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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風華今眇然》第66章
第66章

  聽說從大皇子回宮後, 皇上每天都要去看他,還經常陪他一起吃飯,似乎多年的父子天倫全釋放在這一刻了。大皇子也是個會討皇上開心的, 就連四皇子去請安,都明顯感覺落了下風。好在與大皇子時間是錯開的,否則這臉面上是真不好看。

  皇上寵愛大皇子,宮後的女人們想嫉妒也嫉妒不來,這是人家父子親情,跟她們這些爭奇鬥豔的完全不是一回事。而有皇子的嬪妃更是多了一層憂慮, 大皇子身子不能說大有好轉, 但太醫這麼治著,各種名貴的藥和補品這麼吃著, 說不定還真能長命百歲。

  皇上對大皇子的喜愛宮中沒人感覺不出, 甚至有人開始猜測, 皇上會將皇位傳給大皇子。大皇子身體不好, 恐怕難有子嗣,但如果以後立個皇太弟, 也可以一帆風順活到老。只要這個弟弟與大皇子夠親近,又從小在大皇子身邊長大, 那感情怕也不輸親生的。大皇子的學問也是不過是兒子的皇位傳給另一個兒子, 都是他一脈相承的,也沒什麼可糾結的。所以一時間朝堂的風向變得更加撲朔迷離了。

  其中最不甘心的當然要屬嬌昭儀。她有了身孕,原本應該是最得寵的時候, 可從大皇子回來,皇上來她這兒的次數都少得可憐,還不如她沒懷孕的時候。可她又什麼都做不了,那是皇子,嫡出長子,論宮中地位,別說她肚子裡這個不知是男是女的,就算生下個皇子,那也是庶子,排行還是第七,實在是與大皇子的尊貴沒法比的。

  而朝堂之上的風向和後宮的種種猜測她也不是沒聽過,也曾經冒出把自己的孩子交給大皇子的念頭。但這個想法只是一瞬間的,她心裡也明白,她是二皇子的人,大皇子怎麼可能要她的孩子。所以還是攀住了二皇子更有指望。況且這些尚是傳言,也做不得數的。

  祁襄靠在榻上吃著瓜子仁看書,昨天他把鎧甲弄完了,今天白君瑜帶著回了奉北將軍府給他父親看。

  郤十舟出了趟門,回來直接進了祁襄的房間。

  「之前派去調查的人發現了些情況。」郤十舟臉上嚴肅,似乎是很要緊的事。

  祁襄放下書,請了郤十舟坐,才問:「怎麼了?」

  「你之前不是讓人去查胡明伍出征期間是否有信任的手下嗎?」郤十舟直言,「他們傳來消息,胡明伍雖沒有自己的軍隊,但作為朝中老人,出征時多少可以指定些人跟著自己。而每次跟他指名的人都有李黃、孫貴、周有為三人,手下的人也細查了這幾個人的來頭,有重大發現。」

  祁襄對這三個名字沒有任何印象,「重大發現?」

  郤十舟皺著眉說:「這三個人是改名換姓過的,原名是施武茂、魏建和呂中為。而這三個人之前都是你父親軍中的,後來那場戰役中說是戰死了。」

  祁襄有些難以置信,「三個人詐死?手下的人是怎麼查到的?」

  郤十舟說:「咱們派去查證的人是見他們眼熟,這才起了疑心。他們是換了姓名,但祖籍沒改,也沒拋棄妻兒,只是偷偷搬了家而已。順著這條線查下去,一路查到他們老家,並拿了畫像給老家的人辨認。老家的都認出了他們,但都說已經戰死,妻子帶孩子改嫁,早不知去向了。」

  他手下這些人,其實是他父親當時軍中的探路兵,是一支很隱秘的隊伍,也是他父親自己培養的,在軍中掛了名,可實際性質上更像私兵。當初那場戰役前,他父親讓他們去探蟄伏在附近的另一族群的消息,怕他們趁兩敗俱傷時,出來掃尾,讓大軍措手不及。而戰爭開打的突然,這支隊伍回去時,大局已定。他們覺得事有蹊蹺,卻又沒有根據,後藏匿了一陣,經過商議,來投奔了祁襄。

  他們自始至終都沒考慮過投奔祁家嫡長子,因為他們知道那是

  個不成囂的。祁襄在府上雖不受重視,但名聲在外,是個可信的。他們來時,祁襄的嫡母和嫡兄也已經過世了,所以這事就更沒有什麼可猶豫的。而當時祁襄已經遇到了師父,也確定了自己要做的事,缺的就是人手,就將他們交給了師父安排。

  郤十舟有本事,他們也是敬服的,漸漸地倒真成了完全為祁襄所用的手下。

  所以這些人當初能認出吳慶和趙正剛,現在也認出了施武茂等人。

  「胡明伍不可能無端收留那三個人,那三個人如果沒有人在背後幫忙,也不可能那麼容易更名改姓,何況他們是有軍籍的。看來二皇子這一步倒是走對了,胡明伍恐怕是真知道點內幕。只是現在人死了,只能從別的方向入手。」天下不可能有這麼巧的事,如果胡名伍不是提前知曉他父親的問題,又怎麼會驟然將這三個人一直帶在身邊?

  郤十舟也頗為感慨,「原本只是想借胡明伍之事拉下三皇子,現在沒想到居然還牽扯出可能與你父親有關的內幕。你準備怎麼辦?」

  「我再想想,這事我會跟君瑜說。這軍中不乾淨,得讓他再多留個心眼。」

  「你不怕他問你怎麼查到這些的?」郤十舟挑眉,覺得自己這徒弟對白君瑜是越發信任了。

  祁襄輕笑,「我就說是師父的人查到的。」

  郤十舟無奈,「行吧。你想好接下來怎麼辦再跟我說。」

  「好。」

  白君瑜回來後,笑容裡滿是得意地說:「父親看過了,驚訝得很,還托我問問你累不累,什麼時候有空幫他弄一弄。」

  祁襄笑說:「本也不是費神的事,隨時都可以。」

  那是白君瑜的父親,必然得什麼時候都可以。

  白君瑜淨了手,將帶回來的盒子拿給祁襄,「母親今天剛做好的鮮花餅,快嘗嘗。」

  祁襄心中為數不多的那點陰云也就這麼散了,打開盒子拿了一塊就吃起來。剛出出爐的玫瑰鮮花餅還是溫的,吃著又甜又香,正合祁襄的胃口。

  「我今日回家聽父親提起,說朝堂之上風向更亂了。之前我們一直覺得以大皇子的身體,是最不宜繼承大統的,但看皇上的態度,好像也不是完全沒有可能。更重要的是,大皇子看起來是有意皇位的。」這個信號也迫使他們緊張和重視起來,之前覺得三皇子是最大的威脅,現在看來還真不是這麼回事。

  「大皇子既然回來了,必然是有說法的。那是皇位,是每個皇子都想要的,不會因為身體不佳,就甘心做個日後遠封的王爺。何況大皇子是嫡長子,出身比其他皇子高貴,跟他說話也能感覺出他是有傲氣的。讓庶出弟弟爬到自己頭上,讓自己跪拜,他怎麼可能甘心?再者,若是三皇子繼承皇位,能容得下他?」在皇位的爭鬥中,是沒有人能真正置身事外的。

  「原本想躲懶,晚些再歸朝,現在看來不能再拖了。如今朝堂上只有父親和四皇子,太傅還未還朝,我也不放心。之前的教訓也該記下,不能等我回去的時候,發現沒有插手的餘地了。」白君瑜說。

  祁襄點頭,「正是。此事你也與四皇子商議一下,宮中之事,說到底還得四皇子自己多拿主意。」

  他收到的消息總是滯後的,四皇子現在進了戶部,早朝是一定要到的,朝上之事他也做不了什麼,這麼多年下來,四皇子想必也知道何時該讓,何時該上。他的回京的確促使了四皇子有事願意同他商議,他也順帶著在各方都操了不少心,但這總歸不是長久之計。

  而且當年他父親的事又有了些蛛絲馬跡,他也無暇再管那麼多,得先把自己的事解決了。四皇子身邊還有賢珵和白君瑜,也夠了。

  「好。晚一點我

  去四皇子府上走一趟,後天我會遞摺子請皇上恩准我歸朝。」

  祁襄吃完一塊玫瑰花餅,沒忍住又拿了一塊吃,「我也有件事要跟你說。」

  白君瑜認真聽著,「你說。」

  祁襄把查到的事告訴了白君瑜。

  白君瑜原本舒展的眉頭皺了起來,「有這等事?看來當初那場戰事真的不是表面這麼簡單。需要我派人手幫你嗎?」

  祁襄搖頭,「不用,師父手裡有人,我自己查就好。」

  白君瑜心裡明鏡,郤十舟再怎麼厲害,也是一個游醫,也許在江湖中享有盛名,但游醫身邊跟著那麼多可以調用查事的人,實在是有些不正常了。游醫通常是一個人,或者帶一兩個小徒弟一起四處為人巡診而已,養那些能為自己辦事的有什麼用?所以他更傾向於這些幫著祁襄查事的是別有來頭的,只是祁襄不想說,他也不會問,只要不威脅到祁襄,怎麼都好說。

  「那你要多注意安全,有什麼不好解決的隨時跟我說。我回朝之後,軍中之事查起來也更方便些,有需要隨時跟我說。」這是眼下他唯一能為祁襄做的,恐怕也是祁襄唯一需要他做的。

  「我知道,放心吧。」

  白君瑜回朝後,朝堂氣氛更加緊張了。或許誰都沒想到白君瑜能這樣完好如初的站在朝堂上,看不出半點受傷的樣子,就連左相都不自覺地多看了白君瑜幾眼。

  「朕見君瑜的傷已經完全好了,果然是天祐我大川。」皇上十分開心,武將不比文臣,文臣傷了座著輪椅也能為國出謀劃策,可武將總歸是要上戰場的,而且文臣數百,武將難求,白君瑜能無恙還朝,必然是朝中幸事。

  白君瑜出列,叩謝了皇上這段時間來的恩典。

  皇上愉悅道:「正好,藉著這喜事,今晚朕設宮宴,眾愛卿可不要遲到啊。」

  能得皇上設宴慶祝,真的是給了白君瑜莫大的面子,白君瑜謝了恩,心裡卻惦記起晚上祁襄吃點什麼。

  「太傅的身體也不知如何了,太傅為國勞心勞力,實在辛苦,如今有這樣高興的事,太傅也應來同慶才是。」皇上笑說:「李甸,一會兒下了朝,你親自去太傅那看看,若太傅好些了,務必請他來參加宮宴。」

  「奴才遵旨。」李公公笑應著。

  這也是給他朝堂眾人一個信號,舞弊之事至今為止沒查出與太傅有關,皇上有意讓太傅回朝效力。

  宮宴上,無論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實意,所有人都面帶笑意,推杯換盞。白君瑜自然是他們主敬的對象之一。今天除了六皇子外,其他所有皇子也都參加了。太傅也在,只是還說著身體不好,並未飲酒而已。

  酒過三巡,皇上興致也高,就問了白君瑜在休養期間都做了什麼,聽語氣也只是閒聊著關心幾句而已。

  但還未等白君瑜回話,榮清就道:「父皇有所不知,白將軍休養期間可忙著呢。給祁襄弄了個宅子,就在他們將軍府對面,還讓人幫著搬了家。兒臣聽聞,白將軍整日的去串門,不知這祁襄家裡是有什麼特別吸引白將軍的。」

  嬌昭儀有孕,他的確連帶著受了不少好處。也正因如此,才越發覺得祁襄重要。只是他現在見祁襄一面太難了,很多事只能自己想辦法,偶爾也會覺得力不從心。

  榮鴻用酒杯壓著挑起的嘴角,看向榮清的眼神多是不屑和嘲弄。白君瑜常去祁襄那裡的事,是他讓人「無意」間透露給榮清的,原本想讓榮清好好在這裡做做文章,但沒想到這個蠢蛋這麼沉不住氣,就這幾句話能有什麼威脅?

  「哦?」皇上看向白君瑜,這事說大也不大,但能讓白君瑜整天去,他也有些好奇。

  白君瑜酒喝了不少,但腦子是清醒的,「回皇上,皇上也知道祁襄身體不好,到了冬天特別遭罪。所以臣才私自決定幫他換一處舒適些的住處。臣養傷其間心緒也難免煩悶,有他開解幾分,倒是能夠心安。」

  皇上點頭,「你年紀尚輕,遇事煩悶也正常。祁襄那孩子不錯,又對你有相救之恩,你多照顧幾分也是應該的。」

  「是。」

  榮清鼻子都快氣歪了,這和他想的不一樣,卻也沒有辦法。

  榮鴻適時地開口道:「父皇,兒臣見您對祁襄頗有稱讚,兒臣也對祁襄早年的學識之廣有所耳聞。既然得了父皇青眼,不如父皇賜他一官職,讓他為您分憂吧?」

  榮鴻這話看似說得不經意,卻讓在場的大臣都豎起了耳朵,人也緊張起來。所有人都知道祁襄是四皇子的同窗,這要入朝對誰最有利不是明擺著嗎?而皇上的確有越過科舉為有能力的學子封官的權利,他們不能從這上面做文章。而此事是大皇子提的,如果祁襄真有意為官,那心中也必然感激大皇子,對二皇子和三皇子一黨來說都是不利的。

  白君瑜和榮滄對視了一眼,都沒說話。他們當然不讚同祁襄入仕,不是因為信不過,而是一則因為祁襄的身體,每日的早朝不提,若外出辦事,不是遭罪嗎?二則,祁襄現在處於置身朝堂之外的狀態,朝堂之上的事祁襄不會受到任何牽連。但如果祁襄也進來了,那就是也置身危險之中,如果他們幾個出事,必然連著祁襄一起被牽扯,祁襄連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

  但這事他們沒跟祁襄商議過,並不知道祁襄怎麼想的。所以貿然幫祁襄拒絕可能會讓皇上不悅。另外,如果別有用心之人拿這事做文章,說他們妨礙了祁襄的仕途,也怕祁襄心中有芥蒂。

  大皇子不說話就罷,這一說話就把所有人推進了前後不是的境地,可真不是省油的燈。榮滄的警惕之心也被驟然吊起——他之前太過依賴祁襄,對自己應該防範和發覺的東西也疏忽了,實在不該。

  這時,有大臣開始反對。

  「皇上雖信任祁襄,但祁襄的學識之名已經是多年之前的事了。如今雖為皇上出過主意,但也都是些旁門左道,並非治國之道。所以臣以為,皇上特許他入仕,實為不妥。」

  「皇上,臣也以為此事不妥。祁襄已經有五年未入學堂,發配之前也沒有將學問盡數學好,這麼多年下來,恐怕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並不是入朝為官司的上選。」

  「皇上,祁襄畢竟是罪臣之子,若靠科舉入仕,臣等也不敢多言,他憑的是自己的本事。可若皇上特許入朝為官,恐怕難以服眾啊。」

  榮鴻態度很好,就好像請皇上恩典之事不是他提的一樣,「幾位大人也不要激動,我也只是向父皇提議罷了,父皇向來願意聽取各位大人的意見,大人們若覺得不適合,容後再議也無妨。只是若祁襄去考科舉入仕,諸位大人可不好再反對了吧。」

  榮鴻這句話幾乎是離間了祁襄和群臣的關係,就算祁襄不計較,這些大臣們心裡怎麼想的可難說。畢竟祁襄如果考上了,說明還是有學識和能力的,而這些擋了他路的大臣們心裡必然不安,肯定不願看到祁襄高昇,怕祁襄為今日之事報復。

  榮鴻在白君瑜面前這麼挑撥,白君瑜能視而不見?但這話要怎麼說,中間分寸如何,他得拿捏一下,「皇上,諸位大人,祁襄身體是真的不好,到了這個時節,連生冷的東西都一點吃不得,所以他就算有心,怕也是無力。皇上抬舉,祁襄必然感謝皇恩,若皇上有需要,像之前那樣召見他也無不可,相信他必然會盡心盡力為皇上分憂。至於各位大人的擔憂,祁襄是個通透的人,也時常自省,若真想入仕且身體允許,一定會走科舉之路為國效力,也是為自

  己的才學正名。這所有的前提都在祁襄身體可以的情況下,所以大皇子的提議和各位大人的擔憂,都實在太早了些。」

  白君瑜的話讓在場的大臣們也鬆了口氣,同時也回過神來反省自己是否表現得太激動了。

  而皇上則是欣慰地點頭,的確,祁襄入不入朝堂都不影響他召見,他也無意非要與朝臣對著干,白君瑜也是給了他一個台階下。

  至於大皇子,面上還帶著笑,但眼神已經冷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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