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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嫁/別拿愛情說事兒》第34章
第 38 章 不拿愛情說事兒(五)

  人最好不要帶著情緒行事,沉湎於情緒中,行徑難免有失偏頗,別人會笑話你,一旦跳出情緒的怪圈,回顧前塵,自己又會笑話自己。

  涂苒尚未踏出負面情緒的門檻,便已經覺得自己可笑了。

  陸程禹濃眉修目,板起臉孔時,眼神更顯得銳利,似乎與人一種威懾。被他注視的那人頓時覺得自己如同看似麻煩的疑難雜症,在下個片刻卻會被他一一化解。然而氣勢明顯低落的一方仍是心有不甘,仰起頭,直直的看回去。

  涂苒說:「告訴你了又怎樣,你什麼時候對我的事上過心?」

  陸程禹反問:「你的事?大事小事你分不清?」

  涂苒也是語氣不善:「什麼樣的事對你來說是小事?要不是你三兩天都沒個電話,又怎麼會現在才知道?你覺得無聊的小事,有時候會誤了大事。」

  陸程禹低著頭瞧她,像是不屑與她爭辯,過了一會才說:「你說我沒給你打電話,要不是我剛才下了班打個電話過來,你舅媽接的,不然我還真不知道。涂苒,這種時候你鬧什麼情緒?」

  涂苒覺得對方是有意迴避問題,冷笑:「你還挺行,豬八戒倒打一耙,到最後問題都推到我身上。你就沒想過自己有哪些地方不對?是,那都是小事,我也不想過多糾纏,問多了,沒意思,你以後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我絕對不會再多問一句。電話你愛打不打,愛和誰打我也不管,也沒必要為個孩子為難自己,難受一次就夠了,我不想再勉強你第二次。絕對不勉強,我自找的,我自己承擔。」

  陸程禹不怒反笑:「越說越離譜,你能不能不要這麼發散性思考問題,我只問你為什麼沒告訴我老人去世的事兒,你怎麼又扯到孩子上頭去了。」

  涂苒半天沒吭聲,好不容易才壓制住情緒,說:「老太太才過世,我不想和你吵架,我上樓了,你打哪兒來就回哪兒去吧。」

  陸程禹仍是跟著她往前走:「我也不想和你吵,但是我理解不了你的某些做法。」

  涂苒頭也不回:「你身上一股醫院的味兒,我聞見就不舒服,我也不想見你,你回去吧。」

  陸程禹說:「我每天都是這個味兒,你也不是第一天聞見。」

  「我現在非常時期,聞見就想吐……」涂苒正說著話,又聽見身後的人手機震動的聲響。

  陸程禹仍是沒接,直接按了。

  涂苒轉身,笑著看他:「為什麼不接電話?」

  陸程禹一愣:「因為不想接。」

  涂苒冷笑:「還是因為我在跟前?」

  陸程禹沒答話,顯然在思索,微皺著眉看她。

  涂苒又說:「咱們之間又沒什麼感情基礎,發生任何事都是正常的。沒什麼不可告人的。」

  陸程禹問她:「你認為發生什麼事了?」

  涂苒卻說:「你這人就是這樣,人家問什麼,你從來不正面回答,你和我是夫妻關係呢,還是玩無間道呢?你不覺得我們這樣的兩個人結婚很荒唐?」她自嘲的一笑,「是,是我提出結婚的,而且當初動機不純。」

  陸程禹看著她:「你想說什麼?」

  涂苒問:「縱使舉案齊眉,到底意難平,是吧?」

  陸程禹低哼一聲:「別和我掰文言文,我聽不懂。」

  涂苒暗自嘆息著,想了半天,終於開口:「就算我當初動機不純,我們之間也存在很多有問題,但是這段婚姻,即使開端不好,我也希望能有個好的結局……而且我也盡力了,」她認真的看著他,「可是你呢?你問問自己盡力了嗎?是盡了還是在盡力敷衍?勉強自己來敷衍我?」

  他看向別處,良久沒說話,她的心一路沉到底。

  她低聲說:「你這樣勉強自己,不難受麼?你打算就這麼過完一輩子?」

  他又是一陣沉默,忽而嘆了口氣,從褲兜裡掏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出去,對方很快接通。涂苒和他離得很近,可以清晰辨認電話那端是個年輕女人,陌生的年輕女人。那人的聲音既輕柔又興奮。兩人相互問好,陸程禹說話很是溫和客氣,他說:「您父親的身體現在已經基本康復,手術以後恢復的很好,如果您還有什麼相關問題,可以到醫院問我,或者掛門診,詢問我的同事。晚上我家人需要休息,不方便講電話,希望您能理解。」

  ……

  他掛了電話,拿著手機微微掂了掂,說:「之前一個病人的家屬,」他看向涂苒,神色莫名的問道:「你以為是誰?李初夏?」

  涂苒低頭,看自己的腳尖,過了一會兒才應道:「是,」停頓數秒,她又小聲道,「誰知道呢,你可以隨便找個號碼撥出去?」

  陸程禹說:「涂苒,我沒你想得那麼愛耍心眼,就算是,也沒那些精力把心思都放在這些事上頭。」

  涂苒耳朵上不由一陣發燙,懊惱自己喜歡較勁於這樣雞毛蒜皮的小事,所幸有夜色掩飾,她低聲的問:「知道我為什麼會這樣嗎?」

  兩人慢慢往前走,陸程禹再次開口:「你說得對,我們沒什麼感情基礎,除了猜疑就是缺乏信任,這婚結的的確荒唐。婚姻不是互相猜度,它裡面填充了太多現實的東西,很尖銳很現實,需要雙方耐心的磨合,如果基礎不牢靠,很難撐得起來。」他轉身看著她,眸光深邃而平靜像一片無風的湖,「我能理解你現在的想法,」他又道,「有些事,還是過了這幾天再說吧。」

  涂苒點一點頭:「可以。我又不是沒了男人就不能活的,什麼樣的結果我都有準備,再差也不會比以前過的日子更差。希望我們都能有更適合自己的……」

  他打斷她的話:「我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

  陸程禹這天沒走,整晚陪著她。

  第二天一早,王偉荔就回了,涂巒果然沒跟著回家。眾人聯繫了殯儀館,準備壽衣,聯絡墓地。母女倆為老人最後一次擦拭淨身,換好衣服。隔天的悼念活動結束以後,老人被殯葬工作人員推到裡間。大夥兒這才出來,站在門廊下,看著殯儀館的巨型煙囪呼呼的冒著煙。

  四下里還有其他死者的家屬,神情肅然悲切,嗚咽不斷。

  涂苒看著半空中渾濁的煙,像做了一場夢,心裡冒出一絲不切實際的想法:也許到家以後,老太太還像往常那樣,趴在裝有防盜欄杆的窗檯上,隔著鐵條的縫隙,望著樓下的行人,打發閒暇,見她回了,便和藹的對著她笑。

  孝子賢孫們買了品質上乘的骨灰盒,老人的長孫抱著骨灰,涂苒捧著遺像,接著一行人浩浩蕩蕩的開車去了九峰山。涂苒的外公早年去世,前些年兒子們去老家的墓地拾回屍骨,去九峰山上埋了,並且買下一塊合墓。那合墓地處石階高位,兩邊皆種了蒼翠松柏,前方視野開闊,山川河流袒露無遺。

  老人下葬的那天,陸程禹一直都在,並非他的休息時間,也不知如何請的假。小輩們多要上班或者上學,去的少,他便成年輕一輩裡的好勞力,話不多,只顧做事。涂苒跪在墳前燒紙錢,他也恭恭敬敬的跪下去磕了三個頭。

  女眷們就向王偉荔悄聲讚揚:你的這個女婿伢真是不錯了。王偉荔聽了,臉上的哀切的神情稍稍隱去,頗露得色。

  天邊落霞漸起,時候不早,待一切打理妥當,眾人紛紛上車,奔赴城裡的飯店吃飯。隔著石階的一家,也是送葬隊伍,就在過道上鋪了塑膠桌布,擺上雞鴨魚肉和菸酒飲料,死者子孫們席地而坐,大塊朵頤。

  涂苒他們繞道而行,年輕夫婦走在人群最後。一路下去,眼前是數不清的石碑,偶見有墓碑後面刻滿密密麻麻的文字,或是生平經歷,懷念之語,或是闡明死亡原因,徒留家人哀思。有座一新墳引起他們的注意,照片上的女孩面容雋秀笑顏清澈,年滿十六,細讀碑後其父的撰文,才知她是殉情而死。涂苒暗自感嘆,又想起過去老太太常說的那句話:好死不如賴活。

  再看那悼文,朱紅小楷,不難想像寫文人當時的心境。

  涂苒側過身去,見陸程禹也在凝神閱讀那篇文字,末了,他微一搖頭。

  兩人繼續前行,直至趕上前面眾人。陸程禹車裡也載了幾位親戚,涂苒讓了一回,仍是坐到副駕位置。小倆口都不怎麼說話,長輩們想著涂苒是在老太太跟前長大的,以為他兩因為這般變故才言語不多,不免又安慰一番。

  車子向前賓士,涂苒看著窗外,山上的石碑和石階被夕陽鍍上剔透的金色,清明潔淨,一塵不染。先前從山上往下眺望,悠遠的景緻使她心裡豁然開闊,似乎這段日子以來縈繞心頭的煩惱,都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山裡的空氣清冽怡人,她深深呼吸,想將佈滿塵埃的過去拋卻腦後,不願再為斬不斷理還亂的兒女情長所困擾。

  涂苒仍是住在娘家,藉口說這裡離公司近,懷孕了跑來跑去不方便,王偉荔也不疑有他。涂巒在北京續簽被拒,因為課業成績實在糟糕,他拿不出學校的證明。王偉荔大受打擊,消沉了好長時間,又聽兒子說在北京找了份什麼工作,不願回來,她思來想去,仍是放心不下,收拾了行李,打算再次上京陪伴他一段時間。臨行前,她叫來自家女婿,先是隱約埋怨了幾句,說媳婦懷孕這麼大的事,婆家也沒什麼表示,也不敢指望他們了,只叮囑陸程禹無論工作多忙,都要照顧好涂苒和她肚子裡的孩子,又說自己儘量早些回來。

  陸程禹滿口應承,饒是工作上忙得焦頭爛額,生活上還算是稱職的准爸一名,隔三差五的會過江來看看。

  涂苒隨口說了句:「都要離婚了還跑這麼勤做什麼?」

  陸程禹說:「那也得先把孩子生下來再說,不能讓他連戶口也上不了,就這麼黑著。」

  涂苒答:「哦,也是。」等他走了,自己在網上搜索「單身媽媽」的字樣,發現有人寫了篇帖子:「我是一位單身媽媽,雖然很愛自己的孩子,但是我現在已經對生活失去了信心,沒錢沒男人,我該怎麼辦?」

  涂苒看了標題,沒點開看內容,直接關了,她手頭一堆工作,趁著現在肚子還不顯,健康狀況良好,也會陪著李圖去見見客戶,跑跑市場,每天幾乎是倒在床上就睡著了,並無多少時間遐想以後的生活。

  其實她心裡仍是發虛,只是這個孩子,當她偶有想過放棄的時候,另一種情緒便會蜂湧而至,扼殺掉先前的念頭。

  這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

  或者她自己也不願承認,對於孩子的父親,她多少還是抱有一絲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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