑非笑「我看他活蹦亂跳,活得挺好的,還會和自己的父親搶女人。」

  他想到的,是夢裡自己死前,範翕不知出於什麽心態,竟和一吳國獻給他的美人苟且。範宏那時候覺得有趣,他真想親自問一問範翕,搶自己父王的女人,范翕是什麽心情,是痛快,是爽,還是糾結

  範宏興致勃勃。

  虞追見他的樣子,不像是自己孩子活不長的樣子,才鬆口氣,瞪他一眼。

  公子翕出生後,周天子就頗爲寵愛這個孩子。公子翕生來體弱,王宮所有御醫,幾乎是全天候地伺候這個小公子。天子對公子翕的重視,讓王后産生危機感,只覺得天子會廢了太子的位份,改立虞夫人的兒子爲太子。

  然而周天子幷未這麽做。

  他始終是天子,他愛虞追是一回事,他幷不覺得範翕比自己的長子范啓,是更好的天子人選。

  范啓生性淡漠凉薄,雖對誰都溫和尊敬,但正是因爲範啓誰都不重視,才會一視同仁。這世間,幾乎沒有人能在感情上傷到範啓。這才是一個天子最需要的品德博愛。

  愛所有人,又不愛所有人。

  而範翕不行。

  在周天子眼中,範翕生性敏感,最易受傷。他在夢中雖不過問範翕的事,但他是知道範翕所有事情的。他知道範翕有多脆弱,又有多陰狠。這樣的人,做一個諸侯王,尚可以逍遙自在,若是做天子,不知會被人傷多少次,才能擁有天子的寡情。

  一個是長子生性就有的品德,一個是幼子幾乎學不會的品德,范宏根本毫不猶豫地選範啓爲自己的繼承人。

  幸而虞追幷不在乎那些,虞追隻關心自己的兒子快樂健康,她在範宏刻意爲她所建的世界中,保持著那份天真。與夢中的區別越來越大。

  如今虞追最頭疼的,不過是自己兒子的調皮。

  明明體弱,偏偏事多。

  經常虞追一個眼神沒盯著,就發現範翕甩掉了所有人,自己偷溜出去了。然而範翕又體弱,他每次出去折騰一會,回來必然生病。虞追憂心忡忡地向范宏抱怨兒子的調皮,範宏只笑「你兒子就是那樣,你別抱期待了。」

  虞追也無法。

  她管不住自己的兒子,范宏又對小公子格外寬容,小公子在王宮中,根本無法無天,誰也不怕。範翕整日領著和他一般大的小厮泉安,雄赳赳氣昂昂,整日和母親捉迷藏,讓母親到處派人找他。

  偏宮中所有人都知道天子深寵公子翕,竟無人和虞夫人站到一起說公子翕,讓虞追氣惱。

  範翕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

  範翕八歲的時候,多年的精心調養,幾乎養好了他羸弱的體質。他已經很少生病,很少只能病歪歪倒床上,看別人家的小孩子玩兒。範翕調皮,又喜歡使壞。他幾乎是宮中的「混世魔王」,哪個夫人聽說虞夫人又沒看住兒子,又讓兒子跑了出去,夫人們都大驚失色,關閉宮門,怕範翕來鬧到自己宮中。

  因範翕小小年紀,却在宮中一假山玩耍時不小心把整個山燒毀了;他本想玩水,結果鬧得水裡的魚全死了而他委屈十分,只覺得自己本是好心,看魚兒太弱小,給魚兒多喂了幾口飯而已。

  小公子生得漂亮,偏能惹事,人人頭痛。

  可是這樣的他,天子都不管,誰又能管得了他呢

  這日,範翕早上起床後,正高興地和泉安商量著一會兒去哪裡玩。兩個小孩商量得興高采烈時,虞夫人進來宮捨,告訴範翕「翕兒,今日不要亂跑,一會兒吹完早膳,母親要帶你去找你父王,我與你父王要領著你,和你姑姑見個面。」

  范翕不高興問「哪個姑姑啊」

  虞追答「是你父王的姐姐,湖陽長公主。」

  範翕哼道「我不去她有什麽好看的」

  虞追嚴肅道「你不覺得你已經很久沒見過你姑母了麽翕兒,不要鬧。你姑母與姑父前年去齊國省親時,弄丟了一個女兒。之後你姑母鬱鬱寡歡,一直沒有回來周洛。近日他們夫妻才回來,是因你父王幫忙,找回了那個小女兒。他夫妻是進宮來向你父王道謝的,你到時候見了你姑母他們,不要亂說話,提人傷心事。」

  範翕心不在焉「那你別讓我去了唄,我本就不想去」

  虞追在他頭上敲一下,再次重複一遍。

  母親一直在耳邊嘀嘀咕咕說什麽姑姑和丟了的女兒,范翕聽得煩,怕母親再嘮叨,他爽快答應下去。虞夫人半信半疑看他,出去時,又命人看住小公子,不要將小公子弄丟了。

  然而一個時辰後,虞夫人再過來時,下人們已經弄丟了小公子,只剩下一個替公子頂罪的泉安。虞夫人寒著臉進宮殿,泉安就老實認錯「我錯了。」

  虞夫人怒「你你就是認錯認得快,却從來都和翕兒站一邊,你以爲我不知道麽你再這樣我就將你調離翕兒身邊」

  泉安作出謙卑聽話狀,心中却不以爲然。有公子翕在,虞夫人心軟,頂多只是說一說而已,才不會真的調開他。

  而將泉安丟下頂罪,範翕已經快樂地逃離了關著自己的宮捨,走遠了。他趴在一棵樹上,小心觀察下方母親發怒,讓整個宮殿的人都出去找他。但是衆人找了許久都找不到,虞夫人最後無奈,只好尷尬地自己一人出去赴宴了。

  看到母親走了,範翕忍笑不住,心中又自得十分。

  他輕快伶俐地從樹上跳下,慢悠悠地沿著小徑散步,準備繞一大圈,回去和成渝一起把泉安接出來,他們今日說不定可以偷偷溜出宮完。母親整日小心翼翼,怕他受傷,但公子翕驕傲自大,全然不覺得自己會出事。

  大人真是太煩了。

  範翕晃著腦袋,在宮中躲著人走。他走到一湖邊,忽看到湖邊石凳前,坐著一個小女孩兒。

  他心生好奇,因爲宮中的公主們他都是見過的,這個小女孩兒的背影,他却沒見過。範翕想了下,他稍微繞了一圈,站在一灌木後,終看到了那個小女孩兒的樣子。他看到那個小女孩兒,一下子怔住。

  那個女孩兒低著頭,安靜坐著。秀眉輕攏,目有霧色。她柔柔弱弱,嬌嬌小小,偏又如花堆雪,玲瓏乖巧。

  她一人靜靜坐著,那般柔小,所有人都不願去驚擾她。

  像是神仙妹妹一般。

  範翕看得怔住。

  他喃喃自語「好好看呀。」

  他一開口,就驚擾到了那個坐著的小女孩兒。女孩兒抬眼,向他看來。她面容完全露出,如烟攏霧,哀哀愁愁,花雪相融。

  範翕痴痴般脫口而出「這麽好看好想讓她哭啊。哭起來會更好看吧」

  那個小女孩兒聽到了。

  她眼睛眨了眨,漆黑的瞳眸看著範翕。範翕對上她目光,察覺自己的話被她聽到了。他一時害羞,向她笑著打個招呼。那個小女孩兒仍一副柔柔弱弱的模樣,也不說話,而是起身,拽住了手邊的一根蘆葦。

  她力氣太小,拽不動。

  範翕好心想助她,就奔了過去「妹妹我幫你。」

  誰知他才到她身邊,她就已經拽下了那根蘆葦。小女孩兒手中的蘆葦向水中輕輕一沾,手腕再向上一跳。蘆葦沾了水,小女孩兒手輕輕一抖,蘆葦上揚,一長杆的水,全甩到了奔過來站到她旁邊好心想幫忙的範翕身上。

  範翕被甩了一臉一身水,他不覺呆住,瞪大眼,看向這個小女孩兒。

  小女孩兒抿唇,微微笑「你哭起來才更好看,我不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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