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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第77章
第77章

  范翕早在薄府時就寫信給曾先生, 讓他們從越國撤兵。前兩日和玉纖阿避難時,範翕再一次地寫信催促。

  曾先生等人覺得攻下越國正是大好機會, 且有吳國相助, 雙方各取所需, 公子翕要他們撤兵,不是好時機。因此諸人頗有些猶疑。但念及對公子翕的信任,曾先生和武臣們商議後, 還是不情不願地撤了兵。

  隻昨日諸人看到烽火, 得知周天子已歿的訊息,諸人驚出了一身冷汗, 才覺得公子翕要撤兵, 也許正是爲了自保。周天子一歿, 太子不登位, 天下必然亂起。他們一行人跟隨公子翕巡游天下已一年之久, 周洛的勢力現在恐和他們無關。想日後有個好前程,這批人馬如今只能依靠公子翕。

  在天下亂起時,公子翕不爲了一點蠅頭小利, 果斷放弃越國,在曾先生看來, 公子翕能屈能伸,是個厲害的主君。

  其實範翕要己方撤兵,也是爲了和越國合作。天下逐利, 從未有永久敵人一說。薄寧此人, 範翕還是想用用的。

  只是正好碰上周天子歿的時機, 一切自然要更加小心謀算。

  曾先生等人帶著兵馬撤兵,扎營於村外山上。泉安也帶了當初留在那個鎮上的衛士回來了,他得知公子遇難,急急來援,半途上和曾先生的兵馬相遇,也算不錯。而范翕從泉安口中得知,成渝等一批衛士當初爲躲楚寧晰的追捕,帶著薄寧走了另一條險路。成渝和薄寧這些人要和公子匯合,恐還要等些日子。

  範翕點了頭:「無妨。」

  他沉思一瞬:「相信諸君已經知道父王薨的消息了,翕想請教先生們該如何自處。」

  諸人連說不敢當,他們却早已習慣了公子翕的禮賢下士。公子翕如此溫柔,諸人帶著笑,心情愉快地跟隨著公子翕進了屋捨談話。

  借宿的這家老嫗回來後便傻了眼,發現自己的院子裡多了許多衣飾華麗的人,有衛士、有侍女、有老有少……村子的人都圍在院外竊竊私語,因今天進山打獵的人發現有軍隊駐扎在了此地。老嫗誠惶誠恐,不知是何方貴人駕到。

  老嫗不安間,倒是看到侍女一個個面色古怪下,一個女郎從自覺院子兩家屋捨中的其中一家出來。那女郎正在和一個相貌俊俏的郎君說話,那女子之貌,如月華之升,自然是讓老嫗一眼認出來。老嫗連忙喚了一聲:「玉女!」

  不想老嫗叫一聲「玉女」,院中那些侍女們的臉色更奇怪了。雖然奇怪,侍女們却都安靜地站著。

  玉纖阿回過了頭,看到老嫗,她目中露出一絲笑,和旁邊的郎君說了一兩句話。那郎君便陪著玉纖阿一起走了過來,出了院子,玉纖阿伏身向老人家行了一個屈膝禮,那個郎君也拱手行禮,笑道:「老婆婆,你喚我泉安便是。我家公子落難於此地,多謝婆婆收留。給婆婆添了兩日麻煩,我已與村長一家說好,讓公子借住於你們村中其他地方,不敢再打擾婆婆了。」

  泉安做個手勢,讓後方一人托著一盤上前。他感激地對老嫗再做了一揖:「這是黃金十兩,請婆婆笑納。」

  老嫗驚呆了,這個俊俏的小郎君說了許多話,老嫗就聽到了其中一個「公子」。就算她只是一個鄉野村婦,也知這天下配得上稱一聲「公子」的,只有王侯之子、有名士人。這樣的大人物,居然被她所收留……

  老嫗有些不安地看向玉纖阿:「……這是怎麽回事……」

  玉纖阿柔聲細語道:「婆婆且安心收下這些謝禮便是。打擾了婆婆幾日,這是婆婆該得的。」

  老嫗本是不安,在玉纖阿溫潤的目光凝視下,她慢慢放下了心。接著老嫗又看到他們村的村長從院外圍著的人群中擠過來,賠笑著跟那個自稱「泉安」的小郎君打招呼,又抬手,示意玉纖阿等人跟他走。顯然村長要將村中最好的房捨爲這行人讓出來。

  老嫗到最後都沒弄明白自己收留了兩日的那對兄妹到底是什麽身份……那位被稱作「公子」的年輕郎君沒有出現,倒是這兩日一直自稱是那人「妹妹」的玉纖阿陪著老嫗說了許多話,寬慰老嫗。

  但老嫗却弄不清楚這位女郎算是什麽身份。那位郎君既是公子,這位女郎難道是哪位公主?

  老嫗看向泉安,泉安却含糊地敷衍過去,幷沒有介紹玉纖阿到底是什麽身份。

  曾先生等人一來就擁走了範翕,和範翕去商討當今局勢去了。玉纖阿和這批人重逢,範翕却沒有來得及給泉安做指示,讓泉安怎麽跟人介紹現在的玉纖阿。所謂獻向周洛的吳國王女的身份肯定不能用了,周天子都沒了……這個身份多尷尬。

  難道要給玉女編一個新身份?

  可是如何編?

  玉女這樣的相貌,多少年能出這麽一個美人坯子……泉安臉皮不够厚,臨時編不出什麽身份。且他也怕他編的身份會讓公子不滿意,是以泉安一路含糊。

  泉安能將玉女身份含糊過去,玉纖阿面對那些之前服侍她的侍女們,却不能含糊下去了。

  --

  換到了乾淨而寬敞的屋捨,侍女們一排排站在面前,姜女也在其中。所有侍女都用一種古怪的眼神打量著跪坐於她們面前的貌美女郎——這位女郎換了一身雪色衣衫,雲母金箔片點額,雲鬢鬆挽,發間玉搔頭與步搖金光燦燦。華光流轉下,襯得她眉如春山,目似秋泓。

  玉纖阿妝容一新,侍女們向她望來時,她也望去。其眉眼,凝睇含情,其顧盼神飛之風采,何其眼熟?

  侍女們震撼著。

  她們絕不懷疑,這般相貌的女郎,只能是玉纖阿,不可能是公子翕隨便找了一個相似的女郎就能冒充來的。玉纖阿的美貌……世間若真有女郎能冒充得來,「美人」一詞便未免太廉價了。

  可是、可是……玉女不是應該死在當初亭捨那把火下麽?公子翕爲此,差點將她們全都杖殺了啊。若不是姜女哭著求說玉女回來看不到她們會如何不方便,公子翕早就殺光她們了。

  姜女當日求饒的話不過是緩兵之計。侍女們滿心不安,從沒想過一場大火燒毀了亭捨後,玉女還有活著的可能。可是玉女不活著,她們就得死……

  萬般思量下,還是玉纖阿咳嗽一聲,先開了口:「你們可是覺得我與你們昔日的王女『玉纖阿』有些相似?」

  侍女們懵懵地點了頭。

  玉纖阿便一嘆,手撫額,露出苦笑。她嘆道:「我幷非你們的王女,你們當知曉。我與公子翕在楚地相遇,因家中出了些變故,我與家中僕從走散,公子翕心憐我,才收留了我,答應幫我尋家人。我却是中途失了憶,不記得之前發生了什麽……」

  侍女們:「……」

  齊齊愕然:「失、失憶?」

  怎會這般凑巧?

  不……她們真覺得這就是玉纖阿啊。

  她們半信半疑地眨著眼,聽玉纖阿給她們講了一個長長的故事。大概是說她如何和家人走散,如何遇了難得公子相救。之後和公子同行,公子幫她尋家人……

  玉纖阿口才極好,說話又婉婉動聽,她的含情目專注盯著侍女們的時候,侍女們由初時的驚訝,到後期的慢慢信服。她們猶猶豫豫地想,原來世間有這等奇事,真有人和人長得這般相像……

  到後來,一個侍女甚至被玉纖阿哄著說出了這樣异想天開的話:「女郎,我們認識的那位『玉女』,真的與您十分相似!那位女郎好似是孤兒,說不定你們是姐妹呢!」

  玉纖阿便微笑:「咦,不是公主王女麽?怎麽又是孤女?」

  侍女自覺失口,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她被其他侍女瞪一眼,訕笑著不肯再多說了。玉女的身份是吳國大王和王后給的,不是什麽特別值得宣揚的。恐宣揚得多了,惹出了九公主逃婚之事,她們這群侍女又要有殺身之禍了……侍女們憂心著自己的前程,不敢多說以前那位玉女的事,自然也不敢多問這位玉女的事了。

  玉纖阿憑著一個故事、一個問題,就將這些侍女們哄了過去。

  侍女們暈乎乎地聽著她的話,想著走一步看一步,先服侍這位女郎吧。總不能讓公子翕覺得自己這些侍女整天什麽也不做,太過浪費。公子翕那日的殺伐手段嚇著了這些原本對著公子翕的臉春心萌動的侍女,她們現在都不敢凑到公子翕面前——怕公子翕會殺她們。

  哄住了這些侍女,這些侍女將原本該王女享受的東西,猶猶豫豫地拿出來服侍她。侍女們出去開始打掃現在居住的院子,玉纖阿便坐在屋中,饒有興趣地翻看著妝奩裡的首飾。她拿著一枚羊脂玉手鐲玩耍時,門輕輕推開,姜女端著一盆水進來打掃屋捨。

  屋中只有二人的呼吸聲淺微。

  玉纖阿玩著自己手中的手鐲,眼睛盯著銅鏡。她從昏暗銅鏡中,看到姜女站到自己身後,打量著自己。

  姜女輕聲:「你就是玉纖阿。你騙得了別人,騙不了我。你騙得了那些侍女,是因她們不知道你本性,她們也不瞭解玉纖阿到底是什麽性情的人。但是我知道。」

  姜女聲音壓得極低:「沒有人可以神似『玉纖阿』,只有玉纖阿自己可以神似自己。」

  玉纖阿唇角噙著絲笑,幷沒有說話。她俯著眼仍在玩自己手中的玉鐲,好似分外不在意姜女的話。

  姜女主動開口,本也是抱著試探的心。她心裡不安,又覺得自己看出了玉纖阿的陰謀,便試圖開口。她希望玉纖阿給個提示,希望看到玉纖阿陰謀被拆穿後惶恐的眼色……但是沒有。

  玉纖阿依然低著頭在玩那個玉鐲。

  姜女左右看看,隔著木窗,看到那些侍女們灑掃的身影,應當注意不到屋中的情况才是。姜女跪在了玉纖阿身後,非常不安地道:「玉女,你和公子翕,到底在玩什麽?爲何你不承認你回來了?爲何你要換身份?我看出來了,你不封我的口麽?」

  玉纖阿緩緩開了口,她視綫仍垂著:「姜女,你知道的秘密越來越多。正是越來越多,我才沒必要讓你閉嘴啊。」

  姜女一楞,然後絕望道:「你的意思,莫非是我已經上了你和公子翕這條船,我永不可能下去了?所以你已經懶得跟我掩飾了?」

  玉纖阿托腮,凝視著銅鏡中跪在自己後方的美人。她笑盈盈,作驚嘆狀:「呀,姜女居然聰明一次了。」

  姜女:「……」

  玉纖阿笑吟吟地寬慰她道:「你也不必太難過。我自有很多事不方便自己去做,需要用到你。你應當看得出我不是什麽過河拆橋的惡人,你若服侍得好,幫我遮掩得好,我也不會虧待你。」

  姜女心想可是公子翕是過河拆橋的人啊!

  姜女心裡才這樣想,玉纖阿就好似猜到她在想什麽一般,自若地說:「公子翕那裡你也不必擔心。他既用毒吊著你,你不去主動招惹他,他應也不會特意記住你。而你不小心招惹了他……你若是十分好用,我會爲你求情的。」

  姜女:「……」

  她心想所以你們這對奇葩,是重新和好了,重新凑到一起去了?

  姜女幷不知道周天子已歿的消息,但是玉纖阿換了身份重新回來……姜女若有若無地猜,恐公子翕不會放過玉女,玉女爲了能和公子翕在一起,才不得不換新的身份。

  姜女低下了頭,悵然道:「我只是覺得服侍你和公子翕,好像分外……」

  玉纖阿說:「刺激?」

  姜女幽怨地向她看來,說:「危險。」

  玉纖阿「噗嗤」笑出聲,她瞳水清澈,眼睛裡含著水,笑起來時真如春水照花一般,格外動人。姜女自忖貌美,却在玉纖阿的笑容中心跳加快一倍,有些自卑。姜女深吸一口氣,半晌伸出手,指向玉纖阿腰下。

  既答應上玉纖阿這艘船,姜女自也要貢獻些什麽。

  姜女輕聲:「我認出是你,除了不信世間有人會和你長得一模一樣外,還因爲你腰下的那枚玉佩。你當是十分珍惜那玉佩,才常日戴著。若是有心人看到了,難保認出你就是玉女。」

  玉纖阿一怔,她倒是忘了這茬。她向姜女道了謝,將自己腰下的玉佩摘下來。她手指撫摸過玉佩上的紋路,略有些不捨,畢竟自己戴了這麽多年……但是玉纖阿還是拿了一方帕子將玉佩收好,又和姜女一起將此玉佩放入一匣子中藏好。

  蟄伏是爲了靜待重見天日。

  丟了一個身份後,與故人重逢,玉纖阿沒法再得過且過。

  她手扣著案,兀自沉思,想自己要重新開始爲自己謀劃前程了。

  --

  張銘曾是吳國人,在他曾招待公子翕爲他的小妾辦宴作壽後,他成爲了公子翕的客卿。公子翕離開吳國,張銘沉思一二後,將家業交給弟弟打理,自己破釜沉舟,也跟著公子離開了吳。

  爲贏得公子翕的信任,張銘一路上都在撒錢。食宿要錢,公子和越國開戰要錢……

  雖撒錢撒得很心痛,但當張銘能够跟著曾先生一起聽范翕說話時,范翕向他道謝時,張銘就覺得自己的錢沒有白花。范翕是知道張家的付出的。只盼公子翕有個好前程,讓張家日後能够依附。

  這一日,范翕依然和曾先生等人在屋中說話,張銘其實不太能聽懂他們的政務,在一次次打哈欠後,張銘便包攬了爲屋中說話的人提供些消暑水果的事。張銘招呼著僕從搬運果蔬進院時,他站在院中訓話,忽然一待,看到一列侍女跟隨著一位貌美女郎,娉娉裊裊地端著茶盤行在廊間,向此處走來。

  張銘張口結舌:「你、你、你……」

  玉纖阿向他看來,微蹙眉,顯然沒認出他。玉纖阿以爲他是尋常客卿,便領著侍女們向他行禮,含笑解釋:「聽說諸君商議政務,我便用冰水洗了些果子來。」

  張銘終於說了出來:「……你是那個小妾?!」

  玉纖阿微愕,眯了眸。她想起來這人是誰了。

  她不動聲色,掐了自己身後毫無反應的姜女一下。姜女本奇怪著這人幹嘛叫玉女「小怯」,小怯是誰,玉女又多了一個身份麽……玉女在她手背上一掐,姜女「啊」一聲吃痛捂了嘴。

  被玉纖阿盯著,姜女後知後覺聽懂了那人說的不是什麽「小怯」,而是小妾。

  與玉纖阿面面相覷半天,姜女終於反應過來恐怕玉纖阿又在外面惹了什麽風流債,需要自己這個侍女出面……姜女站了出來,呵斥那個張銘:「放肆!我家女郎乃貴女出身,尚未婚配,連公子都敬我們女郎,你亂喊什麽?!」

  張銘:「……」

  他迷惑了。

  但是當玉纖阿帶著侍女們進屋,向曾先生等人送出水果時,迷惑的人,就不僅是張銘一個了。那日曾先生已經認出了玉女,他眼皮直抽,到底沒多說話。曾先生憂心忡忡,恐公子翕和這個玉女糾葛極深……但是這個屋子的其他一些人,是這幾日來第一次見到玉纖阿。

  然而他們以前跟在公子身邊,既在來吳國前見過公子翕從狼群中救出的那名玉女,又見過被吳國封了王女的玉女。

  可是玉女已經死了啊!

  現在又冒出來了!

  玉纖阿不動聲色地承受著這些人震驚的打量,她柔聲細語,一邊讓侍女們分發水果,一邊不著痕迹地把自己的新身份解釋了個清楚。這幾日她又把自己的身世修飾了一下,務必把故事講得分外用心……侍女們出去後,玉纖阿的故事講得繪聲繪色,一群五大三粗的男人被她美色所惑,隻傻傻看著她,有些分不清真假了。

  玉纖阿楚楚可憐地講著故事:「小女子與家人走丟,不知父母去了哪裡……小女子從山上跌下,撞了頭,失了憶……多虧了公子翕……」

  在這個新故事裡,玉纖阿將自己修飾得更加無助。

  她前幾日給侍女們將這個故事時沒將自己說的那麽柔弱,因她知道女子天生對同性抱有審度心,不會喜歡故作可憐的女郎;但是她現在這個故事面對這群大男人講,因男子對女子充滿保護欲,她把自己說得弱一點,更會讓這些男子信服。

  果然,她一通故事編完,她眼圈微紅,泪光點點,便有一武士忍不住站了出來,伸手向她,口上憐道:「女郎辛苦了……」

  這武士手才伸出,就聽一聲咳嗽聲。玉纖阿不動聲色地向後讓了一步,沒被這武士挨到手。這武士回頭,看到坐在案後聽他們講故事的範翕不鹹不淡地咳嗽一聲後,拿著茶盞喝茶……武士滿面羞愧地縮回了隊列中,爲自己讓公子看到了自己情不自禁的一面而不好意思。

  曾先生眼皮直抽。

  曾先生眼睛都抽得快跌出眼眶了——

  一群瞎子啊!

  他們真的認不出這個如花美眷的女郎,就是玉纖阿麽!

  怎麽可能是不同的人!怎麽可能!

  但是一屋子人裝聾作啞,就是沒人主動出頭。曾先生試探地看向範翕,想看公子是不是會指出這個小女子的謊言……結果他發現範翕低著頭,矜持地喝著那杯茶喝了許久,時不時的,範翕眸子輕飄飄地揚起,偷偷地看那被男子們包圍在中間的玉纖阿……

  範翕的目光中,三分不滿,三分愛意,三分贊賞,一分痴迷……

  曾先生怔住。

  他身爲男子,他自然能看出範翕這樣的眼神代表著什麽。一個男子看女子的火熱眼神,那見到心上人後想掩飾都掩飾不住的愛慕之心……曾先生竟然在一向潔身自好的公子翕身上看到了。

  這、這……本以爲公子和這女郎只是春風一度,可是這個眼神……不對啊。

  范翕不知曾先生心中的震撼,他本和臣子們討論著局勢,玉纖阿一來後,正好讓他放鬆下。玉纖阿就是來他這裡作秀的,她編了一通身世,就要跟人顯擺,就要說服人。一群男人將她簇擁在中間聽她講故事……範翕就懷著複雜的心情,坐在外圍安靜地喝茶。

  他有些不高興玉纖阿得他的臣子們喜愛。

  不高興一群男人圍著她轉。

  但是按照范翕的本意,玉纖阿就不應該看其他男子一眼,就不應該和除了他以外的男子說話。這種想法是非常有病的,範翕自己也知道。他還知道他即使表達了他不希望她和其他男子接觸的願望,玉纖阿也不會答應他。

  範翕不想和她吵架,不想和她生氣。和她吵架的滋味一點都不好受,他心裡非常不舒服。索性她沒做出什麽讓他太看不過眼的事,他就努力壓下自己這點兒不喜。除了偶爾酸幾句,範翕正在學著不嫉妒、要寬容、要博愛的美好品德。

  不要嫉妒玉纖阿和其他男子說話。

  而壓下這樣的不喜後,範翕便分外欣賞玉纖阿。他一邊喝茶,一邊偷看她,一邊在心裡贊嘆不絕——天啊,他忙得都沒空給她編排新身份,她自己就編好了麽?

  還冒出來個「失憶」!

  她省了他多少麻煩啊!

  周天子歿後,範翕本就很忙,忙得顧不上這會子事。他都忘了這回事……玉纖阿自己就解决了。沒有憂心忡忡來他面前晃,沒有哭哭啼啼地哀求他,她一個眼神、一個提示都沒遞給他……她自己就把問題解决了。

  範翕分外欣賞玉纖阿這一面,看她舌燦蓮花說倒一群人,他敬佩得不得了,就坐在一邊觀戲。

  而時間差不多了,臣子們吃了瓜果後向公子告辭,范翕一本正經地要玉纖阿留下,那些男子以爲公子是要問玉女的身世、幫玉女尋找家人,便也沒說什麽。只有曾先生欲言又止地看兩人一眼,嘆一口氣關上了門。

  人一走,範翕便撩眼問她:「好大的膽子。我都沒開口,你身份就編完了?」

  玉纖阿偏頭望他,聲音柔婉:「怎麽,我這樣,讓你有壓力了?」

  她語氣中帶幾分試探。

  範翕聽出來了,一頓,心想她還是不信任他。

  他沉默一下,隻作出佯怒狀,猛拍桌案:「自然有壓力了!爲何編身份不編圓?還徒留一個『失憶』的問題給我?」

  玉纖阿答:「因我畢竟不是貴女出身,我不知道楚國有哪些沒落的貴族身份可以安給我用。我若隨便編一個,破綻太多,不如說是失憶了。這個身份,留給公子去想,比我自己編要好得多。」

  範翕定定望著她。

  他伸手:「過來。」

  玉纖阿向他走去,離他三步時,被他坐著一拽,跌入了他懷中抱著。他臉貼著她頸,她身子輕輕一顫,覺他呼吸綿綿地拂著她頸。聽到範翕喃聲:「你縱不是貴女,却不要妄自菲薄,你比我見過的所有貴女都要厲害。她們都不如你。」

  玉纖阿垂眼。

  她目中水光流過。

  她淺淺一笑,沒有吭氣,却是在他懷裡轉個身,面向他。她伸手抱他脖頸,低聲:「謝謝公子。」

  範翕覺兩人之間的氣氛有些傷感,好似要因爲這個話題變得低迷……他咳嗽一聲,另起了一話題,道:「明日我閒下來,教你騎馬吧?你想學麽?」

  玉纖阿踟蹰:「我不會騎馬……」

  範翕柔聲:「正是不會才要學呀。騎馬很有趣的。」

  玉纖阿揚目,目中水光瀲灩,星落明湖。那星光搖落,分明有些動搖和興致。却又顧慮於自己從未學過,顧慮於自己是否太笨學不會,會不會惹笑話……

  範翕唇挨上她鼻尖,輕輕點一下。他聲音溫柔十分:「我覺得我做先生教學生的話,還是很溫柔的。你不願跟我學麽?你真的不願跟我學麽?」

  玉纖阿鼻尖被他親吮,很快便紅了。她被他親得又癢又酥,被勾得忍俊不禁,笑著點了頭,答應了跟他學騎馬。

  她想貴女們都會騎馬。她要向上走,自然也是要學的。

  範翕見她笑了,心中也是一蕩。他手摟著她頸,一點一點地撥動著。俊美的郎君眉眼垂垂,含情與她揚起的眸子望著。他聲音低柔道:「我對你這樣好,你不報答我麽?」

  玉纖阿擁著範翕脖頸,滿心激蕩和感動。她不知自己該如何報答範翕對自己的好,她想了下,慢慢起身跪好。

  她跪到範翕面前,重新靠近他。範翕盯著她看,看她要如何報答自己。她主動傾身,跪在他對面,摟住他脖頸。

  她的臉貼來,與他額對額。

  玉纖阿紅著臉,輕輕在他唇上點了一下。她羞澀地垂目,道:「你要什麽我都給你……夫君。」

  她一心討好他,福至心靈,想到自己見到的那些情投意合的男女們……心中情動,她輕輕喚了他一聲「夫君」,暗示自己對他的心意。

  範翕沉默著。

  玉纖阿以爲他會感動。

  誰知他沒有。

  他的眼神幾分古怪。

  好一會兒,範翕啞聲:「你不要叫我『夫君』。」

  玉纖阿一怔,臉色發白,血色慢慢從臉上退去。她向後退,有些難堪。他這是什麽意思?他不願和她……連納妾都不願她這樣的?

  範翕看她向後躲,便知她誤會了。他手勾住她脖頸不讓她逃離,他仍與她貼著額,垂下的眼神詭譎而噙笑:「夫君?聽起來多無趣。我不喜歡這個稱呼,太過規矩了。和尋常男女無异。我更喜歡你叫我『公子』。你叫我『公子』還是『哥哥』都無妨,這樣我更有感覺些。」

  玉纖阿眨眨眼,她冰雪聰明,瞬間明白了範翕的惡趣味:「……」

  她心想你真是病的不輕啊……婚娶讓你沒興趣,你更喜歡偷情的禁忌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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