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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第70章
第70章

  薄寧挾持了玉纖阿,與半月門前的假薄寧相對。將玉纖阿挾持在懷中, 薄寧面色綳著, 後背挺直, 仍有些緊張。他不知玉纖阿對公子翕的重要程度,若公子翕幷不在意玉女,仍讓他的衛士向自己殺將而來, 薄寧自認自己武功差, 恐不是公子翕身後那衛士的對手——

  雙方之間不過七丈的距離而已!對一個武功高强者來說, 這點距離已可輕易取人首級!

  當成渝將手按在腰間刀柄上時,玉纖阿輕蹙了眉,因感到薄寧持在她頸上的匕首用力, 刺痛了她。

  範翕當即回頭看成渝一眼,示意成渝不要動。

  薄寧便笑了, 他低頭看一眼懷中的女郎, 似感慨:「玉女,你真厲害。先是我父親, 後是我兄長……現在連公子翕也喜愛你麽?」

  玉纖阿眉心跳了下,聽薄寧這話她便一陣緊張。果然她抬目看向對面范翕,範翕面上戴著面具看不到他的真實表情,但他的眼神已分明不對了——

  範翕最受不了的就是她的桃花運了。

  薄寧却不知。

  薄寧挾持著玉纖阿步步向後退, 範翕也不追, 就這樣靜靜看著。待薄寧拽著玉纖阿退到了廊後的空地上, 薄寧一指放於唇邊, 發出一聲嘹亮長嘯。當即, 樹影斑駁在夏日光影中晃動,其聲響如海浪。玉纖阿不覺地抬頭,看到空地四周的樹上、墻上、屋頂上,站滿了衛士。衛士們手持刀劍,直指下方的人。待他們看到兩個「薄寧」後,都吃了一驚。

  薄寧朗聲道:「公子翕,到了如今地步,你仍試圖以假亂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範翕笑了笑,聲音仍十分啞:「有何不敢的。」

  他緩緩地抬手,指尖劃過耳下到頸間,撕下了一張人.皮面具。面具摘下,他那蒼白却隽逸倦冷的面容,便浮現在了衆衛士眼中。四方刀劍相指,皆是薄寧的人。而範翕身後隻站著一個成渝,這位公子絲毫不懼怕,他站得筆直,眼眸黑而亮。

  範翕站在包圍圈中,長袖縱橫,衣袍若雪飛,其姿其容,宛若昆山之玉,琅琅風流。

  玉纖阿聽他聲音,眉毛便蹙得更深了。他這聲音……風寒似乎沒有好,反而更嚴重了。但是她看他站得那麽筆直……又覺得範翕好像一點兒事都沒有。畢竟一個病人精神怎會這麽好?

  她都要覺得清晨那些侍女說范翕病得重了會不會只是一個幌子。

  玉纖阿都看不出範翕正病重,薄寧自然更看不出。見範翕漫不經心地掀開了面具,薄寧心中反贊公子翕一聲「好氣魄」。薄寧笑了笑,道:「公子翕,你潜入我的府邸,假扮我,意圖毀了我越國和楚國的盟約。但你未免小瞧我!這座府邸,可是我的地盤,這些衛士們,都是我的人!」

  範翕沉靜而立,衣袍在風中微揚。

  薄寧高聲:「來!將公子翕拿下——」

  刷刷刷!

  烈日下,衛士們齊齊拔劍出刀。薄寧唇角含著一絲笑,但是緊接著他就發現不對勁,因爲房頂、樹上那些衛士,幷沒有向公子翕殺去。

  對面范翕緩緩向薄寧走來。

  範翕道:「將薄寧拿下——」

  薄寧震驚抬頭,看向四周圍著他們的衛士,明明都是手持刀劍,却在瞬間,其中一部分衛士手裡的武器,指向了自己的同伴。本有聽薄寧命令想殺下去的衛士,不妨被自己的同伴從後一刀刺入心臟。血液噴出,死得不明不白!

  一個恍神,四周包圍著他們的那些衛士已開始「自相厮殺」!將手中的武器對準了自己的同伴!多的是沒有反應過來的衛士,死在了同伴手中。而他的同伴了摘了面具,便是另一張完全陌生的面孔。一時間,四周全亂了。

  薄寧臉色煞白,意識到衛士中有一批人被公子翕掉包了。

  而他恍神之事,一陣凜冽寒風襲來,他惶然抬頭,看到的便是範翕長身縱起,身如白鵠,向他殺來!薄寧忙運掌去擋,但公子翕半途變招,本欲拍向薄寧胸膛的掌風一收,改去拖向薄寧懷裡鉗制的美人。

  成渝緊緊跟著範翕,護范翕的安全。

  旁人不知,他却知範翕是真的生病。本就用凉水澆了一夜重病,昨晚又喝了太多的酒,範翕今早直接乾脆失聲了。他們人仰馬翻折騰了許久,範翕才好一些。但範翕絲毫沒有靜養的打算,他仍要忙公務,去和府外的泉安聯絡。只是想不到走到這裡,假扮薄寧的事情敗露!

  人見范翕與薄寧對招,强悍無比,成渝却擔心范翕隨時倒下。

  只是看範翕這架勢……臉色雖白,眼神却極亮,好似幷不會中途暈倒。

  成渝甚至都産生一種迷惑,公子幷沒有病重,公子這與越國大司徒攻殺的架勢,去爬山都是沒問題的吧?

  薄寧武功本就不如范翕,衛士們換了人讓薄寧心神失守,範翕又突然殺來,讓他再次措手不及。周圍衛士盡在厮殺,薄寧也是勉著心神和公子翕打鬥在一處。很快,薄寧就落了下風,他箍住玉纖阿的手被人從斜刺裡一敲,手臂發麻鬆開時,範翕從他懷中搶抱過了玉纖阿。

  範翕沙啞著聲高喊:「成渝!」

  話音起,他抱著玉纖阿向人後疾退,凜風掠過二人的衣袂。而成渝長身迎上,補了公子翕後退的缺口,一把長刀出鞘,將薄寧的退路徹底堵住。

  範翕抱著玉纖阿靠在了廊下石柱上,望著四周的厮殺。玉纖阿覺得他貼著自己的身體滾燙無比,他胸口的心跳也比平時更加劇烈。她以爲他無所不能時,他身子輕輕一晃,玉纖阿連忙從他懷中脫出,反扶抱住他的手臂。

  玉纖阿:「你……」

  範翕一把推開她,聲音仍啞得厲害:「別碰我!」

  玉纖阿蹙著眉梢,不解他又在生什麽氣。

  --

  薄寧如同困獸之爭,這座府邸已被公子翕困住,範翕之所以仍假扮薄寧,不過是爲了弄清楚薄寧和楚國在搞什麽花招。現在既然被薄寧識破,範翕不再捉迷藏,他的衛士們將這府上全權掌控。

  薄寧不過在範翕的包圍下反抗了半個時辰,便再次被捆綁住,跪在了地上。

  他狼狽無比,惱怒又羞憤地抬頭,看向公子翕,看向自己的衛士們慘死在周圍的場面。血腥氣在空氣中飄蕩,薄寧白著臉,望向範翕和玉纖阿。他願賭服輸,此時隻苦笑一聲。只是面對范翕,薄寧仍忍不住挑撥二人:「公子翕,今日輸在你手中,我技不如人,無話可說。只是你身旁這小女子,可不簡單。她輾轉不同男人手中,仍全身而退。你以爲你會是例外麽?」

  「玉女!你從未失憶!你敢告訴公子翕,你是如何殺了我父親,弄傷我兄長的麽?」

  範翕怒聲:「將他押下去!再被他逃掉,所有人陪葬!」

  成渝立即和幾個衛士一起堵住了薄寧的嘴,將這個年輕郎君拖了下去。薄寧慘笑,一招失勢,他爲旁人做了嫁衣,如何甘心。但薄寧只是冷笑,當薄寧垂下眼,看到自己故意丟下的一枚扳指被一個衛士悄悄撿起藏起後,他舒了口氣,知道只要自己被困的真相傳出這個府邸,楚國自然會警醒,不再受公子翕的欺騙!

  薄寧被押下去後,玉纖阿與範翕對望。

  看他面白如鬼,看著她的眼神却閃爍著怒火。

  玉纖阿鎮定無比,道:「你爲何這樣看著我?你信薄寧說的話?」

  範翕啞聲:「方才還叫人家『薄郎』,人一旦被我關了,你就改口『薄寧』。玉纖阿,你真是能屈能伸。其他的我不知道,薄寧說你沒失憶,你以爲我看不出麽?」

  玉纖阿蹙著眉。

  她說:「這個幷不重要。你的身體如何,能撑住麽?」

  範翕道:「那個幷不重要!」

  玉纖阿不解他在糾結什麽,昨夜明明還好好的。她哪裡知道明明昨晚她走前已經撫慰好了范翕,範翕之後又再次受了楚國大司馬的刺激。他今日聽了薄寧的話,看玉纖阿認錯了自己的背影……頭腦昏昏沉沉,範翕怒不可遏,只覺得事事都不順自己的心。他握住玉纖阿的手腕,咬牙:「你沒有失憶對不對?」

  玉纖阿被他拽得一個趔趄,吃痛皺眉。且周圍這麽多衛士看著,範翕也不將人屏退就開始訓斥她……玉纖阿也隱隱不高興了。

  玉纖阿先認錯:「這個是我瞞了公子,對不住你。」

  範翕問:「那薄寧說的可是真的?你輾轉於不同男子之間,全身而退。這話可是真的?」

  玉纖阿問:「哦,你說這個啊……你這麽關心這個問題?這是我的事。我尚沒有總是追問公子你和你那位未婚妻的事,你何以總追問我的事呢?莫非你是嫉妒?」

  范翕臉色更白了,然他立刻否認:「我自不會嫉妒!」

  他說:「我問你,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勾了多少桃花?我送你去周洛一路上,我到底還要提防多少男人對你的搶奪!我要請多少人才能將你和那些男人隔絕開,你不被人追著來來去去!」

  玉纖阿眼眸微揚,眸中清水流淌。

  她長身玉立,亭亭如竹,笑如梨花照水,嫻雅靜謐。

  範翕緊握著她的手,衛士們低著頭不敢多看。玉纖阿心中也生了怒,惱他不知分寸地與她開吵。玉纖阿慢悠悠道:「公子這話好沒道理。我既是吳國獻往周洛的王女,公子本就該派人好好保護我。公子自己的人手保護不住我,公子反怪我太招眼,這不是極爲可笑麽?」

  範翕被她一通搶白,聲音啞得如鋸之斷裂:「難道這怪我?!」

  玉纖阿點了頭:「嗯。」

  範翕眼中怒火更盛:「你!」

  玉纖阿再道:「公子又問我招惹過哪些郎君。這却也是很多的,容我慢慢爲公子數上一數。最開始的有越國前任大司徒,之後是大司徒的幾個兒子,大朗,三郎,四郎……在姑蘇時,有客人爲我一擲千金,遭了家中夫人的毒打;有客人爲搶我而大打出手,兩敗俱傷;被老翁收養時,曾有山中獵人……」

  她越數,範翕臉色越青。

  他壓根沒想到有這麽多男子和玉纖阿打過交道,且對玉纖阿心生愛慕。

  他本以爲兩三個就差不多了,四五個已是極限……玉纖阿這是要給他數出一個營了吧!一個營!

  可範翕自己便沒有招過如她那麽多數量的女郎。

  他雖性溫和容俊美,討女郎喜歡,但是架不住他的未婚妻地位太高。在周洛時,喜歡公子翕的女郎們多,但敢來勾公子翕的女郎,却都被那位於姓女郎擋了回去。范翕落得一身清靜,不用應付太多女郎們的追慕。他難得覺得那位女郎的强勢在此時很有用,他從來不覺得如此有何不好。

  他從未想過有一日他會爲此覺得委屈。

  覺得自己被玉纖阿比了下去。

  他都沒有勾過那麽多的桃花……追慕過玉纖阿的人,未免太多了吧?!

  玉纖阿數得差不多了,仰頭衝範翕一笑:「大概就這麽多吧。也許還有些,但我記不得了。公子臉色不好,可是快要被氣死了?」

  範翕冷笑:「可笑。我豈會被這種小事氣死?我早說過了我問你是爲了加强防衛,沒有別的目的。且你以爲這事有何要緊?喜愛過你的郎君多,周洛歡喜我的女郎,不知道從城東到城西排了多少!等我改日尋到機會寫個名單數給你,看你如何震驚!」

  他竟要寫個名單向她炫耀……

  玉纖阿皺了眉。聽他自誇他有無數女郎追慕,而玉纖阿當日在吳宮時也確實看到過周圍宮女有多喜歡範翕。玉纖阿再想到范翕的未婚妻,聲音便凉下:「不用這般客氣,我幷不關心你的紅顔……」

  範翕打斷她:「我也幷不關心你的情.事,你不用與我講那麽明白!」

  他甩袖,負手離去。

  將玉纖阿一人丟下。

  --

  玉纖阿和範翕分開後,衛士們也散了。如今范翕徹底關押了薄寧,不用再裝薄寧,府上的衛士,便全都換了,也不會再有人來看著玉纖阿。人散後,玉纖阿將自己最開始丟在廊口的食盒找到。打開食盒,發現裡面的粥早就凉了。

  本是煮給範翕的。

  可他……當幷不需要。

  玉纖阿低著眼,自嘲一笑。她坐在石階上,抱著自己的食盒,拿勺子舀著米粥,自己一口一口地咽下去。白粥凉了後粘在一起,粥水都沒有多少,吃起來味道幷不好。玉纖阿幷不嫌弃自己的粥,她的好心愛意,旁人不領情,自有她自己憐惜自己。

  將粥喝了一半,玉纖阿便喝不下去了。粥本是爲範翕煮的,按他的分量來。她自己那麽小的胃口,自然喝不完。望著碗裡凝固的粥出了一會兒神,玉纖阿嘆口氣。她最終仍是把粥倒了,將食盒還回了灶房。

  她到灶房的時候,聽到厨娘們聊天,才想到今日就是伏日節。只是府上一日換血,厨娘們都有些不知這個節,他們還過不過。厨娘們聽說玉纖阿和他們的新主君公子翕的關係匪淺,便忐忑地求助玉纖阿。

  玉纖阿笑了一聲。

  說:「府上這般氣氛,自然不過節了。不過你們若有心,自己偷偷祭祀,偷偷過節,應也沒什麽事。」

  厨娘們猜著這位曾經是薄郎的侍女、如今好似是公子翕紅顔知己的美人是如何打算的:「女郎也不與公子翕一道過節麽?」

  玉纖阿說:「不。」

  她停頓了一下,看厨娘們盯著她的眼神好似覺得她可憐一般,玉纖阿便笑道:「我自己過節也好啊。」

  她幷不是事事依靠範翕,離了他她就無路可走一般。

  伏日節還是比較盛大的節日,府上既然被範翕鬧得冷冷清清,無人有心情過節,玉纖阿便打算自己出府,與陌生百姓們一道慶祝節日,也比看范翕的冷臉好些。

  --

  範翕睡了一下午。

  渾渾噩噩,中途吃了些藥,之後再次入睡。

  上午時拿下薄寧廢了他不少力氣,他沒有精神審問薄寧,回了屋捨後就去睡了。傍晚范翕醒來時,發現自己出了一身汗。但好在歇了一下午,他的精神好了很多。精神不再總那般綳著,範翕便想到自己晌午時好似沒有控制住脾氣,與玉纖阿爭吵了。

  他擁著被默然垂坐許久,頗有些沮喪。

  薄寧說的那些他又不是不知道……他只是當時頭痛得厲害,精神太差,又和薄寧打了一場,他沒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緒,他迫切需要證明玉纖阿對自己的心意。她當時只要說幾句好話,向他服軟就好……她却那麽倔,不肯順著他。

  範翕茫然無比,想我這樣壞脾氣的人,如何才能得她的垂青。她如何會愛上我這樣的人?薄寧說得對啊,玉纖阿在那麽多男子間周旋都能全身而退,我在她心裡,又算什麽。她也許不愛我,她只是應付我。

  範翕敲了敲床前幾案,成渝便進來了。範翕揉著額,問:「玉兒呢?請她來與我一起吃晚膳吧。」

  他算給自己個臺階,向玉纖阿服軟。

  成渝便出去了,但成渝很快回來了,支吾道:「玉女不在府上。有門衛看到玉女半個時辰前離開薄府了。」

  範翕愕然。

  然後震驚又生氣,他肩膀輕輕顫抖:「離開薄府?!爲什麽?僅僅因爲我說了她幾句?我說了她幾句,她就氣不過,要和我分道揚鑣?不惜孤身離開這裡?她就這般不待見我?我連、連……說她幾句,她都要出走?!她怎這樣壞?!」

  成渝:「……」

  成渝看公子似病得糊塗了,連自己這個榆木腦袋都看不下去了。成渝解釋:「公子,今日是伏日節。玉女當不是離家出走,而應只是出去玩兒吧。」

  成渝以爲範翕這樣就滿意了。

  誰知道範翕先吃驚了一下,顯然他壓根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但緊接著,範翕便擰著眉,目中染愁,憂鬱道:「那她爲何不找我?她與陌生人在一起,比跟我在一起好麽?」

  「我知道了,她還是心裡沒我。」

  成渝不解公子這個結論是怎麽得出的,就見範翕疲憊無比地低下了頭,重新躺回到了床上。

  成渝始終不能像泉安一樣口齒伶俐地勸說範翕,逗范翕開心。成渝木頭樁子一樣站在榻前等吩咐,範翕已擁被躺下,青絲如綢散下了榻。好一會兒,成渝聽到公子呼吸聲輕微,聽到範翕負氣一般聲音懨懨:「算了。她過她的節去吧,我頭暈得厲害,再睡一會兒好了。」

  成渝難得善解人意一回:「公子不是要用晚膳麽?」

  範翕擺了擺手,示意他下去吧。

  佳人都不在,他本就因病而食欲不佳,自然也沒心情吃飯。

  成渝默默退下時,聽到範翕背著他淡聲囑咐:「還是讓人去找她回來吧。」

  成渝:「……是。」

  ……公子恐還是擔心玉纖阿會出走,不肯再回來。

  --

  玉纖阿在街上閒逛。伏日節是此朝一重要節日,她在夜間閒走時,便見之前街上懸挂的燈籠全都亮了起來。紅色燈籠在高杆上招搖,分外明亮。玉纖阿幷未戴幕離,她以自己本來相貌行於人群中,却幷不擔心自己被人覬覦。

  因她若有若無地看到後方有三四個衛士跟著她,當是自她被薄寧擄走後,範翕再見到她,就派了衛士保護她。

  街上繁華,游戲諸多。有蹴鞠,有意錢。也有不少雜耍,如弄丸跳劍、叠案倒立、衝狹燕濯、舞盤舞輪……老人小孩,年輕男女俱圍在周邊看,玉纖阿也擠在人群中,看到有趣時,也拍掌笑兩聲,遞上兩枚銅錢。

  玉纖阿心情慢慢地變好了。

  想她如今也能自由自在地以自由身在民間行走,且有銅板打賞人,不必如往日那般東躲西藏,事事露怯。因民間熱鬧,玉纖阿觀賞得有趣,她心情好了,便忘了之前和範翕鬧的不愉快。

  却是擠在人群中看人舞劍時,身後有一遲疑聲喊她:「玉女?」

  玉纖阿回頭,在人群中看到好幾日不曾見的俊俏小郎君,泉安。

  玉纖阿訝了一下,沒想到在這裡遇到泉安。泉安看到果真是她,又驚訝,又笑道:「原來真是你。我在酒樓喝酒,聽人說街上有一貌美小娘子,生得花容月貌,不類凡人。我心生好奇,想著世間哪來那麽多不類凡人的女郎……過來一看,竟是你。」

  玉纖阿便含笑,伏身向他行一禮。

  泉安回了禮,向她身後一探:「公子呢?」

  玉纖阿柔聲:「我也不知。」

  泉安正帶著玉纖阿走出人群,尋一清靜地說話。聞言,他愕然回頭看向玉纖阿。玉纖阿美麗的面容,在燈火掩照下一派朦朧。看泉安這樣驚訝,玉纖阿便文文婉婉地道:「小郎君怎會認爲我時時刻刻與公子一處呢?難道他不在,我便不能獨自出來玩耍麽?今日伏日節,我只是不想錯過而已。」

  泉安說:「可是公子應該跟著你才對啊。」

  玉纖阿不以爲然:「他有自己要做要忙的事,他爲何非要跟著我?」

  泉安說:「那幾乎是不可能的。公子那麽喜愛你。」

  玉纖阿肩膀輕輕一僵。

  她回頭,柔聲:「看來他也幷未如你所說的那般喜愛我。」

  泉安沉默下去,爲玉纖阿的冷情。二人出了人群,沿著河道而行。玉纖阿望著泛著金波、水上行著船艙的景象觀賞,已忘了之前的話題。泉安却舊話重提,道:「公子每年過節都是自己一個人,或者乾脆不過。我以爲有了你在,你會對他好一些。可沒想到你這樣心冷,這樣不在乎他。留他一人在府,你寧可獨自游玩。却不想你如今的平安,是誰帶給你的。」

  玉纖阿微煩。

  她道:「男女之間的事,不是你這個外人能懂的。」

  泉安:「然而旁觀者清。我自見不得你待公子這樣不好。」

  玉纖阿微微笑了一下,幷不說話。心想白日時範翕那般吼她,和她吵架,當著那麽多衛士的面……她幷不願向泉安說自己和範翕之間的事,她素來溫和,泉安非要說範翕,她便也聽著。

  聽泉安說得自己都快要哭了:「我們公子自小孤零,幼時與虞夫人一起住在丹鳳台中。你不知虞夫人是那樣清冷的人,她從不過節,從不設任何娛樂筵席。我們公子那麽小的年紀,在十歲前他任何節日都沒見過。十歲後我隨公子回了周王宮,開始知道一年各節。然而公子王女們都瞧不起我們公子的出身,再加上周王宮過節的時候,天子一定會出場。天子因不喜我們公子,我們公子便從來不出場這樣的節日。」

  玉纖阿聽得怔住。

  因她少時即便做侍女,做舞女,每年的節慶總是有的。主君會賞錢,舞坊會讓她們休息……每年過節,各種各樣的節日,是她最輕鬆的日子了。

  却沒想到是範翕最無趣的一天。

  玉纖阿低聲:「縱其他人與他不好,他不是有未婚妻麽?」

  泉安頓一下:「我們公子平時就不喜歡,過節的時候又怎會勉强自己和不喜歡的人待在一起?是以他任何節日也不過,總是與我相看兩生厭。旁人參加筵席,公子總是早早歇了。」

  泉安簡直潸然泪下:「你將公子丟下,他肯定又早早睡了。」

  玉纖阿側過臉,淡聲:「不要說了。」

  泉安却偏要說:「我想你恐與公子間生了誤會,你才這般丟下他。我們公子縱有千不好萬不好……但你當真察覺不出他待你的心麽?你可知亭捨失火,我們以爲你死了時,公子那般堅持你沒有死。他不是真的覺得你沒有死,他只是不肯接受。」

  「你可知,那段時間,公子過得有多苦?天亮時,他要爲你復仇;天黑了,沒人陪他了,他便一個人窩在屋捨角落中哽咽落泪。他那般想你!」

  「之後重逢了,他見到你活著,有多開心!我不知公子有沒有對你說過他有多喜歡你還活著,可他爲了你,連越國的戰事都不怎麽管了,隻陪著你待在一起。」

  玉纖阿喃聲:「他爲我哭了?」

  泉安:「……我說這麽多你竟只聽到了這個麽?」

  玉纖阿笑了笑。

  她低下眼,秀美眉目掩在水光燈影中。泉安聽她柔聲:「泉安,我依然堅持情.愛是兩人之間的事,冷暖自知,外人看不懂也看不透。你不該覺得公子對我好,我就必須回報。他對我好一分,我無動於衷便是我冷血。但我現在確實想知道他的事,我離開亭捨後他身上發生的事。你與我說說吧。」

  --

  范翕依然在睡覺,這一次睡得混沌時,他模糊聽到了管弦歌舞之聲。那聲音不消,且伴隨著男女的笑聲,將範翕從睡夢中喚醒。睡了這麽久,範翕精神和身體都好了很多,醒來後不再頭那麽痛。

  他兩指捏著眉心坐在榻上,仍然清晰地聽到弦樂聲。

  範翕啞聲開口:「泉安……」

  喚了一聲後,他才想起泉安現在在府外,不在他身邊服侍。

  範翕便喊其他人:「成渝。」

  沒有人回應。

  範翕目中便漸漸浮起了怒意,惱成渝竟然不在外好生服侍。若他在睡夢中被誰殺了,成渝擔當得起麽?果然不堪大用!還是應該讓泉安進府來服侍!

  範翕聽著外面的絲竹聲,實在聽得厭煩無比,惱怒自己睡得好好的,外面在吵什麽。薄寧被俘,府上衛士全換成了自己人,範翕自覺自己才是這個府邸的主君!主君尚且在睡覺,僕從們在外面吵什麽吵?

  是欺他脾氣太好,一個個都活得不耐煩了麽?

  範翕當即下床,從床頭墻上抽出劍,提著寒光劍就向屋捨外走去。他滿目陰沉,抬履急行,長髮半束半散,一身杏色長袍披在身上,隨行走而如皺飛揚。映得他幾多風流。

  隻眉眼間戾氣十足,陰狠無比。

  範翕提劍到了那辦宴的地方,看到衛士們全在宴上喝得東倒西歪,他們竟還請了歌舞,舞女們扭著腰肢在堂中隨鼓點起舞。範翕提著劍殺進堂中,嚇了所有人一跳。諸人紛紛站起,惶然看向站在門口的範翕。

  範翕看到了坐在主座的玉纖阿。

  她正低頭斟酒,燈燭火光照在她身上,映著她纖纖素手。她在一片歌舞燭光中抬眼,向立在堂前的範翕看來。

  範翕手中握著的劍略鬆,他眉眼間的戾氣漸漸退下。他與玉纖阿隔著人流對視,長風過廊,舞伎們旋轉扭腰,樂師們鼓吹拍案。絢麗舞曲中,燈影如海,他看到坐在燈火下的女郎。當她眉眼抬起,盈盈若水般望向他時,範翕大腦空白,想到了一句詩——

  滿堂兮美人,忽獨與餘目成。

  這句詩是說,這裡這麽多佳人,只有她忽然抬眼,和我四目相對。

  萬萬年自目中生起。

  衛士們低頭讓路:「公子……」

  玉纖阿抿了一口酒,輕輕笑了一下,她起身,走向站在堂外提著劍的範翕。她將劍從他手中抽走,交給了旁邊的一衛士。她伸手牽住範翕汗濕的手,範翕手輕輕顫了下,却沒有躲,而是被玉纖阿牽走,隨她入席,坐到了主位上。

  玉纖阿坐在他旁邊,倒一杯清水給他。

  範翕喝了口水,聲音不那麽啞了,才低聲:「你這是在做什麽?我睡覺時聽你們在外面鬧,吵得我頭疼。」

  玉纖阿柔聲:「那真是對不住公子了。因今日是伏日節,府上太過冷清,我便想試著辦宴,讓府中人聚一聚。沒想到吵到了公子睡覺。」

  範翕別過臉,哼了一聲:「什麽沒想到吵到我睡覺?我看你就是故意吵到我睡覺得吧?」

  玉纖阿笑一下,將案上的一盤果肉端給他。

  範翕一整日未進食,這時也確實餓了。他接過果盤,低頭似漫不經心:「你怎會在這裡?你不是出府了麽?」

  玉纖阿:「那我也總要回來的啊。」

  她低聲:「我不回來,能去哪裡呢?」

  範翕賭氣道:「誰知道你要去哪裡。」

  玉纖阿嗔他:「那你豈不是又要偷偷一人躲著哭了?」

  範翕猛抬頭:「誰說我哭……」

  對上玉纖阿笑盈盈的模樣,他臉驀地發紅。

  範翕便不吭氣了。

  他默默吃著果肉,低著頭,心神全不在堂上的歌舞上。那些舞女身材窈窕,不斷地向俊美的主君拋來媚眼。玉纖阿都看得分外心動,覺得有趣,但玉纖阿側頭看範翕,見範翕一徑低著頭吃水果,一點都沒有抬頭。

  範翕心中在惱。惱自己未曾洗漱,惱自己沒有換衣,自己一身汗漬……他形象這樣糟糕,却坐在玉纖阿旁邊。她心裡定然十分嫌弃他吧。

  玉纖阿見他這樣安靜,怕他身體不適。聽說他一整日未進食,她也不敢讓他吃太多,便引著他說話:「公子在想什麽?」

  範翕抬頭瞥她一眼。

  他說:「我在想我們以後年年這樣一起過吧。」

  玉纖阿面紅,正要說什麽,又聽他柔聲說:「我在想我們第三個孩兒起什麽名字好聽。」

  玉纖阿:「……」

  她鎮定無比,被範翕調.戲得未曾臉紅,而是一本正經地說:「我幫公子的第三個孩兒想一個名字吧?」

  範翕揚眉。

  玉纖阿說:「就叫『範病』吧。」

  ……他想到了給第三個孩兒取名字,第一個孩兒又在哪兒?這不是犯病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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