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七
嘆了一口氣,小豹子走上前去,伸出手把這個精神幾近崩潰的人扶了起來。
“冤家易解不易結,佐佐木先生,黃老爺子要我轉告你,他很後悔當年的衝動。”小豹子難得的居然把這麼有“學問”的話給順暢的說完。
“我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佐佐木痛苦的坐在椅子上用雙手捧著頭自語。
“何不化干……化干戈為玉帛……”
“我……我又有什麼顏面返回家鄉?”
“那還不簡單,就說你們贏了這次賭約。”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可能的。”小豹子附嘴在佐佐木耳邊,用一種只有他和他才聽得到的聲音,嘀咕了半晌。
“你考慮考慮,這可是兩全其美的辦法,我先告辭了,最後有一點小小的要求,可否讓令嬡送我一程。”
也不知道小豹子到底和人家說了什麼。
只見佐佐木一臉茫然,揮了揮手。
長街。
長街中小豹子牽著馬和蘋兒並肩走出。
打發了隨行的先回去後,小豹子才轉過頭露齒一笑。
只見蘋兒沉默的沒什麼表情,看著地上的身影。
“怎麼不說話?”小豹子道。
“我能說什麼?打又打不過你,賭也賭不贏你。”
“有一個方法,可以讓我看到你就像老鼠見了貓般直抖個不停。”摸著耳朵,小豹子一臉壞像說道。
“什麼方法?”蘋兒倒是挺認真的道。
“那就是以後嫁給我。”
只當是吃吃豆腐,說說玩笑話。
誰知道蘋兒身軀一顫,兩行清淚竟流了下來。
小豹子慌了,他手足無措的嚇得結巴道:“我……你…你不要哭,不要哭好不?”
“你……你是說真的?你不嫌我是個東洋人?”
“我……我是說真的……真的。”
小豹子恨不得殺掉自己,他不得不這麼說,因為他看得出這個女孩是認真的,他更知道如果對她說他只是開玩笑的話,那後果一定就是他們兩人當中有一個人必須立刻死掉。
蘋兒破啼為笑;這一笑雖沒有傾國傾城那麼誇張,但也使小豹子為之目眩神搖了許久。
這一回他知道他可是輸了、輸的好慘、好慘。
“告訴我剛才你那一擲是怎麼練的?”溫柔的像是新媳婦一般,蘋兒巧笑道。
“小時候你有沒有玩過擲銅錢的把戲?”
搖了搖頭,蘋兒不知道擲銅錢和擲骰子又有什麼關係。
摸出一枚制錢,小豹子道:“銅錢有兩面,擲得好的人可以很容易的控制哪一面朝上。”
“這個簡單,我知道。只要能把握住它反彈後的力道就可以了。”
“聰明,所以當我把骰子抓到手上時,我已經把點子全都弄成了‘六點’朝上,只是你們都沒發覺而已。”
“你……你這個鬼。”
小豹子笑了,笑得像吃了人參果那般高興。
然而他的笑只笑了一半,就像被人家在肚子上狠狠端了一腳,痛苦得張著嘴發不出一點聲音。
在他的面前丈遠處,他看到了一匹馬。
一匹馬當然不會讓他如此驚恐,主要的還是馬上的人。
小星星用一種能把人射穿的眼神,瞬也不瞬一下的望著他們。她的牙齒緊咬著下唇,而一絲血跡正隱約的從她的嘴角沁出。
看看小豹子的樣子,再看看小星星,蘋兒像是明白了些什麼,她輕聲道:“她是誰?你認識她?”
尷尬的上前兩步,小豹子不安的搓著雙手道:“小星星,你……你好嗎?”
“不要過來——”小星星在馬背上像是看到一條蛇那般驚叫:“你不要過來——”
“你聽我說——”小豹子想上前又不敢上前。
“我像孤魂野鬼般的遊蕩了這許多天,我一直告訴我自己那天你不是有意要說那些話,不是有意要傷我的心。所以我回來了,回來找你,然而你卻讓我看到了你,一個真正的你。你是一頭豹子,一頭吃人連骨頭都吃得下去的豹子——”
小星星漂亮的臉龐己扭曲的變得可怕,她的話一說完就立刻掉轉馬頭,如飛般的策馬急馳。
被這突來的話給震得迷迷糊糊,當小豹子想起來的時候,他已失去了她的蹤影。
他像傻瓜似的站在街上,連蘋兒和他說些什麼也聽不見。
他腦子裡所想的只是小星星那張扭曲的臉,以及那種能把人射穿的眼神。
他不知道她這些日子一個人是怎麼過的。但是他知道她一定過得很糟,因為她一向是個最愛乾淨的姑娘,而剛才他卻發現到她身上幾乎找不出一塊乾淨的地方。
一隻溫柔的小手伸了過來。
“她走了,如果你要去追她,我不會在意。”
小豹子握著這只小手,嘆了一口氣道:“是的,她走了,走了也好,因為她是我仇人的女兒。”
“少女情懷總是詩,我看得出來她對你用情很深。”
沒有一絲妒意,沒有一點不滿,小豹子想不出同樣是女孩,為什麼兩個人竟然會有那麼大的差異。
“爹一定在等著我,我回去了。”蘋兒善體人意,緊了緊小豹子的手。
當他們倆握手分離後,左街角轉出了“賭尊”黃千。
他不禁搖頭嘆道:“年紀小小的,情孽就已纏身。”
“樓外樓”的大門口貼了一張告示。
敬啟者:
事出有因,本日賭局順延五日。
如有插花,北大門南街六和堂。
本處賬房代傳
就像一顆炸彈炸了開來,金陵城上萬的居民整個瘋狂了。
本來這場賭局就已夠吸引人,一方面時間急迫,二方面沒人主持,因此大家只是相互間私下打賭。
現在可好,這場賭局不但順延五日,並且還有了地兒供人插花,你想這能不造成轟動嗎?
許是太平日過久了,大夥兒閒錢也太多沒處花;只見告示貼出來沒好久的功夫,北大門南街上的“六和堂”已經擠滿了男男女女。
他們來這只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下注插花,賭五日後到底誰是那場賭局的贏家。
“六和堂”本是間藥鋪。現在可好,來這的沒一個人是來抓藥的。掌櫃的和四個夥計乾脆在門口也貼了一張告示,上書:代簽花采,抓藥免入。
沒有人敢肯定五日後那場賭局誰會贏。
只要街坊有人說小豹子勝面大。瞧吧,保準沒一會功夫“六和堂”就會湧入一大堆子人,這個十兩,那個五兩全買小豹子贏。
過一下子茶樓裡假如傳出了女的近況較好、較為穩定,又是一大堆子人跑來買女方獨贏。
這是什麼樣的世界?
這又是什麼樣的心理?
只見第二天結束後,“六和堂”開出的盤口是:
男:七萬八千兩獨贏。二點以上一萬五千兩。
女:六萬肆千兩獨贏。二點以上九千二百兩。
小豹子曉著二郎腿,把手中的兩粒骰子像鐵膽似的轉過來又轉過去。
他臉上的笑容,就一直沒停止過,就算從天上掉下個金元寶到他懷裡吧,恐怕他也不會那麼高興。
他的嘴裡頭哼著不知是什麼怪歌,只聽得出什麼“你也來呀,他也來,大家都來呀簽呀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