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散會之後，秦朝辰在與秦瑜涵擦肩的時候，冷著嗓子，低聲說了一句︰「涵姐，你好自爲之。」

　　秦瑜涵臉上的笑意連半分都未達到眼底︰「朝辰弟弟，你知道嗎？有很多時候我們活的身不由己，不是每一個女孩都能像你的顧家小姐這樣，嬌寵三千，無憂無慮……」

　　「你只是不瞭解她。只要觸及她的底綫，她便會百倍奉還，根本不用我操心。但她也不會先有害人之心。」

　　秦瑜涵笑了一下，迎著會議室投進來的一片金燦燦的晚霞，轉身離開。

　　她知道，這次廖風清的去世給他們帶來多少震撼和哀傷，只要一想到這裡，內心就産生了一股扭曲的快感。

　　自己有多少個日夜都懷著憎恨難以入眠，而他們卻活得心想事成……憑什麼？！

　　至少，也讓他們嘗過這種痛苦流泪的滋味了。

　　回到私家車內，秦瑜涵垂眸看了一眼遠處的落日，視綫遠遠地投過去，映襯了這片即將步入黑色的璀璨城市。

　　她對心腹交代了一些事情︰「告訴龐先生，我願意收購他手中的股份。」

　　秘書幷沒有馬上點頭，還有些遲疑地說︰「可是……」

　　她還沒說完，秦瑜涵已經遞給她一張名片，叮囑︰「打這個電話，請上面的這個男人與我一聚。」

　　秘書接過卡片，「嗯」了一聲。

　　「涵總，那石先生的事……究竟怎麼辦？」

　　自從那通「斷交」電話之後，別說是秦朝辰那邊找不到他的人，就連秦瑜涵也與石燁斷絕了聯繫。

　　秦瑜涵幾乎可以說是無計可施了，她不是擔心有什麽事會查到自己的頭上，因爲本來這些事就與她沒有任何干係。

　　不管是他擅自對顧懷露進行報復，還是在廖風清心臟病發之際沒有施以援手，那都是石燁做出的决定，幷非取决於她的指令。

　　可問題就在於……她沒法就這麽放任他不管。

　　秦瑜涵慢慢地眨了眨眼，想到這一點，那無所適從的感覺就涌上來淹沒過她的頭頂。

　　母親離世前，在深夜的醫院，她向對方確認過他們的關係，這令她更覺得苦澀絕望。

　　這個男人盡管愚笨，却是對她們母女真情實意，在秦家所有人都對她不聞不問的那些年裡，唯獨他對她傾注了所有的關懷。

　　秦瑜涵從來都不奢望那些不屬於自己的東西，她只是希望能多得到一些關愛，每每想到這一點，胸口總是鈍痛不已。

　　她的眉頭微皺，道︰「繼續追查他的去處，這男人三教九流的朋友很多，你們最好上點心，要務必在秦朝辰之前聯絡他……還有，老太太那邊的後事都處理好了嗎？」

　　石燁家中的老母親去世的日子，和廖風清正好相隔不遠，最近他應該還會爲了老太太去辦一些白事，這樣一來就會留下蛛絲馬迹。

　　看著秦瑜涵臉色蒼白，秘書不由多嘴了一句︰「涵總，醫生說了要你注意休息，不然又該病倒了。」

　　「嗯，我知道了。」

　　……

　　私人飛機到達蘇黎世機場的時候，剛好下了一場小雨，等到雨霧散去，草木蔥蘢地映襯著遠方的雪山，令人瞬間心曠神怡。

　　那迷亂的白色景致，令秦朝辰想到靖南後院裡的那一株雪白梨花，每當盛開的季節，花瓣紛飛，沾著朝日的露水，似雪花點點滴滴地飄落，站在樹下便會被撒了一身，柔軟的觸感會讓人感覺沉醉，仿佛天上溫柔的月光。

　　他獨愛家中的白梨花，若等花開滿枝，定是一場冬日盛雪。

　　顧懷露在飛機上就聽秦朝說，以前，他也來過瑞士幾次。

　　有來參加過全球性的經濟論壇，也有來參加過舉辦在貴族別墅或者昂貴酒店裡的拍賣會……只不過，這一次却是以她的「未婚夫」身份來到這裡登門拜訪，那又是截然不同的情况了。

　　顧家的老一輩有諸多親戚都久居瑞士，故而，顧懷露的爺爺奶奶上了年紀之後，也在瑞士長住。

　　顧泰的父母時常會留在這邊陪老人，顧家其他的親朋好友更有不少以瑞士爲聚集地，散布在歐洲各地。

　　懷露爺爺派來的司機準時接到他們，隨後，車子便一路迎著花草的芬芳前往目的地，眼前的景色遠遠地陪襯著山頂白雪的晶瑩閃爍，讓人微微醺然。

　　顧家的深厚根基有很大一部分都落在此處，是以依著山勢蜿蜒建成的宅邸，氣勢非凡，一眼望過去都能看見灰色墻體和精美的雕花。

　　暖暖的陽光照在兩人身上，遠處是積雪的山峰，讓人仿佛能癱軟地融化其中。

　　秦朝辰一身筆挺的薄款西裝，長身玉立，在她身邊靜靜地陪伴，顧懷露手指在他的領口處擺弄了幾下，兩人的距離非常近，幾乎快要貼到對方的臉。

　　「今天他們知道你要來，有部分的親戚都特意趕回來吃飯了，不過你放心，暫時只有十幾個而已。」

　　她不是擔心這男人會怯場，而是知道他向來喜靜，人一多難免會覺得情緒不高。

　　但今天的情况顯然是特例，秦朝辰絕不會有半點不滿，相反，還在眉角眼梢都添染了幾分笑意。

　　他的手無意識地摸了摸早就放在內側口袋裡的東西，唇角上揚，悄悄地望向一旁懷露錦綉細致的側臉。

　　其實，能够得到顧廷川的一句「帶他去」，等於就是拿到了金牌令箭，也就不用擔心其他家長再會對他們的「婚事」有什麽意見。

　　秦朝辰清隽的眉宇看向她，氣息盤旋在耳邊︰「不管有多少疼你、愛你的親戚，我都會讓他們一一滿意的。」

　　「那當然了，我對你絕對有信心。」

　　不遠處，顧家的老管家沙爾早就在門口等著了，看到他們的車子停穩，畢恭畢敬地迎上來，當見到這位未來姑爺的第一眼，眼前仿佛有一道優美的光影晃動。

　　微風拂過彼此的臉頰。

　　沙爾慧眼識人，只一眼就能瞧出秦朝辰風度不凡，他臉上微微帶了點笑，用標準的英語向他們打招呼︰「露小姐、先生，歡迎你們回家。」

　　他讓侍者去車子的後備箱拿行李，領著兩人走入了宅邸。

　　顧家在這些年間愈發壯大，比起秦家偏向於古老雄渾、脉絡龐大的傳統式大家族，他們在各個領域更爲激進，盡管本土的産業不如秦家扎實，在海外却要占一些優勢。

　　沙爾不苟言笑，老管家的風範盡顯，他安排著這個城堡似的建築裡的每一個細節，是所有下人的總領事。

　　當他們來到會客廳，顧懷露帶著秦朝辰來給爺爺奶奶問好，男人眉宇微彎，清冷似一輪弦月，加之身形頎長，乍看之下幷非溫潤如玉的謙謙君子，更多的却是一些不易靠近的氣質。

　　但顧廷川的眼光不會有錯，盡管年輕人不會長袖善舞，性格却是穩重，長相又討女性歡迎，所以在長輩面前很快就能博得好感。

　　他與懷露的爺爺奶奶聊了一下秦家的珠寶生意，還有自己的一些成長經歷，包括與她相識相知的一段淵源，可以說是知無不言。

　　漸漸地，也就徹底虜獲了兩位老人的青睞。

　　顧臨峰︰「朝辰，明天你要是有空，得陪我下幾盤圍棋，這地方能陪我下棋的人太少了，沙爾他們的棋力真是連小朋友也不如！」

　　顧臨峰知道自己肯定下不過這位曾經的秦六段，但他就是找個人陪著說話解悶也好。

　　顧夫人睨了他一眼，「你呀，這麽著急做什麽？他們是年輕人，小兩口第一次一起來這裡，總要四處逛逛，談談戀愛，你就先排著隊。」

　　奶奶的話讓顧懷露和秦朝辰同時笑了起來。

　　「露露，看你們都累了，房間早就準備好了，先去休息一下吧，晚上我讓沙爾來喊你們吃飯。」

　　溫馨的臥室最能撩慰風塵，當顧懷露看到從小睡到大的房間布局，頓時疲倦一陣陣地涌上來，她洗了澡，又補了一會兒覺，到了晚上終於又精神碩然。

　　晚餐的時候果然來了不少人，除了顧老爺子和夫人盛如，顧泰的爸媽顧廷永夫婦也回來了，其他還有什麽姑姑、伯伯的，再加上幾位同輩的兄弟姐妹，一時間完全就是浩浩蕩蕩的陣仗。

　　秦朝辰面對諸人的各種提問，也是耐心地回應，沒有太過熱絡，却給人非常舒服的距離感，神色更是未見一絲不耐。

　　幾乎是一個晚上之後，大部分親戚的心裡都已經篤定秦朝辰對露露無疑是心懷深愛。

　　這種感覺不止靠眼睛，也不是靠言語。

　　而是無時不刻的關懷備至，還有他自己臉上藏也藏不住的溫情笑容。

　　他們是天生一對，已經視對方為任何人或事都盜不走的人生伴侶。

　　顧懷露的一位堂姐還拿他們取笑︰「我們以前就經常討論，露露的爸爸這麽厲害，還有顧泰和多多都是從小看著她長大，哪一個都不是好糊弄的，真擔心沒一個男人能讓他們看得順眼，萬幸的是朝辰你够優秀，加油啊！」

　　秦朝辰淡淡地點了點頭，側目就見顧懷露已經笑的眉眼如花，璀璨地盛放著。

　　他心中微微一頓，就像是看到群山脚下有無數花瓣飛舞，心頭涌上的那份柔軟愛意，不由得溫柔了歲月。

　　……太好了，她好久都沒笑的這麽開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