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周遭的氣壓低下來。

　　付芸寶望著顧懷露依然是油鹽不進的神色，氣的臉上都泛起猙獰。

　　秦朝辰說完這番話，不少目光瞬間匯聚到顧懷露的手上發出欣賞贊嘆。

　　他是「天府銀樓」的執行董事，又是珠寶鑒定師，對珠寶的賞識鑒定有絕不可小覷的大師級地位。

　　付芸寶剛才的一場表演，瞬間淪落爲小丑的把戲，她佯裝瞪了一眼助理，冷聲道︰「聽到了沒有，秦總意思這是真的。」

　　助理訕訕笑了，「是我眼拙。」

　　秦朝辰平時不論是生活抑或工作上面，待人處事都有些心不在焉，像是與所有人保持距離，唯獨在與顧懷露相關的這些事上，無關大小，他總想著要攬下來。

　　此刻，酒席間的燈光從頭頂傾斜而下，照著男人清淺動人的五官。

　　顧懷露含著笑意的眸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下，又重新坐回了原位。

　　而秦朝辰已經走開幾步，又突然折返回來，微微彎下腰，在她身旁輕聲說︰「我懶得應酬，準備走了，你要不要一起？」

　　「好啊，求之不得。」

　　他知道避免不了要喝酒，所以幷不是自己開車過來的，司機應該在哪裡等著。

　　只不過，秦朝辰還是陪著顧懷露往她停車的地方走，車庫裡的一陣風，吹動了男人的鬢髮，他有意無意地問道︰「為什麼想要隱瞞身份？」

　　顧懷露眨了眨亮亮的眼睛，如實說來︰「我媽從小告訴我，『你做人最重要的就是低調，因爲就算你再美再好，也還是會有人黑的』。我以後肯定會公開身份，但不是現在。目前，我還不想『光環加身』，怕一開始光太亮，會遮住作品的本質。上升期的時候，希望讀者們能放心思在文上，而不是這個作者本身。」

　　現在多少作者和他們的作品，還未成名就已經急著炒作，兩個文章實力旗鼓相當的人，必然是包裝、定位成功的那一位會更受讀者歡迎。

　　如今什麼都說速成，換代更新實在太快，靜下心來琢磨創作的實在太少了。

　　秦朝辰聽她這樣解釋，點頭笑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眉宇舒展，那臉部綫條清潤生動，如同萬千星辰都被他捧去了眼中，虜獲了她的全部目光。

　　「我由衷覺得，不管是藝術還是寫作，前人總是難以超越，很多時候我們只是在拾人牙慧，雖然……我也很喜歡自己言情家的身份，但要和我家那位『鬼才』導演相比，還是相去甚遠……」

　　「既然還年輕，不要著急慢慢來。」

　　秦朝辰說著，步子緩緩停下來，目光忽然擰了擰，猝不及防地牽住了她的手指。

　　顧懷露整個人抖了一下，呼吸都有些纏在一起打了結，心頭跳動的節奏驟然快起來，却只能詫异地盯著他的手勢，完全不知該做什麽反應。

　　「……怎麼弄的，這麼不小心？」

　　戒指固然耀眼，却不能完全遮掩她的創口貼。

　　顧懷露這才明白過來，心裡滿是餘悸，默默地收回了手，目露笑意︰「是我犯蠢了，我不是在寫新坑嗎？想試一下木雕，找找感覺。」

　　她的新坑《紅塵三千》是現代都市背景下的捉妖傳奇，盡誅紅塵三千妖，與《落暇》系列迥然不同。

　　玉雕師女主沈紅塵，無意間解開玉石封印，翻覆了世界。道行越高的凡人就越會被妖侵佔肉-體，她與曾經捉妖世家的繼承者想要解救玉佛寺中的得道高僧白長安，但出乎讀者意料，他在故事起初就被妖怪占了身軀，就此成爲男主。

　　秦朝辰聽後，無奈地搖了搖頭，神色猶豫了一瞬，才說︰「木雕我也有一些經驗，下次你想做這麽危險的事，我可以幫忙。」

　　「我只是心血來潮想試一下。」

　　秦朝辰見她禮貌回應，四下看了看，又回過目光，望著眼前的女孩。

　　這家酒店的停車庫很安靜，隱約間會有悠揚清朗的音樂聲從夜色中溢出來，盤旋身側。

　　「其實，有一個小意外，先前沒找到機會說。」他的語氣沉靜，「我們很早以前，見過一次面。」

　　這句話却是害得顧懷露連腿都軟下來了，她甚至有點不敢相信什麽情况，「天府銀樓」的秦總說見過她，可自己却一點印象也沒有！

　　這樣一個夜晚，晚風溫凉，秦朝辰笑了笑，思緒却是不經意的飄遠，那大約是一年多以前的回憶了。

　　那日，氣候適宜，抬頭望去也是如洗的碧藍晴空，顧懷露去了S市的「天府銀樓」總店，她約了堂姐出來逛街，順便來修金飾，剛進店就被經理給認了出來。

　　之前和家人來過幾次，加上總店的經理人脉廣、人頭，見了她就熱情洋溢地招呼上來，還請她去了二樓的VIP區域。

　　接待顧懷露的店員接過斷了的小金鏈，仔細地檢查之後，告訴她︰「顧小姐，我們這裡有專業師傅可以馬上爲您修好，您看是在這裡稍等片刻，還是稍後再過來取？」

　　顧懷露也不著急趕時間，就坐在沙發上等，經理親自爲她端來一杯現磨咖啡，配好鮮奶和糖，又端來一份精緻點心，各種顔色擺在一起煞是好看。

　　她就是喜歡吃甜食，忍不住揀了一塊柑橘水果塔，默默地享用。

　　經理語氣頓了頓，說︰「顧小姐以後要是還有什麽需要，直接打個電話來就行了，不用親自跑一趟。」

　　她笑笑︰「今天約了朋友就在隔壁吃飯，也是順路。」

　　位於舒適的休息區右手邊的，是一間裝有半面磨砂玻璃的會議室，隔著一大扇玻璃，顧懷露偶爾會聽見有人低語對話的聲音，還有依稀的黑影，但不僅模糊，且斷斷續續，幷不能聽得真切。

　　顧懷露發著微信，手頭翻閱一本外國雜志，悠然自得，殊不知有一道視綫，在玻璃後面靜靜地凝視著她。

　　秦朝辰剛從國外回來，連時差也沒完全倒過來，來總店巡視一圈之後，與分管領導又聊了幾句，就獨自在會議室閉目養神。剛準備小躺片刻，聽到有人上樓的動靜，抬頭就見到了來修金飾的她墨色的長髮，徐徐動人的神色，似粼粼水波上的浮蓮。

　　當下，顧懷露似察覺到有什麽目光，放下雜志，看了半天也沒發覺什麽，那邊服務員倒是笑著過來了︰「顧小姐，鏈子已經修好了，請您過來看一下。」

　　她驀然起身，去拿屬於自己的那條項鏈，等確認之後，索性從盒子裡取出來，背過手扣上，又挽起身後的髮絲讓它落在發間。

　　秦朝辰微眯著眼睛，眉宇間的幾分倦容更顯得眼神深邃，如一道黑夜裡清冷的星光。

　　過了一會兒結好賬，顧懷露和店員、經理道了謝，這就脚步輕快地離開了。

　　秦朝辰看著那道倩麗的身影消失在眼中，心頭留下一絲淡而幽香的餘味。

　　她的鎖骨很美，更顯得金鏈子秀氣矜貴，鏈子下方還墜著一枚小杏心，襯著她淺青色的上衣，溫柔又冷俏，想來金飾和翡翠一樣，皆是因人而異的散發不同氣質。

　　也給他留下了足够深刻的印象。

　　只是沒想到，緣分使然，兩人會在另一個城市偶遇，還是一處僻靜的小院。

　　顧懷露心頭的跳動一陣快過一陣，如同最猛烈的鼓點，撞擊在四肢百骸，令她都不知該做如何反應。

　　秦朝辰却淡然自若，待她回過神後，輕聲說道︰「那條鏈子很可愛，我一直記得。」

　　「杏心金鏈」還是她小時候去店裡一眼看上的飾物，買下的時候幷不昂貴，但這些年戴下來，深得她的寵愛。

　　顧懷露正想說什麽，鼻息間已經聞到一陣淡淡的烟味，她延長了視綫，這才發現不知何時起，站在他們身後幾米開外的男人，韓謙睿。

　　他倚在一根柱子前，頎長有力的右手還夾著一根烟，裊裊白烟之間，一雙眸子沉著，似一汪潭水。

　　顧懷露詫异地看了一眼手腕，勞力士表上的時間已過了晚上八點，她有點不解︰「你怎麼才來？」

　　「剛從巴黎飛回來，航班晚點了，我想趕不上飯局就索性不去了。」韓謙睿慵懶地斜著身子，手裡有烟所以也不走過來，隔著一段距離和他們對話，「經紀人停車的時候，我看你的車就在邊上，想說不如等一等。」

　　顧懷露「哦」了一聲，笑他︰「老是讓經紀人難做。」

　　身旁的秦朝辰則禮貌地對韓謙睿點了點頭，對方是「朝陽時代」新簽下的藝人，他見過幾次面，還算認識。

　　韓謙睿笑意古怪︰「秦總，真是巧。你倆也挺奇怪，不去喝酒應酬，在這裡聊什麽？」

　　秦朝辰禮貌地︰「顧小姐打算回去了，我送她一下。」一雙色澤濃鬱的眼睛盯著抽烟的男人，又轉頭看了看姿態輕鬆的顧懷露，問道︰「你們認識很久了？」

　　兩個男人之間有點一觸即發的意思，顧懷露莫名覺得緊張，點頭︰「嗯，我還得威逼利誘，要不然他才不肯接《落暇》。」

　　韓謙睿抽完了烟，唇邊噙著一抹笑，「既然如此，你順路送我回去吧。」

　　顧懷露正打算對他「反唇相譏」，秦朝辰已經一臉沉然地問︰「你住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