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秦瑜涵夢見了十歲時候就去過的地方。

　　天氣溫熱，母親給她穿了昂貴又漂亮的背心裙，風琴裙擺上面還有精緻的手工綉花，她還爲她精心扎了兩個馬尾。

　　當時，母親就牽著她等在S市藍橋監獄的外面，秦瑜涵懵懵懂懂，看到一個面容清秀，却神色沉鬱的男人走出來。

　　他看到她們的第一眼，表現出極度不可思議的神情。

　　「涵涵，這是媽媽的老朋友，快，叫燁叔叔。」

　　秦瑜涵不懂，爲什麽要帶她去見一個坐過牢的叔叔呢，媽媽，你現在不是「秦家」的少奶奶嗎，爲什麽要和這樣的男人做朋友呢？

　　曾經年少的秦瑜涵，還沒有練就這一身的冷刺，她也有過一個溫馨美滿的童年，甚至在十五歲之前，她也是被雙親疼愛在手心的小公主，就像顧家的那個小女兒。

　　夢裡有許多連番出現的畫面，既快樂又苦楚。

　　直到那一年同時失去雙親，秦瑜涵的人生發生翻天覆地的裂變。

　　長輩對她的態度徹底變了，老祖母素華早就對她們母女看不順眼，兒子死了之後更是哭喊著大鬧了一場，駡她掃把星，說她母親是賤人，輕而易舉地拿捏著她們。

　　沒過幾年秦家真正的繼承人回來了，她看到他們圍著他轉，將秦朝辰衆星捧月，更加也沒有人注意她的病痛。

　　秦瑜涵深知自己幼年失怙，在「弱肉强食」的秦家要站穩脚跟，她就必須步步爲營，滿腹心機……

　　從一身冷汗中醒來，她渾身像是從冰桶裡撈起來，大概是發燒了。

　　靜默片刻，秦瑜涵調整了坐姿，望著車窗外絢爛奪目、色彩繽紛的霓虹燈，想著下一步要怎麽辦。

　　秦朝辰在「朝陽」的勢力已愈發龐大和堅韌，她心中也是發慌發緊，另一方面又卯足了勁也追不上。

　　先前，她讓心腹找來黑客，捅出了馮哲翼的微博，總算是短暫地分散了顧家的注意力，哪怕那位顧家的少爺不信是馮哲翼在背後使詐，也總要分出一些時間去調查他。

　　這至少讓她多了一些可以爭取的時間。

　　在顧家捏到她的七寸之前，必須要給予秦朝辰重創才行。

　　……

　　昨晚班機剛返回S市，今早，秦朝辰才邁入「天府銀樓」的辦公室，就發現裡面的氣氛沉悶，原來是秘書已經早一步將人帶來了。

　　兩厢沉默一刻，他看到馮哲翼坐在椅子上垂著頭，神色有難掩的疲倦，這幾天他都在秦家的「監視」下度過，又倦又困，絲毫沒有反抗的精力。

　　秦朝辰微微側頭，對秘書叮囑了一些事，這時候對方算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顫顫巍巍地抬起頭，幾乎不能算是打招呼地喚了一聲︰「秦總……」語氣敬畏而惶恐。

　　秦朝辰讓他繼續坐著，自己也坐下來，眸色淡淡地盯著他，開了口︰「我不喜歡拐彎抹角，更不喜歡別人和我繞圈子，所以，你應該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他的眸子緩緩眯了一下，「你也知道我找你過來的原因。」

　　「秦總……我承認我對顧懷露、還有顧家懷恨在心，就因爲他們幾句話，我的事業一落千丈，我才這麽發泄一下……我是蠢，沒想到微博會被這麽曝光，我真的認了！我就他媽是一個操蛋的蠢貨！」

　　秦朝辰面不改色，只說︰「沒做過發這些微博以外的事？……那些實質上的行動。」

　　青年人平時的氣質冷若清蘭，然而，這一刻身上的氣勢却是無形又直接地壓過來，可以說是將馮哲翼徹底擊垮了。

　　面對這樣一雙疏離冷漠又仿佛洞察世事的眼睛，他真的連謊話都編不上來。

　　「秦總，我真的沒做過……」

　　「我們已經抓到逃去緬甸的那個小賊了，你現在不說，那就是自討苦吃。」

　　「……什麼逃到緬甸？我、我什麼都沒做啊！我真是被冤枉的！我肯定被什麽對家找來的黑客整死了……我真的……」

　　馮哲翼說到這裡都快哭了，一雙眼睛通紅，死死地咬住下唇，一片殷紅的痕迹。

　　「秦總，我知道您和顧小姐感情好，我真不敢騙您……我對她什麼也沒做過，我有這個心也沒這個膽子啊！！」

　　秦朝辰觀察著他的反應，繼而問道︰「你和秦瑜涵走得很近，她沒有讓你做什麼？」

　　「……她就和我說過，她討厭顧小姐，很討厭……可也沒說過要讓我做什麼啊。」

　　馮哲翼仔細回憶著，一張臉鬍子拉渣，且眼睛裡布滿血絲，盡管是精神稍顯恍惚，但不像是到了記憶會錯亂的地步。

　　秦朝辰也算是能看出幾分，這個馮哲翼平時就喜歡虛張聲勢，一看就是有賊心沒賊膽的典型，諒他也不敢行什麽惡事。

　　他差不多能肯定這小人幷沒有撒謊，但爲了再加一層保險，故意冷笑一聲，凉凉地道︰「你還是不說？那算了……」

　　他拿起電話按了一個號出去，片刻，隨著輕巧的開門聲，緊閉的房門打開了，秦朝辰的視綫轉向進來的幾個男人，冷冷地對他們交代︰「帶出去。」

　　馮哲翼一聽，更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幾乎要跪地求饒，連半分昔日電視中的意氣奮發也找不著，臉上是方才一陣又一陣的漲紅，此刻又緩緩地退下去，看上像是失去了所有生機。

　　「秦總！我真沒有對顧小姐做什麼啊……！肯定是又有人陷害我了！借著我的名號做了什麽……我馮哲翼對天發誓，真不敢對顧家怎麽樣啊……」

　　等兩個彪形大漢把人拖出去之後，辦公室恢復一片安靜，秦朝辰先給顧懷露打了電話，又把這件事說了一下，最重要的當然還是膩歪了幾句，這才投入精力去處理離開幾天堆積下來的文件和公務。

　　不久，他的男秘書回來了，臉上神色恭敬︰「秦總，我們按照您的吩咐嚇唬了那小子幾下……沒想到他暈了。」

　　爲了力求真實，他們才打了他幾巴掌，却沒料到這厮已經嚇到暈厥過去。

　　秦朝辰揮了揮手，頭也不抬地說︰「看來事情與他無關。把馮哲翼打發走吧，最近先繼續留意他一下，秦瑜涵那邊也繼續跟進。」

　　「是，我明白了。」

　　……

　　春日濃濃，大好的春光裡，一切都變得溫暖迷人。

　　顧懷露接到白源的電話，才得知最近他都在忙著自己的那間汽車維修廠，各種營業照、許可證之類的手續都已經在流程的末尾，他力求以最快的效率完成各種手續，所以才會忙的銷聲匿迹，現在每天也都是爲了新店的證件和裝修在奔波。

　　顧妍在這方面應該幫了他不少，加之白源這些日子累積了不少人脉，使得一切前期準備工作都是如魚得水。

　　如今店面找好了，也快裝修的差不多，白源邀請她和秦朝辰去參觀一下，如果他們有時間，晚上再一起吃飯。

　　他們自是盛情難卻，更重要的一點顧懷露懷疑這兩個人已經有了什麽猫膩，她細細琢磨了一番，好奇心如數被吊了起來，恨不得馬上就去找顧妍問一個明白。

　　現在她也可以眼見爲實，去查明一下了。

　　要開一家維修店，幾方面的條件總不能少，白源在4S店做過一段時間，才十幾歲就跟著老師傅學過，自是能打響一些知名度。再者，他多少涉足過娛樂圈又與顧家走得近，客戶群體方面基本不用去愁。

　　這次開廠也是一切順利，就等擇日開業了。

　　「地方很大嘛，而且裝修的也好高大上。」

　　顧懷露看著亮堂的大面積店鋪，就算是生産廠房、停車場地也有足够的空間，當然暫時一些設備都還沒進來，却也能看得出一番規模了。

　　白源帶著他們逐一參觀，裡面還有VIP客戶的高級接待室，沙發桌子倒已經擺了一些，就是咖啡機和飲水器一類都還未置辦齊備。

　　他讓自己聘來的助手去附近買一些咖啡過來，白源看著他們坐下來，話題正好聊到弟弟白元昊的身上。

　　「阿昊真的給你們添了太多麻煩，我不知道要如何報答。」

　　顧懷露笑著說︰「又不是你開口求我們的，不需要你報答，一直是我們自願想照顧他罷了。」

　　秦朝辰側目看她，又淡淡地輕啓薄唇︰「我雖然說過會關照他，但也沒做什麽實際行動，不必謝我。」

　　白源搖了搖頭，目光裡的滋味難辨︰「阿昊他這段時間淡出娛樂圈，也在幫我處理修理廠的雜事，我知道要是你們開口，他遲早能重新回到圈子，但我認爲通過這次的教訓，證明他不該得到這麽好的條件，你們幫了他實在太多。」

　　在許多白源看不見的地方，顧家兄妹給過白元昊許多「恩惠」，盡管他總是耳提命面要他掂量自己，但沒有從根子上消除弟弟過於依賴他人的習性。

　　真正要改變一個人，往往只能釜底抽薪。

　　「我想等他和『嘉葉』的合同到期，應該讓他自己去選擇往後的路，你們誰也別理他。」

　　顧懷露剛想說什麽，聽見門輕輕動了一下，被人從外面打開。

　　顧妍神色微微緊張，來不及打招呼，對他們劈頭就道︰「大哥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