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五
蘋兒是異邦女子,她的個性本就率真、率真的讓小豹子某些時候感到大吃不消。
也因此她才會毫無所謂的敢在小豹子面前脫掉鞋襪露出玉足和他玩起荒唐的把戲。
要不然那個時代,一個女人肯把玉足讓人觀看,那麼她身體其他部份也就不成什麼秘密了。
當漸漸體會到人家絕非如一般女孩那麼保守,本來小豹子想藉機佔佔嘴上的便宜,也就失去了興致。
他沒好氣的道:“這一回誰先擲?”
“你先好了,一把定輸贏。”
“好,一把定輸贏,誰也不許賴。”小豹子說完就開始用腳去夾枝子。
來了半天,他只能一次夾起兩顆,氣得他彎下腰撿起另外兩顆道:“咱們就擲兩顆。”
笨拙的把腳裡的骰子擲了出去,小豹子開始吆喝:“大、大,點子愈大愈好——”
他氣餒了,那兩粒故子加起來的點數隻有三個點。
頹喪得像是斷了氣,他沒轍道:“該你了。”
蘋兒笑了笑道:“這……這還用比嗎?”
“為什麼不比?說不定你也擲出了和我一樣的點數呢。”
其實這的確沒有什麼好比,就算只擲一粒骰子吧,人家也還有二分之一的機會能贏他。
只不過小豹子想看看對方用腳趾頭去夾骰子的“窘”樣,他可不甘心讓人家“糗”了好幾回。
同樣的,蘋兒的腳撥弄了好半天,也讓小豹子捂著嘴笑彎了腰,才好不容易夾起那兩粒骰子。
雖然她贏了,小豹子卻一點懊惱也沒有。因為他想到如果有一天和人比賽講笑話的時候,他可有了最好的題材。
第二天的賭局有了決定,這兩個人似乎設了煩惱。再加上年齡相仿,又經過這許多事情,他們拋開了一切促膝而坐天南地北的聊了起來。
一直到雞鳴五更,兩個人才相視一笑,各自循著來路返回來處。
小豹子一路上開心極了,因為第一,他發現了“擎天弓”強大的威力,第二,閒聊中他知道“糊塗蛋”他們沒有什麼閃失,第三,晚上的賭局總算有了定局,心裡沒有壓力。
到了袖坊大街的街口,他卻開心不起來了。
他看到了一個白鬍子禿頂的老人,就那麼筆直的站在那裡。
“老……老爺子,您……您早。”小豹子低下頭囁嚅的道。
“沒有你早,如何?晨跑累不?”“賭尊”黃千居然幽默道。
趕忙手何擺動,做出跑步的樣子,小豹子賊兮兮道:“嘿嘿……對、對,我天還沒亮就……就出來晨跑啦……”
“正經點,說風就是雨。小子,你這套把戲,老爺子我早在五十年前就玩過啦,說吧,是什麼事情讓你半夜像發瘋似的往外跑?”
“賭尊”黃千嚴厲的眼光讓小豹子機伶一顫,相處了這些日子,這還是頭一道看到對方有這種神情。
“我……”
“我要聽實話。”“賭尊”黃千可是多少瞭解到這個鬼靈精,故而提醒道。
“我……我可不可以不說?”小豹子哀求道。
“不行,你非說不可。因為我拿你當親生兒子似的看待,更怕你著了別人的道,我這是關心你,疼你懂不?”稍稍收起了嚴肅的表情,“賭尊”黃千緩緩說道。
想到剛才用牌擲輸了骰子,小豹子心裡暗自道:“老頭子,咱已經著了人家的道了。”
“咱……咱半夜出去,是為……是為您老人家祈福、祈禱、修功德……”
小豹子知道再隱瞞下去也瞞不住了,他便先拍上一記老年人最甚歡聽的“馬屁”話。
接著使把日間如何看出蘋兒眼中的秘密,以及自己如何故意失手,和剛才蘋兒如何找上自己,以及在鼓樓中他們又如何商議拖延賭局的事,一五一十,詳詳細細的和盤道出。
最後他還道:“您想,她是您一輩子唯一愛過的女人所生,如果我真贏了她,而她又真的一個想不開有個什麼三長四短,‘七上八下’的,您……您又如何心安?另外您要幫小豹子報仇,也是看在小豹子的孝心上,那麼蘋兒要想賭贏您,何嘗不也是一片孝心?所以……所以……”
“所以你小子就半夜跑去替老爺子我祈福、祈禱、修功德啦!”“賭尊”黃千不是個頑冥的人,他心裡早就有數,聽小豹子這麼“馬屁”十足的分析後不禁笑罵道。
一見“賭尊”黃千臉上有笑容,小豹子打蛇隨棍上道:“是啊,人家說什麼……說什麼救人一命勝造……造十來層的寶塔,咱這不是替您老修功德是什麼?何況那可是您老相好的女兒啊!”
“去你的,什麼和什麼?你小子不會說話就不要說話,什麼寶塔,又是什麼老相好的,簡直亂七八糟,一派胡言。”讓小豹子給逗弄的又好氣又好笑,“賭尊”黃千真正的釋懷了。
想想也是真的,年紀都那麼大了,又何必要和自己曾愛過的女人;她所生的女兒去爭呢?浮雲若夢,名利又算得了什麼?難道快入土的人了,還不如面前這個半大孩子?
一剎那間,“賭尊”黃千彷彿看透了人生,他愛憐的撫摸著小豹子的頭道:“其實我根本不想和他們賭,只因為虛名作祟;另外這一大幫子人我總不能不顧著吧。唉!如今卻是騎在虎背上……”
有股暖流流過心田,小豹子領會得出“賭尊”現在的心境,想了想他道:“我有辦法,可以使雙方面都不受到傷害,更不會讓您的名聲受損。”
“你還會有什麼辦法?總不該又是用你那腳趾頭想出來的辦法吧。”
“你……”
“小子,別以為老人都該是頑固的不懂得幽默,我雖然老,可卻有顆年輕的心哩,哈……”
憑“六粒骰”在金陵城裡的勢力,要找出佐佐木他們的落腳處,那一定是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果不然,還不到午時,就有消息傳來。
小豹子已經睡了個“回籠覺”,他精神抖擻的準備停當即將出門。
“賭尊”黃千還是有點擔憂道:“真的不要人陪你?”
“安啦,老爺子,咱又不是去打架,再說要打架我還有這個。”露了露腰中的“擎天弓”小豹子一付篤定的樣子說。
“你小子可得機伶些,如果真談不攏不妨早些回來,我們也好另作打算。”古塘可是揪心到家的道。
“老舅,成啦,他們再怎麼樣也不至於難為我這個孩子吧。”
翻身上馬,小豹子對著旁邊二名漢子道聲帶路,便隨著他們在後,像個迎親娶媳的新郎昂首闊視。
這可一點不假,因為前行的兩名漢子,他們的肩上全挑著扁擔,扁擔下吊著四隻巨大的禮盒,只隱約看出裡面裝著各式禮物。
本來嘛,禮多人不怪,伸手不打笑臉人,小豹子別看他年紀小,這人性他可是摸得透透的。
城西一座精緻不大的宅院的門前,小豹子下了馬。
他望瞭望緊閉的大門,吩咐道:“劉三哥,麻煩你上去叫門。”
叫劉三的漢子放下扁擔,正想上前叩門,那緊閉的大門由裡齊中而開。
門裡站著一名東瀛裝束的男人,而這男人小豹子卻是見過二次。
一次在“莫愁湖”畔,一次就是昨兒晚上在“樓外樓”。
這人顯然沒想到他會看到小豹子,再一看到階前兩扁擔高高的禮盒,他怔了一怔。
堆上了笑臉,小豹子上前一步抱拳作揖道:“嗨,這位大哥,可否麻煩你通報一下佐佐木先生,趙得色專程來訪。”
東洋人一向講求虛禮,縱然他們恨不得一口啃了你,他們表面上也都顧全禮數。
“噢,好的、好的,‘腳的麻的’。”這個人連忙回禮,鞠躬鞠得頭都快撞到門檻了,才起身回轉。
“小豹子哥,這個東洋鬼子還會說咱們的話呢,不過他後面說啥?咱可聽不懂,你懂他的意思?”劉三等那個人進了門後問著小豹子道。
歪著頭想了一下,小豹子道:“可能是要咱們等一下吧,這個腳麻了,當然就得等一下才能動對不?”
瞎瓣胡扯,小豹子本就一級棒,劉三哪曉得這個,只見他喃喃自語道:“嗯,不錯、不錯,腳是麻的當然動不了,動不了當然得等嘍,有意思、有意思。”
偏過頭,小豹子忍住笑,就差點沒把舌頭給咬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