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那倒沒有，今晚家裡只有愛德華和安寧， 剩下的人都出門了。”卡萊爾順手拿起小於放在一邊檯面上的布包， 把人帶上了車， “在車上吃吧，我們現在能回家嗎？”

“可以了可以了。”小於上了副駕駛，青團牌護身符乖巧地掛在小於的包上。

倆人回家果然只有二層的共享空間亮著燈， 廚房意外傳來鍋碗瓢盆的聲音。

萬年懶洋洋對外聲稱他的手只能用來畫畫的展安寧正圍著一個黑色粗布圍裙在廚房用打蛋器打雞蛋。

“我是眼花了嗎？大寧子你在做什麼？”小於換了鞋幾步走到廚房， 圍著料理台探頭探腦。

“在做蛋羹和蛋餅。”大寧子麵無表情地說。

“你是餓了嗎？”小於默默伸出手拿起自己放在櫃子裡的調料瓶， 順手往安寧玻璃小鍋裡撒了一把調味料。

“我其實還好？但這裡沒有泡麵賣簡直反人類。”展安寧騰出面前的位置，走到旁邊，拿出一小袋麵粉。

“我和卡萊爾在外面吃過了。”小於看著大寧子準備的一大堆食材，補充道。

“啊，我知道。一個小時前卡萊爾給我打電話說了。”展安寧神態自然地說，“你做蛋餅要不要放小蔥？”

“啊？嗯。切一點點。”

小於有一段時間沒有享受到大寧子打下手的待遇了（雖然現在是他給大寧子打下手， 不過這不重要），最近都是卡萊爾陪著他在廚房， 換了一個人他差點有點不習慣。

“那就來點蔥吧……”展安寧嘟噥著拎起一根蔥。

卡萊爾是一個觀察力極強，看小於打雞蛋就能直接聯想拿來小蔥就切成蔥花的嚴謹醫生， 動作和時間精準到小於甚至懷疑自己可以和卡萊爾用意念交流。

“你怎麼打了10個雞蛋？”小於匆匆略過垃圾桶裡的蛋殼。

“愛德華也沒有吃飯。”展安寧神態自然地說， “順便把我和愛德華明天的便當也做了。”

“愛德華呢？”小於洗了一小把紫蘇葉，探了探頭。

客廳裡的卡萊爾還在打電話——他今天電話似乎格外的多，聽起來還是白天會診的事情。淡藍色的棉質襯衫並不完全是表面該有的平凡模樣，竟然帶著一絲絲綢緞的光澤，它被筆挺地塞在褲腰， 隨著展小於視線的變化出現不同紋路。背對著落地窗的卡萊爾醫生看起來像一個櫥窗裡的模特。卡萊爾若有所感地轉過身，伸手輕按住了電話的話筒，回頭看著探頭探腦的展小於，聲線一如既往地迷人，“怎麼了，小於？”

“沒事。”展小於莫名臉有點燒，他不想承認上一刻他很想走上前把頭埋在對方挺括的脊背上，於是只是縮回了頭支支吾吾地哼了一句。

卡萊爾柔和地笑笑，指了指電話，又轉過了身。

小於埋頭開始剁肉末，完全忘了自己剛才只是想看一眼愛德華在哪兒的事情。待把肉末拌好好調料，小於把手裡的玻璃碗交給了大寧子，“給，剩下的你自己做吧。”

展安寧連連點頭，接過玻璃碗，抬頭看了眼自己的表哥，“愛德華出門了，不在家。你最近是不是有點氣血過旺？”

“什麼？”正洗手的小於一頭霧水。

“沒事，你臉有點紅。”展安寧不太在意地搖搖頭，“對了我問你個事，喜歡男人是什麼感覺？”

展小於正在擦手聽到這麼沒頭沒尾的一句神情一凜看起來特別警惕，“你問這個乾嘛？”

“沒什麼，最近我創作我的《和王子大人的1001次初戀》我覺得我要愛上我的男主角了。”展安寧把蛋糊下鍋，看著嫩黃色的糊糊在鍋裡鼓起泡泡變成明黃色，撒了一把芝麻，隨意說道。

“你不是以前都熱愛你的女主嗎？畫一個愛一個？”大寧子的話並沒有讓展小於覺得多放鬆，“放眼一看都是愛過。”

“我也不知道。就是大概這次的男主太出彩了，畫得我有點砰砰心跳，有時候我都覺得自己的女主配不上他。”展安寧滿不在乎地從鍋裡盛出蛋餅。

“……”展小於審視地看著展安寧，心裡產生一個不可思議卻又合情合理的猜想。

“你這是什麼眼神？”展安寧正在給兩個不同顏色的玻璃飯盒裡裝切好形狀的蛋餅。

“你說過……你的人物原型是愛德華。”展小於慢吞吞地說。

“啊……對啊。”展安寧哼了一聲，表情有些不自然。

“你是認真的嗎？”展小於表情看起來很凝重，“你的信用值在我這裡早已跌破底線。”

“不確定。但是我想了想，如果真是那樣，那我之前的表現實在是不太合適……小王子對我印象可不算特別好。或者說，他挺煩我的。我又不傻… …”展安寧看起來十分苦惱。

“不開玩笑。我是說，你是想和對方建立一個關係嗎？長期的。我還是那句話，我很介意你找卡倫家任何一個人，因為他們是我重要的朋友。實話實說，我有點後悔把你介紹給他們認識了。”

展小於緊緊地盯著自己的大表弟，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特別緊張，甚至還有點生氣，說出來的話不自覺變得刺耳。

“我不會怎麼樣的，你別緊張。我只是……至少在心裡給自己一個機會，如果真的他真的願意對我改觀，我想重新……好好規劃一下我們的未來……”

展安寧給屬於愛德華的餐盒裡放了兩顆圓潤的櫻桃番茄，想了想，又把櫻桃番茄夾了出來扔到自己的飯盒裡，給愛德華的淋了一點醬汁。

“算了，他不喜歡這些。”

展安寧自顧自地說，那句“他不喜歡這些”不知道是說的櫻桃番茄，還是他想規劃的未來。

倆人陷入沉默，兄弟倆看起來像是在各自生自己的氣，又都有些難過，誰也不想說話。

客廳外卡萊爾講電話的聲音也逐漸消失。

“小於，我得去一趟。醫院傳真了一份病歷，一些……疑難雜症，他們需要我去看看。”卡萊爾走到廚房，一臉抱歉地說。

“需要我陪你嗎？”小於張口道，說完尷尬地看了眼身後的大寧子，似乎陪加班什麼的有點……太親密了。

卡萊爾一愣，大概也沒有想到小於會這樣說，他金棕色的眸子定定地看了小於一眼，笑意浮在眼底和嘴角，“不用了，我應該三個小時內就能回來。如果太晚，你按時休息，不用給我留燈。”

“……好。”小於心裡輕輕鬆了口氣，他說完真的有點後悔，孤男寡男在醫院共處一室什麼的，聽起來就比較不正經。

卡萊爾的汽車消失在森林盡頭，小於回到屋子轉過身，恢復嚴肅的表情，“好了，現在屋子裡只有咱倆，咱倆開誠佈公地聊聊……你是不是忘了什麼重要的事？拋開卡倫家不談。”

“你說的是我們不老？”展安寧終於把愛德華的飯盒擺弄明白了，放進冰箱，正在收拾廚房。

“嗯。這問題可真是一點都不嚴重。”小於勾勾嘴角，自嘲多於嘲諷對方，“早晚都會暴露的，我不知道你在奢望些什麼東西……”

“哥。”展安寧打斷了小於的話。

“就目前為止，你說我們遇到的和我們一樣不老的人有多少？” 展安寧站直身體，輕輕嘆氣。

“……” 沒有。小於在心裡沮喪地回答，但是他表面選擇了堅毅的沉默，看起來像一個無堅不摧無所畏懼的小戰士。

“除非孤獨終老，不然就是現在這樣，總有一個人先老去，得到的每一天我們都在計算失去的日子。但……這不代表你就非要一直……這樣。”

“我怎麼樣？”展小於嘴硬，順便給自家表弟潑冷水，“我覺得現在挺好的。有些事情不要太過火，不然都回不去頭，到時候只剩下一地雞毛。”

“全家都希望你能找個伴，爺爺和大俠從來沒有說過讓你必須找個一樣長壽的。”展安寧好脾氣地說。

“然後呢？最後留下我們一家子孤家寡人，像現在這樣。”展小於覺得自己的語氣很刻薄，估計老爸聽到會拿鞋抽他屁股。

但是展安寧的話的確戳痛了他最敏感的那根神經，想起最近他有意無意的躲避和卡萊爾偶爾也不明朗的態度，他就沒來由一陣煩躁。

“哥……快樂是真實的。幸福是真實的。此時此刻，你喜歡卡萊爾是真實的。”展安寧看著展小於的眼睛，一字一頓地說。

展小於啞口無言，褐色的雙眸瘋狂閃動，瞳孔流光溢彩，捲著怒氣翻滾的海浪又帶著燦若繁星的星空。

不可否認，大寧子最後一句話，說的是真的戳心，真的對。

他真的有些喜歡……或者說很喜歡卡萊爾，這個年輕的人類醫生，特別真實。

展安寧解掉圍裙，走上前，嘆了口氣，慢慢把強自鎮定的大表哥攬入懷中，拍了拍對方的僵硬的肩膀。就像是倆人小時候，小於會把想爸爸媽媽的他攬入懷中拍肩膀安慰那樣。動作有些笨拙，但是真心實意的感情都在掌心。

時間倒退，就好像他們還只是兩個一米來高的小豆丁。

“不能因為我們比別人身體好了那麼一點點……就……懲罰自己一輩子做單身狗是不是？”展安寧小聲調笑說，他覺得自己堅強的大表哥快哭了。他必須說點什麼。

“不是懲罰，我覺得是詛咒。”展小於懊惱地說，聲音悶悶的，“你鬆開我。”

“你很久都不安慰我了，讓我感受一下愛的抱抱吧……”展安寧頂著超一米八的大個頭撒嬌。

“哼。”小於輕哼，但沒有掙扎。

“我大表哥全世界第一好，值得最好的愛情，和一個最適合他的愛人。”

“大表哥最優秀了……從小，我就想，要是和你一樣優秀就好了……但是比起優秀，比起那些責任和負擔，我們只是希望你快樂……”

“你不用考慮那麼多，我們都會支持你的。你想做什麼，喜歡誰就大膽一些……展家那邊，不行還有我扛著。因為比起你，我做單身狗的概率比較大。”

“我覺得卡萊爾醫生挺好的，至少我們在這裡住了那麼久，他們一家都性格很好，家庭和睦，有教養，有文化，還體貼……姑姑不是說了嗎，找人要看對方家庭，什麼樣的家庭就有什麼樣的人……他真的挺好的，雖然……我曾經覺得全世界沒有人配的上你。”

“但是無論卡倫醫生怎麼樣，最重要的是，你喜歡他。就衝這一點，我一定會拼盡全力去支持你。”

“你不要對自己太苛刻。你就是把自己繃得太緊了，太小心了……你值得這些……哪怕未來會……我也會陪著你，不用怕，享受現在的快樂和幸福… …”

“大家都能看出來卡萊爾也喜歡你，你倆站在一起連空氣都是甜的。比我的愛情漫還要動人可愛。”

自從展安寧長到個頭超過小於以後，倆人就再也沒有這樣”過分矯情“的擁抱了，主要原因是小於覺得自己被大一號的表弟攬入懷中不太體面，現在一個滿滿溫情的懷抱，讓他豎起的倒刺一根一根服帖起來。

“噗，你剛剛……為什麼不說我值得最好的愛人？說什麼最合適的……”小於悶聲問，他決定坦然接受表弟寬敞的擁抱……就幾分鐘。

“因為我現在覺得愛德華世界第一好……對不起。別打我……咳咳……”展安寧半開玩笑地說。

“但是愛德華不喜歡你，他甚至不一定喜歡男的。”收穫了家人最大安慰的展小於像一隻調皮的豹貓，無情地撓了自己表弟的心臟一把。

“但是……剛才對不起……我……我沒控制住。我不是故意要和你發脾氣。”小於趴在展安寧的肩膀上，抽了抽鼻子，上演一百歲老男人的委屈巴巴。

“……沒事。愛德華如果有喜歡的人，我祝福他，如果沒有，我覺得我能盡我所能地照顧他，至少我認為別人能給他的我都能，甚至更多。實話實說，我總覺得他……像是受過苦，又一直不怎麼真正的開心。”展安寧蹙眉思考。

小於拍拍表弟結實的上臂，兄弟倆迅速和解，坐在了餐桌邊。剛才的劍拔弩張（展小於單方面）彷彿沒有發生。

“我覺得你和愛德華的愛情路不會好走，畢竟你看起來就很花心。”小於中肯地說。

“別人不知道你還不知道嗎？我什麼時候真的談過戀愛？！要是有個貞操鑑定器，我一定是分最高的那個！渾身上下都是滿分！……好吧，你應該和我一樣高……咱們兩個親親都沒有的老男人在這裡扯什麼花心？”展安寧看起來有些小崩潰。

那不一定……我是被親過臉的。和你這種……可不一樣。

展小於在心裡發散地想，但表情依舊十分嚴肅。

“我不能說那種……我對他好，我喜歡他，與他無關這種話。有時候對方不喜歡你，你哪怕只是愛慕地看著他，對他而言都可能是困擾。所以我決定了……”展安寧深吸一口氣：

“從現在開始，我先和他保持距離，不煩他。”

“……”展小於都要被氣笑，“什麼叫保持距離？”

“從認識他起，我就一直纏著他，他現在需要的是我和他保持距離。”展安寧表示他心裡十分明白，“我至少要投其所好。以後我只負責給他帶飯，別的先不打擾他。”

“你開心就好。”展小於捏捏眉心，深沉點頭。

“那麼，哥。你要加油，咱倆至少有一個得泡到卡倫家的人。”展安寧把手放在了展小於肩膀上，

“……”

*

與此同時，卡萊爾的醫院，在他看完傳真來的病歷後，愛德華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卡萊爾的辦公室。他已經神出鬼沒了整整三天，除了上課一直沒有在家呆著，沒人有知道他幹什麼去了，愛麗絲說沒有看到他會遭遇危險，所以大家都還算放心。

“卡萊爾，我進化了。”愛德華頭髮凌亂，表情震驚，眼神有點……癲狂。

“什麼？”卡萊爾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他認真審視著這個名義上的長子，實質上的家人摯友，想從對方的外表上看出“進化”的痕跡。

耳朵、眼睛、鼻子……還好都在，而且沒有多出一條尾巴。

“我是說，我現在聽不到你在想什麼了。我的世界一片安靜！”愛德華一臉按捺不住地狂喜。

“……”如果他們是普通人類，那麼卡萊爾一定會把愛德華安置在椅子上，再給他遞一杯熱水。

“然後……現在，我又能聽到了！！！你在懷疑我爬樹撞到了頭？哈哈哈！”

愛德華哈哈大笑，卡萊爾發誓自己從來沒有見自己的長子這麼“失態”過。

“能具體說說嗎？到底怎麼回事？”卡萊爾一頭霧水，“坐下，你現在的狀態讓我覺得你像是吃錯了東西。”

“吃東西！沒錯就是吃東西！哈哈哈！”愛德華剛坐下又迅速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圍著卡萊爾的辦公室轉了兩圈，“難以置信！愛麗絲說的對！”

“我就是吃對了東西！”愛德華轉過身，雙手撐在桌子上，眼睛閃閃發光，“你的小於是個寶藏！他的吃的不僅讓愛麗絲進化了，也讓我進化了！”

“你的小於”兩個詞成功的愉悅了卡萊爾莫名其妙的心情，他看起來有點高興。

“愛麗絲說我們吃小於做的飯最終都會進化，她說的對！我一直以為自己會聽得更遠，還擔心了很久！太吵了……”愛德華喜氣洋洋。

卡萊爾終於大概明白了一點，站起身一秒出現雜愛德華身邊：“具體講講，我一直在想這件事，還想你的能力會在哪些方面加強……真是太好了！”

“我那天在學校，後排的男生一直在意淫班裡的女生，非常噁心。我忍了很久，恨不得摀住耳朵……然後……神奇的事情就發生了。我聽不到他的聲音了。”

“你聽不到所有還是……？”

“我還是能聽到身邊安寧腦海裡舒緩的輕音樂，但是那些噁心的聲音我聽不到了。就像是……屏蔽了他。”愛德華雙眼閃閃發光。

“我以為是小概率事件，然後我又集中精力拭了拭安寧。發現也屏蔽了……那一節課，我將班裡的聲音整個屏蔽了一遍。發現等我好奇一個人在想什麼時，我又能聽到了，這就像是一個不限次數的萬能開關！”

“我想不到別的原因！只能是小於！他神奇的飯！”愛德華看起來分分鐘想擁抱卡萊爾，畢竟擁抱卡萊爾四捨五入就等於擁抱小於了。

“能力有上限嗎？”卡萊爾好奇地問。

“暫時沒有發現，我這兩天專門去了人口密集的市場和超市，就是為了試驗我的能力，我發現，只要是我耳朵能聽到的，就是我屏蔽的範圍，不會很累，和平常聽心音一個意思。”愛德華說道。

“我太久沒有感受到全然的安靜了！”愛德華看起來想哭。

“卡萊爾，作為家裡最了解你的人，我想告訴你，請把握機會。你們明明彼此喜歡，那就千萬不要踟躕不前。我知道你還放不下那個時間的旅行者，但是誰能保證你們下次是什麼時候遇到呢？”愛德華頓了頓，仔細觀察著卡萊爾的表情，唯恐對方因為聽到自己提及那個人而不高興，但意外的是卡萊爾看起來很平靜。

愛德華放下了心，繼續說：“像小於這樣的寶貝，我們一定要保護好他……那麼，保護好他的最好的方法……你我最清楚……就是你來留住他。至少在他有限的生命，我們一家人能護他周全。”

看著卡萊爾面無表情實則內心波濤翻滾的模樣，愛德華心裡想，也許是時候找時間和英國的偵探聯繫一波，商量商量下一步怎麼辦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明天奉上，椰子在改論文麼麼麼噠～o￣3￣～。

比哈特，麼麼啾！