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小於在光芒驟現時就已經進入了完全不同的世界， 而他身邊不遠處正是一個巨大的火球，火球四周有著十幾個小球圍繞旋轉， 感覺有些像圍著太陽的旋轉的行星。

小於直到這才是烈山氏給時間祖巫的封印。

而他仔細看火球內部，果然有個不算清晰的人影。雖然人影不算清晰，小於湊近看了一會兒卻發現半空竟然還懸浮著一枚腰間懸掛的佩玉，大概是當時從這個人身上掉下來的， 佩玉上面寫著一個“封”字。

小於伸出手從半空中接下這枚長方形的佩玉， 用手指摩挲著上面的字。

火球看起來像火球但絕不是一團燃燒的氣體， 只要靠近就能看到其實那是一塊完整的球型紅色的水晶， 石頭里流淌著金紅色的不明液體，因為石塊不規則，液體一直在動，暗淡的光線下看起來就像一團正在燃燒的熊熊烈火。

現在石塊有了裂縫，甚至圍繞它旋轉的幾個“小行星”也都是成半報廢狀態， 分分鐘要裂成渣渣的模樣，小於猜這也是之前家里人說封印不穩定的原因。

小於站在大石塊前，捏著佩玉陷入沉思。

與此同時站在外邊的卡萊爾卻忽然突然聽到了小於說話。神奇的是，小於的聲音不是在空間里傳播的， 而是從自己心底響起的。

「卡萊爾，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卡萊爾還沒有張嘴，小於那邊又說話了：

「太好了……我第一次嘗試使用我們烈山的秘術，還是現學現賣……這是伴侶間心意相通才會有的感應。還好你能聽見。」

卡萊爾愣了一下， 像是求證一般在心裡問道：「我不用開口， 你可以直接聽到是嗎？」

「對。」小於肯定， 「卡萊爾，長話短說，我需要你的幫助……我先給你講講我的打算。」

「你說。」

「對於烈山族人來說，目前的解決的方式無外乎兩種：一種是現在就把封印填補好，這樣可能需要我們都留在這裡；或者徹底釋放祖巫，我們一走了之，時間祖巫不受控制，也許天下的會打亂，時間線會變得亂七八糟的，不過要慘是大家一起慘，就……嗯。」

卡萊爾蹙眉，「要么你們犧牲，世界和平……要么你們放下這一切，離開。大家一起祈禱情況不要太遭，是這個意思嗎？」

「嗯嗯嗯！」

「小於——」

「放心卡萊爾，我沒有那麼傻。我哪個都不選。」

卡萊爾心里長長地鬆了口氣，他剛才真的擔心自家的小傻瓜心氣兒一上來做點什麼傻事。

小於接著和他在心裡交流：「天諭說的是我，當時沙灘上我沒有完全想起來的那些話，我在進封印前都差不多回憶起來了……大篝火，明夜天，天降諭，王尋人。祭祖巫，修其力，築元神……封印裡面那個身帶祖巫的人……如果我沒有猜錯就是封家的小侯爺，是那個我爺爺總也念念不忘的男人。」【56】

「爺爺認識的人？」

「是的，大概率這裡有什麼誤會，不過這些暫時不重要。重要的是：祖巫雖然附身在封家人身上，但也會損害封家人的身體，我想……究其原因是因為祖巫——也就是燭龍的神力和元神都在最早時遭到了毀滅性的破壞。那麼也許可以以此推測燭龍帶來的順旅逆旅、也就是時間上的混亂，不一定是它想要搗亂，還是它本身神力變得難以控制。封家……就是沙灘事件真正的幕後操控者，他們苦苦尋找天諭，應該是想打破現在的困境。我對這個困境，有了點想法。 」

卡萊爾有點懵：「但是他們不知道你是天諭說的那個人啊。」

小於道：「但這也不阻礙他們阻止烈山氏來用別的方法加固封印，能不能修復祖巫的神力在他們看來是造化，但是把封印打破對他們而言不是特別特別困難的事情。」

「我好想有點明白了……在那些人也就是你嘴裡所說的封家看來，這次最好的情況是找到天諭者，修復他們時間祖巫的元神和神力；其次，如果找不到天諭者，破壞封印釋放祖巫也不是不可以，畢竟他們的祖先那個小侯爺在裡面封印太久；對他們而言最差的打算應該就是既沒有修復祖巫元神，也沒有打開封印，比如——你的家人進去把封印修好了。這也應該是你家人之前在這裡遇到過的什麼小麻煩，比如想要修復封印，被有心人阻止。」

「是的，你想的完全沒有問題。」

「所以他們本想著雖然找不到天諭說的人，但是不能讓那個被封印的人的情況變得更糟糕，所以阻止展家來修復封印。現在除了你……和我，沒有人知道你其實就是他們要找的天諭者。」

「對，陰差陽錯，或者說命中註定我還是進來了。這是大好的機會，一旦修好，我覺得就能解決大部分的問題。」

「我都明白了，現在我需要知道我能做什麼。」

「卡萊爾還記得我們在記憶裡玩的石子遊戲嗎？」小於突然問。

卡萊爾沉默許久，眼前浮現出不久前兩人才“回顧”過的記憶片段。他喉結微動，目光深沉：「記得。」

「那太好了，你一會兒按照我的指示，依舊是半米一步想像出一個棋盤縱橫各十九條線，我需要你幫我把那些我說到的石頭都拿走。」

「石頭？」

「找對地方，就能摸到石頭，如果不好拿你用力拔，毀壞了沒事。」

「好。」

「我剛才站的位置是天元，你可以先過去。」

「明白了。」

小於說的棋盤、石塊什麼的，其實是一個記憶裡他和小卡萊爾樂此不疲玩的遊戲。

他蹲在樹後畫一個小棋盤，在上面用小石子擺圖案，小卡萊爾站在另一側看不見他的地方，守著一個放大很多很多倍的棋盤，手裡拿著各色的石塊按小於的指示擺。當時小於存著一點私心，還就著圍棋棋盤專門教了小卡萊爾一些特殊交叉點的稱謂。他總奢望著將來有一天他也許能再次和小卡萊爾相見，那樣即便小卡萊爾變了模樣，他們也總會留下一些獨一無二的記憶。

這個現在聽起來有些無聊的遊戲在中世紀是小卡萊爾童年最美好的回憶之一。他永遠也不知道小於會給自己設計一個怎樣的圖案，就像是拆一個禮物，小卡萊爾滿場跑著，最後一刻收穫一副巨大的石塊畫作。

現在正是考驗兩人默契的時候……

小於輕輕咬破手指一邊用血在封印著時間祖巫（封小侯爺）的大晶石上畫著符號，一邊指使卡萊爾拆烈山陣。

*

而此刻封印另一邊，展氏一大家子人正在焦急等待。

展大鵬死死地捏住了凱厄斯的手掌，不顧凱厄斯的輕微掙扎。

“你這樣使勁兒會弄傷自己。”冷面長老小聲說，表情淡淡的，但是猩紅色的眼睛卻一點都不離開展大鵬的臉。

展大鵬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很早以前就是這樣，每次凱厄斯用這樣的眼神看他時，他總是覺得難以招架。但是他完全不想鬆開自己的手，如果不是條件不允許，他更想整個人死死地抱住身邊的男人。

“不久前……有人告訴我你是一隻吸血鬼。”展大鵬輕聲說。

凱厄斯沉默片刻，同樣輕聲回答：“抱歉……我一直想找機會告訴你，但是我又怕你……怕你離開我。我從沒有想過分離那麼突然……”

“我也沒有告訴你我來自……未來。我們從不欠彼此什麼。”

凱厄斯輕輕攏起自己的手掌，時隔多年，他覺得自己空蕩蕩的手心又變得充實起來，他提了一個名字，語氣寵溺又欣慰。

“小於。”

“啊？啊。”展大鵬不知道該怎麼說，用另一隻手揉了揉自己的鼻尖。

“我還是有點擔心。”凱厄斯皺皺眉頭。

“放心，小於不會有事。這些年……小於看著很多事情不在乎，其實心裡一直有一桿稱，知道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也清楚他自己的能力……他懂的、會的遠比我們以為得多……”展大鵬輕聲卻篤定地說。

凱厄斯把臉轉向虛無的一邊，表情有一些放空，眼睛的紅色暗了許多：“你把我們的孩子照顧的很好……非常好。小於是我見過最好的……最好的孩子。我曾設想過很多次我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子，有誰的眼睛，誰的頭髮，我希望他像你更多，因為你……你更好看、更帥氣……他符合我所有的期望，甚至超出了我的期望……完美得不可思議……最重要的是，他像你一樣善良、樂觀、可愛……”

展大鵬勾了勾嘴角，“我以前更希望他能長得像你一些就好了。但是有時看著他的黃頭髮，我又很難受，心情矛盾。小於的確很好……他是我活下去的動力。很多時候……看著他我都覺得生活是值得期望的。他小時候，我想著我要照顧撫養他長大，等他長大了我就去找你，找不到你，我就想別的辦法去陪你……等他長大一些，我又想著他還沒有個伴，我需要再等等。畢竟這是你留給我的最後一點羈絆……就這樣一直等，我都不知道等了多久，他告訴我他找到你了……”

凱厄斯轉過臉，目光溫柔地看著身邊的人，抬起手臂，用冰涼的手指蹭了蹭展大鵬下巴上毛絨絨的鬍鬚，“什麼時候開始留鬍子了？”

“在小於成年的時候……孩子一天一天長大，我卻沒什麼變化，我覺得我得有點長輩的樣子。你……不喜歡？”

凱厄斯認真道：“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你留鬍子看起來很灑脫，很帥。”

展大鵬盯著對方利落的下頜線，被對方一本正經說小情話的樣子撩到，要不是還掛念著自家兒子，差點就要老臉一紅撲上去來個親親。回想倆人的過去，剛開始在一起時凱厄斯放不開，從來都是他主動湊過去啄吻一下，然後被明明喜歡得不行又說不出口的吸血鬼長老反手按住長吻，這種主動撩反被壓的招數真是百試不爽。

展大鵬把腦海裡不合時宜的情緒努力擠出去，輕咳一聲：“咳。對了，一直還沒有問，你和小於是怎麼相認的？”

“……”正沉浸在“面無表情的溫柔”裡的凱厄斯長老身體微不可查的一僵，變成了“面無表情的慌亂”，本來就雪白的臉更是又慘白了兩個度。

凱厄斯的確有坦白請罪的打算，畢竟見兒子第一面就不小心把人家弄傷了是事實，他自己也沒有想過隱瞞。但是展大鵬此刻的小溫柔實在是太難得了！要知道倆人一千年前在一起的狀態……多數是展大鵬歡鬧自己冷臉居多。

展大鵬看著大大咧咧，不是一個把內心裡的感受掛在嘴邊的人，他總是喜歡用開玩笑或者實際行動表達自己的感情。

而凱厄斯自己也從來都不是主動開口的那個，很多時候他要比展大鵬彆扭得多。倆人解決問題的方式也從來都不是用“嘴”、或者“語言”交流，這樣的小情話，凱厄斯真的有一種聽一次就得珍藏一次的衝動。

小幸福時光還沒有享受夠，算賬什麼的來得有點突然。

展大鵬感覺到了自家伴侶的僵硬，轉過臉，表情依舊溫和：“你是不是一開始把他認成我了？”

“……”比這個還慘，一開始他把小於認成拙劣替身這件事聽起來充滿槽點，凱厄斯攢巴了攢巴全身上下的勇氣，也沒敢開口。

凱厄斯實在是難以想像自家展知道真相會是怎麼樣的反應。他自己設身處地地想了想，如果是他一手養大了小於，等著和展相認，結果展見到倆人孩子第一件事就是把人打到下不來床……

哦，光是想想他滅天滅地滅狼人的小宇宙就已經要爆發了。

展向來不按常理出牌……誰知道會發生什麼可怕事情……

好在小於不愧是自己贊不絕口的親兒子，在凱厄斯猶豫著張嘴的時候，黑暗的空間又發生震顫了。

這次的震顫和前幾次不同，比起山石滾動，地面上下起伏，現在的震顫更像是空氣碎裂的聲音。

所有小聲說話的人都閉住了嘴巴，就連剛才雲淡風輕的安寧爸爸媽媽也抬起了頭。

凱厄斯跟著身邊的人一起抬頭，他一開始什麼都沒有看到，他甚至覺得所有人抬頭只是因為周圍都是牆壁沒有什麼好看的。

就在他準備環顧四周是，頭頂的空間出現了一些變化。

就像是一面打碎了的鏡子，空氣出現裂痕，頭頂的黑暗先是變成了一條一條的帶狀，又皺起來，帶著金屬質感的碎裂聲越來越響，越來越密集。

封印裡的一切都化成湮粉就是一瞬間的事。

*

小於和卡萊爾配合得天衣無縫，在卡萊爾卸掉最後一塊晶石的同時，小於將染血的手指點在了封印石的正中心。

金紅色的光驟亮，這一瞬，時間像是靜止了一般。

也許只有幾秒，或者更短，四周一直圍繞封印晶石旋轉的石塊們就像是一下失去了引力，紛紛凝滯半空又急速垂直墜落，但在落地前又和展家人頭頂的“碎片空氣”一般同樣化作湮粉，最終是無聲無息地消逝。

凱厄斯猛然回頭，身為吸血鬼的他擁有比在場大多數人都更好的聽力，他警覺地環視一周，一把把展大鵬拉近懷裡，也就是在動作的這一刻，四周一直找不到出口的光滑牆壁也原地變成了碎片，它們在空氣中自我分解，在落地前消失。

等在山外面的封氏集團——燕寧置業的保鏢和那個沃爾圖裡留在外面看著東西等的吸血鬼都看到了不可思議的場景。

剛才還是星辰閃爍的夜空，天色卻慢慢開始變亮，其中一個普通人靠在車前拿起手機，發現沒有電，又舉起手腕看手錶。

——“已經一晚上過去了？？？”

——“我手錶停了，上面還顯示是半夜2點。”

——“不不、沒有停，我的標有秒針在走，就是半夜兩點。”

——“哪裡是在走，你的秒針明明是順著走一格逆著退一格……壞了吧！”

——“兩點天就亮？是我地理沒有學好嗎？其實崑崙山這邊2點日出？！”

——“大哥快看，天又暗了，剛才太陽迅速落下去了……”

——“月亮升起了……”

——“靠，這太邪乎了，我好像覺得天又要亮了……”

——“大哥，有點可怕……”

——“別特麼自己嚇自己，估計就是雪山反光！或者極光什麼的……”

——“老闆早說了，這裡磁場太強，手錶手機這些被干擾很正常！”

崑崙山這邊有異象，在同一片天空下，別的地方也逃自然不過。

國內有些沒有睡的夜貓子已經被窗外忽明忽暗的光線驚到，沒有人注意到這一刻所有的時鐘都罷工了——秒針在原地徘徊，時而順著動，時而逆著動。

國外的一些國家正是白天，但是此刻也是天空忽明忽暗，甚至有人堅持認為自己看到了月亮。

在社會出現更大的恐慌之前，各大媒體立刻出來闢謠，說是趕上了千載難遇的超級月亮以及火星、金星、水星……各種星連成一線，月亮光線很強，所以有人會以為一晚上太陽多次升起。相關科學家又用各種繁冗複雜的天體知識一頓強行解釋，生生忽悠住了大部分驚恐的人。

*

同時封印裡，就在展慈他們感覺腳底踩得地面也開始碎裂的一刻，一聲驚天動地的龍嘯鋪天蓋地響起。

“烈山陣連著封印……徹底破了。”展慈輕聲慨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