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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愛美人纖阿》第15章
第 15 章

  夜靜人閒。

  一門之隔,奚禮世子人在門外,侍女們持燈候在院中,斷續聽得螽斯聲不絕;捨內,床榻邊緣,玉纖阿與脫衣露半邊肩頭的範翕面面相覷。寂靜中,捨內這位七公子看向玉纖阿的眼神已分外詭异,玉纖阿後背出了汗。

  她心咚咚跳,因做賊心虛,因自己確實不曾想到脾氣那般孤傲的吳世子會來尋自己。

  範翕盯著玉纖阿,玉纖阿抬頭,妙目如水,看上去一派無辜。他手按在她手腕上,玉纖阿跪坐於他下首,不見心虛,柔聲回答捨外的世子殿下:「如今夜凉,奴婢已就寢,不便開門。不知公子有何事要囑咐奴婢?」

  玉纖阿給門外的人找了多好的理由啊,誰知奚禮不知是不是沒聽懂,他沉默了下,居然說:「孤沒有事要囑咐你。孤是爲白天的事……」

  玉纖阿的心高高吊起。

  與她對坐的范公子抽回了握著她的手,他雖溫柔,此時却分明覺得自己被玉纖阿耍了,臉色有些奇怪。玉纖阿心驚地想著如何補救時,聽門外那郎君接著說:「孤從宮外回來,剛辦完政務,身邊宮女正好跟織室的宮女有事囑咐,孤隨意走動而已。」

  玉纖阿微微一笑。

  喃聲:「原來如此。」

  謝他裝模作樣,不肯承認特意來看她。

  她從未如此感謝奚禮的榆木腦袋。

  她妙盈盈的眸子望著對面範翕,做足了無辜嬌弱狀,以示自己不曾招惹過奚禮殿下,自己是茫然的。範翕心中却起疑,不太信她這番話。他眸底神色詭譎,想到當日玉女跳舞時奚禮的异樣,想到白日竟然會在奚禮宮裡見到玉女……難道此女竟脚踩兩條船,這樣戲弄自己?

  範翕面色仍一貫淨和似雪。

  他倏地摘下了自己發間的銀冠,長髮披散了下來。在玉纖阿驚愕下,範翕慢悠悠整理儀容,攏了半開的袍袖,走向捨門。玉纖阿伸手去攔他,他反手背後,不給她機會。而公子那清雅無雙的身子,便飄飄渺渺的,越來越長,映在了窗門上。

  玉纖阿駭然看他走向門,他手輕輕扶過腰下的劍鞘——難道範翕還要開門與奚禮殿下相殺?

  奚禮却是情感微妙的。

  他隔著門與玉女說話,玉女含含糊糊不肯應他,他心中惱,想她一個宮女憑什麽要自己紆尊降貴。玉女半晌不開口,奚禮一甩長袖,轉身便欲走,但眸光一轉,冷不丁看到門上所映的身影越來越近……他且驚且喜,停下了步:「玉女?」

  端端正正跪坐在床上一步也未挪的玉纖阿:「……」

  身子靠在了門上、與自己的多年好友一門相隔、手撫摸著腰下劍的披散長髮的範翕微微笑了一下。

  清霜加身,他面容在光下一半明一半暗,鼻梁高挺,眉目英朗……這樣俊美的郎君,居然被門外的奚禮認作是女子……

  公子如此放得開……玉纖阿良久不能回神。

  爲消除這位公子的疑心,玉纖阿硬著頭皮,回答捨外的人:「嗯。」

  奚禮當真以爲玉女與自己一門之隔了。

  雖然也疑惑爲何影子看著高大了些,魁梧了些……但是燭光影子大都會騙人,這也不足爲奇。

  奚禮想到玉纖阿溫柔低垂的面容,和她目中盈盈的泪意,還有她顫聲「我不是你想的那般」。他怎般想她呢?想她面容如雪狐般柔婉驚艶,想她舞姿清絕似仙娥,想她……怎能做他父王的後妃!

  奚禮故作冷漠:「你可爲白日孤弄哭你傷心?」

  范翕望向玉纖阿——弄哭你?怎麽個弄哭法?

  玉纖阿輕聲:「殿下是說白日你駡我故作姿態,裝作舞女勾引公子翕的事麽?殿下教訓的是,奴婢已經知錯了。」

  範翕訝然擰眉——勾引我?

  而門外的奚禮噎住,他一時狼狽:「你說的這樣詳細作甚?孤已問過舞伎,知誤會你了。」

  玉纖阿:「殿下沒有誤會,奴婢就是那般壞。」

  範翕盯著玉纖阿看。想她是故意說給自己聽的,還是她當真對他、對他……

  一門之隔,奚禮殿下則心煩意亂,以爲玉纖阿仍生他的氣,在說反話……奚禮焦躁無比,從未在這種事上花費這麽大力氣。他再一次:「你開門。」

  範翕靠在門上,望著自己好友的身影。

  玉纖阿則配合著他,執拗地小聲:「不。」

  奚禮手肘撞在門上,範翕手按在腰下劍上。玉纖阿鼻尖滲汗,不能真看著公子翕在此刺傷吳世子,或者殺了吳世子,或者發生其他意外……奚禮一心兒女情長,範翕滿腦子在想玉纖阿是不是耍自己,而玉纖阿大腦混亂,一向柔婉的聲音帶著幾分急促:「殿下,纖阿已經睡了!纖阿知道公子厭我,請殿下莫逼迫纖阿!」

  奚禮啞然。

  好似在她聲音中聽到哭腔。

  一時又想到她在自己面前落泪的模樣。

  奚禮煩悶地在門外踱了幾步,他轉身欲下臺階,回頭又看到「玉纖阿」的身影仍映在門上,分明一步也沒動。他心中動起,以爲此女一邊請自己走,一邊又不捨自己,恐她還在隔著門落泪……

  她到底在哭什麽呀!

  奚禮再次轉身回來,隔著門,他深深凝視著門上女郎的身影。他看出女郎散著發,額頭貼著門,似在聆聽門外動靜。奚禮讓自己不要那般强勢,他垂頭,鼓起勇氣:「玉女,其實我、我……」

  「其實我、我……」

  範翕心想:你什麽?

  玉纖阿心想:請你不要說下去了!

  而奚禮殿下面孔漲紅,深情無比地盯著門上影子。他高貴矜傲,一句話竟鼓了幾次氣,越說越結巴:「我、我……」

  他想說我不是厭惡你。

  我是心悅你呀。

  但是他只是:「我、我……」

  門中二人一驚一怕,都在等著奚禮殿下的告白。偏奚禮說不下去,而這時,脚步聲急促從院外而至,向吳世子請安:「殿下,宮中捉到刺客,郎中令讓臣來尋殿下。」

  吳宮有刺客!

  奚禮一下子面容沉了下去,瞬間想到公子翕就在吳宮住著。他迅速問:「公子翕呢?」

  通報的人遲疑著答:「是、是宮內事,尚未通知公子翕。恐、恐不方便讓公子翕知道……」

  奚禮訝然,看下屬支支吾吾,似是刺客一事有內情,還與公子翕無關。他當下不在小小的織室耽誤時間,隔著那道始終不肯開的捨門,奚禮低聲:「孤有事先走了,改日再談。」

  不拖泥帶水,陣勢極大,吳世子來時悄無聲息,走的時候,院中燈火游龍般浩蕩相照,侍內屬臣緊跟吳世子,一路拐彎遠去。

  院子很快重新靜了下來。

  玉纖阿幾乎是癱了般坐著,一顆心放回胸腔——可算走了。

  但她垂下的視綫,看到一片玄黑色袍裾。玉纖阿仰頭,看到公子翕蹲在了自己面前。她心裡疑惑,想刺客明明是公子翕,她還怕奚禮要搜宮找公子翕,到時自己難以自保。可怎麽方才吳世子那些人却說和公子翕無關?

  範翕在今晚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什麽樣的角色?

  公子翕,他溫柔和善。但也許,他不只是溫柔和善……他還有別的面孔。

  範翕俯身,捏起她下巴,審視著她:「玉女,你若是騙我……」

  他話才起一個頭,便聽到了又有叩門聲。范翕皺眉不解,疑心奚禮又回來了。玉纖阿同樣如此,她臉微白,被範翕盯著。她勉强對他一笑,正要絞盡腦汁尋藉口時,聽門外女郎聲:「玉女,你鎖著門做什麽?」

  玉纖阿「哎呀」一聲。

  這才想起這間屋捨非自己獨住。之前因爲她總是出入吳世子宮捨的緣故,織室女官忌憚,爲她換了更好的房捨。但宮女的房捨再好,也不可能如主公般獨處一室。玉纖阿與一宮女同住一屋,眼下是那宮女回來了。

  那宮女回來了!範翕却還在她屋內!

  這可如何是好!

  她一咬牙,低聲:「得罪公子了。」

  範翕驚愕,眸子微瞠,看這小女子一把推倒他。他心臟猛跳,瘦長的手緊張地抓住榻緣。看她俯身而來,面容如狐,透著泠泠艶色。范翕心頭如雷大震,手指酥起……却是她將他壓在床上,被褥往他頭上一罩。

  她自己却不曾擁入他懷裡。

  被悶在被中的範翕:「……」

  玉纖阿在不耐的叩門聲中,摘了髮簪弄亂衣衫,踢了雲頭履,下榻揚袍開門去:「我已睡了,忘了姐姐未歸,姐姐勿怪。」

  範翕咬牙切齒,面色陰沉——玉纖阿!

  此女甚壞!又欺他!

  --

  而同時,奚禮趕到了一宮捨前。見郎中令呂歸立在一灌木前,面色古怪地看著一對赤身男女在面前瑟瑟發抖。原是宮中今晚有刺客,刺客爲了和一宮女苟合,讓郎中疲於奔波。

  奚禮不可置信,問郎中令:「當真如此?」

  呂歸立在那男子面前,盯著對方手臂兩頓。幷未在對方身上看到任何受傷處,任何箭.弩的痕迹。少年郎君沉默半天,在奚禮再問一遍時,呂歸竟然緩緩道:「確實如此。」

  少年巍峨淡然,乃吳地武藝最强者,當讓人信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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