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小於和卡萊爾來到餐廳的時候還是被超大號帶著自動轉盤的桌子驚了一下。

卡萊爾長​​期住在歐美，吃飯的機會也不多， 很少見到這麼有排面的桌子。桌面是一顆大樹的截面， 完整一塊木板， 無論是豎著切還是橫著切這棵樹的規模都非常可觀。上面緩慢旋轉的轉盤也是同款木頭的， 鑲了一個黃銅的邊兒， 還用金屬絲掐了花紋，遠看是一條威武的龍。

整張桌子看起來可以毫無壓力地坐下20個人，餐廳原來的桌子已經不知所踪， 現在它往房間一戳， 寬敞的餐廳都逼仄了一些。

“……”卡萊爾默默幫小於把椅子拉開，他自己坐在了小於身邊。桌上已經人坐得差不多了， 除了大廚展大鵬和他的小跟班凱厄斯還在廚房備菜，小於和卡萊爾算是最後出現的。

小於落座後發現餐桌的氣氛有點怪， 每個人雖然都很開心，但是都不怎麼說話， 圍坐在桌前看起來更像是在互相打量。尤其是卡倫家的人們，他們皮膚雪白， 他們坐在一起整張桌子那一片都是高光點，頻頻惹人往那邊瞟。

尤其是和展慈坐在一起氣度不凡的封樾， 他鷹隼一樣的雙眼就像探照燈一樣， 一圈一圈地圍著桌子上的人繞。

“我去廚房看看還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大寧子對身邊的小於眨了眨眼睛，站起身對展慈以及自己的父母說。

“我也去。”小於也想站起來。

“不不不、還是我去吧。”封祀已經走到了門邊。

“我們也去看看……”卡倫家以埃斯梅為首蠢蠢欲動。

“都坐下， 都坐下， 就剩兩道菜了， 用不了那麼多人。”姑姑展蓁蓁霸氣側漏地說。

展蓁蓁話音落下，封樾又把目光投向了這個漂亮姑娘——他和攸寧的小女兒，剛才還深不見底的目光立刻柔和了許多。

展蓁蓁話畢端起了桌子前面的茶杯，抿了一口茶。

又陷入沉默，在場一多半人都在心裡祈禱展大鵬趕快端著菜上桌打破現在奇怪的氣氛。

小於坐下以後難耐地動了動屁股，卡萊爾把手不著痕跡地伸了過來，墊在了他的腰後，幫他推了推椅子。小於立刻覺得好受多了。

桌上的人繼續斂眉品茶，就連不用碰水的卡倫家的吸血鬼們都端起了桌面的茶杯，一副對東方茶葉非常好奇的模樣。

“我們家竟然還有這麼厲害的桌子？”小於小心把爪爪按在了桌面上，一臉驚嘆，成功吸引了全桌人的注意。

“咳……你……你另一個爺爺讓小封運上來的。”展慈欲蓋彌彰地清了清嗓子，又伸手戳了戳端坐在桌前好奇看著小於的封樾，“你把我後院剛起出來的酒抱來，咱們今天喝那個……”

封樾已經在短短一天把自己過長的頭髮剃短了，沒有鬢角頭髮的柔化，他深刻的五官顯得更加突出，他穿著簡易版玄色的亞麻質地的唐裝，聽到展慈說話立刻站起身，衣袂飄飄的向後院走去。

“爸……小於不能喝酒。”展大鵬人沒有到聲音先到，幾秒後，只見他走在前面手裡端著一盤龍井蝦仁，身後是面無表情舉著一個大銅鍋的凱厄斯。

卡萊爾很有眼色地站起身給桌子騰了個地兒，讓凱厄斯把最後一道菜擺在了桌子上。

展大鵬環視一圈，心情很不錯的樣子，“羊肉鍋子，最後一道菜了哈，快入座，我們可以以茶代酒，或這櫃子裡還有果汁。”

“對對對，看我這個記性，太高興就給忘了。”展慈又把自家小侯爺召喚了回來，“入座入座，小卡從後面拿個果汁，我們家難得聚得這麼齊，這頓飯真是太重要了……”

展慈做了簡單的開場白以後，桌上的氣氛慢慢熱絡了起來，展大鵬知道自己做出來的東西對於某些人而言不如小於做出來的“有味道”，這次做飯他刻意多放了許多的“藥草”。期間除了幾個卡倫家的吸血鬼語言不通偶爾需要愛德華來翻譯兩句，大家交流得很開心。

小於這一頓飯吃得非常的撐，他能感受到全桌人對他的有意照顧，但是這種照顧並不誇張，讓他在心裡著實鬆了口氣。剛剛知道自己懷了寶寶的他還實在難以立刻完成角色的心裡轉變，他覺得如果桌上有人把這事兒掛在嘴邊那他一定會非常、非常尷尬。

家里人對小於的態度一方面是展慈和展大鵬這兩個有經驗的人有意為之，另一方面還要多虧卡萊爾提前的“準備”，他在小於睡醒前專門找了個別的親友聊天，基於他這段不長不短的時間對“孕夫”的研究。他著重提醒了卡倫家的人，告訴幾位女士在自己這裡最重要的依舊是小於，孩子只是意外驚喜，不要把所有註意力都放在未出世的寶寶身上。如果是那樣小於心裡一定會很不舒服。

本來已經興奮瘋了的愛麗絲和羅薩莉立刻明白了卡萊爾的用意，仔細想過後不得不在心裡再次感嘆卡萊爾的良苦用心。

當然，向來嚴謹的吸血鬼醫生做的準備工作絕不僅僅是靠嘴說的這一點點。

在震驚過後，卡萊爾努力逼自己冷靜下來，列了一個比較粗略的計劃表，準備在小於睡醒前完成。

首先，他需要查點資料。

卡萊爾作為一個幾乎可以稱為全能的醫生卻從來沒有詳細深入研究過婦產科。一方面他覺得後代與自己實在無緣，做一名婦產科醫生沒有自己研究腦外科有挑戰性，另一方面……即便是吸血鬼裡最冷靜的一隻，新生兒和孕婦對他而言也太過脆弱了。

然而生活總給他無限的驚喜，卡萊爾在幫昏睡的小於擦完身體後決定自己要轉戰產科與兒科，並且向牛津大學醫學院迅速提交了一份函授學習的申請。卡萊爾看著小於乖巧的睡顏，伸出手蹭了蹭這幾天因為奔波變得有些瘦削的下巴。

他的小於從來都是一個讓人省心的“好孩子”，就比如此刻。卡萊爾心裡混亂狂喜又不知所措，小於卻在讓人安心地熟睡，身體特徵一切正常，沒有給身邊的人添任何一點麻煩，一如既往地乖巧可愛，給周圍所有人預留了充足的準備時間。

卡萊爾低頭在小於的額頭輕柔一吻，走出門電話聯繫了老朋友，確認了繼續學習的相關事宜。之後，他又回屋子，佔用了小於的電腦開始搜索有關於男生子的相關信息。

飽覽群書的卡萊爾瀏覽著網頁上的各種真假難辨的冷知識，第一次感受到了一種名為知識匱乏的焦慮心情。

當下世界男生子分為好多種，其中一種男生子的情況是因為夫夫兩人是哨兵和嚮導[本文不會過多涉及]，哨兵嚮導雖然非常稀有，但存在卻被大家普遍接受，就比如小於的朋友——夏洛克和華生。他們是彼此完美的雙向箭頭的精神伴侶，兩人的融合度非常高，高到可以超越一些所謂的“身體極限”。他們在一起進行了精神和身體的雙層結合，在難以分開的同時，合適的時機必然會誕生一個屬於他們彼此的小生命。

除了哨兵嚮導這一種，還有另外一類，被籠統的稱為“其他特殊種族”。有關特殊種族生子的相關信息就更少了，卡萊爾來回來去除了在他們醫學院內網上找到了幾個剖腹產的案例，剩下的有用的東西鳳毛麟角。

卡萊爾合上了電腦，看了看時間，決定去找頗有經驗的當事人、展大鵬和展慈“秉燭詳談”。

作為醫學工作者，和展慈和展大鵬聊天交流醫學問題是一件極為平常的事情，這樣的事情卡萊爾在從醫幾百年內經常做，經驗豐富且談話技巧高超。但是考慮到另一層身份，有些問題卡萊爾反而變得有些難以啟齒。

好在展大鵬是一個見過“各種大場面”的好父親，他主動給卡萊爾講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

展大俠指使凱厄斯去給自己買驢肉火燒，現在晃著腳抱著小茶壺神態極其放鬆，“就是正常的剖腹產，老頭子生我和蓁蓁的時候是我二伯幫忙的，我是老頭子幫忙的……沒有什麼危險……你也知道我們身體恢復得很快。”

“小於的另一位父親的血統給您造成了困擾嗎？”卡萊爾擔憂地問。

“困擾？我想想……”展大鵬放下手裡的茶壺，斂眉思考片刻：“正常女性懷胎10月，男性一般8個月，可是小於是不到7個月生下來的。我記得……六個半月吧，或者時間更短。小於長得很快……尤其是前三個月的時候，別人那時候還不顯懷呢，我肚子已經像氣球一樣鼓出來了。我那時不知道凱厄斯是那個啥，以為我懷了一個大頭兒子。我當時還特別擔心地還問老爺子，我肚子是不是要開更大的口子才行……”

卡萊爾搖頭微微一笑，沒有其他表態。

展大鵬懷念地咋咂嘴：“老頭子說要不是看在我懷著他親孫子的份兒上，一定要拿擀麵杖敲爆我的頭。”

卡萊爾沉思片刻，問道：“那後面三個月呢？”

“後面時間……小於的生長速度就平和多了，從五月開始孩子就已經和出生時一樣大了。然後他就像是又不著急了一般，變得慢吞吞的……偶爾動動胳膊腿宣示存在感，就沒有了。仔細想想……小於挺省心的，聽說山下有姑娘懷的大胖小子專門半夜在肚子裡伸胳膊蹬腿，父母整宿睡不著覺。小於沒有讓我受過多少罪。即便……那陣兒我是一個人。”

卡萊爾敬佩地看了一眼對面表情雲淡風輕的男人，無意間抬頭，看到門口的一片黑色的衣角，如果他沒有記錯，半個小時前出門的凱厄斯身上就穿著黑色的衣服。

吸血鬼醫生什麼都沒有說，假裝沒有看到，繼續擺出傾聽者的姿態。

“我把凱厄斯引開，其實不是想跟你說這些常識的東西，或者是告訴你有了孩子的小於會有多麼省心，讓你放心……恰恰相反。作為父親……我是想說一些別的……”展大鵬摸了摸鼻尖，看起來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我們看起來省心是因為身邊有時無所依靠，我想告訴你，小於肯定是像我的。所以他肯定是表面看著一切都好，沒有任何問題，也不會主動要求什麼……但是其實這種時候他心裡一定是矯情極了，男人作起來不比女人差，真的。所以你……要做好準備。”

展大鵬直直地望了過來，卡萊爾一瞬間感覺到從腳底升起地一抹涼意。

展大鵬慢吞吞的說：“你要……答應我照顧好他。這才是我和你這次談話的重點。”

卡萊爾仔細凝視著展大鵬的臉，這一瞬間，他除了對展大鵬辛苦生下小於的感激，更多的是一種由衷的敬佩。

大概是在心裡太疼愛自己的孩子了，才忍不住把孩子的所有可能出現的缺點瑕疵都先拎出來說。

而目的只是想告訴對面的吸血鬼醫生，無論怎樣請一定要包容。

“我保證。”卡萊爾回答得字正腔圓。

“嗯嗯，那就好……：”展大鵬又恢復心不在焉的模樣，他拿起茶壺嘬飲了一口，面色猶豫，茶壺被端起來又放下，他像是終於做好了決定，張開了嘴：

“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女性妊娠期間……尤其是前三個月要禁一些事情，比如，最好不要那個。”

卡萊爾表情空白，這話題轉的太快，而且大俠說的中文，卡萊爾差點沒有反應過來“那個”是“哪個”。

“我們不太一樣……以前剛開始凱厄斯是在我身邊的……就，他比較小心，我也不好意思。嗯……然後你也知道我和凱厄斯因為不可抗力分開了，我就徹底一個人了。那種感覺有時候來的快去的快，我只能一直忍著……可難受了……小於早期也長得快，不知道壓著我身體裡面什麼奇怪的地方……我有一陣兒一到半夜就渾身燥熱，整宿睡不好，自己解決總是怪怪的……我也不敢太過分，就……上火了。老頭子不敢給我下火藥，我就扛著……我的天，這個是真的受罪，嘴裡的潰瘍和嘴角的火癤子讓我一個月沒有好好吃飯。你們現在有條件了，小於要是不好意思，或者有點什麼表示，你千萬別拒絕啊……量力而行，量力而行……但小於不是玻璃娃娃，你也不用，咳咳咳……”

卡萊爾手指間本來轉著一支筆，聽著聽著連人帶筆都僵住了。他隱晦的看了一眼門口隨風擺動的衣角，沉默地點點頭。

“還有一件事……就……你也知道，有了孩子以後，身體激素或者別的什麼具體術語我也說不上來哈，反正這種東西會發生變化，那有時候人的口味就會變……很多時候我們會沒有來由地半夜會想吃奇怪的東西。那時候兵荒馬亂的，我就不好意思麻煩老頭子，蓁蓁小姑娘家家也不好一個人下山，只能自己忍著了。有一次，我印象特別深，我半夜特別想吃泡椒雞爪，家裡也沒有。我在被子裡咬著自己的手指難受哭了……真的哭啊！眼淚嘩嘩的！我都不知道自己哪兒來那麼大委屈。所以小於要是想吃什麼東西……你也多擔待一些。”

“一定的。我不用睡覺，行動速度很快，我相信小於想吃什麼要什麼，我都能滿足到。他要是不想我去，我可以拜託家人……大家會很樂意的。”卡萊爾正色保證。

“嗯嗯。除了吃的要注意一下……這一陣兒的情緒會波動也會很大。小於隨我，都是哪怕走心也不表現在臉上的人，平時覺得很好相處，大大咧咧的什麼都行……其實看得明白，心裡也清楚，有時候就是自己彆扭。你多和他聊聊天，他不主動說話，你要主動問問他……不然情緒很容易崩潰……”

展大鵬閉住了嘴巴，像是想起了什麼，端起被自己一次次拿起又放下的茶壺，狠狠得喝了一口水。

卡萊爾恍然想起小於曾經說過的自己老爸生完他抱著痛哭的樣子，他抬頭看了眼瀟灑的男人，難以想像這樣的人會有多麼難受，才會在所有人面前嚎啕大哭。

門口的衣角動了一下，看不到了。

“別的……我一時也想不起來，想起來再說。畢竟過了一百年了……總之你要把握，小於不是脆弱的菟絲花，但是他需要陪伴，他的身體很強壯，也別刻意拘著他……我不知道我表達得是否清楚。”

“很清楚了。”卡萊爾發現自己的嗓音竟然有些啞。

“那就去陪著他吧……我期待我的大孫子或者大孫女，他們一定特別可愛。”展大鵬溫和一笑，站起了身。

卡萊爾走到了門邊，遇到了站在陰影裡拿著紙包垂著頭的凱厄斯，點點頭，快速離開了。

*

吃完飯，卡萊爾陪小於在院子裡走了走，吸血鬼醫生從頭至尾都沒有提過他和大俠的對話，那次談話是屬於他們三個人的秘密。

小於走著走著突然想起很久都沒有聯繫自己在英國的好朋友了，拽拽卡萊爾的袖子，讓卡萊爾給夏洛克打電話。

話說夏洛克他們還不知道事情已經都解決了，現在報喜順便問問華生的近況正合適。算算日子，華生肚子裡的寶寶都已經6個多月了。

小於的要求卡萊爾自然答應，他拿出手機，找到上次留的電話，撥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