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凱厄斯下頜緊繃， 克制地把牛柳放回盤子，用大馬士革餐巾壓了壓嘴角，順手撫平了真絲袖口的皺褶， 始終是從容不迫的模樣。

三秒後， 他終於找到了好的措辭， 悠悠地抬起頭， 紅色的眼睛明亮而溫和：

“那兩頓飯……我也是之後才聽說的。等我回去時……房間裡的食物已經不見了。我猜大概是哪個小·淘·氣端走了屬於我的美食。最近我一直在緊盯城堡的綠化改造，尤其是那些危險的植物。小於， 你也是知道的，吸血鬼又不用睡覺……所以我也、我也非常遺憾竟然錯過了你給我準備的飯……”

“……”一臉深沉思考“城堡綠化改造”的阿羅。

“……”認真反省自己種了什麼危險植物的蘇爾。

“……”剛進來就听到“某個小淘氣”端走凱厄斯長老伙食， 一臉驚恐的亞歷克斯（上一頓飯恰好是他送的）。

“……”沉默圍觀全程，包括看到自家雙胞胎弟弟亞歷克斯如何一秒被凱厄斯長老嚇尿的簡。

“所以你不是故意不吃的， 我以為是我的飯不合胃口……”小於開玩笑似的眨眨眼睛。

“當然不是！”凱厄斯說著就用下巴指了指杯盤狼藉的餐桌，企圖轉移話題， “你低估了你做的食物的魅力。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我現在感覺身體充滿力量……就像是飽吸了一頓血液。”

一直充當背景板的阿羅伴侶蘇爾庇西亞開口了：“不是說展先生可以用美食讓大家心情變好嗎？也許是因為你的心情變好了呢！”

蘇爾作為阿羅的伴侶行事一直比較低調，她能力不算最強的， 但轉變前就是阿羅的歌者，沒有外人時也許任性了一些， 但是在外面一直都很大方得體， 算是沃爾圖裡唯一的女眷。

凱厄斯點點頭：“也許，不過我一直以為……人類食物沒有這種效果。”

阿羅本來在心裡吐槽凱厄斯在自己親兒子麵前厚顏無恥、顛倒黑白，聽了兩人對話以後也陷入沉思。

他、凱厄斯和馬庫斯都是三千年壽命的老吸血鬼，吸血鬼不會衰老，相反隨著時間的增長， 他們的戰鬥能力和經驗會成為他們寶貴的財富，他們本身能力極其​​強悍，對自身力量的變化要比一般的吸血鬼敏感得多。

蘇爾也許感覺不出來，但是凱厄斯本人絕對不會在這種事上空口亂說。

難道說……

此刻聽了凱厄斯的話，小於和卡萊爾心裡也並不平靜。

他們還沒有來得及告訴沃爾圖裡們小於烹飪的食物背後真正的“秘密”。

一開始刻意隱瞞是擔心阿羅這個“收藏癖狂魔”會對小於動“歪心思”，畢竟他是一個對有差不多讀心能力的愛德華都覬覦很久的油滑的上位者，小於的能力可大可小，小了說就是一個特殊的廚師，調節氣氛，聊勝於無；但往大了說那就真的“石破天驚”了，經小於處理過的食物會讓吸血鬼的特殊能力得到激發和昇華，還能增加吸血鬼的力量……無論哪一種聽起來都是一個厲害的外掛，很值得任何一隻吸血鬼把他當保命符牢牢帶在身邊。

不過好在現在情況出現大反轉，小於搖身一變，從某些意義上來說成為了沃爾圖裡的一份子，他的能力無論怎樣都不再是一個定時炸彈，卡萊爾本想著既然如此那麼順其自然大家一起慢慢發掘就好。

畢竟當時小於的能力也是在和卡倫家慢慢相處時才發現的。想當初小於給卡倫家“年輕”的吸血鬼做飯，接連做了很多頓，這些素食吸血鬼還是在個別天賦能力發生變化時才有所感覺。

這一對比，高下立判，無論怎樣都能看出凱厄斯本身的能力有多超群。

“蘇爾，親愛的，請把手給我。”阿羅突然說。

蘇爾放下手裡的甜品茶匙，沒有多問，只是捏了捏餐巾，就把手優雅地搭在了阿羅的手心。

“你上次說你已經不記得轉變前的事情了……”阿羅血色朦朧的雙眼緊緊盯著自己的伴侶。

阿羅這一說，就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馬庫斯都抬起了臉。整張桌子上所有人都把臉轉向了阿羅。

“是的……轉變的時候我忘記了很多事情。時間也過去很久了，人類的記憶……我幾乎什麼都想不起來。”蘇爾柔聲說。她這種情況在吸血鬼裡不算個別，很多吸血鬼都會在轉變時丟失一部分屬於人類的記憶。即便之後他們的記憶裡會變得非常非常好。

“那你一定不介意我幫你看看……”阿羅說著，雙眼逐漸放空。

“阿羅的能力你知道嗎？”凱厄斯歪過身，突然問身邊的小於。

小於點了點頭，“讀心？”

“對……但是一般來講，他只能看到他想看到且主人恰好知道的事情。蘇爾轉變前的事，那些完全不記得的，他就看不到了……如果他這次可以看到，就說明……”

凱厄斯正說著，阿羅突兀地問蘇爾：“你養過一隻叫陽光的黃色小貓？”

蘇爾整隻吸血鬼都怔住了，她飛速又刻意地眨著眼睛，似乎是在認真尋找有關貓咪的記憶。

過了一會兒，蘇爾遺憾地搖了搖頭：“抱歉，親愛的。我真的不記得我有一隻黃色的小貓。”

小於聽到了馬庫斯和阿羅一起倒抽一口冷氣的聲音。而另一側的卡萊爾則默默地拉住了小於的手，輕輕拍了兩下他的手背。

阿羅鬆開了蘇爾的手，眼睛裡閃過激動地光，他死死地看著對面的凱厄斯，嘴裡重複道：“太神奇了！這真是太神奇了！”

凱厄斯表面平靜，內心早已波濤翻滾，他轉過臉。“你知道你有這種……這種能力嗎？”

“嗯……大概是知道一些的。”小於誠實地點點頭，“不過不全了解，我和卡萊爾會經常討論，他覺得我的能力本身也會成長。但是並不好確定。”

“這件事還有誰知道？你……你父親知道嗎？”

“他們大概知道，我老爸說我們家本來就有做食補食物的天分……吸血鬼的血統讓這個能力也許又加強了一些。”

“有可能……不過，沒事，我們會保護好你的……小於，聽著。如果、如果那個卡倫……他拿這件事來……”凱厄斯聲音並沒有刻意放低，好像就是專門說給卡萊爾聽的。

“不會的，他……他不是這樣的人。”小於連忙笑著打斷。

凱厄斯怔怔地盯著面前男孩漾在嘴邊的笑，相似的嘴角和相似的上揚弧度，他紅色的眼睛匆匆錯開，輕咳一聲，色內厲荏地說：“咳。你也要長個心眼，他要是對你不好，你一定要說。”

凱厄斯說完自己都覺得有些尷尬，他彆扭地轉過頭，他不想給小於一種他是一個不支持他孩子的感情還要惡劣干涉的專制父親，但同時他一想到小於自身擁有的神奇能力，他心裡就忍不住的高興、驕傲和一點點擔心。

小於心裡一片綿軟，和這個吸血鬼老爸相處時間不長，但凱厄斯總是這樣用最兇的語氣和最無措的態度說著關心的話。即便小於覺得自己不太好意思開口叫聲“爸爸”或者“父親”，但是他真的想握一握面前這個關心著他的吸血鬼的手。

他這麼想，事實上也這麼做了。

凱厄斯紅色的瞳孔微顫，沉默地註視著覆在他手上的另一隻手。溫暖、柔軟帶著治愈和愛的溫度。

小於一不做二不休地合攏手指，輕輕地搖了搖凱厄斯宛若長在了腿上的手，“謝謝你的關心，有你們在身邊……真的好棒。我的能力，我想我們以後有很多時間來一起慢慢研究……”

*

展小於在沃爾圖裡的日子因為意外發現了另一個父親而變得豐富起來。

原本計劃只是打一周醬油就趕快回福克斯接著開餐館的小於，從一個“奇怪的半吸血鬼小廚師”搖身一變成為了整棟城堡“最靚·最寶貝的崽儿”。

他坐擁一個武力值最強的、長得最帥的吸血鬼長老“老爸”；兩個和他老爸情同親兄弟的長老“大伯”（和一個沉迷種玫瑰、買買買存在感很低的大伯母）；一個可以隨時和他靈魂和其他糾纏的巨帥老攻卡萊爾；以及……

以及一大群不知道什麼時候冒出來的迷弟迷妹。

本來小於和卡萊爾正處於蜜裡調油的階段，他們剛剛開啟了一斷人（吸血鬼）生新篇章。陽光普照，一切美好。兩人都很好學，還制定了積極探索，快樂學習，共同進步的學習計劃。上次小於說的給卡萊爾生大胖小子的話純屬玩笑，孩子這種事情隨緣，卡萊爾甚至懷疑小於作為半吸血鬼還是否還有生寶寶的能力，但是此刻小於和卡萊爾一致認為二人世界才剛剛開始，這種生活簡直是快樂得不行，所以……兩人雖然十分甜蜜，站在一起什麼都不做都能自產一屋子的粉紅泡泡。

但身邊總有事情打斷別人談戀愛，就比如……

誰能想到一個簡簡單單的家宴就這麼改變了沃爾圖里長老們的“生活習性”，現在全沃爾圖裡都希望能吃到他做的飯呢？！

小於開了這麼多年飯館，還上過世界級別的美食節目，拿各種錦旗和大獎拿到手軟，自認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了。

不過這兩天他覺得……現在的“吸血鬼強烈崇拜的浪潮”的確是沒有見過的。

明顯大家都知道了他做出的食物宛若“仙丹”的事情，看他就像是在看一尊活的……活的太上老君的煉丹爐，煉出來的丹藥還無比美味，吃一口就上癮好幾百年的那種！

沃爾圖裡的守衛絕不止小於他們上次在美國公路上見到的那幾隻，除了幾個小於叫得上名字的比如簡啊、亞歷克斯啊、德米特里啊……還有一大堆叫不上名字的。他們普遍俊美，蒼白，紅眼睛，見到小於就習慣性地倒抽一小口氣，附加眼神崇拜光波，表情還會欲言又止，差點激發了小於的臉盲症。

而就在這兩天，這一大堆吸血鬼們拋棄了自己日常的“隱形形象”，拼命地在小於面前刷存在感。具體包括但不限於爭奪幫小於提籃子、倒水、搬新鮮的食材的工作，順便傳遞各種各樣的消息，以及一起八卦。他們積極參加到小於的烹飪活動中，小於表示他現在已經很習慣頭頂飛著吸血鬼煮湯的狀態了。

阿羅自從吃過一次小於做的飯就迅速“能力升級”以後，也強行忘記了自己曾經的抱怨，冒著被老兄弟凱厄斯胖揍的危險，堅持每天都要吃人類三餐不動搖，美其名曰培養好的生物鐘，並且極力尋找各種珍惜食材供小於使用。

現在別說那本從大英博物館拿出來的珍貴什麼食譜，就算是再去金字塔刨兩本古埃及食用寶典出來他也是願意的。

不僅阿羅，就連平時不願意與大家深入交流的馬庫斯現在也”合群“許多，因為餐桌上總能意外碰到剛好出來溜達的他，而吃飯是能促進人感情的利器。

但凱厄斯明顯並不太滿意，自己的寶貝兒子剛找回來，還沒有來得及疼，怎麼能天天給他的“大伯”們做飯呢？這是他的親兒子！不是沃爾圖里花錢請來的保姆，這種情況必須重視，視情況嚴重可以考慮毆打阿羅。

*

小於以前真的不知道原來沃爾圖里城堡裡有這麼多只吸血鬼，而且據嘴比較不嚴的亞歷克斯說，現在依然有許許多多的吸血鬼擠破頭想到沃爾圖裡來。

——“看到那個每天負責打掃三樓衛生的吸血鬼阿姨了嗎？當時這個崗位有52只吸血鬼競爭。沒辦法，我們待遇太好了，還有製服，出門外勤也很安全……世界上漂亮的吸血鬼小哥哥、小姐姐都喜歡找我們這樣的對象。”

亞歷克斯驕傲地說，順手拿起了小於做的點心，迅速塞進了嘴裡，又拿手絹包了兩塊，說是帶給他很想吃又不好意思來的姐姐簡。

小於聽說了52：1的競爭比例，倒吸一口氣。但想起了華國讓年輕人趨之若鶩的事業編制工作，心裡可憐兮兮地感嘆這個世界無論是在哪裡，無論是你是人還是吸血鬼，就業總是你要面對的問題。

“那你們是怎麼進來的啊？”小於好奇地問。

“我們是阿羅長老特招進來的。特招的一般都有自己的天賦，天賦這種東西……有時候你是人類時就挺明顯的。比如你做飯特別好吃……就很難得。你來之前我們還聽說阿羅長老是想把你留在這裡的。但是我們都……都覺得以你的快樂為準，只要你喜歡……你想去哪兒都行。”亞歷克斯說完呲出一排小白牙，表情可愛，因為說了最後一句話，直接收穫了一包手工小餅乾。

德米特里站在後面嘴笨表示很著急，眼看會說話的亞歷克斯賺得盆滿缽滿，突然走到正在削土豆的小於面前，沉默蹲下一起削土豆。等小於抬起頭時，整整一大筐土豆都被削好了。

“……”小於覺得被鋪天蓋地的土豆晃得眼花。

震驚！短短一分鐘內他擁有了幾十個失去了皮的土豆。

這和昨天有一個”路過“的吸血鬼守衛幫自己剝了50頭蒜有什麼區別？！

“凱厄斯長老說……以後我們看到您在做什麼，一定都要幫忙。能不能讓您動手，就一定不要。”德米特里搓搓手傻笑道。

“這麼多土豆也吃不完啊……”小於接觸到德米特里無比期待的視線，嚥下了沒有說完的話，“今晚吃土豆燉牛肉，見者有份……”

*

小於喜歡泡在廚房裡，處理完日常事務的凱厄斯果然在廚房找到了自己的兒子和……兒子的兩個挂件（素食者卡倫以及卡倫手邊躺著睡覺的青團）。

凱厄斯這次沒有穿黑色的大披風，上半身黑色的絲綢襯衫整齊地紮在長褲裡，襯托得整個人個又高，腰又細，腿又長，卡萊爾忽然發現從走路姿勢和身形上來看，小於是很像凱厄斯長老的。

凱厄斯走到小於身邊，看他把煲湯的鍋蓋蓋好，一臉期待地問：“卡倫說你很喜歡那些畫冊，要不要來看看剩下的，我還有……很多。這兩天我把它們都整理出來了。”

“好啊。”小於將火關小，找到一個蹲在屋頂美其名曰要保護小於的守衛讓他幫忙看著鍋，拉著卡萊爾和凱厄斯就向吸血鬼老爸的房間走去。

凱厄斯的房間空空蕩盪，地上臨時鋪了厚厚的地毯，擺了幾個方便靠坐的墊子，成摞的畫冊就在地毯上隨意擺放著。小於找了一個看起來最舒服的墊子抱在懷裡，打開了一本標號為7的畫冊。

凱厄斯出現在小於左邊，卡萊爾站在他右邊。兩人都拋棄了吸血鬼優雅的禮儀，挨著小於席地而坐。凱厄斯雖然心裡不爽，但是他並沒有阻止過卡萊爾對小於的陪伴，只是強行讓自己離小於更近一些，在心裡快樂地認為小於更喜歡貼著自己。

“這是我第一次見你父親的場景。他那時穿的衣服很奇怪，襯衫花紋是我沒有見過的，褲子材料我也沒有見過……不過布很結實，是藍色的，就是有點破。你父親……頭髮很短，毛毛刺刺的，像一隻迷路的小動物，擠在一眾人中間……總之，很可愛。”凱厄斯輕聲解釋。

“然後呢？”小於問。

“然後我差點咬了他，因為他太好聞了。我們的情況和你跟卡萊爾的差不多。我那時就想著，無論怎樣，我要把他帶在身邊，哪怕當個長期備用糧也行。現在想想……那時大概就是他剛穿越來的時間……他腿上穿的是對你們而言一百多年前很流行的牛仔褲。我當時真的以為他經濟條件不是很好……連補丁都沒有給自己縫一個。”

“嗯嗯。”小於點點頭。

凱厄斯跟著小於一起低頭重溫畫冊，半晌，吸血鬼長老猶豫地問：“你對你的時空穿越經歷還有印象嗎？”

卡萊爾聽到凱厄斯的問題倏而抬起了頭，慢慢瞇起了眼睛，他把金棕色的眸子定定地盯著身邊的大男孩，企圖找到蛛絲馬跡。

小於聞言抬起了頭，表情有著片刻的茫然，他努力回憶道：“我記得有兩次。第一次我太小了，我爺爺和我老爸都說我消失了，但是我印像不深；第二次好像我……抱歉我覺得也有些記不清了，就記得好像有一個小男孩？每次聽你講你和我老爸的故事我都還挺羨慕的，他時空穿越遇到了你，很多事情也許因為他那時年齡比較大就記得比較清楚，可是我自己回想了很久。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情似乎都沒有很特別，我穿越了兩次，我甚至連自己在異時空待了多久都說不清楚……我甚至不記得都遇到了什麼人……老爸和你的那些事情，雖然你們等了很久，但是很有意義。就感覺怎麼說呢……感覺不虛此行……我是不是把我穿越機會都浪費了？”

小於越想越覺得很有道理，自己心有戚戚然地點點頭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更新有點少，因為在學校實驗呢~給讀者大大抱歉呀！

大家不要擔心，日更不變鴨！

爭取周末多更點~

提前祝讀者大大周末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